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红霓屋里不让进人,春心只能躲到柴房去。她也没想和她待在一起,自从身上被印上鬼印,她的脾气暴躁无比,看见人就拿东西砸,尤其是喜欢砸她。真是有什么娘生什么女儿,母女俩都一样的讨人厌。

天一老道装模作样的拿着罗盘转了半天,口中念念有词。他本以为这是极简单的事,红霓身上的黑印他也知道,这是小鬼们的一种小计俩,吓吓人而已,几天就好了。他装装样子应付一下,就很容易吧银子赚到手。

可是转着转着,忽然发现罗盘剧烈转动,似乎四面八方都是鬼,罗盘不堪负载发出“嗡嗡”地响声。

他吓得够呛,拿起桃木剑不停地四处飞斩,耳边似乎能听到鬼的哭声,身上凉飕飕地好像有无数只鬼在对着他吹气。

春心听到外面罗盘声大响,很是奇怪,推开柴房门往外一看,只见南门带着七八只鬼在围着老道转圈,有的往他身上吹气,有的抹着眼泪大哭,哭声那叫一个难听。

那个天一老道,吓得魂儿都飞了,满头大汗淋漓,嘴里不停地叫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南门在一边冷笑,“臭老道,就这本事还敢来捉鬼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斤两。”一转头,看见春心,还对她挤了挤眼。

春心有些好笑,心想着南门多半是听说天一道长要来,故意把他的鬼徒们都召来吓他的。只是这家伙恁的小气,那老道不过混口饭吃,欺负人家干吗?

早在天黑之前,红霓就得了老道嘱咐,不管外面有什么声音都不许出来,也不许偷看,否则惹怒了鬼怪,就会瞎眼烂屁股眼。她不敢不听道爷的话,所以虽听到外面吵闹之声,但堵着耳朵,也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对于老道呼叫,也只当道爷大展神威,以声音恐吓鬼怪。隔壁的浩然家,也被叮嘱晚上不能出门,也因为此院子里闹了这半天,却没一个人出来看看发生什么事。

那老道被鬼耍得转了十几个圈,实在受不了了,撒腿就往院外跑。此时此刻,他也顾不上能不能收到钱了,心里只想着赶紧逃命。这到底是什么鬼宅?里面的鬼居然比坟地都多。

他跑到院门处,伸手去拉门,赫然发现根本拉不动,也不知被什么东西拴住了。他瞪大眼睛,想瞧瞧到底是什么拴住门,可眼前什么都没有。门栓好好的在哪儿,还露着一条缝,却硬是打不开。

很诡异的场景,他只觉头皮发麻,双腿发软,“扑通”一声栽在地上。

春心在一边瞧得清楚,一个吊死鬼双手紧紧巴住门,长长的红舌头吐出来,轻轻颤着,偶尔从老道脸上舔过,看着那叫一个恶心。

实在看不过去了,便走到院中,轻声道:“道长慢行。”

天一道长苦笑,他一丝力气也无,快行得了才怪。

回过头,看见一个十来岁的女孩站在身后不远的地方,她怀里抱着一个香炉,正对他吟吟笑着。那神情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笑起来眼睛弯的像月牙儿一样,仿佛那灵韵也溢了出来。她眉宇之间有种超越了她年龄的惊人的美丽,淡淡的眉毛不需修饰,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象两把小刷子,亮得让人觉得刺目的一双漂亮到心悸的大眼睛,在月光下异常的灵动有神。

看到那香炉,他猛然想起那一夜抓女鬼时遇到的女孩,不由心中一惊。那一夜他匆忙逃跑,后来听说鬼被抓了,老太婆的病也好了。那时候他还不太相信,亲自到村子里来问过一次,结果听村里的人说是他抓住了鬼,还称颂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得道高人。

他听了之后自不免得意洋洋,不过心里也有些疑惑,不是他抓的鬼,那么捉鬼的能人又是谁呢?

这会儿见到春心,回想起那天他逃跑时的窘态,不由面有尴尬,问道:“小丫头,你叫住贫道作甚?”

春心笑笑,“也没什么,就是想告诉道长罗盘掉了。”她说着把捡起的那个罗盘递过去。

老道好半天才抬起手,接过罗盘,强笑道:“小丫头,不要在外面乱走,这儿有好多鬼。”

春心露齿一笑,“你放心,这些鬼不伤人的,他们只是看你不顺眼,吓吓你。”

她说着对南门招招手,“嗨,你说是吧?”

