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表妹你有眼光。”沈又笑着说道。

甄绵绵说你快点找东西吧,找完了快点走,我可惹不起你,一想后背都发凉,她不仅诚心埋过他,还冲着他大吵大嚷“不要脸”。沈又望望天用了一种很是惬意的语调说,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白吃饭不干活,真是舒适得紧啊。要不,你就当我真是你表哥好了。甄绵绵赶紧回绝,庙小供不起大菩萨。

沈又这一“薄惩”,据说西肆的老板娘都有点神志不清了,看见绳子啊缎带啊就会歇斯底里,闹闹腾腾地请了和尚道士,贴了经文、符箓弄得西肆如同道场一般乌烟瘴气,比人家死了人的更像办丧事的,生意自然也是一落千丈。甄绵绵觉得沈又这个人还真是有点可怕,因此更加诚心祈祷让他赶紧找到东西滚蛋。

秋意愈发浓了,甄绵绵早早穿上了厚夹袄,沈又说,表妹,你冷啊?

甄绵绵说我最近不舒服呢。因她这句话,吃饭的时候面前多了碗热乎乎的姜汤,看狗儿,狗儿眼神飘向了玉钧。

“听说这汤驱寒。”玉钧说道。

“可我不是身上见红……”甄绵绵道,她生平最讨厌姜,不小心吃下去一片能恶心一天,这么大碗姜汤她估计得恶心个十天半个月的。

沈又咯咯笑出声,玉钧脸色微赧继而眉毛紧皱不吭一声开始吃饭,饭桌上的气氛就这样凝固了。

甄绵绵想不通,有点怕,前两天刚刚算是吵过架的人一转头就关怀备至还特意备了碗姜汤……这搁哪个正常人身上都得琢磨琢磨吧?稗官野史笔记小说里这种借着好心下毒的可是不胜枚举啊。最后那碗汤……不了了之,一放下碗筷就被狗儿端去厨房不知怎么处理了。

做活计到深夜,玉钧保持默默无语偶尔飘过一个若有所思的眼神很快又飘回去,让甄绵绵心里着实没底,说累了先睡了,出门去趟茅房,回来的时候见金宝儿正绕在玉钧身边,尾巴摇得那个欢实。

这一人一狗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玉钧没事讨好一只狗干什么?也是怪人一个,唉,这院子里大概就狗儿是个正常人了。

闲来无事,最近京城里又归于风平浪静,不知从哪里开始有谣言传出,说是盘踞京城南营的楚王逾矩,不仅替皇帝做主废掉了皇后,下一步更是要准备逼皇帝禅位。甄绵绵对谁当皇帝不感兴趣,可事关楚王那就间接跟她有了点关系,这人借着个什么积弩将军之死莫名其妙给她弄成了逆臣之后然后又法外开恩似的收为己用,怎么看这也不合常理,现在又传出这样的谣言真让人有点心里打鼓,甄绵绵可不想自己成为棋子,尤其还极有可能是利用完之后就被杀掉的棋子。有时候半夜睡不着她真想收拾包裹带着细软溜走,可翻个身想想,走不了……她还不想死哪。

沈又又在吹笛子,听方位这回是在他自己房里,甄绵绵不由得警觉起来,他这不会是往这儿引蛇呢吧?那怪蛇连雄黄味道都不怕,她得准备点什么对付它呢?正琢磨着又听见琴声,敢情这还一唱一和的,辨一下方位,也是在这院子里,就在玉钧房间的位置。

甄绵绵不通音律,所以听不出他俩在传什么情达什么意,不过曲子听起来有些软,总不该是用笛子和琴在吵架吧?那这两个人什么变成了高山流水了?

多事之秋,奇怪的人真多。

后来,甄绵绵逮空问沈又:“你不是很瞧不起玉钧只会嚎丧么?那大半夜的你俩搞什么琴瑟和鸣?”

眯眼享受秋阳的沈又略撩了下眼皮又闭上,嘴角稍稍向上摆出一副轻视的模样说道:“两个男人用什么琴瑟和鸣,表妹你还真是白丁。再说,小白脸应该是见我笛子吹得好有心跟我一较高低吧。”这个答案甄绵绵觉得还算靠谱。

沈又霍然睁眼一脸似笑非笑看甄绵绵,那不怀好意的表情让甄绵绵有点恼:“看什么看?”

