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的羯人在深夜中被惊起,赶紧前往查看。不料,火势迅猛异常,不到半刻,竟随着夜风一路窜上,连城主的宅院也被殃及。羯人顿时乱起,忙取水灭火,抢运财物。
正当上下奔忙之际,氐卢的城门却被人打开了。成百上千的人冲入氐卢城中,如虎狼般,见到羯人就砍。羯人措手不及,待冲去救援,半个城已经被占去。
领头的羯将宴乐了一夜,闻知敌军杀至方才酒醒,心头怒起,骑上马便领人朝城下冲去。
夜色下火烟漫道,一路尽是在大火中坍塌的民宅,映着嘈杂奔走的人影,直教人心头打鼓。羯将一路大喝开道,纵马狂奔,路人的人忙避到两旁。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擂鼓般的马蹄声,未几,烟雾中突然奔出一骑铁马,上面的人身形伟直,盔甲利刃在火光中映得锃亮。
羯将脑中仍有些酒劲,正卯足了浑身力气,怒吼一声,举刀迎上前去。
后面的人看得心惊,只见两马错身而过,刀刃铿锵一声,火花迸发。羯将回身再斗,面前忽然寒光如风骤至,他未及回神已惨呼出声,落马毙命。
见主将被杀,剩下的羯人登时方寸大乱。见那铁铠大将领着身后骑兵汹汹冲来,抵挡一阵,即纷纷朝氐卢山上退去。
攻来的人乘胜追击,一路掩杀。军士源源不断地涌入城中,占满氐卢的大街小巷,羯人的哀号声响遍全城,伴着熊熊的火光,透彻了半边天。
“硫磺散果然了得!”已经烧毁的城主大宅旁,曹让向顾昀笑道:“此战功劳,温子和余庆一班弟兄须论半。”
顾昀颔首,朝城中放眼望去,只见大火小了许多,却仍然在烧,过目处,十之七八已经毁坏。看看温栩,只见他脸上平静,并无居功的得意。
“山上的羯人尚有多少?”顾昀问。
“此番羯人共来了三千余人,全是骑兵。”温栩道:“领军者乃石坚女婿,方才已被将军手刃。粗略所计,城中已歼敌两千余,剩下几百朝山中逃窜。”
听他答得条理清晰,顾昀不再多问,望向上方黝黑的山中,对曹让沉声道:“加派人马到山中剿杀,不可使一人漏下。”
曹让抱拳应诺,正要转身跨上坐骑,忽然想起一事,问温栩:“先生可见余庆?”
温栩颔首,道:“余军士往山中去了。”
曹让一讶,当初计议时明明教他留在城中的。
“去山中做甚?”未等他询问,顾昀已经开口。
“去寻姚扁鹊。”温栩道。
马蹄飞驰过氐卢山的山道上。越往上,路越弯曲难行,初时的胡杨红柳已经被棵棵高耸的云杉所取代。
一路上都遇到正搜寻羯兵的军士,顾昀向他们问话,他们不少人都见到了余庆,却没人看到姚扁鹊。
顾昀四周望望,催马继续向前。火把的映照下,林中先得愈加漆黑,他觉得心中竟有些隐隐的急躁。
“左将军!”忽然,余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顾昀心神一振,望去,只见他从树丛中出来了,手里牵着马。
顾昀忙上前,问:“姚扁鹊何在?”
余庆一脸沮丧:“未找到。”
顾昀的心稍稍沉下,片刻,问:“可有踪迹?”
“大约是这路。”余庆道,停了停,他补充:“我记得那时羯兵追着扁鹊往山上去了,就一直循着过来,可……”
他没说下去,顾昀看着他,也没再问,双眸深暗如漆。过了会,他转过头去,朝四下里看了看,命余庆和跟来的几名军士分别往各个方向找寻。
众人应下,余庆见顾昀自己也要往丛林中走去,忙道:“将军,我随你……”
“不必。”顾昀头也不回地说,话音未落,已经骑马朝更高大的一处杉林奔去。
氐卢在鲜卑人眼中是不测的神山,如今看来,这并非虚夸。
如今深秋时节,杉林中却仍然草木繁茂,顾昀走了一会,身后的路已经被遮去,一不小心便要迷路。不过杉树虽高大,却算不上密,尚可牵马穿行。他抽出刀,一面在路过的树木上砍下标记,一面打着火把仔细查看。
光照下,地上的草叶凌乱,旁边的树枝有些被折断的痕迹,顾昀将步子放缓,顺着向前,走了一段,忽然发现路旁有样东西,拾起来看,却是一个羯帽。
顾昀心中倏地一动,手握宝剑,小心地上前去看。
道路边上,星月如嵌在幕布上闪亮,已是挨着悬崖了。面前却开阔了一些,棵棵合抱粗的云杉高耸入云,地上,入眼便是躺着的两个羯兵。
顾昀走过去,看看他们,只见都还活着,睁着眼睛看他,目中满是惊恐。顾昀却没有理会,径自走过去,喊了声:“姚扁鹊!”