南门轻哼一声,鼻子高高挺起,一副“我不鸟你”的样子。

反正老道也看不到他,春心便替他翻译,“看吧,他说了不会伤害你。”

南门撇嘴,他说7这话才怪。老道看她似和人说话,那有模有样的动作表情一点也不似作假,可偏偏周围半个人影也没有。他看着越觉诡异,头隐隐生疼,本来摊了半个身子,被她一吓,瞬间软成一团泥,一动也不敢动了。

第三十一章 收了个孙子

老道虽然抓妖捉鬼了多年,但真正的鬼可一个都没抓着,最多只是装神弄鬼,混口饭吃。

但现在…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

他怔怔地半天说不出话来,竟瞎眼的以为是哪路神仙对他抓鬼骗人看不过眼,特意降世下凡惩罚他了。他匍匐着爬到春心面前,磕头如捣蒜:“姑奶奶,你饶了贫道吧,贫道以后再也不敢骗人了。”

春心摸摸鼻子,很觉自己被人想歪了。她叫住他,真的是为了还罗盘,怎么这会儿看起来倒像是敲诈他似地?不过,能被人唤一声“姑奶奶”,这感觉还真不错。

她这一副小得意的样子,南门看在眼里,笑得嘴都抽筋了。鬼的脸是可以随便变化,他一笑,眼珠子在下,鼻子在上,嘴巴都长脑门上,那形状既可乐又可怕。他一边笑,一边指着三春的鼻子叫道:“哈,你是姑奶奶?还没见过这么小的姑奶奶呢。”

春心脆生生地“唉”了一声,随后假装摸了一下他的头,笑道:“乖孙儿,真孝顺。”

她指的是南门,那老道误会了,还以为在说他,忙叩头道:“对,我是孙子,以后贫道就像孝敬师傅一样孝敬您,就请姑奶奶开恩,给贫道一条活路吧。”

春心嘴角很是抽了几下,这么孝顺的孙儿还真是不多见啊。她装腔作势“嗯”了一声,问道:“你当真有意悔改?”

“是,是,真心悔改。”

“我说什么你都会听?”

“会,会。”老道点头如捣蒜。

其实他改不改跟她没半毛关系,她想了想道:“那你听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就当没看见,明早你照样收银子,不过收的钱给我,知道了吗?”反正陈秋花的钱不赚白不赚,便宜老道,还不如便宜她呢。

“知道了。”老道应着。

春心看着他,很觉他这衰样实在不像个修道多年的道爷。她问:“你当真是天一道长?”

“不是,天一是我师傅,我叫天同。”老道说着忽然把花白的胡子拽下来,在脸上抹了抹,立刻露出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再仔细一看,哪还有半分老态,看起来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肤色白皙,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竟然还长得挺好看的。

春心眨了眨眼,她对相貌英俊的人一向很有好感。她问:“你师傅呢?”

天同叹口气,“我师傅三年前捉妖,叫妖怪给吃了。”一想到那时场景便忍不住一阵唏嘘,妖怪嚼得那叫一个干净哟,连渣滓都没剩一点,害得后来入葬的时候只能放两件衣服充数。

春心点点头,暗自寻思,有其徒必有其师,徒弟这么脓包,师傅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这个小子坑蒙拐骗样样行,没什么本事,却还混出点名头,又会赚钱,也算是奇葩一个了。若是哪天把他拐到清心道观去,师傅见她带回这么个壮劳力,恐怕会高兴地蹦起来吧。

打定主意,便对他道:“你先走吧,明天记得过来要钱。”

“唉!”天同答应一声,转身就跑了。

这回也邪门,不用他开门,那门自动就开了。他吓得一身冷汗,自跑得比兔子还快,不时还回过头来看看,生怕带点什么脏东西回去。

春心见事完了,对南门挥了挥手手示意叫他赶紧走。

南门一脸的不高兴,他是苍蝇吗?赶他像赶苍蝇似地。

撅着嘴还是飞走了,他佳人有约,也没空在这儿跟她穷蘑菇。他一走,那些小鬼们也不再留,片刻间飘得一个不剩。

等都走光了,春心把香炉放在月光下,让它吸收点月中精华。她则坐在院子里等着,想着若是浩然能出来,也好多见他几面。她很怕,突然间一睁眼便再也寻不到他的踪影。

等了一会儿,突然听到隔壁院子里有响动,那是很奇怪的声音,像动物的悲鸣之声,又像是某个动物在嚼骨头,“呜呜…”“咔吧——咔吧——”,这奇怪的声响在深夜里听来格外渗人。

她莫名的打了个寒战,隔壁就是浩然的家,这大晚上的可别出什么事?

