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当时我还不知道

她只有不到半年的生命

那一天

在商店街扮清纯的我卖着巧克力

然后身边不远处欧堡的外挂式大屏幕上

直播着方欧的婚礼

然后 一个愣头愣脑的人跑来搭讪

那一天

我在一个叫做翱翔天际的地方与大哥大嫂会师

对了 忘了说

我是个新人

我叫姚子莹

2 樱落

我从记事起

就是在医院里

不同的是

从一家医院转到另一家而已

有时候是在某个豪华的私人疗养所

有时候是在某著名医生出诊的医院

有时候是在世界上某一个家里

到处都是诊所

当人们把你当成病人的时候

在哪里都没有分别

我最喜欢的是一家日本的私人疗养院

窗外有一颗强壮的树

开枝散叶

密密麻麻遮住了阳光

我能想象到它是怎样向土地深处延伸

牢牢抓住每一寸土壤

吸取着所有生命

“你喜欢这棵树是吗?”

我惊讶 转头

你站在树影斑斓处的撕裂的阳光地带

穿着与身材不合的白色大褂

带着稚气的学生镜

“你是中国人?”

我真傻 第一句 居然是这样一个不问自明的问题

就像这之后我们的故事一样

有时候 还没有开始 我就知道了答案

“我叫欧凯文。”

我喜欢看你那有些拘谨有些青涩有些孩子气的笑容

它显得我是那么城府那么虚伪

“我叫萧伊莉,我——”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喜欢窗外的树是吗?”

我点头 你真是个孩子 哪有医生这样强迫病人回答问题的

难道你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这座疗养所的出资人

难道你不知道你应该带着怜悯的眼神说一些套话 然后转身离开

“那我带你出去看看那棵树好吗?”

你放下手中的病历本 伸出手

我只觉得自己像是一片花瓣 不知怎么 就飘到了你的怀里

你的拥抱我至今仍然记得

像那枝叶繁盛的大树

那一天回来我呼吸困难进了手术室

摇摇晃晃被推入那个吞噬我生命的恶魔

模糊的视线中你站在墙角

院长在骂你

听不清 但却看的见

你的自责

我多想告诉你 这是我有生之年最快乐的一天

我呼吸到了生命

和姗姗来迟的幸福

苏醒后 本能的知道 你肯定已经不再了

院长嘘寒问暖

我只冷冷一句

凯文呢?

他只是个来实习的医学院的学生

萧小姐 请你一定见谅啊

“我只想让他来医治我。”

我头一次有了自己的想法。凯文,谢谢你。

你向一个玩偶注入了生命

院长为难的说欧凯文因为这次重大医疗事故 已经被学校开除了

挺可惜的 还差一年毕业

我的世界一片眩晕

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在飞往故乡的飞机上

我是头等舱

而你是——

机组服务人员

你那细致的十指本该去指挥手术刀的

光与影的交错 该是多美的画面

如果是你给我做手术

我宁可不要被麻醉

看着你 一切都不痛了

你也认出了我 毕竟只有半年时间

“would you like something to drink?”

你彬彬有礼 却千里之外

“我想喝——树汁。”

你笑了。“你窗外的大树还在吗?”

“你不在的日子,已经开花了。”

“什么花?”

“你自己过来看吧。”

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我只能想象你站在樱花树下 看着漫天的樱花飞舞

透过阳光的斑驳

看着我的空白病床

也许注定了我们会相逢

也许也注定了相逢后依旧是错过

你和我都仰望过同一片天空下的同一棵树

同一片樱花满天

却从不在一起

等我回来 樱花已过 遍地芳华

一如我的短暂的灿烂

那晚 我触摸着冰冷的窗 看着落花的树

你来了

就在那里

高挑的身 细致的脸

还有我忘却不了的眼神

你看到了我 向我走来

从此 我配了一把钥匙给你

我的黑夜是你的白天

种种的甜蜜我已不想去回忆

只记得那是甜蜜的就够了

你一如往昔的温柔和呵护

让我几乎忘了 就是我 一手毁了你的前程

你的魔术师般的手指 钢琴家般的手指 灵活而修长

和我十指相扣 就像一片森林中缠绵生长的树

无声无息

我说 我们的爱会不会也是这一片静默的森林

你笑了森林 本就是静默的

是我太自私 不想放手

以为你可以做我一生的青藤 缠绕着我的生命

可是 你每次在我半醒半睡之际 去翻看我的病例簿

都让我记起 你是多么热爱你的职业

我不知道我还有多久的生命

我多希望还能与你度过余生的每一天

但是 你不属于我的静默

因为我本就不是你的森林

我无法长长久久的守候你

打通给父亲的电话

不出所料 他们早已知道你的存在

我的一举一动 从没逃出他们的眼

“能帮他回到学校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