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喜欢喜欢!你什么样我都喜欢!”连声哄他,怀玉手往下滑,抓着他一根食指摇啊摇,“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呀!”

轻哼一声,江玄瑾绷着脸别开了头。

看着他这侧脸轮廓,怀玉眼露赞叹,忍不住伸手摸一把,啧啧道:“生气也气得这样好看,我真想去天上给你摘月亮!”

她这张嘴说好听的倒是厉害,谁知道什么时候是真心,什么时候是假意?他好看?这世上好看的人多了去了,当今圣上不也好看么?不还很有气势么?照她这个说法,天上有几个月亮够她摘的?

拍开她的手,江玄瑾眯眼道:“要摘便去摘,若是摘不下来,就别让我再看见你!”

说罢,甩开她就走。

一口恶气难出,他眼神阴沉,步子走得极快。

然而,没走多远,四周的百姓突然就骚动起来。三两聚作团,朝他身后的方向指指点点。

出什么事了?江玄瑾不解,看着这些人古怪的反应,他停了步子,回头一看。

方才他离开的位置,有人正攀着旁边酒楼的墙往上爬,动作不太灵活,但很是执着地爬上了二楼露台,踩着露台上的椅子,她伸出手,颤颤巍巍地要去摘檐下挂着的一盏灯笼。身子摇摇欲坠。

瞳孔一缩,江玄瑾变了脸色。

身上有伤,李怀玉的动作吃力得很,好半天才够着那灯笼,可用力大了些,她一个没站稳,竟朝外头摔了下去。

“啊——”围观的百姓一阵惊呼,灵秀也失声尖叫:“小姐!”

抓稳了灯笼,怀玉反应极快,脚尖往二楼的栅栏上一勾,稳住身子顺势攀住下头一圈儿屋檐。借力翻了个身,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已经上来打算接住她的江玄瑾顿在了旁边。

怀玉回头就瞧见了他,捂着腰龇牙咧嘴了一会儿,然后就将她手里的灯笼塞进了他怀里。

“给你摘的月亮。”她说。

又圆又亮的灯笼,透着皎洁的光,像极了天上的明月。

江玄瑾下颔紧绷,看看灯笼又看看她,眼里飞起了千年的霜雪。

李怀玉咧嘴,忍不住伸手又摸了摸他的脸,眨眼道:“是你说摘不下来就不见我了呀。我说过要同你‘岁岁常相见’的,你不记得了?”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谁敲着茶勺唱出来的词,止不住地又回响在了耳边。

身子一僵,江玄瑾瞪眼看着她,完全说不出话来。

街上百姓熙熙攘攘,不少人经过一家酒楼旁边,都停下来张望。

一个长得极好看的男子捧着一盏灯笼站着,脸色难看得很。而他面前,一个灵巧的姑娘伸手叉着腰,笑得酒窝盈盈。

白府。

江玄瑾一声不吭地拿膏药涂着她手背上裂开的伤口,李怀玉趁机就占人便宜——贴着他的背,下巴放在他肩上。贪婪地盯着人家的侧脸看。

“你怎么还没消气呀?”她苦恼地问,“不是都给你摘月亮了吗?”

他没说话,薄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线。

“是不是心疼我了?我也没摔着呀…嘶!疼!你轻点!”

“还知道疼?”终于开口,江玄瑾语气很差,“自己身子是个什么样子自己不清楚?”

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养了十几天才有点人样,哪是她这样折腾的?方才要是没勾住栅栏呢?要是他反应也不够快,接不住呢?

被他凶得愣了愣,怀玉眨眨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眼睛陡然亮起来。

“江玠。”她喊他的大名。笑得意味深长,“你…是不是在心疼我啊?”

抹着药的手一顿,他黑着脸抬头:“想做这种梦,就白天睡觉。”

说完,把药膏往床边一放,起身就往外走。

身后的人不甘心地朝他吼:“我都那么心疼你,你心疼我一下怎么啦?小气鬼!”

江玄瑾没应,他跨出门槛,径直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心疼吗?