“不会是那一碗不值钱的姜汤让表妹你心里有什么想法了吧?呵呵,呵呵,女人啊,果然都是……”沈又止住话头继续一歪享受阳光。

甄绵绵撇撇嘴道:“有想法也不关你的事。”更何况,一碗姜汤她就有什么想法那她也太好骗了吧?

“是不关我的事,关小白脸的事,还真奇怪啊,你们一起出去一趟回来小白脸变得爱打听事了,表妹好像也对小白脸关注了,啧啧!不知道去了什么好地方?”沈又说道。

越说越下道儿,甄绵绵懒得理他自去扎纸花,眼见着玉钧和狗儿出现在巷子里,玉钧很和气的表情和街坊们打招呼,还停下了两次与人说话。果然和以前有点不一样。甄绵绵找了个机会旁敲侧击问狗儿他们和街坊们都聊些什么,狗儿说也没什么,就是家长里短之类,然后还贼兮兮笑说街坊们都夸玉公子比东家脾气好肯和人来往呢。

我倒是想和他们多多来往难道他们乐意?嘁!甄绵绵想道。

玉钧对金宝儿越来越好,有两天下秋雨他居然让金宝儿去他房里睡的,还煞有介事地叮叮当当敲了大半天弄出一个狗床,铺上叠了又叠的一床旧棉被,就放在他屋角。

“喂,玉钧,你是不是认识很多名种的狗啊?”某天夜里,甄绵绵忍不住问玉钧。

玉钧正画美人脸顺口说:“是啊,怎么了?”

“金宝儿是名种吗?值多少钱?”

“金宝儿就是一条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土狗。如果卖给杀狗的大概能值几十个铜板。”

“那你对它那么好?我还以为你发现它是个宝儿呢。”她就说嘛,她花了几十个铜板买回来的怎么可能那么幸运是名种呢。

“虽不是名种,但金宝儿是条好狗,起码,很坚强。”

坚强个什么,一条吃货,见到人家手里拿着好吃的就使劲摇尾巴。

“而且应该是条有福的狗,碰见了好人。”玉钧搁下笔走过来坐下,顺便倒了杯茶喝,“金宝儿脖子上的伤口是你缝的吧?针脚真不错。”

“狗儿说的?”甄绵绵问道。

玉钧优雅地喝了口茶,笑笑:“是啊,说你好不容易下决心去买肉,结果抱回来一条狗,当时狗儿以为你要亲自杀狗,没想到却是救回来的,折腾了一个下午才缝好伤口,还亲自守了一个晚上,又弄了一罐子药膏给抹上的。”说完眼神幽幽一转,“甄姑娘,你对动物的感情比对人深啊?”

“有啥奇怪,救了狗顶多被反咬一口,人就不好说了,谁知道都安着什么心。”甄绵绵说道。

“这个世道,难怪你做如此想。”玉钧放下茶杯又继续去画美人脸了,一边随意似的提起有一家画馆的东家想请他去,甄绵绵头也没抬说:“挺好的,起码是个正当营生,也体面。”

玉钧又没答她的话,甄绵绵也懒得说了。谁来谁走都不碍,反正人本身也不过是这世界的过客,再亲的人几十年也就生离死别了,何况是陌生人。

牢狱之灾

本以为这消停日子能好歹维持几天,但今年似乎甄绵绵触了大霉星,深秋的某个午时,做好了饭端上了桌盛入了碗正准备端起来喝口热乎乎的粥,一群皂衣捕快就冲了进来把他们一桌四人团团围住。

被带走的是甄绵绵和沈又,被人扭着胳膊走路很不舒服,问他们到底是犯了何事捕快们只说到了衙门就知道了。两人就像被游街示众一样在众人的指点中被关进了牢房,不是南营,而是京兆府的牢房,甄绵绵第一次被逮进来时的关押之处,却又与上次不同,上次好歹还有一大堆干爽稻草,这回却只有一铺泛着霉味的土炕还有刺鼻的尿骚味在整个牢狱的空气中漂浮着。

甄绵绵和沈又被关在了一起。

甄绵绵阴沉着脸看沈又,灾星,他绝对是一颗灾星转世。她进了三回牢房两回都跟他有关,这回虽然没审呢,但玉钧不抓狗儿不抓偏偏抓他和她不是已经能说明问题了么?

