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妈呢?”

“厨房摘菜,你来帮忙吗?”

方萤哪敢。

这下, 她是真要哭出来了——丁雨莲前脚耳提面,她后脚就跑去蒋西池房间里鬼混了一晚上。

方萤回房换下睡衣,咬着已经凉了馒头,蜇摸着去了廊下,蒋西池和阮学文正在折腾着给几盆花换个大点儿的盆,落了一地的土。

阮学文打招呼:“早啊。”

“爷爷早。”

方萤挨近,看蒋西池挽着袖子,把旧花盆里的草木,连土整个地提出来,放入新的大盆之中。阮学文紧跟从一旁的尼龙口袋里,舀出几瓢土,倒入新花盆里。

两人配合默契,不大一会儿就弄完了。

方萤赶紧进屋去拿扫把和撮箕,过来帮忙扫地。

蒋西池一把接过了,“我来。”

眼瞅着阮学文进屋洗手去了,方萤赶紧凑到蒋西池跟前,“…你干嘛不叫醒我啊?不是说了我五点回去睡觉吗?”

“没事,”蒋西池挥着扫帚,“让你多睡会儿。”

方萤欲哭无泪。

“真没事,别担心。”

“谁担心我啊,我是担心你,”方萤伸出脚尖轻轻碰他一下,“我无所谓,被我妈骂两句就骂了,我怕他觉得你是个轻浮孟浪没分寸的人。”

蒋西池停下手里动作,盯着她。

方萤以为他总算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却听他问道:“踢了我多少次了?”

方萤:“…”

“下次再踢我,小心点。”

“…你有毛病!”方萤推他一下。

蒋西池被她这不遗余力的一推,撞得跨出去半步,笑了一声,待站稳了,伸手把她往怀里一合,“…让你偷偷回去,那是睡了不认账。”

方萤轻哼一声,“…耍个屁帅哦,小心我妈骂死你。”

“…别讲脏话。”

“我就要说,屁…”

“咳…”

门口传来响亮的咳嗽声。

方萤下意识地一把把蒋西池推开,转头一看,是穿着围裙的吴应蓉。

吴应蓉笑眯眯:“这么热的天,还打架啊?”

方萤脸红到脖子根,“…没,我们…”

“快进屋吧,太阳都升起来了,怪热的。”吴应蓉走到一旁,掐了两片阮学文中的薄荷叶,也没管他们,径直进屋了。

一上午时间,方萤都在两位老人跟前帮忙。

方萤跟丁雨莲撞上,很是难堪。丁雨莲却好似没事人一样的,招呼她帮忙洗菜切菜。

——不单是丁雨莲,大家都神色特别坦然。

方萤却越发觉得惶惶不安,她不相信自己睡在蒋西池房里这事儿,没一个人知道。

在忐忑和些许羞耻之中,方萤把整个上午给度过去了。

中午,大家围坐吃饭,阮学文拎出了一瓶茅台。

吴应蓉瞅他:“嘿,还喝这么高级的酒。”

“就这一瓶,别人送的,和阿池喝两杯。”

中饭一如既往的丰盛。

方萤拿上碗筷开始,就在闷头吃菜,时不时地瞅一眼丁雨莲。

丁雨莲则在跟吴应蓉闲聊,无非也就是些“菜涨价了”的鸡毛蒜皮。

聊着聊着,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了方萤读初中的时候。

吴应蓉笑说:“萤萤性格,和凌凡小时候是有些像的,胆大包天,不肯服输。”

阮学文点头附和。

方萤微妙觉得,吴应蓉说这话不是无缘无故的,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

“…这几年住在屋檐下,也就跟自己的外孙女一样了。”吴应蓉笑看着方萤,“…以前啊,总拿你跟西池开玩笑。很多话说了就说了,大家也都没正经去考虑过。”

方萤明白吴应蓉要说什么了,心脏一时提到了嗓子眼里。

外孙女和外孙媳妇,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有个作奸犯科的父亲,有个失手犯罪的母亲。

这样的情况,他们真不介意吗?

“…女孩子脸皮薄,我就问西池吧,”吴应蓉却一下转了话锋,仍是笑眯眯的,说不上多严肃,可也说不上不严肃,“…西池,喜欢方家丫头吗?以后有什么打算啊?”

方萤一下咬住了唇,忍不住拿眼去瞟蒋西池。

却见蒋西池放下筷子,端端正正地坐直了,看向丁雨莲,“…丁阿姨,还有两年,我准备法定年龄一到,就跟方萤领证。”

方萤垂着眼,谁也没敢看。

吴应蓉却笑出声,“你丁阿姨同意了吗,就要跟阿萤领证。”

蒋西池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把酒杯举起来,磕磕巴巴,却认真无比地恳求道:“阿姨,请您同意。”

沉默了片刻,丁雨莲把自己跟前的茶杯举了起来,笑了笑说:“我同意做不了数,得看萤萤愿意不愿意。”

蒋西池倏然松了口气。

方萤:“愿意愿意!”

