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一声喝斥猛地响起。

香宝吓了一大跳,还来不及避开,那武师模样的人就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不得无礼。”一个甚是悠闲的声音。

循着那声音,香宝僵着脖子,一头冷汗地回过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勾践,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此时正似笑非笑地看着香宝。

“原来你在这里啊。”勾践开口,声音依然温温的。

越王不知道他回留君醉的事?香宝有些诧异,难道姐姐她对越王隐瞒了这件事?

“香宝?你不回房在这里干什么?”莫离的声音及时响起。

香宝暗自舒了一口气,忙低头答应了一声,转身便要回房。

“慢着。”勾践淡笑着开口。

香宝一下子僵住了脚步。

“天寒地冻的,既然都已经听到了,那不妨进屋坐下。”勾践的声音很是温和,但此刻听到香宝的耳中却仿佛全都带着刺。

“君上!”莫离面色猛地僵住,失声大叫。

“嗯?”勾践挑眉,看向莫离。

文种面色有些复杂地看了香宝一眼,伸手拉住莫离。

勾践转身回屋。

香宝迟疑了一下,见莫离低着头不再开口,只得硬着头皮跟着进了屋。

屋里烧着火,很暖和,香宝下意识地坐在火盆旁,低眉敛目的喝着茶水,全当自己是个透明人。

“君上,此战…”文种看了香宝一眼,有些迟疑地开口。

“无论如何,此战势在必行。”勾践的声音依然是温温,却透着满满的杀伐之气。

不知道是否错觉,香宝总感觉勾践的眼神在她身上流连,那种感觉就仿佛被毒蛇盯住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可是少伯他…”文种又看了香宝一眼,语气越发的迟疑了。

“越国可以领兵之人难道仅剩范蠡一人吗?!”温和的面具有了一丝裂痕,勾践的声音竟是带着一丝薄怒。

范蠡?他们在说范蠡吗?范蠡怎么了?香宝精神一振,立马竖起了耳朵,打算听个仔细。

“勿再多言,我会传令史焦即刻出征,代替范蠡领兵出征!”勾践起身,似仍有余怒未消,转身甩袖便待出门。

这样就谈完了?原本还想多知道一点关于范蠡的消息呢。香宝有点遗憾地站起身,随文种莫离一起送越王离开。

低着头,香宝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准备回房。

走到香宝身边的时候,勾践忽然停下了脚步,轻轻附在香宝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香宝一下子呆在原地无法动弹,他靠在她耳边说的竟然是…“江山美人,我都要。”

那样笃定的语气!

范蠡…他怎么了吗?微微握了握拳,香宝忽然有点害怕。

“香宝,恐怕寡人无法替你和范大夫主婚了。”背手退开一步,勾践看着香宝,淡淡地道。

“你…是什么意思?”香宝怔了怔,轻声问他。

“君上!”莫离猛地上前一步,抱住香宝,“君上…”

“范大夫说过,此战如果他有命回来,寡人才能替你们主婚啊。”勾践看着香宝,微笑。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香宝在莫离怀里轻轻挣扎了一下,回头看向勾践,眼睛里幽黑一片。

“前方接到战报…”勾践缓缓开口。

“不要!不要听!”莫离伸手捂住香宝的耳朵,“香宝,不要听,不要听…”

“…范大夫战前受到突袭,受伤失踪,生死不明。”看着香宝,勾践面无表情地开口。

虽然莫离捂着她的耳朵,可是香宝还是一字不落地听清楚了。

生死不明?

脑袋里轰然一响,她感觉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了…

耳边在嗡嗡作响,香宝还是愣愣地回不过神来。

“他在哪儿?”眨了眨眼睛,香宝忽然开口。

“什么?”勾践有些吃惊。

“他在哪儿受的袭?在哪儿失踪的?”

“据闻是夫椒山一带。”文种的声音带着莫名的沉痛。

“哦。”香宝点头。

“香宝…”莫离担忧地看着香宝,“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哭?”

