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吧。这方面我比你有经验。你先去帮我看看那个骨折的病人,就坐那儿穿蓝衣服的。”

顺着顾元的手看过去,七八米开外的椅子上确实坐了个穿蓝衣服的病人。温婉隐隐觉得顾元是故意支开自己的,但她并不想在这里久留,于是立马答应转身走人。留下顾元和江承宗两个男人默默对视着彼此。

看了一会儿还是顾元率先打破僵局:“江先生是吧,请跟我这边来。”

“不用去办公室,在这里处理就行。”江承宗说完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你们忙。”

他说着又瞟了一眼温婉,眼里的意思不言即明。连产科的医生都抓出来了,可想而知今天的急诊是有多忙。

“行,那咱们这边走。”顾元把江承宗带到了靠墙的一排椅子边,让护士替他去拿医药箱。在给江承宗剪手上纱布的时候,他听到对方淡淡道:“比起处理皮外伤,她更不擅长处理骨折病人。”

顾元心头一颤,觉得这男人说话真是尖锐到了极点。如果说刚刚那一句“你们忙”还可以勉强忽略的话,那这会儿这一句他怎么都听明白了。他刚刚确实做得太明显了,温婉一个产科医生处理江承宗这样的皮肉伤还说得过去,让她去跟骨折病人打交道确实难为她了。

可当时情况紧急顾元也没多想,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把温婉打发了。他只是不想看到温婉和江承宗过于亲近,就像雄性动物本能地保护属于自己的雌性动物一样。尽管温婉根本不属于他。

想到这里他扭头去看不远处的温婉,意外地发现对方也正在看他们两个。刚才两人之间说话的那一幕全让温婉看在了眼里。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像是在这两人身上看到了一点剑拔弩张的氛围。

她告诉自己这实在太可笑了。顾元是有主的男人,虽然他的主换得非常勤快,但基本不会断档儿。许苗曾经无聊地统计过,结果发现顾元交往过的女朋友比她们产科在编的女护士还要多,并且还大发感慨道:“出色的雄性动物总要拥有不止一只雌性动物,这属于动物界的自然法则。”

至于江承宗…温婉忍不住笑了,轻轻摇了摇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要说有那也是从前,现在他应该挺恨自己吧。

温婉一时有些走神,却把坐她对面那个病人吓了一跳。对方小心翼翼问:“医生,我这手是不是保不住了?”

温婉一愣:“不会啊,谁跟你说的?”

“我刚刚看你摇头,你笑得好勉强,我、我有点害怕。”

“别怕,”温婉失笑,拍拍那人的肩膀,“你的手没什么大碍,就是…”

温婉话说到一半,感觉有人也在拍她的肩膀,回头一看发现是个满头鲜血的年轻人,正一脸不耐烦地望着她。

“医生,你好了没有,我头很痛啊,你先帮我看。这种怂仔你理他干嘛,随他去啦,先帮我看。”

温婉本来看他一脸血也想帮帮他,可一听这人说话的语气不免有些不悦。她强压怒气冲那人道:“你稍微等一下,我这里马上就好。”

“等等等,等什么等啊!”年轻人怒了,一抹脸上的血就叫嚷起来,“我老婆今天刚生完孩子,你赶紧给我弄!”

温婉眉头皱得更紧了。放在平时遇到这样的人,她最多不理就是了,要不就安抚他两句。但今天不知怎么了,她总觉得胸口像闷了股气似的,怎么也压不下去。想到白天救护车上无助的范珍珍,想到自己孤零零一个人生孩子的画面,她一时情绪上头,脱口而出道:“你老婆今天生孩子,你该多陪陪她的,不该去跟人打架。”

你把自己搞成这样,回头是你照顾你老婆,还是你老婆照顾你?这是后面的那番话,温婉强压下去没说出来。她怕说出来局面会无法控制。

可即便这样那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还是像个爆竹似的炸开了。他看上去像是一群人的老大,温婉的话害他在小弟们面前丢了面子。于是也不管自己一脑袋的血,甚至忘了这里是医院,二话不说一撸袖子就朝温婉伸出手来。

