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钱。”

“多少钱?”

他伸出三个指头。

“我拍电影你能全投进来吗?”

李修文打个哆嗦,摇头。

“哼。”

姬秀开始穿衣服,她饿了。

李修文也穿上衣服,起来帮姬秀倒粥喝。

“好喝。”她说。

李修文捧着书看,手里的笔还在写着什么。好像很用功的样子。

在这件事情发生多年后,马达同志总结过一个定律,叫做“有关于爱上姬秀的几类非正常人种的简单分析”!(当时马达一说这开篇,就很荣幸的被姬秀蹬了一脚。)

——什么样的人才能爱上姬秀?说实话,这个事儿一般人干不了,那么什么样的人才能干?

第一,百虐不死没有自尊型。这种人以许阿兰为代表,说的不好听就是有受虐倾向,你越往死力整她,她还越乐意。一天不虐她,她就浑身难受。许阿兰?一字儿:贱!

第二,听天由命没有选择型。这种人以姬秀爸妈为代表。人家爸妈也没想到生出来的孩子是这么愤青。要是有选择谁会选择生这么一闺女?可就是生出来了,又不能拿发票去退换,只好抱着人道主义精神闭着眼睛养活成人。结果造就了这么一祸害。姬秀爸妈?一字儿:唉!(叹气)

第三,强强对抗打出火花型。这类人,至今为止只有颐扬可以担当。姬秀和颐扬都是烈火金刚一样的性子,俩人到一起就是硬碰硬。轻轻擦一下出点儿火花,还惺惺相惜觉得挺美的,其实时间一长,俩烈的不行的人真干起来,非得断一个。断那个?哪个脆断哪个。颐扬?不敢评价,怕被灭口。

第四,以柔克刚口味怪异型。这种人以李修文为代表,他马达做候补。不喜欢漂亮气质女,不喜欢高贵富家女,就好姬秀这一口,而且还被迷的神魂颠倒不分昼夜。其实追姬秀不难,只要你能坚持在她发飚的时候保持镇定的理智和温柔的微笑,她就没辙。她是吃软不吃硬型的。他和李修文?一字儿:牛!俩字儿:神仙!

当时马达说完就被姬秀从凳子上给踢下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说到最后就是拐着弯儿说自己牛逼。

可是后来回头想想那一天,李修文确实是一直保持冷静与微笑,然后她姬秀就只好妥协了。

不,当时,他还说了一番话。

李修文等姬秀吃饱了才把书和笔放下,他说:“其实你特别需要人保护,虽然你不愿意承认。你身上的压力太多,需要人帮你分担。姬秀,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你现在没有男朋友,事业也告了一个段落,你有时间和精力来跟我培养一段感情。我们都试一下?”

姬秀傻了,半天没说话。

后来李修文走了。

姬秀迷茫了很久,迷迷糊糊过了好几天。

然后有一天,她吃完饭擦桌子的时候,她看见桌角上多了一行字。那天李修文坐在这里。

——“李修文喜欢姬秀”。

那是他新学会的汉字,圆珠笔的笔尖深入木纹。

为了拍戏,在那部电视剧的最后一场戏里他学会了写“喜欢”的汉字。但是他什么时候学会了写“姬秀”两个字?

“李修文喜欢姬秀”。

她动心了,她为什么不跟他谈恋爱呢?谈恋爱又不是结婚。作他的女朋友比自己一人儿过强太多了——他有钱又长的帅,圈子里面还有势力和人际关系,人家哪点儿配不上她?她要是不答应还真觉得自己特没劲了,闷骚什么呀!这么好的男人,不管是事业上还是性生活上都能叫她顺利异常,她凭什么不答应?

这个利欲熏心的女人想过这一节后,很果断的决定了——和他谈!

姬秀拨了李修文的电话,接电话的却是个女的。

“这不是李修文的电话吗?”

“他换号了,请问您是哪位?”很地道的台湾普通话。

“我姓姬。”

“姬小姐来电,我会转告他的。”

“谢谢。”

……

失落。这……换电话了?没理由啊。

导演系人才

姬秀以后的工作就轻松了很多,无非是盯一下后期,参与一下关机的宣传活动。可是一直没见着李修文。

在剪辑室里,姬秀本想张口问一问旁边的陈总,那小子去哪了。可是一想:又不是她追他,他跑什么?跑了还正好呢。不问。

“我给你的这个剪辑师最近可是很热的,备受吹捧,很多前辈都对他赞不绝口。”陈总说。

姬秀笑,心想,您给的哪个人在您嘴里不都是最热的最受吹捧的?秋然,冷师兄,小熊,您看看您都给了些什么人吧,怎么就好意思呢?也就一李修文还是个人样,可是却给她姬秀纯洁的感情生活添了一笔搅不清的账。

“她也是你们系的,不知道是不是一届。小姑娘长的可水灵,跟你年纪差不多。哎,小冷啊,叫什么来着?”

