陆筠立即清醒,坐起来看明惠帝。

她桃花眼里满是不安,明惠帝知道此时再也糊弄不了她,无奈道:“你先坐着,朕去去就回。”

陆筠想下地服侍他穿衣,被明惠帝霸道地按回被窝,陆筠只好乖乖等。

明惠帝披上外袍,去了前殿。

锦衣卫统领曹威看到他,面容沉重地跪下,双手奉上供状。

郭邕弯腰去拿,准备呈递给皇上,明惠帝懒得费事,冷声命令他:“念。”

郭邕忙打住,低头看供状,借着明亮灯光,不知怎么回事,一眼就看到了中间的“皇后”二字。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2章

普通人家,一个生了两个嫡子的主母不想分家产给庶子,指使下人去教唆两个庶子自相残杀却没有成功,一家之主知道后,如果夫妻情深,可能会简单埋怨妻子两句,若夫妻情薄,大概也只会厉声斥责一番。

但皇家不是普通的人家,万皇后要害的是皇子,谋划的家产是皇位。

残害皇子、意图谋位,全是大罪。

明惠帝早朝时指出皇后的罪行,群臣议论纷纷,有人觉得万皇后平时恭谨端方贤名远播,此次虽然心术不正,但毕竟真正下手害人的是四皇子,应重罚四皇子为主、训诫万皇后为辅。

说这种话的多为暗中支持庆王的。

支持德妃与四皇子的则认为,四皇子年少行事冲动,应该给四皇子改过的机会,反观万皇后心机深沉意图一举谋害两个皇子,此乃不逆大罪,纵使诡计未能得逞其狼子野心已经扎根,恐日后还会伺机而动,不堪为后,应予以严惩。

另有两拨臣子觉得四皇子与万皇后都该重罚或从轻发落。

而就在庆王、福王跪伏于大殿之上为万皇后求情时,德妃、淑妃联袂而来,素衣淡裙不戴任何首饰,请求皇上为四皇子、五皇子做主,其中德妃坚称四皇子是受了万皇后的蛊惑才糊涂犯错,淑妃便是完全的无辜了,只为五皇子抱屈。

明惠帝手臂撑在龙椅扶手上,捏捏额头,疲惫地问陆斩:“陆卿如何看?”

大臣们瞬间安静下来,齐齐看向陆斩。六皇子才是这次最大的苦主,没出事完全是靠运气,一旦如了万皇后与四皇子的愿,陆家岂会善罢甘休?而凭皇贵妃此时的盛宠地位,只要万皇后废了,皇贵妃与陆家的荣宠一定会更上一层楼。如今支持废后的声音不少,陆斩若也提议废后,那份量绝对能左右皇上的决定。

陆斩却只是走到大殿中间,从容镇定道:“此乃国事,也是皇上家事,臣全听皇上的。”

明惠帝闻言,沉吟许久,迟迟不能做决断,改成明日早朝再议。

退朝后,万皇后与四皇子的罪行也以雷霆之速传出了宫外。

消息传到国公府,陆明玉立即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说给太夫人听,而楚行昨晚回来就已经特意嘱咐了一遍,因此三秋堂依旧一片静谧和乐。秋冬老人身体最弱,太夫人如今不愿意出门走动,但精神头不错,楚行专门请了两个女说书先生,每日讲故事给太夫人听。

万姝心急如焚,这个节骨眼,她不好四处走动,就派人去承恩侯府打听消息,然后焦急地等候楚随归来。万姝也知道陆明玉能在明惠帝面前说上话,可万姝不想求陆明玉。

她不想,庆王妃却叫上福王妃,一起过来求陆明玉去宫里劝劝陆筠,希望陆筠原谅万皇后一次,在皇上面前替万皇后求情。庆王妃平时与陆明玉关系并不深厚,只有逢年过节宴席上碰见才会客套两句,今日庆王妃却摆出一副姑嫂情深的模样,连称大家都是一家人。

陆明玉招待地殷勤,丝毫礼数不落,婉拒时也情真意切:“王妃,昨日四皇子收监,因为我当时也在宫中,国公爷就再三叮嘱我不许再插手此事,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已经不是简单的家事,我一个内宅妇人,是真的爱莫能助,还请王妃体谅我的难处。”

