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清吧内,三三两两的人群,或单点一杯,细细品味;或邀朋结友,谈天说地,偶尔小酌一杯,也未见任何醉生梦死的喧嚣气。

当真是一家格调极高的酒吧。

“这次选的地方不错啊。”许沐由衷称赞。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这家酒店是谁开的。那可是我表姐,高学历高品味高逼格。”

许沐瞥她一眼,打趣道,“都是表姐妹的,你怎么就没学到你表姐身上那半点的名媛气质?”

齐欣竖起食指,轻微摇晃了下,“人各有命,我从小放荡不羁爱自由,学不来她们名媛圈里那被人欺负了,还得绷住表情,不能打回去,也不能骂回去,只能慢悠悠和对方讲什么人生哲理,搞一轮三观批判。”

许沐忍不住笑,“所以你之前在酒吧,被那猥琐男欺负,就一个酒瓶把人家头给开了?”

齐欣闻言,像是突然忆起了什么似的,双眸一亮,“你不说我还忘了,那天晚上江彦初来警局接你,你们最后怎么样了?”

许沐握着酒杯的右手微微一颤,含糊道,“能怎么样。就……那样呗。”

“那样是哪样?我说你和江彦初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啊?”

“我们就是普通的合作关系。”

齐欣一个白眼翻了过去,“得了吧你!骗鬼呢!普通合作关系能大半夜亲自跑一趟来局里捞你?”

许沐狠狠一噎,一时语塞。

见她这副明显心虚又拒不承认的样子,齐欣蓦地收起了所有的玩笑,坐直身子,正色道,“沐沐,你和我说实话,你现在……对江彦初到底是什么感觉?”

她闻言,集中精力思索了许久,脑中仍旧是混乱一片,“我不知道。”

说着,她微抬下颚,冲着吧台的调酒师要了瓶威士忌。

一杯下肚,热辣的感官充斥在整个鼻腔之内,呛得她眼眶都红了。

齐欣立在一旁,无奈叹息,“你真打算在江彦初这一棵树上吊一辈子?”

许沐扯唇,兀自给自己又倒了杯威士忌饮下,唇边漫过一丝苦涩,“欣儿,你说,一个人为什么可以在短时间内反反复复、阴晴不定、忽冷忽热。一会儿让你感觉你对他来说,就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一会儿又能让你觉得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你一个人的自作多情?”

齐欣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许沐而揪了起来,但她嘴上却还是忍不住忠言逆耳,“那你就得问他了。你们俩这都纠纠缠缠多少年了,也是时候把话说清楚了。你们俩也真是搞笑,说起来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还在玩什么感情试探游戏,累不累啊你们?要我说啊,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滚,有什么好纠结的?”

威士忌的后劲很大,许沐一连几杯下肚,脑袋昏昏沉沉,就连思绪也变得没法连贯起来。

因此,对于此时的许沐来说,齐欣大道理一堆,说了也是白说。

这一刻,她仿佛隔绝了周遭的一切,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又独饮了一杯。尔后,冷不丁地道,“欣儿,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齐欣闻言,眸光微滞。

许沐也不在乎对方是不是能及时给予回应,酒入愁肠愁更愁,一时间絮絮叨叨起来,仿佛是说给齐欣听,又仿佛只是单纯地想要将自己这些年来压抑的情感全都发泄出来。

“你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吗?”

齐欣不答,任由她发泄。

“特苦,真的特别苦。尤其是当你求而不得时。呵……那滋味……我真的一辈子都不想再尝了。”

“可是你说怎么办?你说那个狗男人为什么非要出现在我面前,一次又一次扰乱我的神思?”

“呵……今天就更奇怪了,他竟然亲自跑来给我送了两餐,晚餐居然还是他亲手做的,最后还说什么绑住了我的胃,就能绑住我的心,你说他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

一通抱怨过后,她又扯了扯唇角,笑容苦涩又带着丝自嘲的意味,“可关键是我明知道他脑子有毛病,我居然还他妈心动了。”

“你说我他妈是不是也有病?”

齐欣,“……”

许沐边说边往酒杯里倒酒,等到齐欣惊觉,这死女人不知不觉中已喝完了大半瓶威士忌的时候,对方早已趴在吧台,醉得不省人事。

见状,她双肩陡然垮了下来,又好笑又心疼,才想起今日本是她找她有事,可结果怎么就变成了许沐一个人的情感解析时间?