声音撞在巨大的杉林间,却无人应答。
顾昀再往前,稍稍提高声音:“姚扁鹊!”
仍是无人应答。没走几步,面前却又出现了两名躺下的羯兵。顾昀再看,他们也是被药倒的样子。
心中重燃希望,顾昀不禁急切起来。他望向四周漆黑的树林,疾走大吼:“姚馥之!”
洪亮的声音惊得几只憩在巨树上的大鸟“扑”地展翅飞起,远处传来些隐约的回声。过后,又归于一片寂静。
顾昀站了会,正要再往前走,却忽而听到头顶上有些动静传来。顾昀警觉止步,稍稍抬起手中火把。
只见那是一块丈余高的岩壁,垂满了藤萝,顶部,一棵斜出的老松伸着巨大的枝干遮在上面,形成一个半人高的洞口。
顾昀凝神静气,仰头盯着那里,右手稳稳按在剑上。
老松下,藤萝的叶子轻动,未几,忽然探出一张脸来,火光的映照下,却正是姚馥之。
顾昀的剑拔到一半,猛然定住。
“左将军?”馥之看到顾昀,亦是一怔,片刻,她拨开洞口的藤萝叶子。
顾昀看着她,没有说话,举起火把。只见她小心地出来,光照中,头发虽有些松垮,却完好地绾着,羯人衣服穿在身上,显得宽松不少。
“如何到了此处?”片刻,顾昀问。
馥之坐在洞口,一边放下脚,一边答道:“寻些物件。”
顾昀没有问下去,目光落在她发间粘着几片针叶上。
馥之坐在洞口上,朝下面张望,似乎在寻地方落脚。
顾昀转头撇撇自己的马,片刻,拉上前去。
馥之一愣,看看马,又看看顾昀,面色微窘。想了会,她抓住几根粗大的藤萝,从洞口下来,伸脚踏在马鞍上。
“我的马受惊吓跑了。”馥之一边小心地往鞍后坐下,一边说。
“嗯。”
馥之刚想再就着马匹下来,却忽然见面前一道身影也跨了上来。
“扶稳!”顾昀低叱,握住缰绳,打马朝来路奔去。
馥之只觉马匹倏而跑起,忙将双手抓住顾昀的铠甲,坐稳身体。
子夜的风带着山间特有的寒气吹来,馥之两臂的袖子呼呼作响。
马跑得极稳当,顾昀挡在前面,她并未觉得寒冷,听着铁甲颠簸出细微的撞击声,鼻间尽是森林清冽的味道。她深深地呼吸一口,却觉得呼吸间透着着某种陌生的气息,分不出是火把的烟味还是别的什么……
“将军!”转过一处路口,前面出现了几点火把,一人朝顾昀飞快奔来。
待到近前看清,却是余庆。
“姚扁鹊!”余庆看到馥之,眉间倏而一亮,惊喜万分。
馥之微笑,正要答话,却听顾昀在前面道:“后方百丈之内有四个羯人,尔等处置。”
余庆闻言,随即正色答应。他朝馥之一笑,领人骑马朝林子后奔去。
氐卢城中,大火已经熄灭,只有城下几处楼宅冒着青烟。低鸣的号角声远远传来,有士吏在大声喝令集结。
四处仍有军士匆匆跑过的身影,馥之站在街口上,看着面前的已经化作一片废墟的氐卢城。头顶一片空旷,星辰都隐匿不见了,唯有一弯新月低垂,静静地睥睨着人间。
她看向一旁,来时骑的骆驼安然站着,背上驮着她的随身行李。
馥之走过去,摸摸它的头。
再看手中,一张的草叶鲜绿如翠,叶尖洁白如雪。
她想起方才那洞中点起火光的时候,赫然看到石壁上以熟悉的字迹刻着“颍川鹤归处士为友孟贤求药于此”,落款是今年八月初六,她的心安稳地落了下来。
银瓣杜若,生于氐卢一带山中,十年以上方得开花,其色若白银。
方士好稀缺之物,银瓣杜若便常被冠以“仙药”之名,用来炼制金丹。馥之当年随叔父来氐卢山,也正是为了此物。不过,银瓣杜若到底非同一般,叔父找了好久也未找到,却又幸而识得些物态,最终在那巨松枝下的洞里发现了一株药苗。
馥之知道叔父所好,当年离开氐卢山时,他那失望又期待的神色一直记在馥之心中。在太行山的时候,她也曾特地向白石散人问起银瓣杜若。他亦盛赞,说此物有吊命的奇效,倍于人参,随后又一脸喟叹,道可惜多被世间方士毁于丹鼎……今年炼丹之风大盛;若不出意外,那银瓣杜若也刚刚长成,故而,馥之在叔父杳无音信之时立刻就想到了此处。
她不知道那“孟贤”是谁,不过叔父既为救人而来采药,必不久留。如今已是十月,叔父必是在羯人到来之前便已离去了……
馥之长舒口气,将骆驼背上的行囊取下,打算稍作整理。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馥之望去,一骑奔了过来,上面的人却是顾昀,
“你随温栩回中原?”刚到近前,他已经开口。
馥之笑了笑:“正是。”
顾昀颔首,看看她:“可寻到了你叔父?”
