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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葆初心中暗笑。单说康熙带着孩子们见了皇后,一同用了些克食,眼看天色不早,当着皇后的面,吩咐载淳与葆初回阿哥所歇着。末了,还不忘嘱咐二人,明天中午到养心殿集合,陪同皇帝来永寿宫,见承恩公夫人婆媳们。

眼睁睁看着圣祖爷爷大摇大摆歇在自家“皇额娘”寝宫,载淳敢怒不敢言,憋着一口气,带着葆初一同回到阿哥所。

梅梅不放心两个半大孩子自己住,特意嘱咐李嫂带人跟着。到了阿哥所,里里外外安置一遍,李嫂又特意嘱咐大阿哥身边人一番,这才回永寿宫复命。

等李嫂回来,细细说了阿哥所如何布置,屋里地龙烧的暖和,又说葆初住在大阿哥院子里厢房内,家具什么的,都是大阿哥亲自命人弄的,跟大阿哥屋里比,也不差什么。请主子们放心。

梅梅点头,对着康熙说:“这俩孩子,虽说性子都算沉稳,毕竟年纪还小。让他们一个院子里住,也好有个有个照应。”

康熙听见葆初住在厢房,心里还觉得委屈了他。听皇后这么一说,也就不计较了,吩咐下去,“既然大阿哥关照,你们就好好伺候着吧。”又叫来崔玉贵,赏给二人一人一件狐皮大氅,命他亲自送去。

崔玉贵心里嘀咕一声:万岁爷真疼葆初少爷啊,瞧瞧,都跟皇子一般待遇了。躬身行礼,刚退到门口,就听康熙补充:“葆初来的急,怕是没带多少衣服,再把朕小时候穿过的衣服找几件,一块儿给他送过去。”

崔玉贵心里再次咯噔一声,禁不住感慨葆初圣宠之隆,托着佛尘告退。带着人趁着天还不黑,赶到阿哥所,恭恭敬敬把衣服送给二人。载淳得了大氅,谢恩送走崔玉贵。将衣服交给小太监收好,招手叫来葆初,拉他到屋里说话。

“刚才我去储秀宫看额娘,听璷姨娘说,费扬古娶的,竟然是刘黑三的女儿。”

“刘黑三?那个招安山贼?”葆初睁大眼,“大阿哥,承恩公家里居然乐意?”国舅啊,好歹也算得上是朝廷脸面。万岁爷?您就不怕老百姓戳您脊梁骨?

载淳撇撇嘴,“你是没见过那个小国舅。不靠谱的很!不过,听璷姨娘说,那个刘如花,确是很不一般。才过门没几天,承恩公府上上下下,都喜欢的紧。”

葆初琢磨琢磨,“这事儿不简单。那个刘黑三,他不仅仅只有山贼背景吧?”

载淳点头,“额娘说,他还是晋商乔家姑爷。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葆初想了想,“没事儿,这又不急。等有空打听打听就是了。”

见载淳并无他话,葆初又说了一会儿过了年就去欧洲留学的事。眼看天黑下来,这才回到厢房,琢磨小国舅夫人娘家之事。

对于刘黑三背景,其实,早在承德之时,葆初就听父亲悄悄提起过。

刘黑三原本不叫刘黑三。三十年前,那个时候,葆初的祖父赛尚阿还在朝为官,于兵部任职。奉旨到地方办差之时,遇到一个小伙子,自称名为何留山,说是想从军。赛尚阿见他其貌不扬,口出狂言,当即笑问:“你有何本领?”