香宝扭头看向莫离,竟然笑了起来,“他不会死的。”

“香宝…”莫离皱眉。

“他不会死的。”香宝点头,像是在说服自己,“他答应过会回来娶我,他说等他凯旋归来,就会骑着高头大马,把我从留君醉里堂堂正正地娶回家,很威风,是不是?”

“香宝,你不要这样…”莫离轻轻摇了摇她,漂亮的眼睛里渗满了泪水。

“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嘛,他不会不管我的。”香宝再度点点头,“我要去找他。”

“什么?!”文种和勾践都微惊。

“我要去找范蠡。”香宝转身就走。

“不准去!”莫离忙拦住她,“你怎么知道范蠡在何处?更何况现在四处战火连绵,太危险了!”

“不管!我要去找他!”香宝皱眉挣扎,“我跟他说好了要早去早回的!他答应过我不会再骗我的!我要去找他!”

“阿福!”莫离大声叫道。

门开了,阿福静静地走进门来。

“把香宝送回房去,哪里也不准去!”

“姐姐!”香宝急急地拉住莫离,“姐姐…”

“香宝,不要让我伤心。”沉沉地看了香宝一眼,莫离声音微冷。

香宝蓦然僵住。

“香宝,回房去吧。”阿福轻轻拉了失神的香宝,带她回房。

房门是落了锁了的。

香宝抱着膝坐地榻上发呆。

生死不明吗?

范蠡,你说过的,今生倘若舍弃香宝,必定孑然一生,孤独终老,没有任何借口,没有任何理由的!纵然是死,也不行!

你说过,老天爷不宠你,我宠你…

怎么能就这么…

阿福在门外坐了许久,屋子里却始终一点动静都没有,心里微微有些不安,踌躇着开了门锁,屋子里哪里还有香宝的踪影,只有满地狼籍的竹简和笔墨,第一片竹简是都只有四个字。

香宝,范蠡。

那并排而列的四个字。

很漂亮的字,那是香宝唯一会写的字。

三、梦兆(下)

跳窗跑了出来,香宝偷了阿福的衣服换上,又悄悄溜进马厩牵了马,便趁着夜色离开留君醉,出了会稽城。

跑了一天一夜,马累得直吐白沫,香宝也一路被颠簸得骨头都快散了架,可是她不敢停下来。

…也许,只要快一点点,她就能够找回范蠡。

只是这样想着,她便不敢停下来。

天色再次暗下来的时候,香宝很悲哀的发现…她迷路了。

到处都是兵荒马乱断壁残垣,满目疮痍间,香宝只能策马在原地打转,心情荡到了谷底…

抬起双手大力拍了拍脸颊,香宝咧了咧嘴,想给自己一个微笑,微笑变成傻笑,香宝精神又振奋了起来,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范蠡他…一定不会有事!

他答应过的。

然而,事实再度印证了“人倒霉时喝凉水也会塞牙”这一至理名言。

香宝竟然遇上了强盗!呃…应该说是山贼更为恰当。

“这么晚竟然还有肥羊经过啊…”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是山贼似的,为首的那个家伙满脸横肉,还留了一脸的络腮胡子!

“嗯,细皮嫩肉的像个娘们呢!”旁边那个瘦得像猴子一样的家伙笑得一脸的淫贱。

正在香宝为自己穿了阿福的衣服女扮男装而暗自庆幸之时,那个瘦猴子的一句话却让香宝的心再度提到了嗓子眼,他们…该不是对男人也有兴趣吧…

身下的马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开始不安的躁动,香宝四下张望。惨了,荒郊野外,就算她喊破了喉咙估计也不会有人会听到。

“不如我们抢了他回去?”那瘦猴一样的家伙越笑越淫贱,看得香宝忍不住有些反胃。

“嗯,好主意!”那一伙长得奇形怪状,恨不得在脸上贴上“坏人”字样的家伙开始起哄。看着他们齐声喝斥着扬起手中明晃晃的火把,香宝心里开始有些害怕起来。

就在千均一发之刻,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香宝松了一口气,果然还是天无绝人之路呢。

香宝立刻策马扬鞭回身,快马飞奔到那人身侧。四周很黑,让她看不清来人的样子,虽然如此,她还是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心安。在这种时候,只要能够远离那些奇形怪状的山贼,大概任何人都能让她感觉到安心吧。

“大哥,又来一个耶!”那些山贼满不在乎地笑闹。

“救救我…”看他们如此,香宝忍不住又向那人靠近了些,低声求救。

黑暗中,那人没有吱声。

“来者何人?”似乎被那人周身的气势吓到,那领头的络腮胡子大叫道。

“速速让开,我不会妨碍你们‘办事’。”那人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浮。

香宝大惊,这个家伙打算见死不救?!