庆王妃屡劝屡被拒,看得出陆明玉是铁了心不想管,她抿抿唇,急得摸出帕子拭泪,无奈道:“既然阿暖帮不了我,我只能去劳烦祖母了。”楚行宠爱妻子,肯定不会为了她这个堂妹出头,但祖母疼她,只要说动祖母帮忙劝楚行,她就不信楚行敢不听祖母的话。

“王妃,祖母病重,国公爷早上出门前就吩咐下来了,不准任何人打扰祖母。”陆明玉哪里看不出庆王妃话里的威胁,当即淡淡地提醒道。

“难道我堂堂王妃,回家探望祖母还不行吗!”庆王妃突然发作,怒斥陆明玉道。

陆明玉不卑不亢,只对一旁始终默许庆王妃无理取闹的楚二夫人道:“二婶,祖母的身体情况您比谁都清楚,还请您好好劝劝王妃,免得祖母受惊出事,二叔他们回来时痛心疾首。”

庆王妃能用太夫人威胁她,她同样也能用楚家男人们威胁楚二夫人。

一旦万皇后出了事,女儿的前程也走到头了,楚二夫人不忍女儿一家被万皇后牵连,但她更不敢罔顾太夫人的身体,不敢得罪冷峻威严的国公爷侄子与孝顺的丈夫,更何况楚二夫人清楚,侄子最听陆明玉的话,陆明玉这边根本走不通,便是惊动了太夫人也不管用。

强颜欢笑充当和事老,缓解了陆明玉与女儿的关系,楚二夫人赶紧拽着王妃女儿离开了。庆王妃还想跟母亲哭诉委屈,被她强拉来的福王妃却不想继续留在这里,直言告辞。

她嫁的是最没有可能当上储君的福王,皇上一直因为福王愚笨而心有怜惜,这次万皇后谋害四皇子、六皇子,明眼人都知道万皇后是为了哪个儿子,她与福王安安分分的,相信皇上不会降罪他们。

福王妃底气十足地走了。

庆王妃哭着在母亲面前骂她不孝,但此时哭骂有什么用,还是得求母亲尽力在父兄弟弟们面前替她说话,除了国公府,她现在是谁都指望不上了。庄王府她去过了,庄王这个能管管明惠帝的皇叔,直言不想搀和此事,至于承恩侯府,根本是自身难保。

“娘,早知今日,您就不该让二弟娶她,换个人家,也能多份人情。”哭着哭着,庆王妃连万姝也抱怨上了。

楚二夫人知道女儿只是急得六神无主了,未必是心里话,只唉声叹气地附和,至少先让女儿心里好受些。那边万姝得知庆王妃来了,急忙跑过来想听听庆王府有什么进展,却被婆母派人委婉地劝住了。

万姝只当婆母与大姑子在说贴己话,没有多想。

傍晚楚家男人们回来了,楚行得知庆王妃来闹过,脸色十分难看。他也不想血亲堂妹出事,但万皇后自己作孽谋害皇子,别说国公府无能为力,就是陆筠宽宏大量亲自去劝皇上,都未必管用,现在根本就不是简单的家事。

“阿暖做得对,下次她再来为此求情,你连客气都不用客气。”接过妻递过来的巾子,楚行一边擦脸一边道。

丈夫跟她一条心,陆明玉放心地笑了。

闲云堂中,因为万姝是万皇后的亲侄女,楚随体谅她关心则乱才没有发火,耐心劝道:“锦衣卫定的案,皇后指使宫女教唆四皇子行凶已是事实,你让我们如何劝说?姝儿,我知道你着急,但你放心,此事乃皇后一人所为,只要岳父岳母他们小心行事,不会受牵连的。”

“你说的轻松,敢情那不是你姑姑!”万姝坐在床边,听丈夫不肯帮她还说风凉话,她忍不住大声埋怨了一句,跟着趴在被子上呜呜哭了起来,“你就是不想帮我们万家,这要是皇贵妃出事,陆明玉一哭,大哥肯定会替陆家走动……”

自己好心劝说,妻子不领情反而胡搅蛮缠,还把被万皇后谋害的皇贵妃扯了进来,楚随不由心头火起,离座走到床边,低声怒斥道:“皇贵妃可没想害庆王福王,皇后害人咎由自取,你能怎样?万姝我警告你,现在你是我们楚家妇,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敢在外人面前说这种对皇贵妃大不敬的话,连累国公府,你别怪我不念夫妻之情。”

万姝哭声一顿,难以置信地扭头看他:“不念夫妻之情?你想休了我?”