丁雨莲手肘飞快地撞她一下,瞪了一眼。

方萤脸涨红了,低下头去。

结果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方萤算是明白了,蒋西池已经私底下都把工作做通了,就等着这时候算计她。

吃过饭,气鼓鼓的方萤去找蒋西池算账。

蒋西池正站在书桌前翻着书,冷不丁被方萤一撞,转头看去,“…干什么?”

“蒋西池,你太坏了。”

蒋西池笑看着她,“我怎么坏了?”

“还问我,你自己不知道反省?”

蒋西池六点起床,买过早餐,一直坐在客厅。

思前想去,盘算很久,依然过不了自己瞒着家长跟方萤同居这关。

他觉得这事儿自己干得十分混账。

不知道坐了多久,丁雨莲第一个起床。

他起身,跟丁雨莲说:“丁阿姨,阿萤在我房里睡觉,她考试周一直在熬夜,您别喊醒她,让她自己睡醒了起来。”

丁雨莲足足愣了半分钟,才把这句话给消化过来,上下打量着蒋西池,说话声音都不自然了,“哦…行,我知道了。”

方萤没睡在自己房间里这事儿,丁雨莲如何不知道?

夜半醒了一次去洗手间,没找着人,心里也就门儿清了。

蒋西池既然这样委婉地说了,也就是怕她让方萤难堪。

然而,丁雨莲心里自然是难堪的,却绝对不会给方萤难堪——她了解自己女儿,心气高,又极护着她。

若是她说了两句重话,恐怕方萤指不定要做出什么坚决与蒋西池划清界限的事。

两个孩子的感情,她是看在眼里,也没法无动于衷的。

之后,蒋西池就把同样的话,告诉给了吴应蓉和阮学文。

吴应蓉一贯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听蒋西池说完,心里就有了主意。

也就自然而然地有了饭桌上的那一出。

方萤听完更气了,“…你们这些大人,太会算计了!”

蒋西池轻笑一声。

方萤伸手去挠他痒,“亏我还在想,该怎么在我妈跟前替你挽回面子。”

结果大家所有人,都在和往日无常的琐碎之中,维护了她的面子。

也给足了她和丁雨莲面子。

方萤把脸往蒋西池背上藏,眼前莫名地泛起雾气。

说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的感觉。

蒋西池从不会让她受委屈,更不会让他们的关系不体面不磊落。

蒋西池转过头去,看见方萤的头顶。他转个身,直接把她往自己怀里一按。

“他们都说你是我捡回来的童养媳。”

方萤没忍住,又踢了他一下。

“…我觉得,坐实了挺好。”

“…他们放屁。”

“…”蒋西池把她手腕一攥,“…我看你这个说脏话的毛病,真的要认真治一治了。”

他就这样抱着她,往后退了几步,反手带上了门。

方萤看他如此煞有介事,快要笑出来,“你有毛病…”

话音未落,她忽地被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双手被紧紧摁在了墙上。

后背贴着蒋西池的胸膛。

“…你干什么?”

“罚站。”

“…”

蒋西池往前一步,仗着身高优势,几乎是把方萤整个地桎梏在了自己身前。

另一只手把方萤脑袋扳过来,低头便吻下去。

方萤:“…”

晕头转向的时候,听见蒋西池问:“还说脏话吗?”

“…就要说。”

蒋西池便接着吻,直到她真喘不过来气。

趁着空当,方萤深深呼吸,“…信不信我叫人了。”

“叫吧,他们不会进来的。”

方萤:“…”

蒋西池沉沉笑了一声,“…以前都是让着你的,你还当真了。”

作者有话要说:心太脏了蒋西池。

 

第56章 哭声【第一更】

在家待满一周, 方萤和蒋西池便回学校了。

盛夏炎炎。

蒋西池去张之敬的实验室报到, 方萤则是找了份两份家教的工作, 分别排在上午和下午。

这附近房租算不得便宜,奖学金又要到十月才发,方萤不想全依赖蒋西池一个人支撑,所以备课辛苦归辛苦,每天上下午加起来六小时的家教工作, 却是干得兢兢业业。

张之敬实验室的实习,当然是不给付工资的。但这一实习经历, 对以后的长远发展都极为有利, 是以蒋西池谨慎考虑,仍是选择了接受。

实验室任务繁重, 加上蒋西池是新来的学弟, 所以最基本的实验数据搜集、数据分析,全都转交到了他手上。

即便如此,一个暑假下来,他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尤其张之敬对他青眼相加, 很多时候也都愿意捎带上他。毕竟是手握数个重点实验项目的业界大牛,手指缝里漏下的一点儿东西,都够新人琢磨很久。