“嘿嘿,小许!嘿嘿。姑娘不错!”冷师兄献媚的笑。

“小许?不是……,您不会说她叫许阿兰吧?”姬秀开玩笑。

冷师兄一拍大腿,正中下怀似的:“对!对对对,许阿兰。”

!!!

姬秀浑身发抖,出了一身冷汗。

苍天无眼啊……

许阿兰的行事风格她还不清楚吗?那绝对是盲目的,无序的,应付的,无计划无准备的,除了大款什么都不感兴趣的!

一句话——这片子摊上许阿兰算是完了……不死也得残废……

外面楼道里突然传来嘹亮的咋呼声:“……听姬秀那孙子诓你,她自己不是也傍台湾小开去了吗?咱们要傍当然傍港台世家子弟!……”

这恶梦一般的声音——马达!

“……为什么?哥哥告诉你!别的不说,就内地这些大款们有几个不是自己打拼的?白手起家是没什么不好,可是就是在于他们起家之后还剩下多少人模样!哪个大款现在不都是人过中年大腹便便秃头掉发外加消化不好满嘴口臭?那个什么,昨天跟你见的那个陈总就是一标准的内地大款模子……”

声音越来越近,陈总的脸色变得不是很好……姬秀心里想,行啊马达,再说说冷师兄,这屋子里头仨人你就得罪全了!

“……别的不说,阿兰,你嫁到台湾香港最大的好处就是能生他妈一窝小崽子!不用计划生育!……计划生育当然不好了,你想啊,你要是第一个孩子生坏了可怎么办?万一生出来向咱们管理系外号叫冷师兄的那傻逼一样,那咱还活不活了?他又不是痴呆咱又不能再生第二胎,但是他那德行跟痴呆在本质上面又没有任何区别!我操,你说怎么办?我要是生那么一儿子我一定跟我老婆离婚!基因有问题才生那么一儿子!”

门外的气氛越来越活跃,还伴着傻逼阿兰的笑声;门里的气氛越来越僵硬,冷师兄已经开始爆青筋。

“哐!”马达啃着鸭掌一脚就把门儿给蹬开了,然后他愣了。许阿兰从后边儿挤进来看见三个关公坐那也傻了。

姬秀叹气,多标准的“许阿兰+马达”的作风啊!

“姬秀!操,你这孙子真敬业啊!怎么来了?病好了没?”马达嘚了呵的拍姬秀的肩膀。

怎么也是同学一场,姬秀决定帮马达一把:“嗯,是啊,来马达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你肯定没见过,陈总。我们片子的总制片!”她把“肯定没见过”说得特别强调。

马达心领神会立马摆出一幅非常幸会的样子:“吆,真是久仰久仰。喂,阿兰,你说同是老总,怎么就比咱们昨天见的那位陈总好那么多呢?您看您真是玉树临风啊!”

陈总冷笑:“昨天你见的就是我。”

“见过吗?没有没有,您绝对记错了!我这人大众脸!咱第一回见,第一回见!”马达说的非常坚定不移。

人家陈总江湖阅历多丰富啊,还看不出来他马达这拙劣的演技?陈总没理他,接着就回头招呼招呼许阿兰给姬秀:“这是蔡老师的得意门生……”

“陈总,她们都认识!”马达插嘴。

“认识?”

“我们一届的,同班。”

“你也是?”

“是啊!当然啦!”

陈总环顾四周,很无奈的接受:“你们这一班,还真是人才济济啊!”

姬秀,马达,许阿兰,仨人并排站好一起干笑——人家陈总这“人才”说得多么强调啊,姬秀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尴尬,冷场。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真是冷啊,尤其是姬秀还坐在冷师兄身边,冷师兄还不断朝马达放冷炮,马达不断向冷师兄甩冷射线。

刀光剑影之间,有个女的特别好心的想缓和气氛——阿兰指着屋顶说:“今天天气不错啊!”

马达说:“是啊,你看这雨珠子,多圆呐!”

话音一落,陈总和冷师兄纷纷起身告辞。

姬秀冻得打寒颤,说不出话来。

您说,这个世界上有个许阿兰一样傻逼的女人也就算了,怎么还能有个马达一样傻逼的男人呢?

姬秀为世界默哀。

陈总和冷师兄前脚一走,许阿兰和马达就蜂拥而上开始质问姬秀。

马达:“和台湾小歌手怎么回事儿啊?”

阿兰:“那天大白天的你在屋里叫唤啥?”

姬秀:“……”

马达:“那小子在哪?”

阿兰:“该请客了吧?”

姬秀:“……”

马达:“丫装什么害羞啊?说话啊?”

阿兰:“没事儿,这个大款我不跟你抢!”

姬秀:“他不见了……”

马达:“!”

阿兰:“!!”