楚随皱眉:“我只是警告……”

话没说完,万姝突然扑了过来,哭着捶他胸膛:“我姑母还没废呢你就想休了我,你是不是早就盼着休我了,好把那个狐狸精寡妇接进来!楚随你个没良心的……”

“闭嘴!”万姝力气不大,但楚随也不想白白被打,攥住万姝手腕用力一推,万姝就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床上。跌倒了,万姝没有再试图爬起来,披头散发地扭头,对上楚随阴沉的脸庞,万姝突然埋到被子里,放声大哭。

承恩侯府空有爵位,父兄却一事无成,手里没有实权,她从小到大都以身为皇后亲侄女为傲,现在皇后姑母出事了,一旦获罪重罚,她将来还怎么在各府夫人们面前耀武扬威?还有楚随,本来就不喜欢她,等她少了姑母做靠山,楚随肯定会越发不把她放在眼里吧?

越想越难受,万姝哭得泣不成声。

楚随却懒得再多费口舌,理理衣袍,去前院安歇了。

翌日早朝,明惠帝颁布了两道诏书。

第一道,怒斥万皇后两道罪行。其一,明惠帝登基之初,万皇后屡次受已故承恩公指使,意图左右皇上决断,明惠帝念在夫妻情分上未予追究。未料万皇后看似悔过,二十年履行善事,实则只想博取贤名为庆王造势,今见皇贵妃受宠,心生嫉恨,竟挑拨四皇子杀弟,此等心如蛇蝎之妇,不堪为后,今废其后位,幽禁冷宫。

第二道则是降罪四皇子,称四皇子年少狠辣,罔顾手足之情,先谋害六皇子又嫁祸五皇子,狼子野心,罚去皇陵守陵,终生不得离开皇陵半步。德妃教子无方,夺其妃位,贬为贵人,罚闭门思过三年。

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庆王闻听旨意,在大殿上悲恸不已,伏地跪求父皇开恩,饶恕万皇后。明惠帝非但没有开恩,一怒之下还贬庆王为平王,封地西南偏远边城,即日动身。庆王一听,哭得更厉害了,然皇上口谕一出,再不得更改。

福王心疼母亲兄长,同样跪地求情,但明惠帝只是罚福王禁闭半年,然后就散朝了。

万姝听说万皇后被废,庆王被贬到西南无召不得进京,几乎等同于绝了将来继承大统的希望,大悲大苦之下竟然病倒了。楚随心软,去后院探望妻子,握着万姝手保证道:“姝儿,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娶你不是因为你是皇后的侄女,现在宫里的事也不会影响你在楚家的地位,你好好养病,别再胡思乱想了。”

连番的打击,万姝已经没有力气跟丈夫生气了,哭着求他:“那你以后别去那边了。”只要丈夫对她一心一意,便是少了姑母撑腰,她也知足。

楚随叹口气,无奈地看着她:“润哥儿是我的儿子,我怎能不管他?”

万姝抿抿嘴,换了要求,哀求地道:“那你给润哥儿换个乳母,不,换个嬷嬷,润哥儿年后就九岁了,不用乳母了。”

楚随怜惜的眼神慢慢地冷了下来。

他之所以给儿子安排乳母而不是嬷嬷,是因为董月儿死了,润哥儿哭着要娘太可怜,找个与董月儿差不多年纪的,润哥儿更容易忘了失母的悲痛。如今润哥儿与卫氏感情深厚,他换了卫氏,岂不是要让儿子再伤心一次?

楚随做不到。

但他也不想再打击万姝,只有安抚了万姝,万姝才会忘了皇后被废之事,安安心心地做楚家的二奶奶。这两年国公府够乱了,母亲因为姐姐远走西南伤碎了心,楚随不想再让母亲为他与万姝劳神费心。

“润哥儿喜欢卫氏,我不能换,但你放心,以后我会尽量带润哥儿去外面,除非润哥儿生病,我也不会再留宿那边。”楚随郑重地向万姝保证道。卫氏总躲着他,楚随也不想强人所难,不如多陪陪万姝,讨个安生。

万姝半信不信:“你真的能做到?”