“哈哈哈…”见他如此,众山贼以为他是服软了,都大笑起来,得意非常。

香宝心里却暗暗有些得意,想甩掉她独自逃跑?看来没有那么容易呢!此时她倒有些坏心眼的希望他们打起来,好让她有时间可以趁乱逃跑,谁让他刚刚打算见死不救!

“让。”那人的声音隐隐开始有些不耐烦,可那群笨头笨脑的山贼却还在兀自仰着脖子大笑,丝毫没有注意到。

“让我来看看这孬种长得什么德性!”瘦猴子扬着火把靠了过来。

火光一闪,那人的容貌立刻无所遁形。

见瘦猴一脸的目瞪口呆,香宝不禁也有点好奇那人究竟是何模样。

微微转头,香宝也愣了一下,一身张扬的明黄色长袍,长发高束,却未盘成髻,任发丝在风中飞舞,那是怎么样一张精致的脸?虽然一身男装,眉梢眼角却也阴柔至极…香宝从未见过衣着打扮如此明亮张扬却又妖艳至极的男子!

“大哥,此人定是女扮男装,不如抢回去当押寨夫人怎样?”那瘦猴涎着脸笑了起来。

闻言,香宝差点没从马上摔了下去,那群笨贼是眼睛头壳都坏掉还是怎样?她这正牌的女扮男装倒是认不出来,眼前此人虽然眉目如画,但看身高体型,分明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啊!

只是此时她灰头土脸,一身宽松的劣质男装,站在此人身旁确是无法入眼,

香宝窃窃地笑,不过这样也好,可别怪她不讲道义独自开溜啊!反正刚刚他也打算这么干的,如此她也不觉得内疚!

众山贼越来越逼近那黄袍男子,香宝忙趁机勒紧了马缰打算开溜。

眼睛忽然一道寒光闪过,香宝愣住,回头去看,却原来是那黄袍男子忽然间拔剑出鞘不发一语地便砍向那些山贼。

薄唇微扬,狭长的双目却仍是十分散漫,竟像是在逛街买菜一般的闲适。香宝在比武场见过卫琴杀人,那种想将猎物撕碎的猛兽模样,她至今无法忘却。

可是此人不同,他挥剑如入无人之境,那样君临天下的感觉中却又透着诡异的妖艳,竟如舞蹈一般!

四周刹那间归于沉寂,香宝满目只看见那男子在漫天的鲜血中独舞。

他忽然停了下来,剑端直直地指向一人,再看时,却原来是那瘦猴,刚刚一起的众山贼顷刻间竟只剩下他一人。

掉落在地的火把烧着一旁的枯叶,火焰猛地窜开,开始雄雄地燃烧起来,四周一鲜血。

那漫天的红…令人分辨不出那红的究竟是火…还是血?

那瘦猴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模样,此时的他涕泪满面,双腿不停地颤抖,更显得丑陋不堪。他瞪着惊恐的双眼,望着眼前那宛如死神一般唇角轻扬的男子,微颤着双唇,竟然吐不出一个字!

“求我,我就放过你。”那男子轻笑着开口。

“求…”那瘦猴颤着唇,却因惊恐过度而语不成句。

“唉…”那男子竟忽然叹了口气,微微皱起好看的眉,“为什么就是不听话呢?”

“求…求…”瘦猴颤着唇,继续他未完的哀求。

“我告诉你们让开就不会有事,你们偏不让,看吧,现在死了这么多人”,那男子竟然一脸的无辜,“我告诉你,求我就放过,可是你为什么就是说不出来呢?”最后一个字自他好看的薄唇中逸出的时候,那尖端便直直地刺进了那瘦猴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