“这回你又怂恿谁告我啊?”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沈又一笑:“若是我怂恿的还会把自己牵连进来么?你表哥我可没有和人同甘共苦的高尚情操。”

“那就是你多行不义犯了事连累了我,灾星!”

沈又居然还点头:“这倒是有可能,不过我行的不义之事太多,你这样一说我还真想不出是哪一桩。”说着话顺势就坐在了土炕沿儿上,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刺鼻的尿骚味让人喘不过气,甄绵绵嫌恶地皱着鼻子走过来弯腰眯眼瞪着沈又,小声说道:“不义都是你行的,你要是死了敢拉我当垫背别怪我不客气,你表妹我只能和人同甘不能共苦,你得把我弄出去,砍头腰斩还是弃市你自己扛着。”

沈又弯着眼很想笑的样子。

“这可不大好办,你看,连你一块抓了,没准儿是株连之罪,那就没办法了。”沈又耸耸肩,眼珠转了一转又道,“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什么?”甄绵绵问道。

沈又忽地坐直身子凑在甄绵绵耳边耳语道:“杀狱卒,越狱,然后亡命天涯。”

“亡你个脑袋!出这种送命的主意。”甄绵绵又开始在牢房里走来走去,有点烦躁。

下午无人提审,到了晚间狱卒来送饭,两碗刷锅水似的汤两个看着黑乎乎还长了几块白毛的馍馍,饥肠辘辘的甄绵绵管不了那么多拿起来便吃,沈又在旁直皱眉。

“这孩子打小过的什么日子啊,这种东西都能下咽。”沈又同情地说道。

甄绵绵看一眼剩下的汤和馍馍问道:“意思就是你咽不下去?”

沈又点头,还很嫌恶似的撇了撇嘴。既如此,甄绵绵也不客气,拿起来填进肚里。这种东西总比小时候吃她爹做的东西口感好,起码,不用下了必死的决心才能吃得下去。

吃饭时间,大概很多囚犯和沈又一样嫌弃饭菜,骂骂咧咧之声不绝于耳甚是难听,沈又说,看,不是只有我食不下咽。甄绵绵没接茬,她在想晚上可怎么睡,已是深秋了,她要是在那土炕上躺个几晚那估计就用不着大人们审案她自己就直接去阎王殿报道了。

难不成她真的只能走越狱这条路?

牢房里的喧嚣声终于渐歇下去,偶尔传来几声震天的呼噜声。撑到半夜,甄绵绵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却见沈又已经在土炕上侧躺着睡了,借着过道上冒着黑烟的大油灯的光亮来看,他睡得还挺舒坦。

又在地上走了几趟,甄绵绵还是敌不过睡意,索性跳上土炕蹲在角落,利用两墙犄角之势稳住身子,两条手臂抱住膝盖——蹲着睡。这样少接些阴凉之气,睡梦之中觉得浑身很是暖和,尤其两条腿简直像是烤着火盆一样舒坦。

甄绵绵睁开眼睛之时,过道里的大油灯已经熄了正冒着最后一点黑黑的烟,整个牢狱里死一般的沉寂,这里终日不见阳光,没了油灯便只能看个轮廓。

尿急。

让甄绵绵十分纠结的是这间牢房里有一个恭桶,就在土炕那边儿,也没个遮拦,虽然此时还黑魆魆的,但她好歹是个女子,怎么好意思……甄绵绵很后悔昨晚那样“不知餍足”地灌了两碗刷锅水,尤其又蹲了半宿,肚子里涨得难受,稍微一动就要一泻千里。

真倒霉,上回关的还是女监,这回托沈又的福……

大活人难不成就这样被憋死?

