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素秋姑娘可是胤城第一画师,小诺,你若是想要画一幅画像,我可以替你去跟素秋姑娘说说。”

“莲儿,素秋姑娘替你画像时昨儿个受了点凉,你去吩咐厨子做点清淡的饭菜。”

如此这般,骄傲的神情,得意的笑容,尽数落在花满春眼里。

“唉,真是个傻姑娘。”她嘻嘻地笑了几声,将头靠住窗,低声道,“不过是素秋罢了,九王爷这般礼遇做什么?”

“说不定她根本就补不完那幅画。”

花满春记得江烈怀中抱着的几卷画,有一副是被火烧灼毁去了一半,画中人只剩了半边绝世的面容,真是可惜。

那幅画可是素秋所绘,九王爷千辛万苦找了素秋来,定然是想要她重新画一幅罢。

可惜呀可惜。她忽地笑了。

花满春遥遥望着园中怒放的茉莉,嗅着那一丝丝沁人心脾的清香,不由昏昏欲睡。

“满春姑娘。”有人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肩,“满春姑娘?”

相思

花满春半梦半醒之间听见有人唤她名字,还以为是做梦,含含糊糊地嘟囔一声,连眼皮都没睁开。

站在窗旁的丫鬟掩口一笑,又低下身来摇了摇她的肩:“满春姑娘,醒醒,总管来了。”

总管?月底发月钱了么?

花满春迷糊间听见总管二字,霍地坐起身来四处张望。白发苍苍的老总管没见着,倒是见到一个秀丽俏皮的小丫鬟站在她身旁,正捂住嘴咯咯地在笑。

“你是?”花满春揉揉眼,极不雅地打了个哈欠,这丫鬟眼生得紧,她从没在这归云居见过。

“奴婢是听雪楼雪姑娘身边的娴儿,雪姑娘差遣我来请满春姑娘去听雪楼一趟。”那俏丫鬟笑嘻嘻地说。

娴儿落落大方,举止有礼,比起冰砚与云晰来不知道要文雅多少,想来也是她家主子雪姑娘调 教有方,花满春心里立时对这叫做娴儿的小丫鬟以及那只有过惊鸿一瞥的雪姑娘好感添了三四分。

“你家姑娘……找我去做什么?”花满春利落地从窗前榻上跳下来,匆匆忙忙整理着衣服,又问,“去闲话家常么?”

话问完,她忽地觉得自己问得滑稽,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出来,娴儿却笑嘻嘻地回答道:“雪姑娘想请满春姑娘过去叙叙。”

花满春“咦”一声,停下整理衣物的手,惊讶地指了指自己:“真是找我去闲聊?”

娴儿笑而不答,等她整理好衣物,亲亲热热挽住她的手出门去。

看惯了冰砚云晰的白眼,在九王府里这般待遇还是头一回。

花满春不知道这雪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见娴儿热情,也只好按下满腹的疑问,跟着去了听雪楼。

娴儿走得急,花满春被抱住了胳膊带着走,一路碎步跟着小跑,到了听雪楼前,已是一身香汗湿透背心。

听雪楼紧邻王府西北角的竹林,四周清幽静谧,比起前院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归云居来倒真算是个好住处。只是这里人迹甚少,不见进出的仆人家丁,也不见身着浅黄色衫子的丫鬟四处奔走,花满春环顾四周,心里咯噔一声,这听雪楼怎么会这么冷清?

都说九王爷荒淫无度,夜夜缺不得香肩玉臂绕头颈,被翻红浪一夜到天明,按理说长得这样倾国倾城貌又多病多愁身的雪姑娘,既温婉又知书达礼,该是九王爷心头肉掌中宝才是,他怎会舍得让自己的爱妾屈居在王府最冷清的一角,伴着清风明月、遍地竹影斑驳?