他想伸手去抓温婉的衣领,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动手搧她两个嘴巴。可最终他的手却没能碰到温婉的衣服边儿。就在他暴怒跳起想要动粗的时候,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把医用剪刀,直接打在他的手背上。

剪刀锋利的刀头扎进他的皮肉里,划出一道口子还挑起一块碎肉后才又飞了出去,“叮”一声掉落在地上。

一时间空气有短暂的凝结,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大概十几秒后,黑衣年轻人捂着手背嗷嗷叫了起来,边叫边跳脚。旁边的“小弟”们一拥而上,全忙着关心“老大”。

大家都挺奇怪,这一剪刀威力竟这么大,听上去“老大”叫得比刚才那一板砖还要凶。

只有年轻人自己知道这一下有多疼,刀尖扎进肉里直刺他的手骨,他甚至怀疑他的骨头都让那剪刀戳出个洞来了。这令他大为光火,既觉得疼痛难忍又觉得丢脸没面子,一整个晚上积聚的怨气终于彻底地爆发了出来。

他推开围在身边的一众走狗,在大厅里大吼起来:“他妈的谁冲老子下的黑手,给我滚出来,滚出来!”

温婉见状向后退了几步,招呼其他病人赶紧离开,又转头去看顾元。见对方已经让人去请保安,她才安心一些。

年轻人还在那里不依不饶大吼大叫,几个年轻男医生想上去制止他,却都让他给打开了。看他一副气势汹汹要找人麻烦的样子,一时间没人敢上前。

年轻人见没人敢上来就疯得更凶了,就像要靠这种撒泼的行为找回丢失的颜面似的。他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温婉,一个箭步想冲上去动粗,结果还没走出一步突然觉得身子一轻,仔细一看发现自己的双脚居然离开了地面。

他心里一惊正眼一看,发现自己让个男人揪住了衣领。对方如花般艳丽的脸上表情肃杀,吐出来的字更是冷如冰霜。

江承宗压低声音威胁道:“再不闭嘴,我保证下一剪刀绝对不会只扎你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没和男配打起来,倒先和个路人甲干上了。有人猜到路人甲是谁了吗?这次的男配比较那什么,表面上看起来花花公子一枚。实际上嘛…

大苏:江主播今天火气比较大啊,为什么出手,心疼女主吗?

江主播:不,因为那个人太吵了。

大苏:…

开/房

医生办公室里,温婉熟练地夹起一团消毒棉花,替江承宗处理手上的伤口。

血痂被洗去之后,露出狰狞的手背。皮肉外翻,有一处甚至连白骨都能隐隐见到。温婉一边替他上药,一边问:“疼吗?”

“不疼…”

“嗯?”

“那是傻子。”

温婉失笑:“你比以前有幽默感。”

“因为我以前是个傻子。”

这话意有所指,温婉不敢再往下说了。她怕再说下去就该吵起来了,一吵起来就没好话,搞不好会把小柔这个秘密一并给说出来。

于是她选择沉默,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江承宗的那只坏手上,并且像对待艺术品一样来回擦拭上药去除死皮和坏肉,前后足足折腾了二十分钟。

最后江承宗终于忍不住开口:“可以了吗?”

见温婉抬头看他,江承宗又补了一句:“疼。”

他不是铁人,消毒水擦在皮肤上的时候他也感受到了切肤之痛。只不过他忍耐力较好,一直挺着没说。但这也不意味着他可以任由温婉拿他的手当猪爪子,来回折腾个没完。

温婉有点失神,想了想放下手里的棉花,拿过绷带替他缠手。一边缠一边轻叹:“你今晚太冲动了。”

“怎么,没让人揍到你不乐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温婉一脸无奈,“你不该跟那种人一般见识。这一点也不像你。”

“太吵了。”

温婉拿起剪刀剪纱布:“怎么说?”