从柴房里搬出梯子爬了上去,探着头向对面院子瞧,可黑漆漆地什么也不清,不过那奇怪的声音却似乎听不见了。就好像那古怪动物觉察出有人,突然躲了起来。

她心中疑惑,莫不是有什么妖物在作祟?

就在这时,忽然西屋里的门开了,一个不高的人影从屋里出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向墙头这边走。

春心虽然瞧不清楚,但却肯定那是浩然,他们家里统共就三个人,身材不高,又是个男人的,除了他没别人。

黑灯瞎火的浩然也没看见墙头有人,他揉着眼走过来,然后开始解裤子,随后一阵“哗哗”声响,尿喷在墙上,一股淡淡的臊气飘了上来。

春心这才知道他是夜里憋尿,上这儿小解来了。农村里的孩子半天起来撒尿都不会去茅厕,在院子里对着墙一淋,干脆又痛快。春藤和春水也经常这样,只是他的淋的地方偏偏是她趴着的墙,让人别扭之极。

有心叫他一声,又不敢,她一个女孩大晚上的看个男孩撒尿,说不出太不好听。想跳下去,又怕弄出声响让他听到了,她趴在上面大气都不敢出,一时之间尴尬的不行。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浩然撒完尿,身子抖了一下,正要系裤带,突然一抬脸看见墙头露出一个头。

好在他承受能力强,眼神也颇好,这么黑的天竟然也能辨识出上面的人是春心。最令人佩服的是,他看见她,居然没尖叫,还一脸平和地问道:“你在上面干什么?”

春心满脸通红,虽也知道黑灯瞎火的看不见他身上的那个东西,但还是觉得心怪虚的,她一个姑娘家大半夜的爬上墙头看一个半大小子撒尿,这叫怎么回事?

虽然她不是故意偷看的吧,但谁让结果是如此,又让人逮着了呢。浩然见她不说话,不由急道:”你干嘛呢,黑布隆冬的摔下来怎么办?赶紧下垂‘夕尹.、O

第三十二章 对面的男孩尿过来

春心很听话,几步跳下梯子,急匆匆往自己屋里跑。

香炉里的浩然出来了,在月光下对她吟吟笑着,让她更觉羞愧难当。他什么时候出来不好,偏要赶在这个时候出来,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了?

香炉也没顾上抱,就跑进屋里了。跑得太急,还差点崴了脚。本来她还想问隔壁院里的浩然听到什么异声没有,可这会儿哪还问得出口啊?

她进门时,西屋里红霓正抱着被子在床上哆嗦呢,也不知外面的动静她听了多少。春心也不理她,自己脱鞋上床,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想到院子里还有个香炉,忙给抱了回来。

在外头放了一晚上居然都没人惦记,这也算是大幸。不过这也怨不得人家当贼的,谁让这香炉铸的太丑,怎么看怎么像个尿壶呢。

把香炉放到柜子里藏好,就去抱柴火烧火做饭,刚生上火,就听隔壁浩然的娘在那儿大骂:“哪个杀千刀,缺了德了,把我们家的鸡给偷走了?”

“你个缺德的贼,生孩子没屁眼,妖里妖气,人模狗样,下流坯子,你前世做龟公下辈子做婊子,你家八辈子都是贼,你爷爷是贼,你奶奶是贼,你们家就是贼窝子…。”

春心皱皱眉,她早知道浩然娘骂功高强,可这会儿听来,似乎骂功又见长了。她听了半天,才听明白这是有人偷他们家的鸡了。不过昨晚那边传来的声音,怎么感觉不像人呢?

心里一阵疑惑,打算等浩然娘出门的时候,溜到他家里看看。

她刚做好饭,天同就上门了,还和昨晚一样一副老道打扮,看着好像六七十岁的老头。

她心中暗笑,这个天同也真能装蒜,往哪儿一站就打起稽首,一阵摇头晃脑的念咒,看见她也只当不认识。

陈秋花见老道来了,忙迎出来,“道长,您来了,昨晚捉鬼可是捉到了?”