何留山也不含糊,当即耍了一套大刀。赛尚阿命贴身护卫与之比试,居然叫他险胜。问起他兵法韬略,虽说知道的不全,但也有些门道。赛尚阿当即起了爱才之心,想将起收归麾下。

于是,详细问他家中情况。得知他仅为区区汉人,且祖上没有一人为官为吏,赛尚阿皱皱眉头,“可惜啦。若你是八旗子弟,哪怕只是个包衣奴才,老夫也能举荐你去健锐营,或是丰台大营。凭你的本事,想要从那些纨绔子弟中脱颖而出,并非难事。可惜了。”

何留山听了,摸摸脑袋,“我就是汉人,山西生山西长,家里没吃的了,才想出来当兵。大人觉得阿好,就留下我。觉得不好,我再去找就是。这跟我家祖宗是汉人是满人有什么关系?大人您自己不也不是满人么?”

赛尚阿一听,笑了。“罢了,既然如此,老夫就破例举荐你一回。老夫不指望你将来报答,莫让老夫失望才是啊!”

由上官举荐,何留山很快就进入安徽绿营。从一个小兵,慢慢升了上来。也是有缘,居然跟在安徽徽宁池太广道徽征身边任职,很得徽征器重。后来,太平天国初起,徽征带印脱逃,肃顺甚至上表,要求将其拉到菜市口正法,以儆效尤。多亏其女兰贵妃求情,方能保住性命,仅仅革职而已。

何留山可就没那么幸运。上司倒了,原来举荐之人大学士赛尚阿也罢官了。带着手下弟兄们跟太平天朝打了几场,好容易逃出生天,何留山突然觉得没意思。打什么呀?你一个当兵的,不说保家卫国,偏偏跟那些布衣百姓闹腾,有意思吗?

兄弟几个一合计,得,咱找个地方先呆着,等过了这段闹腾日子,再出山吧。

于是,何留山领着弟兄们,隐姓埋名,改名刘黑三,跟两个把兄弟刘黑四、刘黑五,辗转流离,在广西、江西一带活动。说不上劫富济贫,起码,不曾骚扰百姓。朝廷忙着招架太平天国,对刘黑三等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想到这里,葆初叹口气。若是刘黑三没跟错上司,说不定,现在也能混上个五品武官,再加上岳家财势,女儿配小国舅,将将够了。

葆初这边回想刘黑三早年发家史。紫禁城外,刘家新买的四合院里,堂屋灯火通明,火炕烧的烫手。刘黑三坐在当门,跟亲家穆扬阿把酒言欢。

俩人喝的高兴,刘黑三甩了棉袄,仅披件小褂,袒着结结实实的两只胳膊,搂着穆扬阿脖子小声说醉话:“咋、咋样?兄弟,咱兄弟俩,二、二十五年没见了吧?呵呵,你家小子还没生的时候,我就回山西了。没、没想到,咱兄弟俩,还、还能再见,还能成亲家。呵呵,”打个饱嗝,接着说,“看,当初我说要娶娃她娘,你还说什么商户女子,不好。怎么不好?知疼知热!还会赚钱养家。要不是我屋里那位,我们哥儿几个,早、早饿死了。要我看,不比你家两,呃,两位夫人差。瞧瞧,我家女儿,多懂事,多能干!多给你这个做老公爹的长,长面子。呵呵,呃!”

穆扬阿苦笑,拨开刘黑三胳膊,“少来这套。不就是想让我多照顾你家姑娘?美的你!当年我在广西任职,你可没少给我添麻烦。你小子,啊!你自己说,我都给你摆平多少回事儿了,啊?在广西当土匪还不够,还闹到山西。闹到山西也就算了。居然又拖家带口闹到京城来了。你能耐了啊?我跟你说,这也就是看在孩子们面儿上。往后,给我老实点儿,这可不是广西,出点儿小事儿我还能帮你罩着。京城之内,掉下一块砖头,就能砸出五个贝勒,你信不信?”

刘黑三大着舌头打哈哈,“砸住了就、就砸住呗。咱们土匪跟官兵啥关系,你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咱俩在广西那时候,你来我往,谁也别、别说谁。不错,你是八旗贵族,俺们是平头老百姓。老百姓咋了?老百姓就不是人,老百姓家姑娘就不能嫁到八旗里去?说白了,也就是托生肚子不一样。要论良心,越是贵、贵族,心眼越黑。要不然,为啥我们成天吃不了饭的人家,孩子一个个泼泼实实的,偏偏你们那些大户人家、皇亲国戚,一代比一代不能生呢?”

