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她抬抬下巴, 久路翻开自己的,点数是三个二,两个四。

两人十颗骰子,统共才两个四,所以李久路输。

莫可焱挑挑眉,倒了杯啤酒推到她面前。

久路皱着眉喝下,新一轮开始。

这次换莫可焱先叫,她高抬着手臂,盅里骰子有节奏的晃动,扣在桌上时,掷地有声。

“四个五。”莫可焱上来叫得就很大。

“…四个六。”

“开。”

两人分别是一个三,两个五,两个六;两个二,一个五,一个六。

久路输,莫可焱帮她再倒满。

几个回合下来,李久路全输,很快喝掉一瓶啤酒。她只感觉意识清醒,四肢却有些不受支配,脸的温度也升上来,身体里火烧火燎,燥热非常。

马小也渐渐坐不住,想上前阻止,莫可焱冷冷的看他一眼,将他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拦回去。

久路缓了缓,轻轻拍打脸颊:“继续吧。”

这次由她先来,李久路小心翼翼的翻开盅盖,一向先从稳妥开始:“两个二。”

她跟着说:“三个四。”

“四个四。”

莫可焱有些犹豫,又看了眼自己盅下数字,迟疑片刻:“开。”

久路看她一眼,亮出骰子,她的点数是一个二,四个四。

莫可焱的无需再看,她输了。

旁边马小也瞬间紧张起来,往前倾着身体,拳头抵在嘴唇上看她。

莫可焱盯着面前酒杯,两腮鼓起,长长吐出一口气,她看了眼李久路,昂起头,狠心喝掉。

接下来一局莫可焱输。她又喝一杯。

再开的时候,莫可焱明显感觉身体不舒服,露在外面的小臂出现一片片小红疙瘩,又痒又疼,喉咙似乎也有异物感。她管服务员要了两瓶矿泉水,一口气喝掉半瓶,抹抹嘴:“再来。”

久路把骰盅放回去,淡淡看着她:“要不算了吧。”

莫可焱没搭茬,手臂摇晃两下扣在桌面上,掀开一道缝隙之后,眼神稍微往旁边偏了下:“三个四。”

这个犹疑的小动作久路看得清楚,她挪开视线:“开。”揭开盅盖,里面躺着一个四,两个五,两个六。

而莫可焱是四个三,一个五,并没有四点。

莫可焱服气的点点头,拿起啤酒瓶给自己斟满,朝久路举了举:“愿赌服输。”

可她刚喝两口,杯中的酒受外力晃动从嘴角流出,马小也握住她手腕,将酒杯夺下来,一饮而尽。

李久路抬着眼,静静的看他。

“路路,她酒精过敏,而且是继发性,再喝会出人命的。”马小也语调里含着哀求的意味,但事情到这一步,也不得不豁出去。

他大义凛然的说:“对不起你的人是我,一直主张隐瞒你的人也是我,如果说要惩罚谁,那也应该我先来,所以她输的我替她喝。”

久路目光平静的看着马小也,那种淡淡的冷漠让人无所适从。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马小也不再属于她,而这种对立的状态,也让她感到陌生。

久路收回视线,笑着说:“好呀。”

她拿起骰盅,心中变得安定无波,反倒莫可焱多了分压力,自乱阵脚。

时间一分分流逝,桌上的啤酒很快变成空瓶,久路输了几次,只感觉越来越兴奋。另一边莫可焱急出满头冷汗,马小也坐在旁边地上,垂着脑袋,体恤衫一片水渍,胸前的纽扣解开两颗,醉得像摊烂泥。

其实这会儿久路也头疼欲裂,她揉着太阳穴,看一眼时间。

还剩三瓶,她向服务员多要几个杯子,依次倒满后:“一局定输赢吧。”

她没问莫可焱意见,骰盅在手中多晃了会儿,先叫:“六个四。”

莫可焱怔住了,面前这一排酒杯不得不让她小心谨慎,而且观察一晚上,李久路叫点数的规律一直是由小到大,开始都有所保留,上来就叫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所以一时判断不了她说真话还是假话。