花满春胡乱想着,娴儿已经拉着跌跌撞撞的她来到了楼前。

这时辰正是午后日光炙热之时,有风自竹林阴凉处来,徐徐拂过楼前,雪姑娘身着藕荷色的衣裙,盈盈立在门旁,遥遥地对着她粲然一笑。

素颜倾城,笑靥如花,花满春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一声。

“姑娘,满春姑娘来了。”娴儿笑嘻嘻地冲着雪姑娘大喊,雪姑娘却也不责怪她没礼数,朝她招了招手,笑盈盈地迎了过来。

这一照面,她越发看清楚了雪姑娘的长相,眉似远山、眼若寒星,琼鼻樱唇,肤色更是如雪一般的白,真的是端庄温婉、容貌倾城。

“满春姑娘请。”雪姑娘盈盈眼波望过来,犹如一泓秋水,霎时褪去了花满春满心的燥热。

她有些受宠若惊,进了屋里坐下,长吁一口气直接开口道:“雪姑娘不必客气,叫我满春就是了。”

这雪姑娘也算是她半个主子,直呼她名字不好么?非要加上个“姑娘”,听得她满心的歉疚。

花满春无奈地摇了摇头,雪姑娘柔柔地笑了:“好,满春。”

这一下,她心里舒坦了。

听雪楼的位置好,依傍着竹林,凉风习习,满室的竹叶清香沁人心脾。

这里果然只得四五个丫鬟伺候着,花满春坐在屋内与雪姑娘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进出端茶倒水的都是娴儿,没有旁人在,雪姑娘却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活泼。

雪姑娘笑吟吟地说:“满春,我的名字是君凝雪,你唤我凝雪罢。”

花满春险些将半盏滚烫的热茶泼到自己身上,她哪敢直呼主人爱妾的名讳?

惊魂未定,雪姑娘又眨眨眼说:“满春给我说说故事,说些大户人家小姐与长工相恋私奔的情事罢。”

这一回,花满春一口热茶呛在喉头,笑得险些直不起腰来。

雪姑娘开门见山爽直到令人惊叹的这一句话一瞬间将她在花满春心中那端庄优雅的印象尽数扑灭。

她还是她,倾国倾城容、多愁多病身,此时见花满春笑得前仰后合,虽不知她为什么笑成那样,自己却也忍不住跟着轻笑起来。

这一笑,雪色的双颊上增了些红晕,更比之前见到的静态如同画中走出的女子多了几分生动。

“满春不愿意?说一则一两银子,如何?”雪姑娘盈盈大眼中有着笑意,俏皮地望着她。

这买卖合算。就算是兼差罢,谁还不想给自己多往口袋里屯些?

花满春是半个生意人,眼珠滴溜溜一转,心里盘算好了自然爽快地一拍手:“成交!”

正逢娴儿送冰镇莲子百合汤进来,见两人一个说得滔滔不绝,一个听得津津有味,掩嘴笑着,也就不去打扰,悄悄收了茶盘退下去。

日影西斜,不觉就过了一个多时辰,花满春搜肠刮肚遍寻自己听过的坊间传闻,添油加醋地渲染了,眉飞色舞地将给雪姑娘听。

雪姑娘托腮敛眉,听得极认真,待她讲完了长吁一口气,抚掌笑道:“满春果真是天生的说书先生,这些故事原本或许并不如何,由你一说,竟是这般精彩。”

花满春头一回被人夸赞,难得地微赧了脸,摆手道:“哪里哪里,雪姑娘谬赞了。”

说话间,有个丫鬟兴冲冲地飞奔进来,大声道:“姑娘,姑娘,瑶琴修好送回王府了!”

话音刚落,门前杏黄色身影一闪,原先花满春曾见过的那叫做小青的娇俏丫鬟抱着一具古色斑斓的瑶琴笑嘻嘻地跨过门槛走进来。

她见到花满春也不惊讶,只笑嘻嘻地躬身行了个礼,便转身将瑶琴交与自家小姐:“小姐,段师傅将琴弦续上了,已调过音色,该是与之前相差不了多少。”

段师傅?

花满春端着冰镇莲子百合汤正要喝,一听到这名字,心里立时有了谱。

清扬这家伙,倒是有两手,卜卦修琴做泥瓦匠,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看来这离家出走、浪迹江湖也还是要有些本事才能混口饭吃啊。

雪姑娘与小青主仆俩也在低声笑着称赞清扬,花满春好奇地凑过去看一眼,不由得啧啧称赞:“好琴!”

