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姮有些不可思议,她看向周扬,笑着说:“前天晚上,我房间楼下也有人放烟花。”

“你们小区能放?”周扬问。

“当然不能,保安后来把人拉走了。”赵姮顿了顿,“等烟花放完才拉走的。”

周扬笑了笑,朝楼下一抬下巴,“等着看看我们这的保安什么时候来。”

等待的时候,烟花一次次绽放,也许是看到这边有人突破了桎梏,远处的人也跟着放纵,又有烟花在天空盛开,一近一远,交相辉映,似在庆贺这繁华盛世。

冬去春来,烟花半醒。赵姮感受着拂雪而过的寒风,深深地吸一口热闹的烟火气。

她指着楼下说:“来了。”

物业姗姗来迟。

周扬道:“都快放完了。”

“说不定他们也想看。”

周扬看向她,牵了下嘴角。

“啊。”赵姮轻轻地叫了下,转身跑到灶台前,把小火关掉,周扬跟了过来,赵姮看了他一眼,说,“把火给忘了,幸好锅没焦。”

她重新倒上菜油,身后长发被人轻轻地束起。

赵姮顿了下。

周扬慢慢将她的头发拂到后面,手指圈住发束,再把皮筋套上,将发束穿进去。

他第一次做这事,以为很容易,可穿进一点后,一小缕头发就逃了出来。

他停了一下,松开皮筋,重新梳理这一头栗色长发。

手指碰到赵姮耳下,赵姮微微动了动。锅里的油微热,她怕又要烧过头,将火关小了,她继续等着。

后颈处,粗粝的手指一下一下、小心的擦过,将她的发丝仔细收拢,她几不可察地颤了下。

周扬注意到了他手指碰到她后颈时,她敏感的颤抖。他顿了顿,见身前的人似乎要转头,他低声道:“就扎成一束?”

“……嗯,”赵姮说,“垂下来的一束就行,随便绑一下。”

周扬笨拙地替她绑好,最后又给她梳了几下辫子。“好了。”他说。

油锅已经很热,赵姮端起菜盘准备开炒,提醒他:“小心油,你过去点。”

周扬手掌抚过她头顶,他退开几步。

厨房里立刻油烟沸腾。

赵姮很久没下厨,手艺并没生疏。菜香味升起来的瞬间,她想,她是很喜欢这烟火气的。

炒完菜,她解下围裙,周扬说:“给我。”

她把围裙给他,周扬拿去放好。两人坐下吃饭,华侨华人春晚也开播了。热闹歌舞声中,一桌饭菜渐消,谁都没提装修款的事。

湖南卫视的春晚结束前,周扬将赵姮送到御景洋房门口。赵姮的辫子已经拆了,长发舒软的垂落着,风吹起几缕,她抚了抚,双手插回大衣口袋,“到了,我回去了。”

周扬点头,看着她走进小区。他没骑那又小又红的自行车,一路慢慢往回走,半途抽支烟,越走越热,他把夹克拉链拉下来一些,扯了扯毛衣领口。

接下来几天,他跟老蒋几人忙于正事。装修工人中许多都是夫妻档,他们在替小业主们装修时,多多少少能跟对方聊上几句,这回要讨债,妻子一方出力不少,她们通过手机在业主前极有技巧的搬弄了一会儿是非。

等到大年初五的傍晚,装修公司老板女儿的公公婆婆在五星级酒店宴客,被挑起火气的小业主们聚集在一起,终于找上门去。

五星级酒店内一阵鸡飞狗跳,周扬和老蒋几人,在酒店边上的一家川菜馆吃得热火朝天。

老蒋闹着气氛,“隔壁的鲍生翅肚有什么意思,还不如酸菜鱼带劲,一勺汤就能下一碗饭!”

周扬笑了笑,除夕那顿饭,她也吃了不少酸菜鱼。

盯梢的人回来了,喘着气说:“都、都快要走出来了。”

几人放下筷子,结账后不紧不慢地朝酒店走去。

远远就听到小业主们在喊“报警”、“叫电视台”,走近了,还看见吴老板被人拉扯不放。

边上的人是他的女儿,此刻一脸难堪。

盯梢的人悄声说:“他女儿的公公婆婆还在酒店里招待客人呢,刚才那吵的,我看他们哪还吃得下,老脸都丢光了!吴老板是逃出来的。”

周扬他们站在暗处看热闹,那边不知道还要吵多久,看了一会,周扬说:“行了,都回吧。”

三三两两散去,老蒋和他一道,见他一直朝着一个方向看,他问:“看什么呢?”