“医院禁止高声喧哗。其实你应该叫保安把他扔出去。”

“他后来确实被扔出去了。不过我查了一下,你知道他是谁吗?”

江承宗挑眉。温婉冲他苦笑:“范珍珍的丈夫。记得他说的话吗?他说他老婆今天生孩子,原来他没胡说,他老婆真的今天生孩子。”

“老婆生孩子,他一整天没出现,到了晚上因为斗殴才进医院。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温婉也觉得这男人挺渣的。白天给范珍珍接生的时候,她还能自我安慰地想,或许她老公在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或许他也往家赶了只是没碰上他们。或许他也找来了医院陪着自己的爱人和孩子了。

因为记挂着这个,温婉一整天去看了范珍珍好几次。但每次她床边都是空空的,没有一个家人陪伴。看病历记录范珍珍十九岁,也许怀孕的时候才十八岁。刚成年的年轻女子,已经为人母了。温婉几乎可以预见到她混乱的将来。

她能带好孩子吗,还是一个人。温婉对此表示怀疑。

现在又看到了范珍珍的丈夫,她心里的怀疑就更深了。两个都是孩子,都还不懂生活的艰辛为何物。一个天真不懂事,轻易承受了生活的磨难。一个好事太冲动,即便这次没什么,将来也必定要付出沉痛的代价。

温婉忍不住去想他们的孩子,以后将面临什么样的人生?在这样的家庭长大,他会长成什么样。这么一对比,她的温柔或许还算是幸运的。她虽然自小没有父亲,总算还能过上平静的生活。

想到“父亲”这个词,温婉又忍不住抬眼去看坐在对面的江承宗。白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把他的脸部线条衬托得更为柔和了。温婉心想,这男人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想入非非啊。他上辈子到底做了多少善事,这辈子老天爷才开恩赏了他这么一副出众的皮囊?

幸好离婚了。温婉略感庆幸,如果还在一起的话,或许她也将承受不小的压力。

江承宗也在打量温婉,见她唇角微扬似有笑意,就问:“笑什么?”

“没、没什么。”

“嗯。”江承宗应了一声,下意识地抬起另一只手去摸额头。然后他微微皱眉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刚刚来的路上他就觉得自己有些发烧,经过刚才那番折腾,他想他大概烧得更厉害了。

温婉注意到了他的这一举动:“怎么,不舒服吗?”

“有点烧。”

“发烧了?”温婉很自然地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手指刚一触到对方滚烫的皮肤就像触电了一般,赶紧又缩了回来。

江承宗忍不住调侃她:“怎么,这么一下就测出来了?”

“没,还没有。我去拿体温计。”温婉起身的时候有点慌,膝盖不小心还撞到了写字台的抽屉,疼得她直抽抽。她略显慌乱地取来耳温计,戴上一次性耳套给江承宗量体温。对方非常合作,头微微向另一边偏去,配合得相当默契。

温婉突然就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熟悉。

好像还是在念大学的时候吧,有一次国庆两人约了一起去爬山。结果山里下起了雨温婉却忘了带伞,江承宗把自己的伞分一半给她,自己几乎淋得浑身湿透。

那天从山上下来回家的路上江承宗就感冒了。到了温婉家后温婉非拉他进屋,拿出体温计替他量体温。当时她笑着说自己以后会是大夫,这种事得常干。就委屈江承宗给自己当个活体实验吧。

当时的气氛轻松又惬意,两个人也是这么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江承宗甚至还记得,量完体温后温婉还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说是给他的回报。

那么今天呢,今天量完体温后她又会做什么?

江承宗转头去看温婉,发现对方也正怔怔地望着自己。四目相交的时候一种奇异的感觉从身体里迅速冒头,但很快又被压制下去。

温婉拿着体温计走开,侧过身去看上面的读数,咽了记口水才开口:“四十度八,有点高。”

“怎么办,打针还是吃药?”

