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夏点头,低声道:“其实我早料到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丁珩微微一怔。

  

  然而吕夏接下来却语出惊人。

  

  “丁大哥,我可以把大哥的家业都给你。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

  

  说这话时,她还是平时老老实实的样子,像块木头。唯有红肿的眼眶,透露出她的悲痛泪水。

  

  丁珩有点刮目相看。

  

  “吕小姐,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没有觊觎吕家产业。”

  

  吕夏苦涩的笑笑:“丁大哥,现在大哥死了。叔叔、舅舅、表哥,还有几个结拜兄弟,大概都想争老大的位置。这几天,已经有八个人跑来,说支持我当老大了。只有你,没有来邀功,也没有来哄我当那个老大。以前我大哥就说,你是个重情义的人。”

  

  丁珩微微一震,笑了:“你能说这一番话,就挺适合当老大,我也愿意支持。不过你一个女孩,我更支持你继续出国深造。”

  

  吕夏点头:“嗯,你们那些生意我不感兴趣,要是真的做了老大,要么是傀儡,要么跟我哥一个下场。那是条死路,我为什么要走?我只相信知足常乐。丁大哥,请你帮帮我。你只需要留给我、我妈、嫂子一笔钱,其他的我愿意支持你。”

  

  丁珩沉默片刻:“但即使你支持,要让其他人服气,也很困难。”

  

  吕夏白净的脸终于透出一丝微红:“丁大哥,你可能需要……咳……跟我订婚。”

  

  丁珩长眉一挑,笑了,有些玩味的看着她。

  

  眼前貌不惊人的小姑娘大胆的提议,令他不得不把她当成一个女人,而不是孩子。

  

  “好,我愿意娶你。”丁珩目光灼灼望着她。

  

  她却连忙摆手:“不,只订婚,等你坐稳位置后,就解除婚约。”她抬头,迎上丁珩略显诧异的目光,“丁大哥,我不愿意为了利益葬送婚姻和幸福,相信你也是一样。”

  

  丁珩一怔,失笑:“吕夏,你怎么知道跟我结婚不会幸福?”

  

  吕夏笑笑,神色豁达:“我听大哥说过慕小姐……我知道你之前就拒绝了联姻。这令我更加相信你。因为我也觉得,人在感情上不该委屈自己。”

  

  如果说,之前还存了哄哄吕夏获得她支持的心思,此刻丁珩完完全全对这个小姑娘另眼相看。

  

  他甚至觉得,这个聪颖通透的姑娘如果做了新老大,也许真有点意思。但转念一想,她还是太纯洁了,不适合黑色。

  

  对着吕夏期待的目光,丁珩郑重的点头:“好,我丁珩发誓,有生之年,待你吕夏如同亲生妹妹。”

  

  吕夏神色动容,坚毅点头。

  

  丁珩与吕夏迅速订婚的消息传遍霖市时,慕善正将车停在陈北尧的别墅里。

  

  她对这个消息并不惊讶。今时不同往日,以前联姻,丁珩不过是吕兆言左右手;现在,他能得到整个吕氏。

  

  她走到主卧门口,一怔。

  

  门是开着的。阳光将足足五十平米的房间照得通透明亮。陈北尧安静的躺着。他的脸在阳光下有一种清透的苍白,细长深邃的眸全不似昨夜的疲惫和温柔。

  

  那眸色极冷。

  

  这样神色的陈北尧,慕善只见过一次——丁默言和曼殊被杀那天,那个熟练杀人的陈北尧,就是这样冷酷。

  

  或者,这才是他人前的样子?

  

  周亚泽站在床尾,手里拿了把乌黑埕亮的枪,抬手比了个瞄准的姿势,嘴角泛起一丝笑。陈北尧看完他的动作,也笑了,笑得冰冷无情。

  

  他们之前在说什么呢?笑得那么意味深长,那么势在必得。

  

  仿佛一切早有预谋。

  

  慕善心中暗惊。

  

  之前因为伤痛欲绝,她根本不去想太多,也不关心谁死谁活,眼里只有个奄奄一息的陈北尧。

  

  可陈北尧醒来的同时,混沌迷茫的她,仿佛同时被一只冰冷的棍子狠狠敲醒。

  

  吕兆言死了,据说吕氏跟湖南帮也结仇,丁珩更要亲赴湖南谈判。

  

  陈北尧就在这时“奇迹”般的苏醒;仇人既死,他又没嫌疑;生意什么的还可以重新振兴——

  

  一切完美得像上天眷顾。

  

  可她见过他如何对待丁氏父子,手法如此酷似。

  

  她有些艰难的看一眼陈北尧。

  

  他也正望过来,眸色微暖,仿佛之前的冷酷是另一个人。

  

  她愈发肯定的想,会不会,在那么多个令她柔肠寸断的夜里,在霖市风云动荡的这些天,这个男人,就闭着眼躺在病床上,旁观她的情动,遥控复仇和杀戮?干干净净,毫无嫌疑?

  

  她深吸一口气,也许真的该离开了。

  

  她走进去,周亚泽含着笑意喊了声“嫂子”,离开了房间。

  

  四目相对。

  

  他的眸色比阳光还要温柔,仿佛查知她内心的动荡,他沙哑开口:“善善,你心里有我。”

  

  直中要害。

  

  慕善心头一震。

  

  是啊,她对他的情意,这些天谁都看在眼里,包括他。

  

  可那又怎么样呢?

  

  没等她拒绝,他又极虚弱、极平静的道:“善善,我爱你,留在我身边。”

  

  慕善的心像是一片湖,他的话就是一块尖锐的巨石,重重投下去,穿破她的阵阵心防,一头扎入她的心窝里,激荡出控制不住的涟漪,却最终归于无形。

  

  她抬起头。

  

  “陈北尧,你是哪天醒的?”

  

  他眉目不动,容颜苍白。

  

  “吕兆言和湖南老大是不是你杀的?”

  

  他沉默。

  

  她长长吐了口气。明知应该冷若冰霜,她却只能很慢、很用力的说:“我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应该停止爱你。”

  

  陈北尧的眼眸像是凝了冰雪,一片氤氲。

  

  “希望我们都不再为过去的感情困扰。我们不要再见了,行吗?”

  

  陈北尧眼眸微垂,神色极静。仿佛没听到她的决绝,也没有半点伤心动容。他看着病床上方,那里空无一物,慕善不知道他在看哪里。

  

  过了一会儿,跟那天一样,他淡淡答道:“好。”

  

  他闭上眼,好像极累,又像再也不想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