“自然。”天同拍拍身上的一个土黄色布袋,“这是本道长的乾坤袋,那些恶鬼都在袋里了。”

陈秋花吓得倒退了一步,奉承道:“道长法力无边,咱们是见识过的。”

天同打了个稽首,“一点小把戏,道观里香火不盛,全靠道爷们在外抓妖换点香油钱,还希望施主能不吝啬。”

陈秋花忙从身上拿出五两银子递过去,“这点小钱道长不要嫌弃,家里不富,实在拿不出太多了。”

天同接了过来,道:“多谢施主。”随后转身离去。那大袖翩翩,不沾染半分世俗风尘的模样,越发看起来像个活神仙,唬得陈秋花一愣一愣的。

春心暗暗点头,怨不得人家能骗吃骗喝呢,这也是需要资本的。

天同一走,她就跟了出去,拐了弯果然看见他在墙角的地方等她。

一见她,他就把那五两银子往上一递,笑道:“姑奶奶,这是给您的。”

春心老实不客气地拿过来揣进怀里,“回头有什么大买卖咱俩合伙,我帮你抓妖抓鬼,有银子二八开。”

天同忙道:“您老人家自然是要拿大份的。”

春心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他,这小老道太上道了。

天同看看四下无人“刺溜”跑了。

春心揣着银子回到家里,陈秋花问她去哪儿了,她也不搭茬,跑去喂鸡了。

陈秋花免不了一顿臭骂,什么臭丫头,黄毛丫头的,翻来覆去的也就是那些话。比起浩然他娘那打败村子无敌手的千年大骂差得太远了。听惯了浩然娘的,再听这些,就好像有人在她耳边搔痒痒,实在不咋地。

陈秋花骂了半天见没回应,也觉没趣,转身回屋看红霓去了。

春心干完家里的活,看看时间还早,就到隔壁浩然家走了一趟。这会儿浩然上学去了,他娘也不在,只有李叔一个人在家。

看见春心,他就笑着打趣,“你这丫头,平常看见我家的门都绕着走,怎么今天敢上门了?”

春心脸一红,她平常也是被李婶吓得,浩然的娘叫杜明华,名字起的美,但一撒起泼来,神仙都制不了。

李叔引着她往屋里走,春心问道:“叔啊,昨晚上你听见有什么响动了吗?”

“我睡的死,没听见呢。”

“那家里的鸡呢?我能到鸡窝看看吗?”

李叔一听,笑起来:“你这丫头也是,想要只鸡直接说就是,绕什么弯子,一会儿我抓一只给你送家去。”

春心苦笑,他们家这些年一直受李家照顾,逢年过节的都给她家送东西,也难怪人家以为她上门要鸡的。

有心想解释,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道:“先带我到鸡窝里看看吧。”

李家的鸡窝养了十几只鸡,每一只都肥肥硕硕的,她瞧了一会儿,发现里面鸡一只只都打着蔫,好像受了什么惊吓。鸡窝的门关的好好的,若不是一早杜明华数过,根本看不出来是丢了。做得这么天衣无缝,就算偷鸡贼还免不了露出点蛛丝马迹呢,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干的?

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心里暗想若是黄鼠狼子或者狐狸也就罢了,要是什么妖怪,那绝对是个麻烦。她取出两张符,趁李叔不注意贴在鸡窝的下角处,要是晚上还来,少不得抓个现成的。

她看了一会儿就告辞了,李叔非得送她一只鸡,吓得她慌忙推却。

等晚上的时候,浩然回来,听说她来过,就站在梯子上喊了她一回。满院子都能听见“春芽,春芽”的呼声。

可她哪敢见浩然,躲在屋里装没听见。红霓瞧了,不免奚落她两句,说她肯定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才不敢出去。

春心不理她,心道,你才见不得人呢,你的屁股就见不得人。言情上午贴了两张符,本以为晚上会有点收获。她夜里爬上梯子,眼巴巴的瞅着那边,可是一整夜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村里也没听说谁家出什么事害得她白涯了一晚的冻。后来连续几天都风平浪静时间一长她也就把这事淡忘了。

第三十三章 终要为你改命

红霓因着身上有黑印,不愿出门,每天都窝在房里,直到六七天之后黑印消失了,才从屋里出来。

以她的脾气,好容易出门了,自然要好好打扮一番,插了满头的花从村东走到村西,又从村南走到村北,引得一帮牙都没长齐的小子们围观跟随,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转眼就是腊月二十七了,年俗称:“腊月二十七,宰年鸡、赶大集”,是说这一天除了要宰杀自己家养的家禽,还要上店赶大集,集中采购。

