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将两人神色看在眼里,她心中暗叹一口气,对陈北尧道:“小陈,今天你请我们吃饭,我们老两口来,是不想让女儿为难,不代表就原谅你接受你。你们当年的确做错了,错的离谱!我跟老慕就善善一个女儿,放哪儿都不比别人差。你当年差点毁了她的前程,哪个当父母的都不能同意!”

  

  慕善心头微酸。

  

  刚才踏进陌生的酒店,母亲还有些紧张,可现在却言辞铿锵有力。是因为极度维护女儿,才令母亲忘了胆怯吧?

  

  她在桌下紧紧握住母亲的手。

  

  陈北尧的神色也很柔和:“阿姨,你说得对。慕善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她不该受一点委屈和伤害。过去是我年少不懂事,好在慕善一直很优秀,否则我追悔莫及。其实我也要感谢叔叔阿姨,如果不是你们当头棒喝,这些年我也不会这么拼命工作,现在能小有成就。希望叔叔阿姨给我找个机会,重新追求她。”

  

  慕善从没见过他对任何人这么低声下气、殷勤恳切。

  

  他根本没必要再算计她父母什么,竟然真的只为化解她和父母的矛盾?

  

  母亲神色也舒展许多,不过还是淡道:“年轻人知道错就好。等老慕来再说。”

  

  与父亲的会面比想象中轻松许多。

  

  因为提前知道今晚要见的是陈北尧,父亲走进来时,脸还沉着。陈北尧也没有刚才对母亲的热络,不卑不亢为父亲添茶。

  

  上了菜,慕善和母亲话都不多。倒是父亲和陈北尧一问一答,一直在交谈。父亲问了问陈北尧的生意,又问了在香港求学的情况。

  

  两人也聊到本县的一些人际和企业,陈北尧极为熟悉,倒令父亲多看了他几眼。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心知肚明,却半点不提。

  

  末了,陈北尧从一旁柜子上拿出两个盒子,分别双手递给父亲和母亲,是一点见面礼。

  

  给父亲的是一套棋子,慕善对这个不熟,只觉得棋子玉质通透清凉,触手温润。父亲看了几眼,淡淡道:“你有心了。”

  

  陈北尧微笑:“慕善说您喜欢这个,托人从北京买来的。听说您是高手,改天跟您学习。”

  

  父亲脸上这才有了笑意。

  

  送给母亲的是一套钻石首饰,样子简洁大方。母亲连说不合适。陈北尧笑:“善善选的款式,您样貌年轻,戴这个正合适。”

  

  慕善真没想到他准备了这么多,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饭吃到一半,父母脸上都有了舒心满意的笑容,四人相处全无尴尬。慕善看着陈北尧沉静温润的侧脸,只觉得自己在父母跟前,很多年没这么轻松过。

  

  快吃完的时候,却有人敲包间的门。

  

  保镖从外面探了个头,朝陈北尧点点头。几个中年人朗笑着阔步走进来。为首一人中等身材、眉目端正,看着约莫四十来岁。

  

  他上前一步握住陈北尧的手:“陈总!来了辰县也不打个招呼,要不是经理告诉我你在这里吃饭,差点错过了。”

  

  陈北尧淡笑跟他们一一握手:“家宴,不敢打扰诸位。”

  

  父亲又惊讶又高兴,迎上去:“赵县长!苏县长!真巧。”

  

  一时喧哗。

  

  那位赵县长看过来,他的目光何等锐利,听陈北尧说“家宴”,又看到慕善,已经明白几分。笑着和父亲打了招呼,话锋一转:“陈总家宴,我们就不打扰了。有空去那边坐坐?”