周扬朝那方向抬了抬下巴,“那边是不是湿地公园?”

“是啊,怎么了,你想去?现在那边好像还有活动,什么赏梅花的。”

周扬点点头,没有作声。

没多久,警察都来了,吴老板和那群人都被请离了酒店大门,拉扯叫骂延续到人行道上,民警不断劝说,周扬在这时走过去,叫了声:“吴老板。”

吴老板叫不出他的名字,但对他这人有印象。周扬皱着眉看了看闹事的业主,问:“怎么回事,用不用帮忙?”

吴老板真是筋疲力尽了。

最后一行人还是被请去了派出所,吴老板再做连番保证,业主们却是信不过他,他们刚刚还见他红光满面大宴宾客。

老蒋帮吴老板说话,周扬趁机走到他边上,小声跟他商量事。

吴老板听着听着,心底开始动摇,周扬说:“这事总要解决,拖久了更麻烦。”

吴老板也知道账是赖不掉的,他不想自己的照片和信息出现在马路LED的老赖名单里。

周扬说:“你就当把装修单转给我,你还是赚你的,我们少赚点没事,也就混口饭吃。”

吴老板低头思量。

周扬最后说:“我们这边有十二个人,之前的工钱加起来也没多少,帮着结一结,我们就帮你把这烂摊子解决了。”

吴老板盘算半天,权衡利弊,最后一咬牙,终于在民警的见证下将这部分装修单转给周扬。

这一晚弄得吴老板和女儿颜面尽失,他不想再握这烫手山芋,回去连夜翻出装修合同,算好账,压了些许装修工的工钱,把余下的钱结清了。

周扬后半夜才回到家,一觉睡到天亮,醒来看时间,已经是下午。

他给赵姮打去电话。

赵姮收到他的电话前,正在同李雨珊聊微信。李雨珊的表姐在市委工作,和周余伟是同事,她总能得到各种消息。

李雨珊在语音里咬牙切齿:“那王八羔子今天晚上就有场相亲,还是我表姐领导介绍的,据说是她领导亲戚家的女儿,一个富二代。”

赵姮还没回复,周扬电话就来了。

“喂?”她说。

“……你明天有没有时间?”

赵姮手边刚好是一根皮筋,不是年初一晚上绑头发那根,她捻过来,说:“有,怎么了?”

“明天初六,湿地公园的探梅节最后一天,想不想去玩玩?”

“看梅花?”

“嗯,怎么样?”

赵姮指尖戳着皮筋,说:“好啊。”

“……那明天我来接你。”

“你要开车?”

“嗯。”

“坐公车吧。”赵姮道,“那附近估计不好停车。”

周扬一想也是:“那行,明天我们坐公车。”

第二天天晴,真正万里无云,太阳暖融融的,温度已经攀升,春的气息在蔓延。

赵姮跟周扬通着话,她等在公交站台,问他:“公车还没到?”

“没,我看看……”周扬说,“应该快了。”

过了会,“来了,我上车了,你看着下一班。”

“嗯,知道了。”

赵姮等了大约六七分钟,一辆绿色公交车开到站台,她上了车,车上已经没位置,周扬倒是坐在靠过道的座位上。

他站了起来,边上立刻有人状似要过来,他扶着椅背挡住,看也不看对方,朝前面的赵姮说:“来这儿!”

赵姮走过去。

周扬让开,在她耳边道:“坐吧。”

赵姮四处看了看,估计下一站人就要人挤人了,她从善如流地坐下,周扬守在她边上。

广播报站,车门打开,又涌来一群人,周扬电话刚好响起,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他扶着椅背接听:“喂?”