新学期开始, 张之敬新招收的硕士和博士生都就位之后,组织了一次师门聚餐。

蒋西池的实习暑期末就结束了,这自然是不关他什么事的。但却意外接到了张之敬的电话, 嘱咐他一定前去参加。

张之敬在读师门的人到期了,蒋西池环视一圈,却没发现聂雪松的人影。

蒋西池在实验室实习期间,主要是一个叫做欧阳芮的学姐负责指导和分派工作。这次聚餐,欧阳芮也恰好坐在身旁,蒋西池便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欧阳芮却是轻嗤了一声,“恃宠而骄呗。”

蒋西池没来由的眼皮一跳。

瞧一眼欧阳芮,一贯和善的脸上却是藏着分明的嫌恶。

他便不好往深了去打听,只说:“听说聂学姐在生病。”

“三天两头生病,谁知道什么病——不说这个了,西池,张老师今天也特别把你喊上了,怎么,已经决定要投到张老师门下啦?”

蒋西池没给任何肯定的回答,只说感谢张之敬厚爱云云。

这次聚餐之后,蒋西池联系了一次聂雪松。回复的是聂雪松妈妈,说她最近正在休养,不便和外界联系,感谢蒋西池的关心。

张之敬的恨铁不成钢,和欧阳芮口中的“恃宠而骄”,实在是大相径庭的两套评价,这让蒋西池不得不去在意。

旁敲侧击地询问了一圈,都说聂雪松本是张之敬的得意门生,张之敬对其格外看中。但她本人却有些“扶不起的阿斗”,都已经研三了,却没发过一篇期刊,没独立领导过一次实验,让张之敬极其失望。

这个解释,逻辑上是自洽的,然而…

蒋西池总是频繁想起那天,聂雪松脱口而出的“不要去”。

在意归在意,但联系不上聂雪松,大二课程又多,蒋西池自顾不暇,也就暂时搁置了这件事。

十一月,院里研二做毕业论文开题,研三做论文中期报告,聂雪松也都没来。

听说,按照这个情况,聂雪松恐怕是彻底要延期毕业了。

十二月,蒋西池和方萤准备考四级。

两人英语底子都不弱,倒也没格外在这件事上花费时间。

四级考试结束这天,方萤被闵嘉笙和顾雨罗约出去逛街。方萤自己对购物不敢兴趣,但陪同得尽职尽责。

去市中心的购物城个逛了一下午,晚上又一块儿看过电影。

回程的地铁上,方萤给蒋西池发了条消息,听说他还在实验室,就撇下闵嘉笙和顾雨罗在A大下地铁了。

闵嘉笙和顾雨罗齐齐地给了她一个白眼。

方萤嘻嘻一笑:“下次再宠幸你们!”

城市临海,冬天温度要比墨城高上一些,但是湿冷,空气总有一种黏糊糊的厚重感。

方萤在A大物院门口等了片刻,蒋西池下来了——实验器材还没收,他怕方萤等久了,就先下来了。

蒋西池把她戴着的围巾掖紧了些,“冷不冷?”

方萤摇头,顺带递上提在手里的纸袋,“给你买了一件毛衣。”

蒋西池低头看一眼,除了这袋子,再没别的了,“你不是去跟她们逛街了吗?”

“对啊,给你买了件衣服啊。”

“…你自己呢?”

“我又不缺。”

“…”

十点多的学院,只有少数几个窗口还亮着灯。

蒋西池往上看了一眼,攥住方萤手臂,往阴影下一藏,把她圈进怀里,低头吻她。

他刚从室内出来,身上热乎乎的,方萤抱着就不想撒手了。

蒋西池:“以后不要只想着我。”

“好自恋,”方萤轻声一笑,“我是真的不缺什么…”

然而事实上,她今天逛街的时候,确实没想着自己——在穿衣打扮上,她是懒得花费心思的,冬天几件不同颜色的牛角扣大衣换着穿,仗着瘦和高,且有一股利落的气质,这样没什么将就的装束,也不显得难看。

所以好不容易往市中心去一次,净想着往男装部钻,被闵嘉笙和顾雨罗鄙视了一路。

抱了一会儿,蒋西池松手,碰了碰她的脸颊,“我上去收拾器材,等会儿我们走路回去,去西门买糖炒栗子。”

方萤忙不迭点头,“好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