陈秋花一大早就带着红霓去了镇上采办年节物品,这是她在春家过得第一个年,自要买些鞭炮,春联,神马,香烛之类的,好让家里热闹热闹。

上一世春心曾听师傅说过,说她爹娶的后娘很能干,能不能干她是不知道,不过私房钱却是不少的。她们去了一天,两个人去的,等回来的时候,后面跟着三四个送货的伙计,大包小包的往屋里拿。大部分都是女人的衣服,头花,香粉,还有些鞭炮,春联和家里用的一些精致茶碗饭碗茶壶等。

她们一回来春水就围着她们转悠,摸摸带花的衣服,看看镶金的首饰,还想拎一大串鞭炮要到屋外头放,被春心给喝住了。这还不到放炮的时候,现在放没了,等年三十没得放,看他不哭鼻子。

春水不高兴,撅着嘴又跑屋里翻腾去了,他也不敢乱动,只看着不易碎,坏不了的偷偷摸一把,至于其余的都只敢看不敢碰。后娘是个厉害人,背地里他也挨了不少打骂,对这个后娘他也发憷。

春心知道陈秋花以前男人过世前给她留了不少钱,人家腰包丰厚,愿给自己买什么就买什么,也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

她一转身进了厨房,反正她们也不会给她买什么,省得遭了白眼。

红霓回自己屋,不一会儿就换了一身新衣服出来,头上还戴了一朵粉色的海棠花。

她本就长得漂亮,这么往村子里一走,不知吸引了多少毛头小子,他们家院门口经常有人探头探脑,有时候春心看见,对他们呼喊一声,还被人扔石头。

春心很觉心里不平衡,拎着扫院子的大笤帚就冲出去了,惹得毛头小子们嘘声一片。还给她编了个儿歌,一见她面就唱着:“春芽,春芽,木头瓜,不会笑,光会哭,生气像个闷葫芦。”

春心每回听了都气半天,她知道这是红霓故意编了儿歌让村里的孩子编排她的,说她只会笑,不会哭,生气像个闷葫芦,其实她生起气来可比六十年前村西河水泛滥还要厉害。她挥着扫帚把一群毛小子又是一顿胖揍,再次证实了她这个闷葫芦爆发时的威力。

把小子们打出去,转身回来,一抬眼看见红霓站在房门口,身子斜倚着门框,嘴角微上撇,颇似不屑地眼神睨着她。

因是快过年了,她这身衣服是新做的,粉色的小花袄,黑色的绒裤,袖口繁细有着淡紫色花纹,小脸粉雕玉琢的,透着那么股子可爱。她嘴角微微翘着,好像一个叠好的元宝。瓜子形的脸,白白净净,弯弯的一双眉毛,那么修长;水汪汪的一对眼睛,眼梢也微微挑着。

春心跟着师傅几年,也学了一点看相,她知道那眼叫做桃花眼,注定要勾人惹是非的,那嘴唤作元宝嘴,聚财聚气,她这种面相是天生的富贵相,以后是要登高门享富贵的。这也怨不得浩然镇不住她,浩然身上没那种天生的富贵气。以他的面相最多只能混个地方官,不愁吃喝的过一生。

看看人家穿的光鲜亮丽,涂脂抹粉的,再看看自己这补丁摞着补丁的衣服,心里往外翻着那么股的不舒服。凭什么她就是富贵命,而她就注定要死于非命。还有浩然,他又招谁惹谁了,要落得那么悲惨下场?

现在还不想跟个毛丫头别扭,低着头装作没看见,回屋打扫房间去了。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家里到处都得收拾,她干了一天的活,头上身上脸上沾的全是灰,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个土耗子,别说漂亮了,拿出去都羞于见人,也难怪那些小子对她扔石头了。

身后传来红霓冷冷地笑声,骂她是个土鬼,她也只当没听见。心里暗念着:“红霓啊,红霓,总有一天我会为你改命。”