……

这对狼男狈女听完姬秀的交代后不禁叹气。

马达说:“没事儿,姬秀!你看现在——经济还不景气,文化尚未振兴、恐怖组织横行、难民依然成堆、世界和平还是梦想……咱这点被人欺骗感情的小事儿?就算了吧……”

阿兰在马达的背上锤了老大一下:“操!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姬秀,他有没有给你分手费什么的?”

姬秀很郁闷——她可以直面惨淡的许阿兰,也可以直面惨淡的马达,但是叫她同时直面这两种惨淡,她就没有办法了,她又不希罕做那真正的勇士。

她叹口气,也要学着陈总告辞:“阿兰,你先剪着吧,初剪完了我再来看看。”非常不放心的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恶狠狠的恐吓:“悠着点儿!剪坏了我灭了你!”

许阿兰嘟着小嘴开始倒带子。

马达突然蹭的老高:“姬秀!甭走!我还有一重要事儿正要跟你说呢!”

机场大厅里,姬秀跟马达和许阿兰保持一定的距离,咱不能丢人丢到台湾来。

马达的片子得了台湾一牛逼奖的俩提名,最佳编剧和最佳女主角。姬秀就是那女主角,吸毒到死还剃光头的那个。

本来马达跟姬秀这么一说,姬秀特别不想来,不为别的,就是为那颁奖礼必须穿晚礼服这事儿都不能来!现在陈总还没跟她结账呢,她房租还欠着呢,哪来的钱买衣裳?再说了,就她这面黄肌瘦的熊样,再加几个如花似玉的女演员给她一比,她丢不丢人啊!她还不如不出席,保持一点点神秘,给群众留一点想象空间。

“群众是很忙碌的!谁他妈的有空想象你啊?”许阿兰说,“亏你还要称霸中国电影呢,颁奖晚宴上有多少老总和投资人哪,你不为你下一步拍戏铺铺路子?你不要投资啦?”

有道理!这年头你不得不承认获俩奖是个不错的事儿,捞得到奖金不说,还能认识几个比较牛逼的人!为了这个,也得去!再说了,瞎虚荣什么呀,她姬秀已经顶着这恐怖造型丢人现眼好几个月了,还怕这一小会儿吗?去吧!没钱买衣裳她也得租一套去。

姬秀跟旁边的编剧正贫的热火朝天。

编剧姓贝,长得特别符合大众对一男编剧的想象——金丝眼镜,单眼皮,个不高,穿衬衫和西裤。这编剧特别受马达的吹捧,马达说:“人家是某名牌大学心理学毕业,后来学的剧作。在对观众心理学把握的恰到好处的基础上,对戏剧节奏处理还特别有一套。擅长按黄金分割比例来处理单线叙事……”

马达吹了半天无非是那百用不厌的一字儿总结:牛!

马达叫姬秀趁着贝哥现在还没有很多人挖掘赶紧先抢了,省得以后人家热门了咱们还得预约。姬秀答应着,这不就来拉关系了嘛。

刚搭了两句话,贝哥就对姬秀在戏里的表演赞口不绝。

姬秀就看出来了——这贝哥也是受过马达洗脑的人,在贝哥面前,她姬秀也被马达吹过了。

顺便说一句,人家贝哥姓贝名哥,您尊重人家要叫贝哥,您讨厌人家还得叫贝哥。这名字,特别艺术。

“姬秀,你上那辆黑的。许阿兰!你甭跟着,滚回来!”

台北的秋天很暖和,水气大。

姬秀刚钻进车里,还没看清楚状况,嘴唇就被人堵上了。

这么销魂的舌头不是李修文那孙子还能是谁?

许阿兰打开后面的车门又立马关上,做了坏事似的一溜烟儿跑走了,马达的骂声传来:“叫你甭跟着,你非跟着!傻了吧?”

缠绵总是有个尽头的,眼前的男的似乎还是意犹未尽,姬秀已经不行了。她哼了两声,李修文放开她。

“好久不见。”他声音这么温柔又低沉,叫姬秀都不好意思开口说话了,怕自己公鸭一样的嗓子破坏这气氛。

变样了,头发剪短了,栗色的及肩长发变成了精神的黑色短发,比板寸长一些,用发蜡磋上去,倍儿精神。

“新专辑的造型。”他解释。

“好看,比原来好看。”姬秀特诚恳地说。

“谢谢。”

“甭客气。”

“我是说,谢谢你接受我。”

“……我说过吗?”

他笑着说:“马先生昨天还打电话质问我为什么甩了你。”

“……”

他勾过她的头,抱紧,“前一段时间和经纪人闹了点矛盾,回来处理问题。不知道你那么快就接受了我,太惊喜了。”

姬秀这人比较没情趣,这种情况下她一面想的是李修文现在抱她的这个POSE一定非常有造型感,一面又想着能不能管他借件晚礼服穿穿。

李修文也觉得老是自个儿老表达感情也不大好,就放开了她,开动车子:“待会儿送你一个礼物。”

“晚上我要参加一个典礼……”

“我知道。”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