算了,不管了,有什么比活着重要呢,做了决定,甄绵绵想站起来,不想因蹲得太久两条腿已经麻得没了知觉也没有力气,自然就向前扑倒,扑在了热乎乎的一块东西上,脸颊上好像有什么微凉的东西扫过。

“表妹你醒得好早。”声音近在咫尺,热乎乎的东西还震动着。

哦,这热乎乎的东西从平整度来看应该是沈又的胸膛。

“我内急。”甄绵绵说道。

沈又沉默了。

片刻沈又坐起来,有力的双手扶甄绵绵站起来,然后开始脱衣服。

“你、你干什么?”虽然她见过很多光着的老少男人,可差别在于,那些男人可都不是主动的。

“给你挡着些。这个时候不好找狱卒,况且就是找了他们带你去茅房没准儿也会在外偷看,不如我帮你遮挡些,表妹你凑活凑活吧。”沈又已脱下了外袍,扶着腿脚还没恢复麻利的甄绵绵走向恭桶然后展开袍子转过了身去,“快点,趁着天还没亮,免得一会儿被人瞧见。”

虽然场景很让人尴尬,可是,无法,艰苦时期。

解决完毕,甄绵绵说了声谢谢,沈又欠扁地一笑说,知道我为什么不喝汤了吧?

早上,甄绵绵干噎了一个馍馍之后和沈又一起被提审了。

喊着“威武”的堂上,上头坐着京兆府主管刑狱的法曹大人,甄绵绵认得,那是宗白繁的高枝岳父。

甄绵绵和沈又的罪名是“讹诈”。被传来指控他们俩的是燕春楼的老鸨和袭虹姑娘,那老鸨昂首挺胸眼睛翻来翻去,袭虹紧抿着嘴恨恨地看沈又和甄绵绵。

表哥的“伤寒”

老鸨说,沈又跑来捣乱,诈死在袭虹床上,紧接着甄绵绵就来讹诈,她怕影响生意所以只得任甄绵绵讹去了她两张银票,每张各两千五百两。

两个元宝变成了两张银票,二十两变成了五千两。

元宝上也没有记号,即便有也不能证明是老鸨给的,银票更是无影无踪,更不能证明老鸨没给过……那晚旁边又都是燕春楼的人,自然也不能给甄绵绵作证的。况且沈又这个大活人一摆在这儿什么证据都没有说服力了。

不是诈死能站在这儿么?

甄绵绵扭头看一眼沈又,他怎么可以从泥巴封的坟里爬出来呢!下次她一定要去弄些石灰再砸许多糯米一块儿搅拌了封坟。

多说无益,看老鸨那得意洋洋胜券在握的德性想必是有“礼”有据,五千两,把她连骨头砸掉卖了还不一定值呢。

法曹大人判了,赔偿老鸨五千两,外带关押半年。

甄绵绵一直没吱声。

又被带回那间牢房,甄绵绵做了个决定,她要越狱,关这儿半年跟等死没什么差别,跑了也许还有活路呢,而且她不打算带着沈又这个煞星,他本事大嘛就在这儿好好享受吧。

逃跑这种事还是在夜里进行比较好,一来方便悄无声息放倒人二来利用夜色掩护更安全。

沈又说,表妹,你有点不对劲,太平静了。甄绵绵阴着脸横他一眼,寻死觅活喊冤有用么?

晚上,狱卒来送饭,甄绵绵到牢门边拿来了递给沈又一个黑馍馍说,吃吧,半年呢,不吃准饿死了。沈又点头表示同意拿起那馍馍漫不经心掰成一个个小碎块儿吃下去了。到了夜半时分,沈又躺下睡了,甄绵绵仍旧跳上土炕蹲在那儿,没睡,眯着眼盯着沈又,瞧他呼吸渐渐缓慢下来便试探叫了他一声,沈又模糊不清“嗯”了声,甄绵绵就又蹲回去,继续盯着。如此反复几次,甄绵绵都快失掉耐心的时候沈又终于不答她了,凑过去一点感觉到一丝丝的寒气,甄绵绵也没在意,深秋嘛,这里什么取暖的都没有自然是冷了,伸手轻推了下沈又,他动也不动,硬邦邦的,甄绵绵站起来,还好蹲的时间短腿还没完全麻掉,跨过沈又跳下地冲到牢门边使劲摇晃那门发出卡啦卡啦的声响,有个狱卒满脸不耐烦地出现在过道尽头大吼一声:“干什么干什么?”甄绵绵说:“狱卒大哥,我表哥好像病得很厉害,你过来瞧一瞧好不好?”手心里攥着一点点药粉,只要他过来她就可以拿到钥匙了。