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他冷笑,就算心口会疼。那也是染了心疾了,跟她没什么关系。

推开房门,江玄瑾抬眼就看见了桌上放着的一个灯笼,又圆又亮的,像极了月亮。

盯着它看了一会儿,他进屋,把它捧起来放在了窗台上。

窗外夜色沉寂,窗边明月皎皎。

上床就寝,江玄瑾做了一个很恬静的梦,梦里有一片温柔的月光,和一抹挥之不去的药香。

第二天清晨。

白孟氏入狱。白府气氛一片凝重,在得知自己母亲要被关押十八年的时候,白璇玑坐不住了,带着一众叔伯婶婶就冲到了南院。

“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李怀玉刚睡醒就被人迎面吼了这么一嗓子,当即皱了眉:“什么?”

白璇玑双眼通红地看着她:“母亲就算有错,那也是你要叫一声‘母亲’的人,你竟然把她送进大牢关十八年!十八年啊!你孝心何在?”

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李怀玉坐直身子,痞笑:“把她关进大牢的是陛下,不是我。”

“若不是你进宫去告状,她能被关吗?”后头的婶婶白梁氏怒道,“都是一家人,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是啊。”白刘氏也帮腔,“咱们都在想法子救她呢,你倒是好,不但不帮忙,反而还去告御状!”

“太没有良心了!”

屋子里一时唾沫横飞,李怀玉茫然地抹了把脸,问灵秀:“白孟氏是为什么被关的来着?”

灵秀皱眉回答:“因为下毒谋害您。”

“哦对。”怀玉点头,又看向旁边这群叔叔婶婶,“她先下毒想杀我,还怪我告她御状?”

“你不是没死吗?”白梁氏皱眉道,“你还活得好好的,她却要被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十八年,你觉得公平吗?”

怀玉听得笑了:“律法便是如此,杀人偿命,我没死,所以她也还活着,只是活得不自由些,算是对她恶行的惩罚。这还不公平?”

“可她是你母亲啊!”白刘氏满眼怨恨地看着她,“哪有女儿狠心到让母亲去坐牢的!”

“我想过了。”白璇玑道,“这件事因你而起,只要你去跟陛下求情,说母亲不是故意的,那陛下一定会减轻对母亲的惩罚,让她早日回来。”

这话说的,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怀玉安静看着她们,等她们说够了,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我不要。”

满屋子的人都睁大了眼看着她,白璇玑尤其不敢置信:“你怎么这样?”

“我怎么样?”抬眼回视她,李怀玉冷笑,“她对我下得去手,我为什么对她下不去手?”

都被害得差点死了,她还得回头去原谅别人?像她这种心胸狭隘的人。没把白孟氏弄死都算脾气好,这些人竟然还企图让她帮忙把她救出来?

还真是不如白天回去睡个觉呢!

说来也怪,世上似乎到处都不缺这种拿着亲戚关系绑架人的畜生,分明害人的人是罪无可赦,这些个人却总喜欢指责被害的人,用血缘劝,用道德绑,非要让被害的人接受他们的感化,再给害人的人一次犯错的机会。

什么缺心玩意儿!

“你…你是真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就可以不把白家放在眼里了?”看着她这态度,白梁氏气了个够呛。指着她就道,“没有白家,你怎么可能嫁得进江府!”

“就是!”白刘氏也道,“真把大家都得罪透了,你以为你能有好日子过?”

劝说不成,这群人明显是恼了,纷纷威胁起她来。

“你不救白孟氏,足以证明你毫无孝顺之心。咱们把事儿往江府一说,人家还肯要你这个儿媳妇?”

“这事传出去,整个京都的人都会骂你,别说嫁给紫阳君了。你以后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

李怀玉听得很不耐烦:“说完了吗?说完了我还要睡觉。”

“你!”白璇玑走到床边,扯着她的被子就道,“你今日不给我个说法,就别想睡了!”

“是啊,这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睡得着!”

一群人站起来,都围到了她的床边,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要是普通人家的小姐,还真得被这场面吓得就范,可床上这位什么场面没见过?就几个碎嘴的妇人。想吓她?