这话说的够损。穆扬阿想起皇后至今无出,心里担忧,嘴上就慢了一步。

就听刘黑三接着小声嘀咕:“咱哥俩那是一起打过太平军的交情。我背着你,你拉着我,一块儿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么多年,我这个老百姓咋待你的?逢年过节给你送东西。你算算,不管你家好还是歹,咱们从来都是好兄弟。外头咱不敢说,怕给你添麻烦,送礼我都偷着送。可心里头热乎,咱做事实诚。你那些贵族亲戚呢?不出事那是好亲戚,出了事你试试?呵呵,咱说句实话,你也别急。要、要不是你家出了个皇后,谁搭理你呀?也就你们这些贵族啊,八旗啊,成天没事儿算计人,你累不?”说着,伸手摸摸穆扬阿脑袋,“多少年没睡过安稳觉了?当年从死人堆儿里爬出来的时候,不记得你有这么多白头发呀!”

穆扬阿哭笑不得,“都快三十年了,能不老么。”

刘黑三只当没听见,接着发牢骚,“你可别说你瞧不起汉人啊。你屋里头,除了大夫人,就没一个八旗的。当年,费扬古他娘,还是我家那口子给你说的媒呢!别不承认了!我还听说,你们八旗好多家正经媳妇,都是汉人小妾生的。(比如你闺女——皇后娘娘)别说你不知道啊!蒙谁呢!俺们家大姑娘,可是正经嫡出。再说,俺们不都招、招安了么!”话一说完,心头敞亮,自己先醉倒了。

刘夫人本来还在内室看账本,听见外头不像了,这才带着小丫鬟们出来。穆扬阿喝酒留心,仅有三分醉。一见亲家母出来,很是不好意思。“那个,三兄弟醉、醉了。”

刘夫人一笑,“都是老刘,见了酒就跑不动。几两烧刀子下肚,什么都不知道了。还请亲家公多担待担待。”说着,喊来门外小厮,叫他们把老爷抬到里屋炕上。

穆扬阿看刘黑三喝醉了,不好久留,隔开三步,对刘夫人说一声,就要告辞。刘夫人妇道人家,不好亲送,托刘黑四送到大门外,扶上马车。

穆扬阿坐在车里,拉开帘子,趁着无人注意,悄声问:“四兄弟,你三哥今天怎么了?可是受了委屈?”

刘黑四听了,轻声笑笑,“委屈倒不至于。不过是出外溜达,听到不相干的人传出风言风语,说我们家姑娘是汉人,又是山贼女儿,配不上姑爷皇亲国戚。我们哥仨,就得了这么一个姑娘。自然舍不得叫她受一点儿罪。这才请了您来唠叨。三哥素来喝酒误事,大哥您别生气。等他醒了,俺们哥儿几个给您赔罪去。”

穆扬阿听了,叹口气,对着刘黑五摆手,“罢了。小儿媳受了气,也是我这个做公爹的处事不当。回去了。”

坐车回了承恩公府,歇在大夫人屋里。趁下人们告退,将今日之事说了。末了叹息感慨:“当年广西民变,你在京城,没见过暴民凶险。曾有几日,我险些都要撑不住了。若不是刘兄弟几个帮着,只怕,咱们家娘娘,也得跟兰贵妃一样,有个带印私逃的爹。若真如此,咱们家哪有今日富贵。顶多,是户没落贵族罢了。”

大夫人还是第一次听穆扬阿说起与刘黑三等人情谊,联想当年广西惨况,先吓了一跳。想了一刻,小心问:“往年乔家送礼,莫不是——也是亲家公的主意?”