“喂……你好,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我不小心撞过你的车,我姓周。”

电话那头的语气似乎有些急躁,周扬垂眸瞥了眼赵姮。

赵姮将长发挽到耳后,注意到他的视线,她抬头看向他,眼神询问。

她今天化了淡妆,颜色极好看,栗色的长发光泽显亮。

周扬对着电话说:“打错了!”

然后挂断。

第22章

周余伟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呆了一呆。他重新看一遍通话记录里的号码,不确定地又往下翻找,找到他付修车钱那天的日期,比照时间,他应该没有打错电话。

他疲惫地抹了抹脸。

昨天晚上他去相亲,对方是父亲朋友家的女儿,刚好和他领导家也是亲戚。那人名叫郑曲悠,与他同龄,双方家事也门当户对。

交谈中得知对方的高中是师大附中,他一下就想到赵姮,她也是师大附中毕业的。他心脏像被针刺了刺。

他和赵姮在一起的最后半年,是在争吵和各种压力之下度过的。他在最烦躁疲惫的时候说出了“分手”二字,最初也许只是气话,想释放压力,可说完那一刻,他心底却真的松了一口气。

于是顺理成章,他们分手了,赵姮在十天后将他的那份首付钱还给了他。

他逃避了一阵,那一阵耳根清净,他在适应着没有赵姮的日子,轻松、没压力。

可他开始想她……

那天在红绿灯路口,是他在正式分手后第一次看见她,他失控了。

直到昨晚相亲,听见对方说出“师大附中”,他再也压抑不住。可他已经全无赵姮的消息,他找不到她。

他躺了一晚,就在刚才,他忽然想起那面包车主人,于是立刻翻找出上个月的通话记录,拨通了那串号码。

周余伟手撑着脸,又抹了两下,然后深呼吸,再次去拨那人的电话。

公交车内已经挤满人,周扬贴着赵姮的椅子站,他口袋里的手机一响,赵姮马上听见了,“电话。”她提醒。

“唔。”周扬掏出手机,看见那串陌生号码,他直接摁断。没两秒,铃声锲而不舍地又响,他索性调成静音,不再理会。

赵姮见他没接,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周扬低头跟她说:“那种骚扰电话。”

“哦。”赵姮道。

公交司机开车猛,到达湿地公园附近的时间远比他们预估的早。两人下车,走到公园售票处买了两张票。大年初一到初六这几天举办探梅节,门票打折,价格异常便宜。不过工作日期间本地市民是可免费入内的。

赵姮从小到大都生活在这座城市,却从没进过这里,她看了看湿地公园的地图,跟周扬商量着线路,从哪到哪最近,沿途有什么风景,从哪个路口出去最便利。

她要做个简单规划,利用最短的时间、最省力的路程,获得最大的休闲娱乐收益。

周扬听明白了,他搓了把头顶,然后笑了声,说:“走吧。”

赵姮问:“往哪条路?”

周扬看了看两条分叉口,对赵姮说:“来,我们石头剪刀布,你东我西。”

赵姮不解:“什么?”

周扬已经举拳:“来,石头剪刀——”

赵姮从初中毕业就没再做过这动作,她莫名其妙地伸出手,比周扬慢一拍,她是拳头,对方是剪刀。

周扬说:“听你的,往东走。”

赵姮回过神来,她仰头看他,忍不住笑了笑。

周扬的视线在她脸上待了一会,然后拉起她手腕,朝东走去。

沿路尽是梅花。赵姮认得出绿萼梅,这种梅花瓣白,花萼绿,很好辨认,也似乎很常见。

剩下的梅花她就叫不出名字了,周扬没比她强,他指着所有红色的梅花说:“这些都是红梅。”

赵姮笑了笑:“哦。”

她还是打开手机中的一个识花APP,扫一扫各种各样的梅花。也不知道准不准,但软件还是教会了她几种梅花的名词。

“朱砂梅、宫粉梅都叫红梅,我怎么觉得分不出来。”赵姮仔细研究了一下。

又看龙游梅和玉蝶梅,都是白的。

两人正研究梅花枝上的梅,忽然听见有人叫了声:“红梅,这里!”

“哎,找你们半天了!”

赵姮和周扬望过去,名叫红梅的是个五六十岁的女人。

似乎许多阿姨的名字都叫做“红梅”。两人对视,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周扬问:“要不要坐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