如果楚随真能做到,她就信楚随对卫氏无情。

楚随笑着亲亲她手,心里却苦涩非常。

他心里苦,那边楚行扶住跑到门外干呕的妻子,胸口却一片激荡,高声吩咐采桑:“快去派人请郎中!”

陆明玉仰头,见他眼神明亮,不禁逗他道:“这么高兴,若是没怀上,国公爷怎么办?”

楚行垂眸,对上她狡黠的桃花眼,他轻笑,在她耳边道:“那就继续生。”

“生”字说得特别重,意味深长。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3章

腊月里时,万皇后、四皇子、庆王等人在京城掀起的轩然大波就彻底过去了,如冬月里的那场大雪,消弭不见,成了百姓茶余饭后偶尔才会提起的谈资。

陆明玉的孕吐也结束了,精神不错,让人拿了账本来,她盘腿坐在暖榻上,低头对账,旁边摆着一把暖玉制成的玉算盘。陆明玉出嫁前就有把玉做的算盘,年初她拿出来用,楚行发现有个珠子磕破了一点,没几天就送了她一把新的。

“娘,算盘。”棠棠围着炕桌爬了一圈,又绕过来,小身子趴在桌子上,指着算盘告诉娘亲。快两周岁的孩子,现在会说的话越来越多了。

“谁给娘买的算盘啊?”陆明玉知道女儿自己玩腻了,放下账册,把可爱的女儿抱到腿上放着,再把玉算盘摆到娘俩面前的桌子上。

“爹爹!”棠棠小手拨动算珠玩,想也不想就喊爹爹。

陆明玉笑着亲亲女儿脑顶,高兴道:“明天爹爹就不用进宫了,能陪棠棠玩一整天。”朝臣们十六开始放假,楚行身为禁军统领,时常还是要去宫中当值的,但隔几天去一趟就行,也无需待太长时间。

棠棠现在心思都在算盘上,一心玩算珠。

陆明玉用算珠教女儿数数,从一数到十,棠棠能跟着娘亲念,自己数小丫头目前只能数到三,后面就是想到哪个数就蹦出哪个数。即便如此,亲戚们也都夸棠棠聪明,陆明玉倒没想刻意教个聪明女儿出来,单纯就是陪女儿玩。

“夫人,二姑娘回来了,先去给太夫人请安了。”娘俩玩算盘玩得津津有味,采桑笑着进来禀报道。

小姑子回来串门,陆明玉忍不住笑了,低头问女儿:“棠棠想二姑姑吗?”

棠棠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陆明玉就让人把女儿的小斗篷拿过来,她先给女儿系好斗篷,再拾掇自己,然后把女儿放到小木车里,边走边聊去了三秋堂。楚盈正在陪太夫人说话,听说嫂子来了,她亲昵地迎了出来。

陆明玉下意识先看向楚盈小腹,楚盈也有孕了,上个月刚号出来的。

楚盈察觉嫂子的视线,小脸红了红,掩饰般去逗车里的侄女。棠棠头上遮着斗篷兜帽,脸蛋被厚厚暖暖的狐毛领子挡住了,只露出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扬起脑袋,看到姑母,棠棠使劲儿抬起小手,想要把碍事的领子扯下来,然而外衣袖子太长,笨拙地根本碰不到下巴。

棠棠着急地喊姑姑。

楚盈笑着帮侄女解开,伸手将棠棠抱了出来。

“我来吧。”楚盈第一次怀孕,陆明玉担心小姑子闪了腰。

“没事,就抱一会儿。”楚盈却不以为意,抱着侄女先进屋了。

“棠棠来了,快过来给曾祖母抱抱。”太夫人坐在暖榻里面,笑眯眯地招呼道。曾祖母对她好,棠棠现在也喜欢跟曾祖母玩了,楚盈刚帮她解开斗篷,厚厚的外袍还没解开,小丫头就颠颠地凑到了太夫人跟前。

太夫人亲手帮棠棠解开外袍。

棠棠里面穿着一件桃红色的夹袄,一屁.股坐到太夫人身边,上半身靠着太夫人,咧着小嘴朝地上娘亲、姑姑笑。陆明玉与楚盈也上了榻,太夫人给陆明玉解释道:“你妹夫猎到两头鹿,送来一头给咱们尝尝野味儿,正好明个儿他们爷几个都在家,咱们吃顿全鹿宴。”