穆扬阿点头,“世人皆知咱们这样的人家,那是金镶玉堆。哪里知道,咱们跟过命至交,也不能好好来往。什么贵族、什么身份、什么规矩,不过是上头用来约束下头的,愚弄人的。往上数个七八代,咱们家,还在山里头打兔子呢!有些个包衣奴才,比我的官还高。见了面,还不得点头哈腰,小心奉承着他们?”说完,自己先乐了。

大夫人噗嗤笑出来,小声附和:“老爷说的是。”

二人又说些闲话,大夫人提起明天进宫去看娘娘,问穆扬阿可有什么话要带去。

穆扬阿摆摆手,“娘娘是个稳重的。见了面,你只管跟平常一样。兰贵妃回来了,咱们更要小心。她们妯娌几个,我倒是不担心。怕就怕,有人会因为小儿媳出身,给你们找难堪。”

大夫人想一下,“我就怕这个。如花虽然能干,毕竟年轻气盛。我今日已经约了郑亲王福晋、克勤郡王福晋,明日一同进宫。都是咱们家姑奶奶,真有什么事,也好帮衬帮衬。”

穆扬阿一笑,“难为你了。”

大夫人听了这话,忍了几忍,还是红了眼圈,对着穆扬阿慢慢说:“只要你心里明白,心里有这个家,多少为难,我都能忍。”

不说老夫老妻如何相敬如宾。第二日,大夫人带着姜夫人与一帮儿媳进宫拜见皇后。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给皇后添麻烦。结果,到了午宴上,不找麻烦,麻烦自己找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讨厌人家拿身份说事儿,因为偶就是个老百姓,偶不喜欢那些看不起老百姓滴。

讨厌厌!

谁说皇帝出身高?

刘邦?流氓出身

努尔哈赤?打猎滴

铁木真?放羊滴

朱元璋?要饭滴

所谓贵族?剥削百姓滴

讨厌厌那些看不起老百姓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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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曲助兴

因将近年关,各家各户整日忙着置办年货。天还未亮,街面就有小贩摆摊揽客。赶着趁年头,把手头货物卖卖,过个好年。

承恩公府门前,小厮打着灯笼扫地。正堂内,大夫人、姜夫人按品大妆,一左一右坐在主位。几位少奶奶按序分左右站在跟前。大夫人抿口热茶,再三嘱咐:“等进了宫,少说多看,少做多听。今年不比往年,兰贵妃回来了,大阿哥也回来了。记住咱们家家训:事不关己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娘娘一个人在宫里,步步谨慎,才得今日结果。若是因为你们随口一句话,叫娘娘难做。别的不说,咱们家大门,往后就别进了。”

几个媳妇恭谨应下。大夫人特意叫来刘如花,“你的性子,咱们都是知道的。不过,这毕竟是你第一次跟随为娘一同觐见皇后。还是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如今,外头盯着咱们家的,多了去了。千万不敢随着性子胡来。记下了?”

刘如花莞尔,弯腰福身,“媳妇知道了。”

大夫人这才满意,叫起姜夫人,二人一同出二门坐车。几位少奶奶坐另外两辆车,紧随婆母出大门,望紫禁城神武门而去。

大夫人总道刘如花出身民间,不通贵族规矩。却不知刘如花自幼随舅父乔致庸走南闯北,谈生意、拉顾客,见多识广,嘴皮子利索。又有一身武艺,胆大心细。自进了宫门,处处行止,皆有大家之风。饶是郑亲王福晋等人冷眼旁观,也放下一半心来。

上午在永寿宫觐见皇后,母女姑嫂几人说些闲话,其乐融融。到了中午,梅梅要去给皇帝送饭,不能陪着,便在偏殿设宴,请母亲、嫂子、弟妹们自便。恰逢祺妃、玫妃、婉妃相约来找皇后说话,便顺口请了她们与承恩公一家一同吃饭。郑亲王福晋因端华这两日生了病,不便久留,先行回府。克勤郡王福晋倒是留了下来,拉着祺妃,两个人有说有笑。