“未曾。”馥之道。羯人留下了些城民做力役,她方才曾去找他们询问。他们说两三月前确有一个像馥之所描述那样的人来过氐卢,不过待了几日便离开了。
顾昀没出声,看着她,瞳中映着些微的火光。少顷,他转头看看不远处奔过的几骑人马,道:“我在氐卢留千人,战后还回转此处,扁鹊仍可随大军返回。”
馥之一愣,望着他。思索片刻,却摇头:“不必,我已同温子谈好了价钱,随他走也是一样。”
顾昀回过头来看她,眉间微微皱起。
“将军可是来问陈扁鹊之事?”他正要再说,馥之却开口道。
顾昀讶然。
只见馥之从袖中拿出一个物件,递给他:“将军持此物至颍川姚氏家宅,交与姚虔家中一名叫赵五的老仆,他自会替将军把陈扁鹊请来。”
顾昀接过那物件,却盯着馥之:“你是颍川姚氏之人?”
“姚扁鹊!我等在城下宿营!”这时,远处传来一人的叫喊,温栩的商队已经重新集合。
馥之朝那边应了一声,看向顾昀,只笑笑:“一路承蒙关照,将军保重。”说完,向他一礼,牵着骆驼朝城下走去。
顾昀看着她的身影在夜色中渐去,仍留在原处。手中触感温润,他低头看去,只见那是一块白玉坠,只系着一根青丝绦,无雕无饰,光洁无暇。
号角声再度传来,他回过头去,将白玉塞入怀中,一打马,直奔向城上。
光和三年春,西羯犯境。秋,拜何恺为大将军,令军十万出平阳郡。顾昀为左将军,夜引精骑二万出榆塞,越大漠,过氐卢而击西羯,合大将军之兵,杀单于石坚,斩诸王三十七人,执王子、相国,捷首虏五万余级,俘部众男女七万余,畜无数,西羯遂灭。
【卷二】
阳春
三月的天,青碧澄莹。暖风悠悠地拂过,凉而不寒。
下了两日的雨,恰遇放晴,大道上多是赶路的人。车马川流间,风中带着些微的尘土味道。
姚嫣将手掀着车窗细竹帘的一角,回头看看乳母,见她正歪着头打瞌睡,放下心来,继续往外看。
路旁,绿树葱郁,莺歌燕舞;几株桃李开得正盛,轻红粉白错落相叠,恰是一派正好的春景。姚嫣望向那摇曳绿影的背后,重重阙台远远地高耸在极目之处,身姿伟丽,如同挂在天边。
那些高台所在之处便是京城呢……姚嫣有些发怔,正感叹,忽然,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她侧头望去,只见一大队人马从大路上迎面而来,鲜衣华服,前呼后拥,似是些贵族出城踏青。
姚嫣稍稍将竹帘放下,再看那些马上的人,却是些青年,冠带俨然,锦衣劲装,胯下坐骑亦金玉饰身,衬得风姿焕发。
其中,有几骑竟是女子。她们从姚嫣车前路过,身上绫罗缤纷,姿态万方,带起一阵扑鼻的香气。柔风轻拂,薄如蝉翼的羃离下,隐隐可见玉脸红唇,眸光流转。
“到了京中,可就处处不一样了。”她想起去年父亲接到调任尚书的诏令时,阿母摸着她的头说的话……这时,一骑从面前经过,马上少年转过头来。姚嫣吃惊,赶紧将竹帘放下。
马车辚辚前行,在一处驿馆前停下。
早有家人等候在这里,见到姚嫣来到,迎接上前。
令她喜出望外的是,她的母亲郑氏竟也在这里。
“阿母!”她心中一阵欣喜,如小雀一般上前扑入母亲的怀抱。
郑氏笑眯眯地拥着女儿,道:“一路可累坏了?”