捏了捏拳头,李怀玉看着白璇玑道:“你再扯一下试试?”

白璇玑一愣,被她这眼神看得心里一颤,下意识地就想放手。

然而,这么多人站在她这边,她哪来的道理退缩?定了定神,她捏紧被子道:“怎么,害了母亲还不算,还要打我吗?你敢动手,我便去让人请紫阳君过来,让他看看自己想娶的到底是怎个凶恶冷血之人!”

怀玉很想告诉她。紫阳君本也没觉得他自个儿娶的是个好人呐!然而不等她开口,门口有个声音先响了起来。

“本君一直在此,不劳二小姐相请。”

第38章 红嫁衣与蓝嫁衣 补加更不算钻石

好比汹涌的洪水突然撞上堤坝,此话一出,整个屋子里的人突然都安静了下来,僵硬片刻,齐齐回头往外看。

江玄瑾负手立于主屋门口,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君…君上?”白璇玑一脸骇然,眼里一闪,立马收敛了态度,松开手退后半步。

原本堵在床边的叔伯婶婶,见状也纷纷退到一侧,露出床上那半靠着的人。

“你下朝了?”怀玉瞧见他就咧了嘴。

跨门进来,江玄瑾慢悠悠地走到床边坐下,抚了衣摆道:“今日朝事少,下得早些。”

说完,又抬眼盯着她看,一双墨眸眨也不眨。

怀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炙热目光看得有点脸红:“你干什么?”

江玄瑾慢条斯理地道:“看看你有多凶恶冷血。”

李怀玉:“…”

意识到紫阳君这是来给白珠玑撑腰来了,屋子里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她们至今没有想通紫阳君为什么会娶白珠玑,更没有料到他竟会护她至此。

白璇玑皱紧了眉,捏着帕子沉默了片刻,突然就猛地跪了下去。膝盖砸在地上,“呯”地一声响。

“君上!”她两眼泛泪地道,“求君上救救我母亲!”

李怀玉忍不住感叹啊,身份真是个好东西,这些人对她就是又威胁又扯被子的,对江玄瑾却又跪又拜。听听这跪地的声音,回去膝盖得青了吧?

然而白二小姐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膝盖,一双眼只盯江玄瑾,哀声道:“只要能救出母亲,璇玑做什么都可以!”

侧眼看了看她,江玄瑾问:“当真?”

白璇玑连连点头,那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看得李怀玉都有点感动。

然而,江玄瑾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只道:“既然如此,本君替你指条明路。”

眼睛一亮,白璇玑连忙道:“君上请说!”

“进宫面圣,去求陛下开恩。”江玄瑾道,“此案是陛下御审御判,哪怕是本君也推翻不得。但二小姐有如此孝心,大可面禀陛下,替白孟氏顶罪。”

也就说,让白孟氏出来。她进去被关十八年。

白璇玑想也不想就沉了脸:“这怎么可能?”

她年华正茂,尚未出嫁,怎么能进大牢?

“不是做什么都可以?”看着她这反应,江玄瑾皱眉,“二小姐的孝心,还抵不过牢里的十八年?”

怎么可能抵得过?她要的是丝毫不付出代价地把白孟氏救出来,可不是要自己去遭罪!白璇玑咬牙,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就这么僵硬地低头跪着。

于是江玄瑾又问旁边的人:“你们有人愿意顶罪吗?”

屋子里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回答。嘴皮子上的功夫谁都行,可真要遭罪才能救人…谁傻了才去呢!

看着屋子里这赤橙红蓝青绿紫一片,李怀玉乐了,忍不住偷偷伸手,勾了勾旁边江玄瑾的手指。

江玄瑾一顿,很是正经地瞪她一眼,将手收回了袖子里。背脊挺直,一副凌然不可侵犯的模样。

瞧着他这反应,怀玉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她有点想亲他一口。

旁边还有这么多白家人在,气氛尚且凝重,她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很不分轻重!不知廉耻!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不爱看江玄瑾这一本正经的模样,他面无表情,她就想气他个姹紫嫣红。他板着个脸,她就想逗他个面红耳赤。他正正经经地坐着,衣襟封到喉结,她就想亲他、戏弄他,把他衣襟扯开!