陆明玉看着楚盈笑,廖守好打猎,常常送野味儿过来。

太夫人瞅瞅姑嫂俩的肚子,马上又嘱咐道:“不过鹿肉不能多吃,你们都注意点,也劝着世谨他们些。”

楚盈满脸茫然。

陆明玉慢慢低下头,脸是红的。她还记得有次楚行去赴宴,回来折腾了她大半夜,事后她埋怨他乱发疯,楚行还振振有词,说是吃了鹿肉的缘故。但既然知道吃鹿肉刺.激人,他吃的时候为何不控制一下?明明就是想借鹿肉胡闹一回。

太夫人见陆明玉懂,就让楚盈问她嫂子。

陆明玉当然不能当着太夫人的面说,用过午饭送楚盈出门时,才委婉地解释了下。楚盈脸皮薄,听完脖子都红了,回到家中,看着关在栅栏里的那头公鹿,暗暗决定要劝廖守养着这条鹿,至少孩子出生前绝对不能吃。不吃鹿肉廖守就够厉害了,楚盈完全无法想象吃了鹿肉廖守会变成什么模样。

国公府里,傍晚楚行回来,听说廖守送了一头鹿来,楚行不由盯着妻子看。

陆明玉瞪他:“你看我做什么?”

楚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低头哄女儿,之后就像忘了这事一样。夜里歇下,楚行才搂住因为怀孕身段开始丰.腴起来的妻子,一边轻轻地亲一边幽幽道:“阿暖,咱们老二满三个月了。”

陆明玉心跳加快,却假装不懂,“怎么了?”

楚行笑,往前挪挪,胸腹腿都挨着她,包括小国公爷。

陆明玉恼羞成怒,指甲掐他手背,那点小疼,楚行浑然不在意,对着她耳朵道:“今晚好好休息,明晚再来。”

陆明玉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心里慌慌的,其实她也想,只是……

第二天傍晚去三秋堂赴宴,路上楚行抱着女儿,陆明玉垂眸跟在旁边,快到三秋堂了,她才忍不住小声嘱咐道:“你,你少吃点。”她怕晚上他兴致上来,控制不住。

楚行个子高,瞥见那边楚随与万姝的身影,便只捏了捏妻子小手。

陆明玉扭头躲他,然后也看到了楚随夫妻。

她与楚行停住脚步。

“二叔!”棠棠兴奋地喊楚随,也不知道小丫头是只喊最喜欢的,还是真的不想搭理万姝,明明认得二叔旁边的是二婶,棠棠就是不喊。

“棠棠给二叔抱抱。”楚随一看到棠棠就笑了,大步走了过来。

当着妻子、弟妹的面,楚行从来都是稳重威严的国公爷,痛痛快快把女儿递过去了。只有此时才能顺利抱抱侄女的楚随深深看了兄长一眼,眼里带着明显的讽刺与不屑。

装,就知道在女人们面前装!

兄弟俩为了棠棠“明争暗斗”,陆明玉与万姝主动走在了前面。万姝现在已经不再为万皇后的变故伤神了,但她明显比三个月前瘦了些,脸上也没了从前的傲气。

可陆明玉却觉得,如今的万姝比曾经更难相处。以前的万姝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现在万姝脸上的傲气被阴沉取代,叫人琢磨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寒暄过后,看出万姝不想说话,陆明玉便自顾自走路了,听身后楚随哄女儿。

万姝默默走了一段,视线暗暗瞥向身旁的陆明玉。

她与陆明玉,出嫁前都是京城有名的贵女,跟着先后嫁到了国公府。陆明玉嫁的是国公爷,她嫁的是国公爷的堂弟。陆明玉婚后很快有孕,生完女儿又怀了一个,她呢,新婚期间多了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庶子,自己的肚子却迟迟没有消息。陆明玉的姑姑在宫里当皇贵妃,她的姑姑被废了,而且皇后之位极有可能落到陆明玉的姑姑头上。

无论婚前婚后,陆明玉都始终压了她一头。

老天爷为何这么不公?凭什么陆明玉就能过得比她好?