她长叹口气,在脑海里斟酌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用许沐的手机拨通了江彦初的电话。

那边几乎是秒接,可传来的女声却不是他所期盼的那一个,“你好,我是齐欣。Meet酒吧,许沐喝醉了,麻烦你来接一下。”

他回答得很快。

——干脆利落的一个“好”字。

十分钟后,江彦初推门而入。

齐欣够着脖子,朝他挥了挥手,“这边。”

他循声走了过去。

“她怎么醉成这样了?”江彦初眉心微蹙,侧目询问。

齐欣的声线微冷,带着几分替好友出气地揶揄,“那就得问问江大总裁你今早对她做了些什么,值得她一醉解千愁了。”

江彦初微愣,眸光一滞。

齐欣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江彦初,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麻烦你把话说清楚。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别撩。别总是一副高深莫测,让人读不懂的样子。我们现代人都很忙,没人有那个闲工夫去猜你是怎么想的。”

语毕,她利落转身,也不管江彦初是否消化了她这莫名其妙的一通控诉后,便话锋突变,语气瞬间变柔,“我先走了,待会儿还有一个通告,就麻烦你好好照顾我们家沐沐了。”

江彦初,“……”

齐欣走后,江彦初俯身,轻拍着许沐的后背,唤了她一声,“许沐,走吧,我送你回家。”

她不回答,安静得如同睡着了。

他没法,只得无奈轻叹,打横将她抱起。

或许是动作幅度太大,许沐本是紧闭的双眼,倏地睁开,眼睫轻颤,似是在努力聚焦,看清来人。

江彦初望着怀中的女人,脸色酡红,一双迷蒙的大眼,氤氲着水汽,更是为了看清他的样子,主动勾住了他的脖子,努力凑近,离他仅隔一根手指的距离。

她的呼吸灼热,喷洒在他的颈间,像极了五年前那一晚,她迷离勾人的模样。

他忍不住喉头滚动,眸色又暗了几分。

女人偏生还不安分,一双手在他脸上摸来摸去,嘀嘀咕咕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望着那近在咫尺的唇,最终还是听从了内心的渴望,凑过去就要吻她。

同一时间,许沐撑大双眼,一巴掌狠狠拍在了他的脑门上。

他疼得一声闷哼,刚准备问她是不是疯了。

下一秒,仿佛是嫌气氛被破坏得还不够彻底,醉酒的许沐,颤颤巍巍地伸出了一只手,直指向他,瞪着双眼,冷冷一哼,“该打!谁让你长得那么像江彦初那个拔吊无情的渣男!”

江彦初,“……”

至此,所有旖旎气氛扼杀殆尽。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哈,接吻是不可能的,害我们畜牧这么难过,追妻火葬场安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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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

江彦初强压下想当场把这个疯女人给扔下的冲动,最终还是揉了把脸,低咒一声,将她一路抱上了车。

期间,女人扑腾着一双腿,又是叫又是闹,和平素那个冷静睿智的许沐天差地别。

江彦初好不容易将她放上了车,扣好安全带,也折腾了他一身汗。

他皱着眉,睨着如今智商退化到三岁前的许沐,低低地道,“坐好,我送你回家。”

许沐闻言,也不知被触动了她哪条已经走失的理智,想到了家里的一大一小,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下意识拒绝,“我不回家。”

他的眉心皱得更厉害了,“不回家你去哪儿?”

她迷蒙着一双眼,倏地凑近,在江彦初错愕的眼神中,勾住他的脖子,挑眉道,“小哥哥长得这么帅,要不……你带我回家吧?”

他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这么说,不管什么人,只要他长得帅,你就愿意跟着他回家?”

许沐意识混乱,脑袋里剩下的也全是一团乱麻,只能凭着本能撇嘴,“可关键是你不仅长得帅,还……还特别像一个人。”

他心头一跳,下意识反问,“谁?”

“江彦初呀。”

她的声音绵绵软软,听上去就像是在撒娇。

这是清醒时的许沐,绝对不会有的一面。

江彦初心跳得厉害,微微俯身,凑近她的耳边,带着丝.诱哄的意味,“所以说,你只是想和江彦初回家?”

她抬眸,偏着脑袋,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他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勾起一抹宠溺的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从善如流道,“那好,我们回家。”

——

银海公馆,A市寸土寸金的富豪云集地,也是江彦初所居住的小区。

公馆内部,一排排独立别墅装修奢华,绿化优美,环境清幽。

江彦初将车驶入私人停车场,抱起醉酒的许沐回了家。

一路上,许沐都眨巴着一双眼,犹如探索新世界的孩子般,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啧了啧嘴,她忍不住感叹,“小哥哥,你……你们家……看起来……挺……挺有钱啊。”

他此刻显然心情极好,就连她孩童般的问句,回答起来也颇有耐心,“嗯,怎么?你喜欢有钱人?”

谁知,她竟冷嗤了声,爆了粗口,“谁……谁稀罕啊?老娘……自己就是有钱人!”

江彦初,“……”

他好不容易把人抱上楼,放上床,刚准备给她脱鞋,这女人又跟炸毛的猫般护住了自己,“你……你想干嘛?”

江彦初,“……”

脱个鞋而已,至于紧张成这样吗?

不过,转念一想,她能在醉酒时,还保持着警觉,也是相当不错的。

至少不会受人欺负。

只可惜,啪啪打脸屡见不鲜。

下一秒,女人傻呵呵一笑,慢慢朝他挪了过来,媚眼抛得飞起,“小哥哥,约吗?”

