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野的意思,周回生相信梁萱没死,所以监视你,但不会害你。张野这么镇定,两个人碰过面?”

“按照张野的说法,周瑞文是幕后凶手,他出意外死了,事情已经结束了。那就算周回生怀疑我是梁萱,他为什么不当面找我,而是用监视我,甚至威胁我的方法?这从情理上来说讲不通。张野和周回生的关系也很奇怪,我确定我撞见周回生那次,他们彼此都表现得很惊讶很陌生,说明这么多年他们私底下确实没有联络。之后,当我和张野说恐怖盒的事情时,他当时一副胸有成竹能够搞定的样子,就好像他猜到是谁。如果在周回生撞见我之后他们又开始联络,那他们是同盟?所以张野否定周回生会害我的事情?”包恬皱起眉头,说到一半,又说,“可要是这样,他们就是害梁萱的人。张野是凶手?也不像啊。”

包恬越说越乱,最后泄气地低吼了一声。

ctrl一言不发,显然也在思考。片刻后,他开口:“不管怎么推,周回生都不是一张好人牌。盛时给你雇的人什么时候来?”

包恬摇了摇头:“不知道。要车祸真和周回生有关系,事情就真的有点超出我的承受范围了。”

“你现在脚伤不能走,伤好点了就回美国。”

“就这么逃跑?”

“盛时和我在。”

包恬咬唇:“哎,这条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好。腿脚不方便的日子太难熬了,我宁愿多昏迷两天。”

ctrl对包恬这番抱怨不予置评。这时,糖糖从沙发上跳下来,跑到ctrl边上,拉着他要说悄悄话,ctrl肩膀微倾,压低了一边凑近她,她踮起脚同他咬耳朵。

片刻后,ctrl起身顺势把糖糖也抱了起来:“她得走了。”

糖糖抓着ctrl的衣服,朝包恬笑:“姐姐拜拜。”

包恬回以微笑:“拜拜。”

ctrl抱着糖糖离开病房,看着这一大一小的消失在门口,包恬长长吐了口气。

张野一直到晚上七点才到,他敲门进来。护工这时正在帮包恬拉窗帘,见张野进来,笑眯眯地:“包小姐,男朋友啊?”

包恬被问住,不知道该不该否认。倒是提着保温瓶的张野点了点头,对护工阿姨客气地说:“辛苦你了。”

“不辛苦。包小姐人很好的。自己上厕所不方便,又不好意思一次次叫我,都不打水喝。”护工阿姨走到包恬床边说,“我先出去了,不打扰你们。包小姐,有事情叫我。”

包恬嘴角抽搐,笑容僵硬地点了点头。

等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张野揶揄地说了一句:“生病要多喝水。”

包恬丢了他一个白眼:“不接这话能死?”

“给你带了骨头汤,也是水。”

包恬忍不住拿拳头敲了一记他手臂,张野咧开嘴笑起来。这种轻松自然的感觉,好像他们之间有段时间没有出现过了。

收起笑,又回到了些许尴尬的场面。张野放下汤,在她床边坐下:“今天公事有点多。”

“警。察今天来过了,是□□。摄像头太模糊,看不太清楚脸,但他们让我辨认了,我觉得就是周回生。”

张野蹙了蹙眉:“甜瓜,你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和她倒很不一样。”

包恬噤声,是的,梁萱是比她更能面对困境的,更乐观的那一个。梁萱爱笑,她总告诉包恬,他们这样的出生没有太多的选择,只有自己让自己高兴,不能太纠缠那些道理,该放弃的时候就放弃。包恬则是放不开的那一个,所以她才在这里。

“我现在介意了。”包恬说。

张野挑眉,似乎有些不解,直到她补充说:“介意我和她长得像,介意我和她的关系。”

“…”他没接话,也大概不知道怎么去接。

包恬扯开话题:“你当时看在她的面子上,就都告诉我吧。就算我要回美国,我也想明明白白地回去。”

张野与她对望,他眸子似有千万种情绪,却又虚得恍若只是她的幻觉。

“当时,确实有一些隐情。但与结果无关。”

包恬紧紧盯着他,像是要把接下来的话从他嘴里撬出来,他无奈地继续说道:“当时我去找周回生说周瑞文这件事的时候,我们两个都气疯了。你要知道,那是我们的发小被绑架,被杀害了,这种愤怒即使到现在,在提到的时候也在心里作用。当时就更难以想象了。我们两个合计这事情要怎么办,证据我们肯定找不到。周瑞文买通了这一家人,他们肯定会矢口否认,周瑞文也会。”

“后来…周回生想了个办法。”张野话到嘴边,卡在那里,这是个他保存了十多年的秘密,只有周回生和他知情。

“什么办法?”包恬忍不住催促。

“这件事我说了,你不能告诉别人。当然说出去一来没人在意,二来我不会承认。”

“我保证,我不说。”

张野深吸一口气,随后道:“周回生和我一起绑架了周瑞文。”

第三十六章

36

在得知周瑞文可能是嫌疑人后,张野找周回生商量,怎么确认周瑞文是不是真的幕后黑手。如果是,又要怎么替梁萱讨回公道。

周回生提出,绑架周瑞文,在威胁的环境下,对方一定会说出实情。张野对此起初有犹豫,他发了疯一样想替梁萱报仇是真,但要跨出违反道德甚至是法。律的事情,他的理智拉了缰绳。周回生为此和他大吵一架。

之后两天,周回生来找张野,二话不说就把他带到周瑞文经常出没的酒吧蹲着。看见周瑞文摇摇晃晃地从里头出来,周回生说,这事周瑞文落单的最好时机,难道他明明发现了异常还任由梁萱不明不白地遇害?难道明明离可能的真凶那么近了,却因为胆小懦弱放手?