那狱卒过来倒是过来了,根本不往门边来,只是大致扫了一眼便哂笑着说道:“哎哟,你俩啊,一个诈死一个讹诈,你当哥哥傻啊还上你们的当,告诉你们,这招行不通。”然后,走了。

没料到,他们俩居然这么有名,连狱卒都不上当了。返回身,借着过道的光亮甄绵绵猛然发现沈又有点不对劲儿,她记得上回他“诈死”的时候表情没这么痛苦吧?五官也没这么纠成一团吧?也没有抱着自己胳膊缩着吧?

走近,又是一丝寒意,沈又正在打着寒颤,一边喃喃“好冷”,甄绵绵好像还听见了上下牙敲击的声音,迟疑着伸手在他额头探了探甄绵绵立刻缩了回来,娘诶,真可怕,像冰一样冷的脸,比她爹死透的时候还冷。

“喂,沈又!”甄绵绵推了推他。

沈又睁开眼,眼神有些迷离,哆哆嗦嗦说着冷、冷、冷。

这情形让甄绵绵的心“突”了一下。

好像很痛苦,将来她会不会也这样……

几乎没有迟疑地,甄绵绵又去使劲晃牢门一边又大喊:“来人啊,来人啊。”

狱卒没现身,只在过道尽头骂咧咧了几句,甄绵绵索性就喊“伤寒,他得了伤寒,你们不管的话这牢里所有人可能都被传染然后死掉,你们负得起责吗?”

大概伤寒两个字比较可怕,本来已经沉寂的牢房开始热闹起来,几个狱卒不得已过来,两个守着门,两个进来查看,探了探沈又的额头四个人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了一会儿,其中两个人架起沈又,另外两个押着甄绵绵从牢房里出来了,拐了又拐终于到了一处在走廊尽头远离其他牢房的黑洞洞的小牢房,过道里的灯火照不到这里,进去了才知道有一大堆稻草。

狱卒不耐烦地锁了门一边骂着娘走远。

“我算是倒霉倒到头儿了。”甄绵绵很郁闷。沈又被扔在牢门口冰凉的地上,甄绵绵任他躺了会儿还是无奈过去拼了吃奶的劲儿把他拖到了稻草堆上,又用许多稻草将他盖住,“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吧你。”

不仅没跑了还被关到这更难下手的地方,沈又若真是伤寒,那她只能给他当垫背的同赴阎罗大殿了。

她可真他娘的冤。

咔嚓、咔嚓……细微的声响下了甄绵绵一跳,这好像她给死人正骨时候的声音。

“沈又这灾星不会这么快就嗝屁了吧……”虽不想管,但她不想当垫背的,于是挪过去扒拉开稻草想去探探沈又的鼻息,因为眼睛还没适应这里的黑暗一时没找准鼻子反倒戳到了一只手,几乎是同时,那只冰做似的手紧紧反握住了甄绵绵的手,一瞬间,甄绵绵脑子里闪过了志怪小说里那些从坟墓里伸出来的僵尸,下意识的,甄绵绵想抽回手,无奈,手腕都拽疼了也无法挣脱。

这么大力气就证明沈又还没死,甄绵绵稍稍放下了心,因为挣不开只得就近坐了,中途又试了几次仍旧挣不开,手被握得生疼,那寒气也像由着掌心渗入血液游走了一般,甄绵绵也冷,冷得直打颤,这让她心里的恐惧又添了一层,这样的死法好像太可怕了。

沈又来找的东西跟她找的一样么?