一时饭毕。婉妃与玫妃先回宫处理宫务。祺妃无事,留下来跟克勤郡王福晋叙旧。大夫人依旧带着姜夫人并几个儿媳妇们坐在偏殿,等皇后回来,打个招呼准备回去。怕福晋、夫人们无聊,特意找来个小太监,唱小曲取乐。

小太监唱的好,祺妃打头赏了,命他换个新鲜的来唱。小太监挠挠头,笑着回话:“祺主子,奴才唱的曲,都属平常。若是祺主子不嫌弃,奴才弹段琵琶曲给您听听。”

祺妃看看承恩公大夫人,笑问:“夫人看,叫他弹一曲可好?”

大夫人一笑,“祺妃娘娘说好,自然就是好的。”

祺妃这才应允,叫小太监尽管弹来。小太监躬身行礼,早有小宫女取了琵琶送上。祺妃赏了绣墩,小太监轻轻挨边儿坐上,伸手一拨,琵琶铮铮然,其音如行兵破阵。只听小太监调好弦音,和曲而唱:

这个年头儿,怪事多

山沟好比那金窝窝

长出一朵狗尾巴花儿

哎呦,可是不得了

你看吧

狗尾巴花儿进了牛窝窝

哎哟哟,进了牛窝窝

金窝银窝咱的牛窝窝

听起来,不过是民间小曲。祺妃可是不敢再让他唱下去了,打断小太监,对着承恩公夫人赔笑,“怎么唱这么粗俗的。叫夫人笑话了。咱们不听了,换个法子玩吧。”

大夫人心知眼前小太监乃是故意寒碜刘如花。所谓“狗尾巴花”、“山窝窝”,不过是故意拿山陕话来暗指小儿媳妇罢了。只是――大夫人看看祺妃,应该不是这位佟佳氏故意跟皇后过不去吧?

克勤郡王福晋听了这曲,脸色变了一变,随即笑了,“祺妃娘娘,大娘,嫂子们,这曲子唱的不好。我的丫鬟前两日倒是学了段儿京韵大鼓,叫她唱唱给您听听?”

祺妃急忙插话,“就是。琵琶声虽好,却太过轻佻,哪儿是咱们能听的。大鼓好,换大鼓吧。”咱无儿无女的,可别再得罪皇后了。

大夫人还未说话,就听身后一声咯咯轻笑。大夫人心里咯噔一声:祺妃不愿得罪皇后,皇后其实也不愿意得罪祺妃。历史告诉我们,往往钮钴禄氏皇后去世之后,继任皇后,都姓佟佳氏。康熙朝如此,道光朝亦如此。眼看有人解围,你个傻孩子不说顺坡下驴,笑个什么笑!

大夫人还未回头,就见小儿媳已经站了出来,对着祺妃行礼,“祺妃娘娘话说的有点儿不对。其实,琵琶乃是古乐器,据说,早先是用于战场激战。唐诗就有‘葡萄美酒夜光杯,将军欲饮琵琶催’之句。如花学问粗陋,也不知说的对也不对。”

祺妃听了,脸上发烧,她素来都是个不善言辞之人,见刘如花问,也不好说不对。

刘如花一笑,“如花冒昧了。就以琵琶一曲,谢罪了。”说完,偏头瞧了那个小太监一眼,似笑非笑。小太监一个激灵,赶紧弓腰上前,双手递上琵琶。一扭腰,躲出去了。刘如花对李嫂使个眼色,李嫂会意,留下几个人伺候,带着其他人追了出去。

祺妃等人不知其意,只得笑着应下。李嫂心知今日自作主张闯了祸,亲自搬过椅子,放到小国舅夫人身后。刘如花笑着谢了李嫂,翘着二郎腿坐下,取出拨,当心一划,轻柔慢捻,口中出声,有鼓韵缶音:

山河日月星

官商士农兵

说不尽,百姓沧桑事

道不完,家国励志情

看遍――人生、百态

翻阅――时事、民情

都说凤池好

谁知龙吟声

难得有缘聚

携手享太平

难得有缘聚

携手庆――太平

一曲唱完,轻轻站起,笑着对祺妃回话:“唱的不好,叫娘娘笑话了。若是娘娘不烦,改日再为娘娘带来些家乡小调。都是民间老百姓丰收之后,有了闲暇,松快松快。比不得宫廷雅乐,不过听着叫人心里畅快。”

祺妃听了这一曲,尤其“携手”二字,心中明白,这位国舅夫人可是位难得的聪明人,这一曲怕是临时编出来,安抚在场人心之用。既然人家给了自己脸面,祺妃自然要回敬才行。当即笑着说:“有空,不烦,少奶奶聪明能干,为人爽快,可是叫本宫一见就喜欢,怎么会烦呢。”转脸对承恩公夫人夸赞一番,笑着嘱咐,“若是夫人同意,过两日,还叫少奶奶来,我那儿有个古琴,弹起来也挺好听的。我跟少奶奶也切磋切磋琴艺。”

大夫人听了,推辞一番,终究还是答应下来。

克勤郡王福晋见气氛缓和,赶紧呵呵笑着上来拉着一帮人说笑。祺妃松了口气,转脸去找刚才那个小太监,早就不知溜到哪儿了。若是其他宫院,还能拉过来问问。只是皇后寝宫,祺妃心知被人摆了一道,推出来找了承恩公府麻烦。却也不好明着查办,只得暂且忍耐下来。

这边刚讲了两个笑话,皇帝就陪着皇后,带着大阿哥载淳、葆初进来。葆初后头,跟着个小太监,灰头土脸的,麻绳捆着,绳子一头拽在葆初手里,两名侍卫押着,一同进了永寿宫。

祺妃等人急忙行礼问安。因来客中有年轻媳妇,康熙不好久呆,让大阿哥与承恩公夫人等人见礼之后,就带着大阿哥、葆初离开了。葆初临走之前,将身后小太监一脚踹出去,对着皇后行个礼告退。

祺妃打眼一看,果然是刚才那个弹琵琶的小太监。当着承恩公一家不好多说,两只眼睛狠狠瞪了一眼,坐到一旁不说话了。

梅梅看在眼里,心中感慨:皇宫内院,果然什么时候都不是让人省心的地方。瞧瞧,这才出去多大一会儿,就有人拉着祺妃当枪,朝我娘家开炮了。只是,这个小太监――会是谁的人呢?

同为受害人,祺妃心里也嘀咕:那个天杀的派的人,害得姑奶奶顶缸?要不是皇后在跟前,非大刑伺候,问出主使不可!

似乎是听见了祺妃内心叫嚣,梅梅温和一笑,对着祺妃慢慢说:“劳烦祺妹妹陪承恩公夫人说话,辛苦了。”

祺妃急忙笑着回答:“跟夫人说说话,臣妾也长些见识,何来辛苦二字。”

梅梅点头微笑,瞥一眼地上跪着的小太监,“这个奴才,竟然拿那些混话乱弹,叫妹妹受惊了。妹妹出事高贵,又是掌管宫务妃子之一。平日里,多亏你帮衬着,咱们宫院内,才能和睦安宁。今日之事,怕是还要劳烦妹妹带他回去,按规矩处置了。才能以儆效尤,免得往后再有人仗着主子们脾气好,混说混唱,扰乱宫闱安定,甚至叫咱们姐妹离心。”

祺妃正想着将这小太监带回去审问一番,听了这话,急忙站起来行礼,“臣妾谨遵旨意。”得了皇后准许,命侍卫过来,押着小太监就回承乾宫去了。

祺妃走了不一会儿,养心殿就有赏赐送来。除开给两位承恩公夫人、几位国舅夫人常例,刘如花多得了一对银如意。东西虽说不怎么值钱,难得寓意深刻。大夫人、姜夫人见了,都跟着高兴。

送走承恩公一家,康熙带着葆初重新回来。因对葆初十分喜爱,跟皇后说话,康熙也不避着,“那小太监交给祺妃了?”