姚嫣摇头笑笑。
郑氏看着女儿,拉起她的手,笑意盈盈地同她坐到自己的车上。姚嫣将目光四顾,见这车内宽敞,菱锦为帏,都是在颍川家中不曾用过的。外面的车夫驱车缓缓走起,四角的香囊芬芳暗送。
一路上,两人说了许多话,从颍川到京城,无所不包。姚嫣靠在母亲身边,见车将入城,眼睛不断透过半启的帏帘往车外望去。只见城墙青灰的砖石已经遮住了视野,宽敞的大道上愈发热闹,熙熙攘攘,车子也越走越慢,车夫不断得吆喝路人让开。
忽然,一阵热闹的声音传来,姚嫣望去,不远处又是一队出游的贵胄,阵势比之前看到的更大,有马有车,仆从里还有持花的侍童。
“如今正是京中各家游苑踏春之际。”郑氏的声音在她耳畔缓缓响起。姚嫣回头,郑氏看着她,唇含浅笑:“过些日子阿嫣也会去的。”
姚嫣抿唇微笑,温顺地偎入母亲怀中。
“可记得李氏姊妹?”郑氏抚着她的头道。
“李珠和李琼?”姚嫣一喜。这两人是她少时玩得极好的人,两年前,她们的父亲来京中任职,便分开了。
郑氏颔首,笑道:“如今她们家宅离我们不远,近来常常往来,我昨日约了吴夫人携她们姊妹下昼来叙。”
姚嫣心情舒畅,望向车外,只觉风景无限。
郑氏本是京城人士,对京中风尚颇有心得。由此,姚嫣的父亲虽刚从地方调来,家宅中的一应用具陈设却毫无土俚之气。
姚嫣的闺房更是陈设精细,连来探望的李氏姊妹亦赞叹不已。
“这博山炉可是刻着少府的印呢。”李琼看着姚嫣妆台旁的一只香炉,咋舌道。
李珠也去看,片刻,抬头对姚嫣笑道:“阿嫣可记得,我等第一次见到少府制的博山炉,还是在馥之姊那里。”
姚嫣微微一怔,片刻,微笑颔首,轻声道:“正是。”
姚馥之,姚嫣的堂姊,大伯姚陵的独女。
姚嫣的父亲姚征在家中排行第三,性格沉默,虽官至太守,却从不常被人提起。世人爱殊才,提到姚氏,说的总是她的大伯姚陵。
姚陵字伯孝,自幼聪颖过人,五岁便作诗成名。他素有才情,又兼生性洒脱,曾游历天下,结交名士无数,其贤名远播一时。
姚嫣对这位大伯并无多少印象,却知道那是个俊雅的人。母亲也说过,姚陵形貌堪为上品。
可惜,在姚嫣九岁的时候,姚陵与妻甄氏乘船渡河,遇大浪而双双仙去。只留下一个与姚嫣同岁的女儿姚馥之,后来经祖母准许,跟了四叔姚虔生活。姚虔为人寡淡不羁,姚馥之跟了他以后,便很少再出现在众人面前了。据说,她拜在了一名方士门下清修,很少回来。
父亲来京中为官颇有根由,姚嫣并非一无所知。
士族自前朝兴起,几经兴亡,如今遍数天下士族,颍川当首屈一指。姚氏在颍川不算最旺,却历史最久,根基也最深。
若论渊源,姚氏在颍川已有几百年,族谱上则更是丰厚,元始可追溯至舜帝姚重华。历朝以来,姚氏为官者众多,还出过好些位列三公的重臣,虽未尝权势滔天,却也不曾凋蔽零落。卫朝乱时,姚氏曾联合颍川各家豪强割据一方,却深谙时势,归顺王氏。后来王氏得了天下,姚氏也在颍川和朝中博得了非常的人望,却忽然沉默起来。百余年间,虽朝廷多有恩诏,姚氏往京中为官者却不过一二十人。
这般韬光养晦的做法,道理不须细说,看看开国时,那些炙手可热的人如今何在便可知道。
但天下承平已久,姚氏多年来却建树无多。虽有积累下的大宗田产,家业也颇为富足,但看着别的士族日渐壮大,新帝方即位,正是用人之时,族中出仕的议论日益高涨起来。
去年,御史中丞姚谓告老还乡,临退前向皇帝举荐了姚嫣的父亲,琅琊太守姚征。
没想到,皇帝竟恩眷大开,诏姚征入京做了尚书。
此事在颍川热议一时,人人都叹,姚氏到底并非只有姚陵。
任命父亲为尚书的诏令到达时,正是临近年节之际,姚氏族人都回到颍川齐聚。她家日日都坐满了登门道贺的亲眷。
除夕家宴上,父亲携他们一家向祖母拜礼时,祖母特地让他们上前,问过姚征夫妇一些话,又笑盈盈地拉过姚嫣和兄长,将他们仔细地看。那时,姚嫣第一次站在那么多人面前,却一点也不害怕。她望着祖母,唇边绽放的笑意甜美而矜持,安然接受着周围赞叹、羡慕或妒忌的目光。
问到姚嫣年纪时,祖母像想起什么,突然道:“馥之如今也该十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