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最最称职的医生了。

身为皇后,小太子五岁,小公主才五个月,她非常的忙碌。但不管怎样,每月的十五,她都会风雨无阻地来到秦氏药庄,进行义诊,就是她身怀六甲时都没断过。这一义诊,算来

,她都坚持了五年了。

十五这天,就是东阳女子的节日。考虑到娘娘的身子,药庄每月只发出三十个

号。没有抢到号的女子们,也会聚集过来,一睹皇后娘娘的风范。她有时看人太多,就不义诊,而会给女子们讲讲课。

秦氏药庄因为她带大的巨大声誉和收益,那就不必说了,就是对面的茶楼、饭馆、客舍也跟着沾光不少。

爹爹不仅一次提过,娘娘救了你的命,又对药庄帮助这么多,我们要不要找个方式感谢一下。

他摇摇手,不必了。任何感谢方式对她都是种亵渎。

她是把他当成了朋友,对于朋友,她总是不计回报的付出。她不能回应他的爱,但是,她却可以为他不顾性命。

这样的女子,真傻,却傻得让人心动。

店外站立的人群齐刷刷地扭过头,欣喜而又崇拜地看着一辆轻便马车徐徐停下,四个高大而冷漠的男人跳下车,恭敬地掀开车帘。秦论走上前,伸出手,微笑地搀出一位身着白衣

、头发仅简单地扎成一束的素面女子。

她平常的表情是淡淡的,很少有情绪起伏。但是她面对病人,则会自发地换上一脸温和,那笑意如同寒冬之后的第一缕春风,让人觉得特别的温暖。

看到她,他脑中总是浮出一句话:有美一人,宛若清扬。

“嗨,秦公子。”.认识这么些年了,她一直客气地唤他秦公子,没有叫过一声秦论。不知是习惯,还是刻意地提醒他,她和他之间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

他才不管这些呢!

“映绿,阳阳今日怎么办?.”阳阳是小公主的芳名,才五个月,还在哺乳中呢!

“今天只好让满玉操心了,不过,她现在可以吃一点稠粥,没事的。”.云映绿以笑回应一路带着仰慕的目光。

“今天下雨还来这么多人,别让人家白跑一趟,我们多放些号吧!”.她和他商量。他想都没想,直接摇头,““不行,这样开了个头,以后就不好收场了。你身子怎么吃得消?

”,

她无奈地笑笑。两人步入诊室。诊室依旧,两张桌案,一张卧榻,桌案之间挂着道帘子,他在里面写处方,她在外

面看诊。

他怔了下,感觉时光好象没有流逝过,一切宛若从前。

他曾向她说过一个梦,他与她去远方,开一家大大的医馆,他写处方,她看诊。现在,他们仍在东阳。但梦…。也算实现了。

人生不能苛求。

珍惜眼前的一切才是真的。

“映绿,那我们开始?.”一缕黑发覆在前额,更突显出他五官俊美的线条。

“秦公子,你的脸色很差?”云映绿皱皱眉头,凝视着他。

“你不是讲我补养五六年,才能把从前的慢慢养回吗?别看我了,不然我会以为你对我怀有别的心思。.”他打趣地看着她的俏脸突地晕红。

“你真是一点没变。””她没有坚持,瞪了他一眼,“那好吧,开始!”.总管在外面叫号,中间的帘子拉上。

她的呼吸就在咫尺之间,这种感觉真好,秦论愉悦地弯起嘴角。雨一下就是一天。

药庄外人群悉数散去,街上行人渐渐稀少。云映绿与秦论步出药庄,站在廊沿下,层层的雨丝打在他们的脸庞上,远方烟尘尽被雨水洗刷落定。

对街的一辆四驾马车突然让她眼前一亮,“秦公子,我先走了。”.