“都要吧。”

“那就开/房吧。”

“啊?”温婉转过头来,表情有些震惊。

江承宗的笑带了点嘲讽:“开间病房。我累了,想要休息一下,好好睡一觉。回头烧退了我就走。”

温婉真心觉得尴尬,两人在办公室里也就待了半个多小时,为什么屋里的气氛越来越诡异。江承宗看似云淡风轻,说话也波澜不惊。可她总觉得对方完全掌控着他们的谈话节奏。他的很多话富有深意,听了让人忍不住想要追根究底。又像是在试探着什么,温婉很担心再这么谈下去,自己心里的那点秘密会让他一点不留地通通给挖出来。

江承宗这个人真的太可怕了。温婉这么想着,赶紧答应道:“好,我帮你开/房。”

话音刚落,她听到办公室里响起一声轻微的嗤笑声,这笑声真是令人窘迫不安,温婉几乎想扔下江承宗夺门而逃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抓起电话问住院部要一间单人病房,借着和别人说话的功夫让这种尴尬感慢慢自行消散。

结果她刚挂了电话,许苗查完房推门进来了。刚进门就听她在那里大声说:“亲爱的,今天晚上…”

话说到这里嘎然而止。很显然许苗看到了办公室里端坐的江承宗,并且瞬间就惊呆了。

温婉也有点意外,本能地就想往外赶人。于是她冲江承宗道:“房开好了…”

“谢了。”不等温婉说完,江承宗起身出门,连看都没看许苗一眼,甚至都没跟温婉道别。那样子既高傲又冷淡,带了点欠揍的意味。

可许苗一下子就被他给震住了。江承宗走了都有两分钟了她才回过神来,凑到温婉身边拼命献媚:“亲爱的,这谁啊,你男…朋友?”

“只是朋友,普通朋友。”

“你什么时候交了这么不普通的普通朋友啊。真不够义气,这么好的货色自己藏起来不让人见。”

温婉心想你今天不就见着了么。

许苗还在那里花痴:“这男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吧。对了,他怎么这么眼熟,谁啊我想想。好像在电视上见过。”

“新闻台,主播。”

“对啊,每天七点档,还有十点档。他是播新闻的。他怎么上这儿来了?”

“播新闻的也要看医生。”

“真人比电视上更好看更帅。温婉你可以啊,藏了这么个极品男人,难怪看不上顾元了。”

“别瞎说,顾元有女朋友的。我们只是朋友。”

“是啊是啊,他有女朋友。他那女朋友的列表要是打印出来,都能绕咱们办公室好几圈了。哼,女朋友。”许苗边说边往温婉身边凑,再开口的时候声音甜得发腻,“亲爱的…”

温婉听得直起鸡皮疙瘩:“行了,你不是喜欢顾元嘛,怎么又想换新目标?”

“顾元…”许苗歪着脑袋似有不舍,“顾元是挺不错的,可是这是江承宗哎,新闻台当家男花旦,你知道每天守在电视机前为了看他一眼的女人有多少。那些从不看新闻的女人为了他成了新闻台的忠实观众。这样的货色近在眼前,我实在有点招架不住。而且我听说哦,他身家来历很显赫,不是一个小小的主播这么简单。哎,你知道他什么来头吗?”

温婉当然知道,可她不能说也不想说。江承宗那了不起的身家背景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恶梦。她多么希望他永远都只是那个她最初认识的江承宗,只是那个漂亮的江承宗,没有他那复杂的家庭关系,没有曾经发生的那些不堪的往事,没有死亡没有威胁,一穷二白却干干净净。

可是不行,他是江承宗啊。从他出生的那一天起,他的背景就已注定。它一直都在那里,只是人们都忽略了它。一直到五年前,所有的一切都被从泥土的最深处挖掘出来,暴露在了耀眼的阳光下。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男配出来,大家怎么没反应啊,留言也比从前少了,是都去过周末了吗?想当年薄幸里面江主播当男配出来的时候,每次都能掳获不少芳心的啊。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吗?

大苏:小顾啊,怎么办,大家好像对你不大感兴趣呢?