腊月二十八,打糕蒸馍馍贴花花。

到了这一天,家家户户拆被洗褥,打扫房屋,清除院庭,张贴年画,洁窗换纸,杀猪宰羊,蒸馍头,炸油糕,做豆腐,生豆芽等等。有数不完的活要做。

陈秋花身为家里的女主人在这种时候,也不能坐在屋里不动。

家里的活儿一堆一堆的,首先要把被褥、衣服拆洗一遍,把家里的箱柜、被褥、坛罐及器具搬出房子,从顶到脚地认真地清扫一遍,墙壁上贴上新年画,窗上糊上白生生的新麻纸,还得在窗上贴上窗花,然后铺上新席子、新毡,再把所有的器具统统擦洗一遍后重新摆好。

过年的时候春藤不用上学,也在家帮点忙,搬搬抬抬的都能用他。还有春水,来来回回给递点东西,登高爬上的给扶着点梯子,绝对靠得住。整个家里只有红霓怕把新衣服弄脏了,只站在一边指挥他们干着干那儿,却不肯搭把手。陈秋花不仅不在意,还夸她有大家小姐的范儿,将来一定能嫁到富贵人家当媳妇。

春心把门面及院内的窗里窗异的尘土,死柴烂草清扫干净。至于那些有破烂及不平整的地方重新补修,牲畜棚要清粪垫土的事,往年都是根生做的,今年也不例外。除了清扫卫生外,还要做很多的吃喝,其本要够全家和来人待客一个正月吃的俗称”年茶饭”,比如蒸黄米模模、白模模,炸油糕、生芽子,做豆腐,较富裕的人家还杀猪幸羊。他们是没猪没羊宰的,杀了两只鸡,用纱布盖了冻在外面,只等三十晚上的年饭上吃。

第三十四章 上坟请祖遇少年

整个年节中,腊月二十九是最忙碌的一天,这一天除了筹备年节的各种衣食祭品,还有一项极其重要的活动“上坟请祖”。年瑶称“腊月二十九,上坟请祖上大供”。

到了这一天家家户户都是要上供祖先的。这不仅仅是一种向祖先的告慰,也寄托了后人对祖先的感恩与思念。你想啊,小辈儿们吃了一年的饭,总不能叫那些祖先们在天上干瞪着眼馋着吧?这是孝道,也是希望下一年里能得祖先庇佑,一家子安安稳稳的。

春家乃是村里有祠堂的大户,每年年终祭祖都要在祠堂进行。

春节是大节,上坟请祖仪式也就格外庄重和重要。上坟请祖的时间,大多数地方的人都设在二十九日清晨请祖。

这天一大早,春家人就穿着素净衣服,准备到祠堂里祭祖。

女人是不需祭祖的,女人死了也入不了祠堂,反正族谱上都没你的名,就是你去了祖先爷爷们也未必认识你。所以说祭祖都是男人们的事。

春家的男人要去祠堂,至于陈秋花,按照风俗,她不去祠堂,就要到坟上给秀娘烧纸。可一大早陈秋花就说头疼,说自己过年干活累着了,想要休息会儿。她去一趟集市,连香烛纸钱都没买回来,多半是打定主意不磕这个头了。身为继室,平日里就没有对嫡妻的尊敬之心,要她到坟前烧纸更不可能。最可气的是根生还惯着她,居然让她在家好好歇着。结果等男人们一走,她们母女俩就跑屋里玩起纸牌来了。

春心看着生气,真想到屋里把这两个不要脸的母女打一顿。

也幸好她没指望着她们,自己早早就准备好了一些香烛纸钱,拜祭母亲,有她一个人就行。

在村子里,不管是大户小户,穷户富户,上坟请祖都是一项很庄重严肃的活动。按照程序,早饭后到祖坟各个坟头烧纸,一边烧纸一边念叨“爷爷奶奶回家过年喽”“阿爹阿娘回家过年喽”。

烧完纸便起身回家,到大门前再烧纸表,鸣放鞭炮,面向大门叩头,并念叨“爷爷奶奶阿爹阿娘回家过年喽,请门神让路”,然后迈步进门,点燃明烛,彻夜不熄。进了大门以后,在门口横放一根木棍,叫做“拦门棍,最好是桃木的,以示拦住凶神恶鬼不准进门。

因只有她一个人,这些程序都从简了,她抱着个篮子到母亲坟前,摆上祭品,烧了纸钱,哭了一阵,又絮絮地对着秀娘说了许多心里话。

她有很多委屈,有很多思念想要倾诉。这一说足说了有大半个时辰,等她站起来时,双腿已经跪麻了。

揉了阵子腿,才抱着篮子往家里走。在路过村西的河边的时候,忽然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直挺挺地躺在那儿,也不知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