张野看着周回生,挣扎之际,周回生自己不小心撞到了正常行走的路人,就破口大骂,气焰之嚣张,好像天下没人能耐他何。无名火从张野心底窜上来,他朝周回生点了点头。

两个十七岁的少年,趁着没人注意在夜色、仇恨、热血和灯红酒绿的刺激下,敲晕了周瑞文。张野的父亲是做汽修的,他从小玩车,这天,他开着周瑞文的车,把他带到了废弃的工厂。这也是张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开车,手心全都是汗,心在胸腔里狂跳,生怕被拦下,他们这一生就毁了。

显然他们顺利地到了目的地,张野和周回生手忙脚乱地找东西把周瑞文绑起来,蒙住他的眼睛。他们面面相觑,坐在废弃的厂房门口,偶尔张望一下里头的周瑞文。天黑得吓人,周围静悄悄的,两个少年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商量着,周瑞文醒了该怎么办。他们甚至整理了要问周瑞文的问题,整理之后才想起来得用东西遮住自己的脸,不能让周瑞文看了去。

张野叙述时,始终低着头,包恬却没有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她能感觉到,张野对此有悔意。

“周瑞文醒后,我们威胁他,他最后承认是自己策划了绑架案,但是嚣张的说我们根本奈何不了他。他说我们没有证据,又是未成年人,他可以说自己是在被胁迫下才说的这些话。放了他,他可以给我们一大笔钱,让我们后半生都不用愁。”

“他这些话,一点点后悔都没有。一条人命,对于周瑞文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眼里只有他自己,认为每个人都可以用钱收买。但是最可气的是,他说得并没有错,我和周回生那时候只是两个穷学生,我们能把他怎么样?那时候不像现在,到处是监控,手机随时能拿来录音。周瑞文这样丧心病狂的话,只有我们听到了,说出去谁会相信?我当时真的气疯了,把他揍了一顿打昏过去。”

“在那之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周回生和我那时候都不清醒,我们就约好先回去休息,等下午再过来。周瑞文已经昏过去,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过来。我们把他锁在小房间里,把他手脚都困住,然后收走了所有锋利的让他可能逃脱的工具。”

“但是,等我们休息一段时间后回到房间,周瑞文已经逃跑了。我们谁也没能管他怎么逃的,只想找到他。于是沿着他家的方向找,找到天黑都没他的踪影。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出了车祸,死了。”

张野说到此处,停了下来。他看向包恬,眼里的盛满了复杂的情绪,叫人分辨不清。

包恬也万万没想到当中还发生了这样的事,还自顾不暇地消化着这些信息。

“所以,周瑞文在你们面前亲口承认是他□□?”

“他承认绑架梁萱,其实就是为了那块地的事情报复梁德新。他也没料想梁德新和他一样狠心,或者说,他不知道梁萱是养女。梁德新不付赎金,周瑞文也不能让自己下不来台,就一不做二不休…”

张野没再说下去,他们都知道后面的内容。

“周回生大概和我一样,不想想起周瑞文的事,所以毕业之后,我们就没有再联系了。要说公道,周瑞文死得罪有应得。可我也没做对什么。周瑞文出车祸,其实我心里松了一口气,不然说真的,我不知道会怎么收场,也许我和周回生为了自己的前途,会做出和周瑞文类似的选择也说不定。我们只是顶着复仇的名义让自己觉得自己是正义的而已。”

包恬伸出手,去握住张野的右手,他垂眉,有些讶异。

她的手有些凉,却稳稳的,有种抚慰的力量。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保证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包恬此刻不想去和他追究这个故事里周回生的角色,也不愿和他多讨论那些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疑点。

他们需要这一份沉默和悼念的时间。

她的姐姐,他的发小,在这一场人为的变故里,失去了生命。而留下来的他们,也永远地被改变了。

他做出了内心不赞同的违反道德甚至是法理的行为,间接造成了严重的后果,至今都还没走出这件事去,没走出梁萱的阴影。

而包恬,在和姐姐失联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体味着一种强烈的孤独感。梁萱是她唯一的亲人,却以突然的方式毫无征兆地离开了她,让她如同再一次被抛弃。

其实,她和张野是这场灾难共同的受害者。因此,他们能共通,能真正理解。

“我们都该放下这件事了。”

忽然,张野开口,语气缓慢而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