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太后轻叹着,拍拍云映绿的手背。

她的口气很真挚,但其中却隐隐飘着一丝警告,云映绿听出来了,脸色闪过涩然。太后是长辈,在宫中呆了这么多年,这是她的经验之谈,也是她对云映绿的伶悯和爱护。

“太后,我手中还有一点事要做,完成后,我会过来见你的。”.云映绿说道,语气平直,无喜悦也无留恋,一贯的淡然。

“哀家知道了,好了,别送了,皇上在佛堂等不到你,会着急的,快回吧!”.万太后放开她的手。

云映绿笑了笑,刘皇上不会等她的,只是她是阮妃事情的知情者,才拉着她一同过来看望削发、自降身份、愿为皇后之女、终生侍奉皇后灵位的阮若南。

阮若南还是很聪明的,这一举动,不仅博得了太后的欢心,在后宫的地位立马也上了一层。只不过,她付出的将是半生的岁月和寂寞。

云映绿恭敬地目送万太后走远,这才转身。

“爱妃,你执意如此吗?”刘煊宸感到腿象有千斤重,他慢慢走近阮若南。烛火明亮,他清楚地看到她光洁的头皮、秀美的丽容。如此年轻、如此才华绝代的女子,与他只隔了一

步的距离,他却觉着象隔了千山万水,犹如两世。

这一声“爱妃”,教已经心平如镜的阮若南不禁泪花纷飞。她对他终是还有一点留恋的。听着好象皇上对她非常的爱怜、非常的呵护,可是不是这样的,他太冷漠,太无情。

她的心在一次次激荡、跌落之后,意冷如灰,燃不起任何火光了。

他在她从寝殿搬进佛堂时,才过来看她,对于她来讲,已经太晚太晚了。

“皇上,臣妾对皇后娘娘一直敬爱有加,娘娘的离世震撼着臣妾的心,臣妾恨不能也随了皇后而去,只是臣妾舍不得娘娘的灵前无子女尽孝,臣妾甘为皇后义女,一生侍奉娘娘的

灵前。臣妾心意已决,请皇上成全臣妾。”.

阮若南又是幽怨,又是委屈,又是对命运的无奈,几种情绪交措,只哭得气不成声。

刘煊宸静默片刻,长叹一声,““朕就是不成全你,你还能回头吗?”.其实,她不必

做得如此绝然,让自己过得这么悲苦。他不爱她,但是让她象别的妃嫔,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还是可以的。

“皇上,臣妾已是不洁之人,回头就是茫茫苦海,唯有一心向佛,才能救赎自己。”,

阮若南如今已不必隐瞒什么,“不洁”出口,两人不得不逼视着那憎人的事实。“你仍恨朕没有保护好你吗?”刘煊宸轻问道。

阮若南摇头,“不恨的,这就是臣妾的命。皇上肩担着江山社稷,日理万机,怎么能事事面面俱到呢?臣妾这样子很好。”.她再次躬身,向刘煊宸叩了三首,““皇上能来看望

臣妾,这样关怀地和臣妾说话,臣妾…。很满足了。从今后,皇上请好好保重龙体。”.

刘煊宸动容地闭了闭眼,,“罢了,朕不再劝慰于你,尊重你的决定。朕赐你安南公主的封号,承于皇后的名下。你的父亲阮县令,为官清廉,造福一方,朕已调任他为通州知府

。你的弟弟在明年科考之中,若成绩斐然,朕会格外关照的。这样子,你是否心安一点了?.”

阮若南不敢置信地抬起泪眼,双唇哆嗦着。她进宫的真正意图,皇上居然这么清楚。想不到没得到皇上的宠爱,但目的还是达到了。罢了,罢了,再不苛求。她终于让家族飞黄腾

达了。至于个人的幸福,微不足道。

“皇上…。”她激动得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流泪。

“就这样吧,若南,朕会给你想要的一份安宁,不必太苛刻自己。””他怜惜地瞥了她一眼,黯然地转身而去。

阮若南久久匍匐在地,长哭不起。

“走吧!”刘煊宸一走出小院,向着等候多时的云映绿伸过手。云映绿正迟疑间,他一把拉过,紧紧地握着,直直地向前走去。

“云太医,抛开皇上的尊号,作为一个男人,你认为朕合格吗?”刘煊宸被阮若南出家的事,象是打击不小,自信心都不太足了。

“要以谁为参照物?.”手被他抓得死紧,她很不自然,奋力地想抽回,一抽,他便扭过头,狠狠瞪她一眼。,“你就不能安慰下朕,说朕很合格,做得非常好。””

云映绿委屈地眨眨眼,,“我不喜欢骗人。”

刘煊宸蹙蹙眉,,“你真敢说,你骗朕好象骗得不算少吧!”.“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狡辩。”,刘煊宸宠溺地一笑,“.朕的心情不好,给朕煮点粥去。”.