如果是一样的……那她最好趁现在弄死他,不会引起人怀疑。

牢房里慢慢有了些光亮,那是斜斜的一个角落一块儿四方形的空地上阳光,地上还有木栅的影子,也许是一处通风天窗。甄绵绵扒拉开稻草想看看沈又的状况。

哟呵,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沈又头挨着脚面几乎缩成了一个完美的圆,这么大弧度的弯折难怪昨晚她听见了咔嚓咔嚓的声音,这沈又看起来是练过杂技的啊。

探探他的鼻息,平稳多了,而且气息也不带着凉丝丝的寒意了,只是五官仍旧纠结,表情依然痛苦,看起来像金宝儿在屠户手下挨了一刀时候的样子,这让甄绵绵一时有点心软。

万一他找的东西跟她不一样呢?退一步说,即使一样,她也比他熟悉这个院子,怎么也该她先找到吧,她不给他的话那他早晚也得“先行一步”……那好像也不成为障碍,没必要非害他一命吧。

她做的可是积德的行当。

可是,她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万一真被他先找到那她不就得“先行一步”了?好像很冒险。

那到底是下手还是不下手呢?

“一晚上都没动手,白天人多眼杂更不好下手。”

甄绵绵一惊,回神,沈又仍旧团成个圆看着她,怪怪的,像从小被弯成这个样子的侏儒怪人。

“半年呢,着什么急。”甄绵绵回他一句。

沈又似乎很是赞同地笑了笑。

“笑什么笑啊,松手,要不是你拽着我的手你以为你还能看见今天的阳光?”甄绵绵说道。

她的这只手现在都快没知觉了,也许……沈又是故意的,呃,难道他用这种方法将寒毒过给了她?

沈又松了手,甄绵绵把自己两只手并排摆在一起,可真是色差明显,一只白皙一只青青紫紫还有几道不过血的苍白道子,像被铁钳子夹过似的,使劲揉揉搓搓了半天手才慢慢发起热来逐渐有了知觉。

咔嚓咔嚓,余光瞥了两眼,沈又冬眠醒了的蛇一样抻着抻着就抻直了,难怪在坟里没死,深藏不露的冬眠功夫啊。

这一天有人来探监,是玉钧。他还带来了一个不咋好的消息,说捕快们去凶肆搜过了,说要找到他们讹诈的五千两银票,没找到,最后带了几样值钱的东西拿走了,说是当掉还燕春楼的钱,有甄绵绵房里搜出来的翡翠镯子和白玉壁,还有那一直不起眼的铜镜,据说拂去尘土居然还是前朝扬州所产的江心镜。

甄绵绵悔死了。

她悔自己怎么那么懒从来都懒得去擦一下灰。问玉钧江心镜值多少钱,玉钧摇头说他也不知道,马上又补了一句,那是旧年扬州所产的进贡之物,而且据说越大的工艺越复杂,价钱肯定也更贵。

三样东西,应该远远超过五千两了。

她稳赔不赚。翡翠镯子是沈又的,事情是他惹出来的被拿走她也不心疼,可玉壁……她有点心虚,虽然玉钧说不要了,可她也没打算真昧下不给,况且这些日子来玉钧已经给她赚了很多钱,足够那几把药和伙食费用了。

说来说去,都是沈又这个灾星,此时他正躺在稻草堆里哼哼唧唧装伤寒,他说,昨天来势汹汹的病今天要是一下子好了狱卒们会疑心的,以后越狱就会麻烦许多,所以要慢慢地好。

玉钧还说因为搜查的原因,这几天生意都不怎么好,脸上还有一丝抱歉的神色。

“你和狗儿再搜一遍看看,有什么值钱拿去变卖了各自奔前程吧。”甄绵绵说道,流年不利。

玉钧说,这种时候我怎么能做那种不讲义气之事,生意再不好也要撑下去,否则不是白白给人捡去了便宜。

甄绵绵没法直接说快跑吧,免得回头我越狱逃走了他们再抓你们逼问下落。

于是只好换个法子说:我要关半年呢,等出去了也不想开凶肆了,早晚得关。

玉钧走了,沈又直道可惜,说他那翡翠镯子是家传的,是几百年前沈家风光的时候的藏品,可惜可惜。提到这个甄绵绵脸色又难看两分,看沈又的眼神也不自觉带上了刀子。

也许,老天爷把沈又弄到她身边来就是让她替天行道的!一定是。

沈又与她对视了片刻马上又哼唧起来:“哎哟,伤寒,我怕是没几天活了……”

越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