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慕善笑道,“我在树下睡觉,做了个绝顶好梦。”

  

  第二天到晚上九点,集体活动才结束。慕善跟老师说自己有个亲戚住在附近,来接自己去家里坐会儿。老师虽然有点诧异,但慕同学的信誉实在太良好,老师犹豫片刻,还是放行。只是心里有点诧异:没听说慕副校长家在这个乡镇有亲戚啊?

  

  这晚,慕善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脱缰的野马。

  

  她一直也喜欢钓鱼,经常和父亲坐船去江上垂钓。没料到陈北尧也是一样。且还是个中高手,准备了两条功能强大的鱼竿。

  

  可是水库钓鱼实在悬念不大,不到半个小时,两人就钓了十几斤。这些鱼又不能吃,只能再次放生。慕善手捧一条大鱼往水里丢时,口中念念有词:“鱼神仙,保佑我明年高考顺顺利利!”

  

  陈北尧坐在她身旁,听她说得有趣,鱼神仙是什么?这位小姐求神拜佛还真是简洁方便。

  

  谁知慕善丢第二条鱼时,看他一眼:“鱼神仙,保佑北尧哥哥今年高考大获全胜!”

  

  陈北尧坐在原地,心里就这么一抽。

  

  北尧哥哥。

  

  第一次有人这么叫他,而且那个人居然是她。

  

  她叫得那样纯真无暇,那样温柔依赖。好像他们,是很亲密的人。

  

  陈北尧望着她,不发一言。

  

  慕善话一出口就知道要糟!怎么把心里的称呼喊出来了?顿时又尴尬又紧张,哈哈笑道:“啊,你比我大,叫你哥哥便宜你了……不行,我吃亏了,你叫我一声姐姐扯平……”她越说越乱,索性转移话题:“时间晚了,我该回宿舍了。”

  

  一直沉默的陈北尧,偏偏不买她的帐,反而重拾那个令她窘迫的问题。

  

  “再叫一声北尧哥哥,我就送你回去。”他在月光下看着她,眸色有一种异样的光彩。

  

  慕善的脖子都红了:“你耍赖!居然还有条件!”

  

  他的脸居然也红了:“嗯,我就是耍赖。”

  

  慕善尴尬极了,扭头就走。陈北尧这才将鱼竿一丢,追上来,从背后牵住她的手:“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

  

  “我不是生气!”慕善面红耳赤,气呼呼的。

  

  “那是什么?”他在她头顶低笑道。

  

  慕善觉得跟他说话实在是丢人极了,她总是说错。而他总是会第一时间敏锐抓住她的错,然后让她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善善,我比你大。你叫我哥哥,有什么不对?”他问得理直气壮。

  

  “没什么不对!北尧哥哥、北尧哥哥!你满意了吧!”她想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抓得更紧。

  

  “小刺猬……”他嘀咕一句,忽然抬手,揉揉她的长发,“明晚还有时间吗?北尧哥哥带你去打树上的板栗。”

  

  慕善只觉得他的手格外的温柔,顿时也不气了,“嗯”了一声道:“我争取。”

  

  不知不觉,“三下乡”活动已经过了八天。

  

  这天晚上,慕善洗了澡,换上自己觉得最漂亮的一条长裙,正要再次偷偷溜出去,忽然在走廊里正正撞上辅导老师。

  

  辅导老师教物理,是位年轻的女士,平时特别喜欢慕善。此时见她的样子,老师知道她又要出去了,沉着脸道:“慕善,你到我办公室来。”

  

  慕善心里“咯噔”一下,觉得有点不太妙。

  

  办公室里没人,另一个辅导老师不在。物理老师刚一坐下,就问:“慕善,你是不是又去见陈北尧?”