“满春眼力不错,这具瑶琴是前朝的古琴‘绿绮‘,音色温润、沉厚透亮,是家母的遗物。”雪姑娘眼中有着惊讶,一闪即逝。

花满春“唔”一声,点点头。

“满春,我弹首曲子给你听。”雪姑娘扬眉盈盈一笑,来了兴致,抱起瑶琴坐到琴案旁,素手一扬,琴声清韵如行云流水般自她指尖流泻出。

小青悄悄退下去,花满春却依旧立在案前,一面听着一面静静打量着君凝雪。

她虽是在笑着,琴声却隐隐掩着如泣如诉的呜咽之声,铮铮哀怨,入耳凄凉。

花满春低下头去微微叹息一声,再看她,她已是泪如雨下。

一滴滴滚落白玉般的脸颊,飞溅琴弦无声。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花满春不愿去猜想她为何伤心落泪,听着那曲调,自己的心中也蓦地起了一片蒙蒙烟雨,堵在胸臆之间的酸楚立时化作歌声,伴着哀婉的曲子悠悠扬扬回荡在空中。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别离相思,相思别离,多少人独饮苦酒沉醉清梦中?

这首《木兰花·春恨》,是她唱得极熟的曲子,畅春酒肆的姑娘们大多身世凄苦,偶尔闲时唱来,只觉幽怨忿然堵在心头不得纾解。她听得多了,竟然字字句句刻在了心上。

曲终歌声止,君凝雪两行清泪滑落桃腮,一颗颗滴落在琴弦上,花满春心中酸涩,一时之间却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宽慰她。

是九王爷不曾待她好?还是那骄横美艳的兰姑娘夺了九王爷的宠爱,使得她被冷落而生相思意?

她不敢问,也不想问。

摸摸自己的眼角,也隐隐有了湿意。

花满春长叹一声,喃喃道:“也不知,满眼春愁说向谁。”

忽地门外有人抚掌大笑,那笑声这般熟悉,屋内两人都是一愣,君凝雪慌慌张张地拭去两腮的泪水,站起身来,花满春却是哎呀一声低呼,在屋内慌张地张望,想找个藏身之处。

可已是来不及了。

萧逸一面抚掌大笑,一面跨过门槛走进屋来。

“畅春酒肆的莲月姑娘,你今日怎会出现在我府上?”他冷笑一声,细长闇黑的双目挟着促狭之意看向花满春。

骤变

“我可不记得有花过银子请莲月姑娘过府献唱。”萧逸缓缓走近前来,目光牢牢锁住花满春,不让她有机会别开脸去。

花满春闪躲不过,只得干笑一声低下头去,假作听不懂。

她装作若无其事,萧逸却存心想揭穿她,伸手轻佻地抬起她的脸来,左右看了看,冷笑一声:“啧,台上倾国倾城容,台下素颜如蒲柳,莲月姑娘这妆扮之术倒是了得!”

言下之意,是嘲笑她花满春容貌远不及人,这倒也罢了,萧逸又哼一声说道:“原来畅春酒肆内声名远扬的歌伎莲月姑娘只是这么个干瘦的小丫头,若是我说出去的话,胤城百姓怕是不会再去喝酒找乐子了罢。”

这话分明是威胁,满城的酒肆中当属畅春酒肆的当家花旦莲月是生得最美,因此上畅春酒肆的酒客也是最多,要是他真胡乱放话出去或是捉了莲月回来,苏姐就不必再做买卖了,干脆关门大吉算了。

花满春心中焦急,一抬眼便见萧逸眼中的算计,忽地脑中灵光一闪,哎呀一声,笑嘻嘻地眨了眨眼道:“九王爷千岁大人莫不是有什么事需要奴婢帮忙?”

他九王爷权倾天下,哪里还有什么事情办不到的?却竟然还需要这样威胁她?