意识到自己有点无耻,怀玉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脸。

旁边的江玄瑾还在应付白家的人。

“想来一时半会儿二小姐也无法决断。”他道,“不如就回去好生思量,等想通了要进宫,本君自当引路。”

有了个台阶,白璇玑立马顺着就下,起身行礼道:“多谢君上,那小女就先告退了。”

“不送。”

一群人心里仍有不忿,可眼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们也只能灰溜溜地跟着白璇玑退出去。

最后一个人跨出门槛的时候,李怀玉终于是没忍了,撑起身子往江玄瑾身上一扑,捏起他的下巴就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这动作来得猝不及防,江玄瑾压根没反应过来就被她占了便宜,茫然地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斥道:“你又发疯!”

餍足地舔舔嘴唇,怀玉笑眯眯地勾着他的脖子:“这是报答呀,君上方才英雄救美,小女无以为报,只能以吻相许。”

强词夺理!江玄瑾咬牙,伸手就想将她按回被窝里。谁曾想这人竟抓着他的衣襟不放,他一按,她倒了回去,连带着将他也扯得没坐稳。

“主子,东西已经都收拾好了。”见白家人都走了,乘虚便跨进门来道,“还有什么漏下的…”

一抬眼看见床上的情形,他剩下的话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向来端正自持的紫阳君,此时正将白四小姐压在床上,双手撑在她身侧,动作亲昵又暧昧。白四小姐乖巧地躺着,咬着食指,一双眼里满是无辜。

乘虚几乎是立马转身就要跑。

“站住!”额上青筋跳了跳,江玄瑾扭头看他,“你跑什么!”

乘虚这叫一个想哭啊,他能不跑吗?撞破这种事,万一被主子杀人灭口了怎么办?

哆哆嗦嗦地转回身子来,乘虚捂着眼睛道:“属下什么也没看见!”

撑起身子离开床榻,江玄瑾伸手揉了揉眉心:“不是你想的那般。”

“属下明白!属下什么都明白!”乘虚连连点头。

明白个鬼啊!江玄瑾气得耳根发红。

“哈哈哈——”床上的李怀玉笑得上下不接下气,抓着被子直捶床板。紫阳君的一世英名啊,今儿就毁她手里了!

冷冷地看她一眼,江玄瑾捏着拳头问:“要把白家人请回来陪你聊天吗?”

笑声一窒,怀玉咳嗽几声,老老实实地给自己盖好被子:“不用了。”

想了想,又问乘虚:“你方才说,收拾什么?”

乘虚捂着眼睛道:“主子吩咐,白孟氏既已入狱,咱们也该回江府去了。婚期将近,再在白府做客于礼不合。”

要走了啊?怀玉脸一垮,很是舍不得地看向江玄瑾:“那再亲一个呗?”

江玄瑾扭头就走,连带着把乘虚一起给拉了出去,省得听她胡言乱语。

李怀玉又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五月二十一就是婚期,江玄瑾一回江府,白府这边也就开始准备婚事了。只是,如白梁氏威胁的那般一样,李怀玉没如她们所愿去给白孟氏求情,府里给她使绊子的人自然就很多。

“这算个什么?”拿过刚送来的嫁衣,灵秀眉头皱成了一团,“也太普通了些。”

简单的红绸,简单的鸳鸯图案,虽说没什么差错,但要穿这一身去江府,不是显得小气寒酸了吗?

怀玉看了看,问:“谁准备的啊?”

“自然是白梁氏,如今夫人入狱,老爷又忙于政事,这些琐碎的事情便都由家里长辈接手。”

那就不奇怪了,怀玉想了想,道:“且放着吧。”

白德重虽说是大义灭亲送白孟氏进了大牢,但白孟氏受罚关押十八年,他心里肯定也难过,这会儿要他管这些琐事也太不厚道。只要能进江府,怎么进去的、排场如何,李怀玉当真是不太在意的。

然而没过两天,白德重竟然来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