万姝恨恨地攥紧了手。

用饭时,男女分桌,陆明玉坐在太夫人右下首,棠棠的小木车摆在她与太夫人中间,另一边坐着万姝。话不投机半句多,陆明玉主要陪太夫人说笑,得了空自己吃两口,再喂女儿吃,偶尔看向对面,每次都会与楚行的目光对上,那时心里就格外甜蜜。

吃完了,陆明玉习惯地从右侧离座,刚要转身去推女儿,脚下突然被人绊了下,陆明玉的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可是人已经不受控制地朝前扑了过去。脑海里各种念头闪过,但其实只是一瞬间,陆明玉本能地护住小腹,下一刻就与赶过来扶她的采桑一起倒在了地上。

“大嫂!”

“阿暖!”

万姝的惊呼,太夫人震惊的声音,以及楚行惊恐的高喊同时传入耳中,陆明玉却顾不得回应任何人,她闭着眼睛默默感受身体,肚子有点疼,但应该没有大碍,然后紧张的砰砰乱跳的心才稍微平静下来。

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扶起她,陆明玉抬头,对上楚行焦急关切的凤眼,“阿暖,撞到哪了?”

陆明玉脸色苍白,强颜欢笑:“还好,不过还是请郎中来一趟吧。”孩子要紧,她不敢冒险。

楚行刚刚喝了酒,但此时脸色不比陆明玉好什么,沉声吩咐丫鬟去请郎中,随即扶着妻子对太夫人道:“祖母,阿暖恐怕动了胎气,我想先让她在您这边休息,等郎中看过了再回定风堂。”

“本就该这样,你跟我客气什么,快别说了,先扶阿暖去榻上躺着。”太夫人一直在盼着长孙媳妇给她生个曾孙呢,甚至比陆明玉夫妻俩还看中这个未出生的孩子,急着嘱咐道。

楚行点点头,示意乳母照看女儿,他不顾二房一家人也在这边,旁若无人地抱起陆明玉,沉着脸朝东次间走去。陆明玉乖乖地靠在丈夫怀里,趁楚行转身时,她定定地看向万姝,桃花眼平静如幽深的井水,不见任何波澜。

视线相碰,万姝眼里掠过一道不安,但看着陆明玉被楚行抱走,万姝迅速又冷静下来。她是故意绊陆明玉了,但除了陆明玉没人知道,就算陆明玉说出来,她大可以否认,无凭无据的,楚随也不会定她的罪。

她只希望陆明玉这一跤摔得够重,最好叫她没了孩子!

东次间,楚行刚小心翼翼地将妻子放到暖榻上,楚二夫人扶着太夫人、万姝与楚湘姑嫂俩也跟着进来了,乳母抱着棠棠走在最后面。棠棠刚刚看到娘亲摔跟头了,这会儿缓过来,终于知道哭了,呜呜地找娘。

陆明玉轻声让楚行把女儿抱过来。

楚行见她还算冷静,这才去接女儿,但没有交给妻子,他低声哄女儿:“娘亲不舒服,棠棠听话,爹爹抱你。”

棠棠瞅瞅娘亲,见娘亲朝她笑,小丫头渐渐止了泪。

太夫人由楚二夫人扶着走到陆明玉身边,摸摸陆明玉裙子底下,确定没有落红,她才善意地数落道:“阿暖怎么这么不小心?”都当孩子娘了。

陆明玉目光复杂地望着太夫人。葛神医为太夫人算过两次寿数,一次是说活三年,一次是活到今年年底。眼下已经是年底了,但太夫人看着还算硬朗,可能是心宽体胖,无需操心的缘故。即便如此,距离三年之期也不足一年了。

陆明玉不想当着太夫人的面指认万姝,不想让太夫人费心伤神。

“可能刚刚吃的太饱,大意了。”陆明玉笑着道。

她还有心情打趣,太夫人忍俊不禁,再看长孙媳妇不像很痛苦的样子,略加安心。

太夫人身后,万姝听到陆明玉的话,嘴角难以察觉地翘了翘。不管陆明玉为何缘故没有揭发她,现在不揭发,后面再改口,就更难说服众人。

两刻钟后,郎中匆匆赶来。

楚行面色沉重地盯着郎中。

郎中替陆明玉号脉后,长长舒了口气,同楚行道:“国公夫人脉象稳健,并无大碍,谨慎起见,老夫会为夫人开副安胎汤,今晚先服用一次,明早老夫再来为夫人号脉。”

楚行郑重谢过,派人送郎中出府。

虚惊一场,二房众人先散了,范逸也派人抬了软轿来,接陆明玉回定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