梅梅点头,无力扶额,“大过年的,又闹什么闹!”

葆初看皇后一眼,站在康熙身边不说话。康熙跟着皱眉,“这次多亏葆初眼尖手快,要不然,凭李嫂几个妇人,怕还真白白放这人跑了。不过,那个刘如花倒还真是脸皮厚。若是大家闺秀,怕早就羞臊地不敢出头了。”

梅梅摇头,说起话来颇为无奈气闷,“大家闺秀也好,小家碧玉也罢,只要她跟费扬古和的来,夫妻俩好好过日子,不比娶个天仙都好?您说,我们家都不嫌弃她出身平民,怎么就有那么多不相干的人看不顺眼?想着法子把我们往泥里踩。别人家出身卑贱,他们祖宗十八代就都高贵无比啦?招谁惹谁了这是?”

葆初跟着一旁嘀咕:“闲着没事干呗!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康熙瞥他一眼,葆初立刻低头不说话了。

当天晚上,祺妃叫来自家姐姐――重华宫侧福晋佟佳氏,当着她的面,处置了一个小太监。这件事暂且终结。然而,无论在祺妃姐妹,还是康熙、梅梅看来,此事――绝对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开玩笑,佟佳侧福晋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挑唆个小太监找承恩公府麻烦?你当她傻呀?

然而,康熙烦恼的不止于此。临近年底,盼了一个月,最终,盼来了皇后的――月事!养心殿内,康熙托着下巴叹息:儿子啊,朕的太子,你赶紧从皇后肚子里蹦出来吧!

大年初一,梅梅因痛经,仅在命妇面前露个脸,便回永寿宫休息。晚上康熙回来,又念叨起“儿子、太子”,梅梅一阵好笑,拉过康熙,凑到耳朵上红着脸说了几句。康熙扭头,“对呀,朕怎么就没想起这岔儿?”——

作者有话要说:康熙其实就是想生儿子了,可惜,偶不会让他那么轻易就如愿滴,旺旺!

包子想要谁过来,这个不是原装滴?

其实我想让老四过来,不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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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外来客

梅梅所说的,康熙在现代时候略有耳闻。其实说白了,就是计算最佳受孕期与安全期。皇后身子初一不方便,按日子算,到了十五,那就是最容易受孕的时候。正月十五,皇帝住在皇后宫中,那是祖宗家法规定的,光明正大,不用偷偷摸摸穿小巷,谁也不敢说什么。更不需要找璷嫔做幌子。

因此,康熙乐了,伸出手来,轻轻给皇后揉膝盖,“这两回还疼吗?冬天天寒,要小心些,风湿好容易不再疼了,别叫再犯了。”

梅梅心里高兴,忍着肚子疼,替康熙捏肩膀,“好多了。寒风肆虐时,我就躲在屋里,就是有些不舒服,倒没怎么疼过。”

帝后二人互相关心,商量种包子,永寿宫内一片温馨。储秀宫里,则是暗流涌动。因兰贵妃回宫,璷嫔让出正殿,自己搬到偏殿,平日里躲在屋里不出门。今天随兰贵妃至交泰殿接见命妇,听到些风言风语,觉得之前接连半个月,住在养心殿后殿,惹了众人的眼,愈发无奈,回来之后,跟兰贵妃打个招呼,就回屋躺着去了。兰贵妃盯着璷嫔背影看了一会儿,等到人不见了,这才回了正殿。卸下钗环,想起交泰殿上,皇后走后,丽贵妃左右逢源,俨然以第一贵妃自居,心中就是一阵憋闷。看来,久不露面,京城贵妇,大多已经忘了储秀宫。

大宫女谷惠容送上玫瑰纯露。兰贵妃洗净手,蘸上一滴,点在手背上,慢慢揉。忘了储秀宫又如何?只要我有大阿哥,一切,都还只是开始。

蓦然睁眼,兰贵妃站起来,透过窗棂,凝望墨洗一般的天空:皇上,既然你忘了杏贞,杏贞——也就没有必要再记着你了。咱们的夫妻情分,早就你立六爷为储之时,断的一干二净。你不记得载淳是你的儿子,我却必须记得载淳是唯一的皇子。往后,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也莫再怪杏贞。我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儿子,我的儿子,如果得不到那个位子,他就会死!为了我的孩子,我一定要扶他上去不可!