花满春好容易有一回捏住了萧逸的软处,心里乐得开了花,面上却要装得极淡然,笑吟吟地说道:“奴婢是王爷买回来的丫头,王爷有事尽管吩咐就是了。”

替人办事,捞点钱财,花满春是天生的生意人,小算盘在心里噼里啪啦打得直响。

她精明,萧逸却也不蠢,他握住花满春的下巴狠狠地瞪她一眼,嗤地冷笑一声皱眉道:“你不要再想打什么歪主意,一个月四两银子,可是给的够多了。”

他面色倏地暗沉,眼中掠过一丝寒意,花满春眨眨眼,咽了口口水,连忙点头:“是是是,奴婢不敢。”

她难得老实听话一回,萧逸便也不再为难她,转过身去看向君凝雪,声音顿时柔了三分:“雪儿,事情办妥了么?”

君凝雪浅浅一笑,点头:“王爷交代的事,我自然会早早办好。”

两人相对立着,温声软语低声交谈,一个是温婉柔美,一个是英俊挺拔,落在花满春眼里,怎么都是一副清丽雅致的画卷,令人移不开视线。

“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啧啧。”她小声赞叹,君凝雪在一旁听见,眼里闪过一丝忡怔,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抬眼看一眼萧逸紧抿的薄唇,还是默默地别开头去。

“等我去接了袖儿回来,就暂住你这听雪楼,我会让江烈守在这里。”萧逸沉声说完,又冷冷看了花满春一眼,“你也搬过来陪着袖儿,务必让她高兴起来。”

“咦?”花满春愕然地抬头看萧逸,见他眼中的不耐逐渐堆积成怒意,心知不妙,忙不迭点头:“奴婢明白奴婢明白。”

今天这九王爷脾气出奇的暴躁,她惹不起哟。

好在萧逸也没多说,只淡淡地看了君凝雪一眼,便转身要走,待走到门旁,却又停下转过头来像是安抚她,低声道:“以后的事我会替你好好安排。”

说完,转身便大步离开,花满春伸长脖子看去,只瞥见珠玉的光亮在日光下微微一闪,他已经是走得远了。

“好好安排?呿,把千娇百媚的姑娘家扔在这荒凉地界,也算好好安排?”她难得愤然,只是因为刚才那一首曲子,勾起了她心底的酸楚,烟雨朦朦地湿了她的心。

天下男子多负心,花满春犹记得宁儿对她说这句话时,她们正坐在畅春酒肆的大浴池里,满室的雾气氤氲了彼此的脸,她看见宁儿脸上滚落下水珠,不知是雾气凝成,还是她眼角滑落的泪水。

那时候,她只记住了宁儿眼中的哀凄。

天下男子多负心。

花满春轻轻拉住君凝雪的手,低声道:“天下男子多负心,莫要空悲戚。”

她说得真情实意,君凝雪却忽地扑哧一声笑起来:“满春,我真是喜欢你。”

“嗳?”花满春愣住,这是唱的哪一出?她这边还在替她伤感着,她却还能笑出声来?

君凝雪却也不向她解释,拉着她的手轻声道:“满春去归云居收拾了东西搬来罢。”

花满春瞪圆了眼还在心中大起疑云,君凝雪已经将她推出门去笑道:“速速地收拾了搬过来罢,今夜我们再好好说。”

门外的小青和娴儿早就候着,见她被推出来,笑嘻嘻地挽住她的膀子去归云居收拾了衣物,当天就搬了过来。

等到了入夜时分,萧逸果然带着袖舞公主回了听雪楼,只是,去的时候是个活泼俏皮的小姑娘,回来的时候却是目光呆滞面无生气,由着萧逸抱在怀中大步走进门来。

萧逸脸色铁青,神情阴寒嗜血,君凝雪一见,吓得面色越发的苍白;小青和娴儿更是吓得站到一旁去不敢出声。

花满春跟着君凝雪到门口迎接,一眼瞥见萧逸怀中的袖舞公主,心里咯噔一声,好好的一个姑娘此刻竟是像是被丢了魂魄,眼神暗淡无光,白玉一般的脸上两道泪痕未干,却又浅浅地滑下来一串泪珠。

萧逸抱着妹妹,只觉手臂上一热,低头一看,却是袖舞将头倚着他小臂,脸颊上滚落的泪珠蹭到了他手背上,一阵湿热。

他双眼倏地变为血红,蓦地暴怒,朝屋内几个人吼道:“还不去收拾床铺给公主!”