  

  陈北尧客气道:“哪里,我一会儿过去敬酒。下次赵县长再来霖市,一定要让陈某做东。”

  

  一群人热热闹闹来了又走。母亲看一眼慕善,面露喜色。那眼神慕善明白——上次父亲出事,只怕人情冷暖。今天看小县城的官员跟陈北尧交好,父母当然觉得一扫乌烟瘴气,扬眉吐气。

  

  稍坐了一会儿,陈北尧端着酒杯,起身说失陪,过去敬一圈酒就回来。

  

  他走出去后,母亲盯着他西装挺拔的背影,终于微笑道:“这孩子是变了不少。”父亲点点头:“年轻人上进才有前途。”

  

  慕善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只觉得喉咙一片干涩。

  

  她也是个俗人,她心中有俗人的期盼。

  

  这样的陈北尧,谦恭温和、衣锦还乡的陈北尧、与父母化干戈为玉帛的陈北尧,曾是她奢望幻想过很多次的梦,而今天,梦终于圆了。

  

  也许今天让他来,真是对的。他用谦卑和实力,解开了父母心头多年的耻辱心结。她年少时与他的放纵不堪,在父母眼中不再是污点。

  

  就算他们再分开,父母这道坎也过去了。

  

  那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他真的给了她,像他说的,不再让她委屈难过。

  

  今后只有他,能让她委屈难过了。

  

  晚上陈北尧自然睡在酒店。

  

  慕善洗了澡回到房间,就看到母亲坐在床头,样子有点发愣。

  

  “在想什么?”慕善笑问,在她身旁坐下。

  

  母亲抬手抚过她的长发。曾经白皙如玉的修长双手,如今显得紧皱干瘦,还有零星的黑褐色老人斑,唯有那份温柔的爱怜如昔。

  

  “善善,跟妈说实话,他对你好吗?”母亲柔声问。

  

  慕善点头:“挺好的。否则我不会跟他在一起。”

  

  母亲闻言释然一笑:“那也是。谁能委屈我家善善。”又听她叹道:“没想到小伙子现在还挺争气,我跟你爸商量过了,他也同意。不是因为他多有钱——你爸说,这孩子变了,现在心大、稳重,是个可靠的对象。妈不在乎这个,妈就看重他对你上心。你们两个人好好过,明白吗?”

  

  慕善点点头,抓着母亲的手,埋首进她温热的掌心。

  

  第二天,慕善在母亲嘱咐下,带陈北尧一一见过亲朋好友。他姿容绝伦、谈吐有度、身家彰显,几乎令所有亲戚赞叹羡慕。

  

  这令母亲更加高兴,到下午的时候,已“小陈小陈”毫无芥蒂。

  

  傍晚的时候,留在本县工作的几个高中同学做东,请慕善吃饭。陈北尧理所当然的跟去。

  

  他们当年的事全校皆知,有人认出了陈北尧,众人惊叹。一席饭吃得热热闹闹,众人笑称陈北尧终于抱得美人归,灌了他不少酒。他一一受了,只是望向慕善的目光,愈发温柔。

  

  慕善在他不经意的凝视中,都有些恍惚了。

  

  就好像,她想了八年的那个陈北尧,真的回来了,回到她平静的生活中。

  

  末了,有人喝高了,猛的站起来,深深鞠躬,朝两人敬一杯酒:“谢谢你们,让我看到这世上真的还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也许他是想到什么有感而发,也许他只是借机恭维陈北尧。可看似微醉的陈北尧却在桌下把慕善的手一拉,淡淡的酒气喷在她耳边,哑着嗓子低声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离开饭店的时候刚八点。陈北尧将慕善送到家楼下,道:“我跟你上去。”

  

  见慕善迟疑,他眼神清明,淡笑道:“明天就回霖市了,跟你爸妈告个别。”

  

  时间还早,爸妈开门看到陈北尧,并没有诧异。陈北尧坐在客厅跟父亲聊天,等慕善换了衣服出来,发现两人已经在下棋了。

  

  十点的时候,慕善忍不住催他:“你回去睡吧,明天咱们不是一早就走吗?”

  

  他似乎这才察觉到时间,点点头,正要起身,却被父亲一拉,皱眉对慕善道:“下完这一盘,你别打扰。”

  

  等慕善都有点瞌睡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半。父亲打了个呵气,这才意犹未尽的看着陈北尧:“不错!我很久没碰到对手了,想不到你算一个。”

  

  陈北尧笑得谦卑温和:“还是输在您手里。”

  

  父亲点头:“你要做生意,还有这样的棋力,实在难得。”他抬头看一眼钟,皱眉道:“这么晚了。”

  

  慕善接口道:“陈北尧你回酒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