江彦初,“……”

这他妈人格分裂症吧?

此时,她的每一个表情动作,都像极了五年前那一晚,她醉酒后的模样——你永远也猜不到她下一秒会做什么。

还好,他的心脏足够强大,不然真要被她这失心疯似的鬼样子给吓跑了。

他犹记得那一晚,她也是喝得烂醉,说话颠三倒四,没有任何逻辑可言。

所有的事情仿佛都发生得水到渠成,江彦初也是在那一晚过后,才终于明白“食髓知味,入骨相思”这八个字的真正含义。

可笑的是,等他第二天迎着晨光醒来,下意识去捞身侧的女孩,却发现整个房间早已空无一人。

他快速穿戴整齐,随手拾起许沐遗落在酒店的那件外套,急匆匆打开酒店房门,慌乱无措地追了出去。

那一刻,他整个脑子全是乱的,又急又躁。

从前那个冷静自持的他,早已不复存在。

所以,在出门遇见任嘉义,并且被他无礼纠缠时,他才会那么迫切地想要摆脱。

至于任嘉义是谁?恐怕整个A大的人都知道他喜欢许沐吧。

也是因为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这一原因,他对江彦初的态度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平时没少冷嘲热讽,故意激怒他,但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只会引来江彦初的不屑与无视。

因此,好不容易在对方眼中看出了除冷静以外的表情,他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这种嘲笑他的机会。

“哟,我当这是谁呢?想不到我这偶尔来一次酒店就能遇上我们A大的男神江彦初啊?”语调阴阳怪气。

他本不愿搭理,但奈何任嘉义偏生要跟他过不去,硬生生地挡在他身前,拦住了他所有的去路。

他内心记挂着许沐,耐心早已耗尽,头一次爆起了粗口,“有屁快放。”

“啧啧啧……我就该让许沐来看看你现在的鬼样子,一大早从酒店里急匆匆地跑出来,衣服还凌乱成这样,多引人遐想啊。你说……要是许沐知道了,她会怎么想?”

江彦初不回话,只是鼻腔冷哼,每一根头发丝好像都在嘲笑他是个傻逼。

任嘉义视线微微下移,这才注意到江彦初手中的那件女士外套,他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许沐常穿的一件外套,即将说出口的话猛地堵在了喉咙里,脸色顿时煞白如纸,表情更是扭曲得厉害,“你……你……你和许沐……你们……昨晚……”

大学四年,江彦初对任嘉义的人品太过了解,他偏激、极端,又心胸狭隘。

很容易做出那种得不到就毁掉的疯狂报复行为。

出于对许沐名誉的维护,也担心会彻底激怒任嘉义这个疯子,从而报应到许沐的身上,江彦初蹙眉思索了片刻,很快便敛去了多余的表情,眸光漠然道,“你想多了,我对许沐没有任何超越朋友之外的感情。”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要用你肮脏的思想,来玷污我与她之间的关系。”

语毕,在任嘉义垂眸兀自分辨这句话的真假时,他一把推开他,明明心里焦急不已,但还得故作镇定,步伐如常,决绝离去。

……

回忆到这戛然而止,江彦初被身前女人的一巴掌给唤回了意识。

说是一巴掌,其实许沐根本就没使上什么劲,绵绵柔柔的,更像是抚摸。

“小哥哥,你……你怎么不说话了?”她醉得舌头打结。

他抬眸,情绪仍旧沉浸在回忆的那一刻,略显怅然,“你先睡吧,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叫我。”

说罢,他起身就欲离去。

下一秒,他的胳膊蓦地被人拽住,女人整个身子都靠了上来,一双可怜兮兮的大眼,氤氲着水汽,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这一刻,他心底深处最柔软的那个地方,仿佛被她一击即中。

他摇头叹息,复又坐了回来,语气里带着丝拿她没有任何办法的挫败,“许沐,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仰着一脸甜甜的笑,如只兔子般弹开,冲着自己身侧轻拍了下,“喏,这是……这是我给你留的床位。”

江彦初,“……”

当他是她的失心疯病友吗?还床位?

“快点过来。”她催促道。

他轻叹口气,面对她的胡搅蛮缠,实在是无可奈何,只得依言躺下。

她双手枕在头底,侧身望着他,瞳仁里倒映的全是他的影子,就好似从始至终她的眼里心里满满只有他一人。

他心头微动,轻唤了她一声,“沐沐。”

“嗯?”她本能回复。

“你现在眼里看到的是谁?”

她笑着答,“当然是……小哥哥你呀。”

他哑然失笑,无奈扯唇,他怎么给忘了,现在的许沐根本就神志不清,他居然还将一个醉鬼的眼神当了真。

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五年前,许沐总是取笑他的那句话——“江彦初,你傻不傻呀。”

是啊,他要是不傻,又怎么会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苦苦等了她五年?

——

早在五年前的那一晚,江彦初就已经见识到了许沐醉酒后的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睡觉。

第二阶段:胡言乱语。

第三阶段:动手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