  

  慕善再聪明,也没想到老师竟然知道自己去干什么。一时慌了。她不是个爱撒谎的孩子,半阵,默默点头。

  

  老师眉头紧蹙:“你说去亲戚家,可我听说你家在这里根本没亲戚。昨天晚上我特别留意,看到陈北尧来接你。他不是高三吗?不用上课?”

  

  “他来给奶奶上坟,请了几天假。”

  

  “荒唐!”老师骂了一句,见慕善浑身一缩,又觉得语气重了,于是语重心长的道:“这件事,我还没告诉你慕校长。你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听老师的话,跟他断了!你还小,又是全校重点苗子,怎么能早恋断送自己的前途!”

  

  “我们没干什么!”慕善答得坚决,“我们就在一起玩,我们并不是男女朋友。”她是真的这么想的。他们在一起玩了几天,谁都没捅破那层窗户纸。她觉得这样很好,他今年就要高考了,她只是想跟他走得比朋友更近一点,将来、将来……

  

  “老师相信你。”老师放软语气,“慕善,老师也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没比你大几岁。你这个年纪,对男孩子有好感很正常。陈北尧他虽然行为有些不好,但成绩不错,长得也好看。但是你们现在很危险,你知道吗?陈北尧他已经高三了,为了给奶奶上个坟,就半个月不去学校?他成绩没有你全面,发挥好还能上清华北大。你们现在在一起,耽误的首先是他的前途。”

  

  慕善心头一紧,觉得老师说得很对。爱一个人,不就应该替他着想吗?

  

  老师见她神色松动,继续劝道:“你应该把这份美好的感情,放在心里。等高考结束后,再跟他联系,好吗?而且你们要是真的不听劝,那就别怪老师,把这事告诉慕校长。”

  

  慕善听得心头一急,又有点委屈。她跟陈北尧,本来没干什么。但如果传入自己传统威严的父亲耳朵里,后果不堪设想。

  

  “……好。”慕善没有其他选择,只得点头,“我不会再跟他见面。”

  

  老师满意的点头:“那你回宿舍吧。”

  

  慕善从办公室走出来,望着已经全黑的天色,忽然有点难过。她知道老师说得都对,她也知道,自己一开始并没打算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她只是控制不住,只是越陷越深。可现在她还是要再去见他,老师就会把事情告诉爸妈。

  

  她不敢,真的不敢。

  

  她坐在宿舍里,眼睛望着窗外,发了半个晚上的呆。

  

  后来连着三天,她晚上都没出去,也没办法通知陈北尧。她想,他那么聪明,或许懂他的意思。

  

  他们还没开始,就要分了。

  

  第四天一早,大巴车带着学生们回到了县城。慕善一到家,母亲看着她的脸色,嗔怪道:“这孩子,才十天,居然瘦了一圈。是不是伙食不好?”父亲也看过来,笑道:“你别溺爱,小孩子多磨练,对她有好处。”

  

  慕善看到他们,更觉得自己差点早恋的行为,对不起含辛茹苦的父母。她重重将母亲一抱。母亲有些吃惊,居然眼眶湿润了。

  

  晚上父母出去散步了。慕善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挣扎半天,终于还是拨通陈北尧家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喂?”他的声音透过电话线,显得遥远而虚妄。

  

  慕善半阵说不出话来。

  

  “……善善?”他问。

  

  慕善深吸一口气:“北尧哥哥,后面几天,老师发现我见你,不让我出来。”

  

  他沉默片刻,声音中有了笑意:“哦。没事。那天我逮到一只小松鼠,养了几天,很可爱。可惜你没看到。”

  

  慕善也笑了:“什么样的松树?”

  

  “灰色的,团团的。”他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很像你。”

  

  慕善失笑,手指将听筒捏得很紧。

  

  两人都沉默下来。

  

  “北尧哥哥,你马上要高考了,我明年也是。可能以后,不能跟你出来玩了。”

  

  静默片刻。

  

  “我明白。”他说。

  

  慕善眼眶一湿,却听他语气轻松道:“一起考到北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