她急急地挥手,全无问诊时的淡定镇静,拎着裙摆,踩着水坑,笑着往马车跑去。秦论讶异地看看四个男人驾着的马车,再看看对街的那辆马车,笑了。

一双男人修长的手臂从车帘里伸出来,揽着她的腰身,拉入怀中。“今天累吗?”,秦论听到一声象是爱宠到极限的柔声轻问。

“还好,你怎么会过来的?””云映绿有点惊喜过度。

“阳阳可能是想妈妈,一直哭个不停,我就抱着她找妈妈来了,你看她现在多乖。”,

云映绿咯咯地笑着,象个小姑娘似的。

两辆马车在雨中渐行渐远。秦论一直含笑地立着。

他知道坐在车中的,正是为东阳城祈雨的九五之尊刘煊宸,他对皇后的专爱,那是魏朝最动人的故事。不过,这也为他争得了许多人气,现在的魏朝,在他的手中,是前所未有的

强大。

映绿过得很幸福,他看得到、听得到、感觉得到,这真好!

“呕….”心底里不知什么,突地上涌,他只来得及用手去捂。“公子…。.”总管惊吓地从店铺内跑出。

他缓缓展开手掌,一手的腥红。总管泣然欲位。

他含笑摇手,““不要告诉老爷、夫人,也不要在娘娘面前提起。”.这不是第一次吐血了,他不惊讶。

中过蛇蛊的人,没人活得过半年的。而他却已活了六年,真是个奇迹。映绿为他做手术,取出了蛇蛊,又为他开药方,让他去除体内的毒素。

只是那毒素是百毒聚焦的剧毒,入侵太深,现有的药方已经无法根除了。他找过别的医生悄悄看过,医生均摇头,怕是神仙在世,也治不好他的。

关于未来,他做好一切准备了。

他劝慰娘亲,让爹爹续娶了位妾室。现在那小妾已经怀孕五月,冬天前就会临产,秦家将会增加一员,但愿是个小男丁。不是也没什么,只要活着,只要健康,一切都是有希望的

,秦家的血脉总有办法延续下去。

而他,也没什么遗憾的,与映绿相遇,深爱上她,被她珍视着,世上没几个人会象他这样幸福的。

他们俩,从一开始,就是他一厢情愿。

她会当他是一辈子的好友,一辈子珍视他,却不能爱他。

“公子,看哪,下雪了。”总管伸出双手盛起那纷乱的雪花。

又是十五,今年入冬早,一进十一月,就开始下雪了。秦论坐在药庄的厅堂中,比夏天时又瘦削了几分。““总管,接一捧雪给我。””他虚弱得走不到药庄外。

总管捧起一手的雪走进来,秦论接过,零落的雪花显得更加洁白,他看着细雪在温暖的手心里融化,心里不禁泛起一股酸涩。

他的生命可否也如这细雪呢?

“是冬天了…”.他喃喃地说。总管也喃喃地说:““是啊!.”

往年的冬天也下雪,可今年的冬天,感觉似乎更冷冽些。

悄悄灌进厅堂的一阵冷风惊醒了他,他赫然抬起头,看到云映绿不知几时,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门外,冷冷寂寂的,一个人都没有。

天气冷,看诊的人都不愿出门了吗?可是昨晚发号时,明明那队排得很长很长。

“我让她们改到下个月来,今天我有别的事。,”她凝视着他,脸上承满了愁郁。她早注意到他的异常,那日,不顾他的拒绝,强行为他看诊。

她抑在心底,从不敢吐出口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是,是,这毒素被控制六年,是个奇迹。可秦论还不到三十岁,这样的俊美,这样的温和,笑起来那样迷人,做生意如此精明,怎么能…走得这样早呢?她是个普通的

妇科医生,甚至对内科都不太擅长,她不是神医,有时候,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神的光临,却无能为力。

“你真是的,”.秦论笑道,““一月只见你一次,你也要毁约。”.

他知道她很在意他,有几次,马车驶离了药庄,她走得远远了,还隔着骄帘在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