顾元:你就不能把我写得狂霸酷拽屌一点吗?花花公子什么的,也太不符合我的人设了吧。

大苏:可是,那就是真实的你啊。

顾元:呔!

情窦初开

温婉一直忙到清晨,才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家。

到家的时候妈妈正给小柔做早饭,温婉匆匆和她打了个招呼就飘进了自己房间,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倒在床上。

她实在太困了,坐地铁回来的路上她居然靠在隔壁的人身上睡着了。亏得那是个赶着去上班的小姑娘,要是个大老爷们,谁吃谁豆腐还真说不准。

昨晚大概是她进医院后碰上的最忙的一个晚上,几乎没怎么歇过,前半夜忙着帮顾元的忙,还要应付江承宗。之后好容易有了点空闲,结果产科里又忙得马不停蹄,后半夜突然来了两个急诊。一个顺产一个要剖,她和许苗一人分了一个就扎进了产房里,以至于江承宗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温婉拉过被子裹在身上,刚准备不顾一切地睡去,脑子里却又出现了江承宗的影子。

就像屁股上让人扎了一针似的,温婉一下子就醒了大半。她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回忆着昨晚江承宗做的那些事情。那把剪刀是他扔的,精准而果断。如果当时不是他扔那一剪刀,温婉敢保证自己早让那年轻男人一把揪住胸口了。

可后来江承宗把人衣领给揪了,还把人提起来重重摔了出去,把个急诊大厅闹得人仰马翻。温婉当时就想,这男人力气怎么这么大?从前的时候好像没觉得他这么有力量,他向来是走清高冷傲路线的,鲜少与人动手。两人恋爱的时候他也从不学电视里玩浪漫把她给抱起来,所以温婉一直以为江承宗是比较文弱的那类人。

但昨晚发生的一切令她对这个男人有了新的认识。她果然还不够了解他。

后来发生的事情像走马灯似的在温婉的脑子里来回播着。年轻人被摔出去后他的那些“小弟”们很是不悦,一个个围上来想找江承宗麻烦却又不敢。后来还是顾元出面把他们驱散,又有保安过来维持秩序,才没让场面失控。

因为怕惹人关注,温婉悄悄带江承宗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替他处理伤口。于是就有了那番尴尬的对话,还有了最后的“开/房”事件。许苗听到了一耳朵,几次拿这个事儿打趣她。

再后来她终于做完所有的工作,想着去病房看一看江承宗时,到那儿却发现他已经退房走了。她想找护士台的人问一下江承宗是什么时候走的,走的时候情况如何。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

她觉得尴尬,害怕别人探询的目光。因为她知道,像江承宗这样耀眼的男人,和他有关的一切都会让人格外关注。

温婉觉得自己现在是越来越优柔寡断了。随着年纪的增长她身上的棱角慢慢给抹平,取而代之的是圆滑和心机。她的心已经不像从前那样纯粹,那里面装了太多的东西,那些不能说的秘密成了一层层坚硬的伪装,套在她身上日久天长的,竟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如果还能回到十三年前该有多好。那时候她刚上高一,是个长相平凡毫不起眼的女学霸。她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本校的高中部,磨拳擦掌想着奋斗三年,然后再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光荣毕业。

也就是在那一年,温婉认识了江承宗。他们两个是高中同班同学,可第一次见面却并不是在班级里。报道那天听说江承宗来晚了,他来的时候温婉早就走了。第二天开学的早上,温婉才在离学校不远的一条小巷子里撞见对方。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江承宗显得有些狼狈。他那时候个子高高的人却非常清瘦,显得有点弱不经风。小巷子里七八个男生围着他又打又骂,他始终一言不发。

温婉眼看着他让人推倒在地,拳头重踢一下下砸在他身上。而他始终护着头,从头到尾连哼都没哼一声。

温婉当时想,这男孩真能忍也真倒霉啊。因为心里起了一丝同情,从不管闲事的好学生温婉生平头一次好奇心起,冲着巷子里的人大吼一声:“老师来了!”