云映绿叹气,今天逢五,她值夜班。她现在一值夜班,刘皇上就会主动地跑到太一眼等着她煮粥做夜宵。太医院的人非常识趣,一到这天,从杂役到小德子,一个个闪得象兔子那

般快,空荡荡的院落只有她和他两人。

云映绿也无从解释他们两人之间的相处情形,刘皇上自从那天送虞曼菱时,在车上说过一些出格的话,后来就没提过。他就象守株待兔的措人,目光咄咄,却不靠近。

而她明知应逃远,却身形笨拙,抬不起脚。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来了,有点暧昧,有点温馨,有些无力,却又有着若隐若现的渴盼。

理不清自己的思绪,索性就做只驼鸟,头埋于沙中,不去想,也不去看。

去佛堂前,云映绿就煮好了一锅绿豆百合粥,放在冰盆中凉着。两人一身大汗地走进太医院,刘煊宸一喝到冰爽宜人的粥,开心得凤目弯弯。

云映绿没什么胃口,洗了把脸,拿下医帽,手托着下巴,坐在药室外的台阶上,看着天上一轮下弦月。

刘煊宸喝好粥,也走了出来,学着她,坐着台阶上。有一刻,两人都不说话。

“其实不是朕无情,.”刘煊宸先启口道,““朕自幼在后宫长大,看多了先皇妃嫔们之间的尔虞我诈、弱肉强食,朕的心慢慢就冷了,还有兄弟姐妹之间那种冷漠仇视,也不是

常人所能想像的。呵,说起来好巧,齐王的娘亲就是先皇的皇后,在齐王十六岁时,她就是突发暴病身亡,死状很恐怖,浑身没一点异常,唯独两眼圆睁,神情惊惧,象是被吓死

的。皇后一死,为了中宫之位,后宫中是烽火连天。今天你吵,明天她闹。过些日子,有人疯了,有人进了冷宫,什么样的事都有。后来,朕的母后坐到了中宫之位,但只两年,

先皇便驾崩了。你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中,你会感到绝望,不懂活着有什么趣味?不管是才女还是美女,一旦进了后宫,就会变成毒蝎一般可怕。你说,朕会把心交给她们吗?”.

云映绿微一点头,咬了咬唇,这后宫真如太后所言,她不适合呆在这里。

“刘皇上’.”她沉吟了一下,平静地看向刘煊宸,“太后今天同意我出宫了。”.刘煊宸炯炯有神的眸子蓦地露出一丝怒气,“这是太后的旨意还是你的意愿?”.云映绿轻颤

了下,语调还强作平静,“都有…。”

“你还敢说?朕今天心情已经够坏了,你居然还敢向朕说你要出宫,”刘煊宸突

地一把扳住她的小脸,牙齿咬得紧紧的,“.不要拿太后的旨意来压朕,她今日放你出宫,朕明日就召你进宫,以纳妃的名义,朕不等了,你想这样吗?”,

“刘皇上,你冷静点,不要这样不讲理。”她吃痛地直咧嘴。

“朕能冷静吗?到底是谁不讲理,你把朕的后宫弄成这一团乱,然后走人,朕会放过你吗?你不想见朕?你…原来是这么的无情。”.刘煊宸愤怒地缩回手,心痛得直

抽,,“是朕让你委屈了,还是朕没能关心你、强逼你了?你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呢?”

云映绿没想到刘煊宸的反应会这么强烈,一时震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阮妃今天出家,朕伤感、惋惜,震怒,恨不得把这象坟墓一般的后宫给撤了,但因为你陪着朕呆在这里面,朕感到心里象有一个定处,可以依着,可以靠着。如果你真的出宫,

”.刘煊宸重重闭了下眼,“朕不知后果会怎样,会怕会控制不住自己,会迁怒到多人,会做出让许多人后悔的事,这不是要挟,而是朕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云映绿,你真

的看不出朕的心吗?”.

云映绿轻颤着,瞪大双眼,明白他话中的意味是什么,““可是,刘皇上,我承认我很为你的话感动。但我怕…无法回报于你。我的理智和情感让我做不到抛弃别人。

”.她有做人的底限,幸福不能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你明天要成亲了吗?.”刘煊宸盯着她。她轻轻摇头。

“那就好。你成亲之日,便是你的出宫之日。那以后,除非你自愿留在宫中,朕不会再以任何理由强留你的。”.刘煊宸不是医生,却深谙对诊下药。

“刘皇上…”她震撼莫名,有点想哭。

“别用那种抱歉的语气,你以为你就肯定你有出宫之日吗?”刘煊宸眉毛一挑,口气一派帝王的笃定。

泪珠还没落下来,又被他的口气逗笑了。

夜风吹动他的鬓发,英挺的身形仿佛天上谪仙,教她一时间看着心湖波澜起伏。“刘皇上,有时候你真的很讨厌…。”口气是她自己没察觉的轻柔和娇羞,与埋怨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