小青和娴儿吓得不轻,张口结舌地应声,逃命一样跑了下去。

“王爷,你会惊吓到袖舞公主。”还是君凝雪镇定,她只是轻轻一句话,就让萧逸将到了嘴边的咆哮吞回了腹中。

花满春悄悄抬头看他怀中荏弱娇小的袖舞,只觉和初见之时相差太多,那时候,袖舞娇蛮任性,谁都不放在眼里,现在的她纤细娇小的身躯窝在萧逸臂弯中,双目无神、泪眼迷离,她心里悄然生了同情。

丫鬟们收拾好了房间床铺,战战兢兢地来请,萧逸看也不看她们,抱着袖舞大步进了房去,动作极轻柔地将她的鞋袜去了,又将她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床上。

萧逸刚给她盖好了薄被起身要走,她却倏地坐起来放声大哭,不再是默默流泪,而是敞开了声音嚎啕大哭。萧逸慌了,连忙过去搂住她安抚:“袖儿乖,袖儿乖,九哥哥不走,九哥哥陪着你。”

袖舞却使劲要推开他,一面哭着一面断断续续地低声喊着什么,萧逸凑近前去想听清楚,却被她在空中胡乱挥舞的手推开,他进不得身去,脸色越发的铁青,紧抿的薄唇隐隐含了怒噫,周身散发出暴戾之气。

袖舞哭得凄厉,满室众人都是手足无措,君凝雪站在一旁,已是泪眼汪汪,捂住嘴低声道:“袖儿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明明是好好的一个姑娘,出了府去几日,再回来就成了这样,谁不难受?

众人焦急,花满春却暗暗叹息一声,走过去不顾袖舞胡乱挥舞的手一拳拳一掌掌落到她身上,牢牢抱住了她颤抖着的身体。

萧逸眼神一黯,正要上去拉开她,却见她俯身到袖舞耳旁悄悄说了句什么话,袖舞竟慢慢放下手去,也抱住了花满春,大声哭嚎渐渐低下去,只剩抽泣之声还在满是寂静中回响。

所有人都愣住,萧逸更是惊讶,等花满春安抚了袖舞沉沉睡去,他终是忍不住,走到床边朝她低声道:“你随我来。”

花满春点点头,又替袖舞掖了掖被角,起身朝君凝雪眨眨眼,君凝雪立刻会意,走到床边坐下,看护睡熟了的袖舞。

萧逸大步走出去,花满春跟着他走,竟是到了听雪楼外的竹林前。

“你跟袖儿说了什么?”萧逸压下满心的狐疑,寒声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唱了首曲子。”花满春摇摇头,撒了个谎,在心中长叹了一声,清扬,为了你,我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对着杀人如麻的九王爷撒了谎。

她这么说,萧逸却也还是不信,一双如寒冰一般的眼等着她看了很久,冷冷地哼一声道:“谅你也不敢在我眼前耍什么花招。”

花满春连忙点头,晶莹的大眼瞪得滚圆:“奴婢是下人,哪里敢欺骗九王爷千岁?”

她在心里清楚,这事定然和清扬脱不了干系,看在和他多年的交情份上,她只好帮着瞒下去了。

萧逸总算是信了,淡淡地哼一声也就没说什么。

这正是月上中天时,夜风沁凉,拂过竹林,哗哗作响,一片如水月华照在院落中,伴着浩浩清风、疏疏竹影,却是分外迷蒙美丽。

花满春就立在这样的月下,睁大了双眼,头一回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

浓黑的眉斜飞入鬓,气势凌厉;一双细长有神的眼闇黑如夜,深沉如潭;高挺的鼻,薄薄唇,总是面带着讥诮与冷峻,他不如七王爷箫楚长得俊美,却比箫楚多了一份摄人心魄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