就这一声,把那些小混混们全都给震住了。那些人也是本校生,个个都认得温婉,知道她是出了名的好学生老师的宠儿。她这么一喊大家信以为真,顿时呈鸟兽散,只把江承宗一个人扔在了巷子里。

见他们都走了温婉就上前去,刚打算伸手拉对方一把,江承宗却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又抹了把嘴角的血渍,淡定得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温婉被他给唬住了,偷偷打量几眼发现他似乎真没怎么伤着,心里正觉得奇怪呢,江承宗居然连声“谢”都没有,抬脚就要走。

温婉下意识地开口叫住他:“你等等。”

江承宗回过头来瞟她一眼,就像今后的十几年里扫过她脸上的目光一样。那眼神清澈明亮,把才十四岁的温婉完全看呆了。少年时唯一偷看过的几本青春小说里各种美好的男主角瞬间跳了出来,可即便如此温婉依旧觉得不够形容这少年的美好。

向来都是资优生的温婉居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精准的词来形容眼前的美少年。而江承宗望着她一言不发,吝啬得连一个字都舍不得“施舍”给她。

温婉有那么点生气也有点懊恼,顾不得害羞就问:“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住我就为了问这个?”

温婉终于忍不住微微脸红起来:“不、不是。我是想说我好歹救了你,你该对我道声谢吧。”

江承宗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在回头的一刹那淡淡吐出两个字:“谢谢。”

然后他迈开大步走出小巷,再也没看温婉一眼。温婉从没见过这么漂亮又这么酷的男孩,怔怔站在小巷里出神,以至于生平第一次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了。

当她快跑着冲进教室的时候,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江承宗。就在那一刻,书呆子温婉听见自己心头悉悉嗦嗦响个不停,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破土而出似的。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个声音叫做情窦初开。她冰封了十四年的少女之心,因为一个江承宗,在高中开学的第一天就迫不及待破土而出了。

然后她就想当然地认为,江承宗会像青春小说里的男主角一样,因为自己这个女主角出手相救而不可救药地爱上她。哪怕她长得远没有他好看,站在他身边就像古代戏文里陪在少爷身边的书僮似的。

再平凡的丑小鸭也有少女心的那一刻,温婉也不例外。但很快她就知道,自己真的太天真了。江承宗完全没有以身相许的觉悟,甚至一点点爱上她的迹象都没有。

温婉灰心又丧气,可是毫无办法。生平头一次她碰上了怎么努力也解不开的难题,并且这难题比什么数学物理化学试题难上百倍千倍。甚至时时扰乱她的心神,让她在做题复习的时候都觉得心烦意乱。

她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就像黑夜里正在潜行的路人,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她盼着能有一点光出现在前方,可无论怎么走都像是死胡同。

温婉感觉胸口发闷心跳加速,整个人像抽筋似的无法控制。她觉得自己醒着,可手脚动弹不了连呼吸都快没有了。她拼命活动着身体的每一个部位,终于从脚趾头开始有了苏醒的迹象。

最后她猛地睁开眼睛,头脑一片空白,除了大口呼吸什么也做不了。她依旧觉得疲乏困倦,可她不敢睡。她怕这种梦魇的感觉再次缠绕上来,尽管眼睛都睁不开却依旧挣扎着下床,打开手机刷起了应用。

微信上许苗给她发来了一张照片,点开一看居然是昨天晚上急诊大厅发生的那一幕。照片清楚地拍到江承宗揪着那个年轻人的衣领把他提起来的画面,甚至还有人特意在那年轻人的脚下划了个圈,像是在提醒大家注意这人双脚离地的情况。

许苗同时还给她发了个微博链接,温婉点开一看发现是个热门话题,几百万的阅读量显示出网友们对这件事情的兴趣有多浓厚。

话题的主角当然是江承宗,除了刚才许苗发给她的照片外,还有一系列同一时间的照片。话题主持人自称昨晚也在西华医院看病,凑巧拍到了当红主播江承宗当众打人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