人嘛,总是容易健忘的。兰贵妃一心埋怨皇帝看低她,却忘了当年她给皇帝下药,险些害死皇帝之事。努力说服自己,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儿子。有意忽略她儿子上位之后,她的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久居承德,没有一天不琢磨跟蒙古等地,甚至国外搞好关系,好寻求联盟。若是兰贵妃能把精力都教导大阿哥身上,或许,还能得到康熙祖孙几分尊重。唉,可惜了。

不说皇宫内冰火两重天,承恩公府内,穆扬阿与大夫人坐在后堂,叫来费扬古夫妻问话。

大夫人对着刘如花叹口气,“听说,今天在交泰殿设宴,娘娘一走,你桌上的人就明讽暗刺,说了好些个难听话给你?”

刘如花低头一笑,“媳妇本来不想让公婆操心,哪知道,还是没拦下来。媳妇无事,不过是几句话,媳妇还能听得。更何况,为了娘娘,媳妇也不能跟她们计较不是?”

大夫人看一眼穆扬阿,拉过刘如花的手,摩挲着安抚:“好孩子,难为你了。那些命妇就是这样,见不得咱们家小一辈儿一夫一妻过的好。总想着添些乱子,说些风凉话。我还真怕你年纪轻,忍耐不过,当堂吵起来。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刘如花抿嘴淡笑,“叫婆母担心了。要说起来,媳妇从小跟着舅母管铺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那些个命妇酸溜溜的话,媳妇还真没放在心上。咱们只管过咱们的,只要咱们一家人和和睦睦,外人说什么,当不得吃当不得喝。又有什么关系呢?若是真闹起来,媳妇指定不能吃亏。可是,那样的话,不就给娘娘与承恩公府丢人了么。婆母放心,媳妇省得进退。”

穆扬阿与大夫人听了,只是微笑点头。穆扬阿又问费扬古一些琐事。看左右无事,便叫小两口退下了。

二人回到自己院子里,丫鬟、婆子们迎上来,脱了大衣服,换了家居服,坐到炕上说话。提起今日之事,刘如花冷笑,“真是一帮傻子,瞧见皇后走了,还以为咱们没人撑腰。说什么咱们家媳妇都不贤惠,不知道给男人娶小老婆。我呸!自己管不住自家男人,还眼气别人,真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费扬古跟着抱不平,“就是。一帮神经病!媳妇儿,你怎么不跟她们干一架。打地她们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你这身手,还怕她们?”

刘如花撇撇嘴,“我在你眼里,还真成山贼了?”费扬古急忙狗腿似的跑过来,给媳妇捶腿揉肩,一阵忙活,嘴里讨好,“哪儿能呢?我媳妇儿最好了,您这是大度,呵呵!”

刘如花斜费扬古一眼,“我其实一点儿也不气,只当她们嫉妒。不过,我本来好想回敬几句的,后来,我瞧见兰贵妃,总觉得不对劲,这才没说话。”

“兰贵妃?”慈禧啊?费扬古听了,也留心起来,“她怎么了?”

刘如花摇摇头,“我不知道。你想,皇后回去,两位贵妃招呼命妇,本该是出风头的事。人家丽贵妃高高兴兴的,偏偏兰贵妃脸上的笑,都是装出来。猛一看,看不出来。仔细琢磨,才觉得不对劲。”

费扬古想了想,也想不出什么头绪,只得小声说:“大概是想圣母皇太后想疯了。瞧见六福晋位次与自己相同,不高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