莫可焱感觉心脏都在颤抖,马小也头部垂到胸口,他连续喝掉七瓶,已经是极限,加上桌上这些,恐怕人要喝废。

她强忍嗓子的不适,稍稍翻开盅盖,她有一个四,也就意味着李久路必须摇了五个四,才敢这么叫。

莫可焱不信她会那么好运,咬了咬牙:“开。”

李久路撑着头,另一手轻轻拿开盅盖,底盘上托着五颗小小的骰子,偏偏每一颗都是四个点。

莫可焱不由睁大眼。

“难得的好运。”久路站起来:“你们慢慢喝,我去趟洗手间。”

她低着头出门,转身时,不小心与人相撞,一股烟味儿冲鼻,对方双手稳住她裸.露的肩头。

李久路听到一阵陌生的怪笑,倏忽抬头,这人穿一身蓝牛仔,染着红头发,似乎是刚进KTV时碰到的那三个人,他们斜叼着烟,一身不入流的打扮,看起来不像好人。

久路侧开身,往旁边迈一步。

那男人笑着挡了下。

李久路推开他冲过去,迅速逃进卫生间。

卫生间的门关严,嬉笑声渐行渐远,她舒一口气。

久路来到镜子前,放下袖子,把肩膀的衣服往上拉了拉。冷水鞠到脸上,燥热不减,浑身上下仍然轻飘飘的。

——“有必要吗?”

哗哗水声,她脑中忽然出现这四个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是谁说的。

久路擦净脸,看着镜中的自己,呆站了会儿,忽然觉得没趣儿,想回家了。

她从卫生间出来时,那三个男人已经走开,久路想回包间取衣服,还没转身,手腕便被人攫住,把她大力往后门的方向拉。

李久路认清是莫可焱以后,就没有挣扎。

莫可焱一脚踹开后门,砰一声闷响,门板撞到墙壁后又往回弹。她用手撑住,将久路惯性带出,让她后背抵着墙壁。

冷风骤然来袭,呼吸间都是云雾缥缈的白气,久路只感觉呼进去的气体又冷又干,肩膀和腰侧的汗毛根根立起来。

胡同里光线昏暗,对面墙边放着木料、水缸,还有废弃的摩托车和三轮车。

这里很静,唯独相隔两三个商铺的地方有几点星火,却恰巧被杂物挡住,仿佛此刻没人。

驰见和洪喻靠着枯树抽烟,被响动声吸引目光,KTV后门上方也挂着黄灯泡,微弱光线在风中摇曳不定,笼罩着下面的两个瘦小身影。

洪喻看热闹的心态:“呦,俩小丫头。”

驰见捏着烟,目光很静。

“现在小姑娘都这么开放吗?冬天还露肉?”洪喻拿手肘碰碰驰见:“看见吗?就靠墙穿黑裙子那个,肩膀真他妈白。”

驰见吸一口烟。

洪喻:“看见了吗?”

“看见了。”驰见不在意的问:“你家戈悦有她白么?”

洪喻舔着下唇,当真认真回忆起来:“好像没有。”他侧着脑袋看他,笑说:“老夫老妻的,白不白已经无所谓…你想什么呢?”

驰见一抬下巴:“…她。”

“她怎么了?”

“这打扮挺欠办。”驰见淡淡的说。

洪喻了解驰见,这语气明显气儿不顺,何况他说荤话的情况实在少。总觉得哪儿不对,还想继续问几句,那边突然传来耳光声,只见短发女生左右开弓,往自己脸上招呼了两巴掌,看样子,力度还不小。

洪喻大吃一惊:“我操,这也行!”

莫可焱已经不知道身上哪儿疼哪儿痒,下手太重,双颊麻木。

久路直直的看着她,一时间没缓神,过了会儿,终于憋出一句:“你这是干什么。”

莫可焱:“那些酒马小也没喝,这两巴掌算我补偿给你的。”

久路不知怎么开口。

莫可焱干脆利落的说:“我不擅长扮演无辜弱小的角色,在知情的情况下和马小也在一起,是我的错。但之所以隐瞒,是因为他跟我讲过,你过去…”

“过去怎么了?”久路声音很低,打断她的话。

莫可焱看着她:“总之你们一开始就错了,换一种关系也许更适合。”

李久路轻轻的笑:“你这个位置的人,说话都这么问心无愧吗?”

“随便你怎么说。”她耸耸肩。

久路顿几秒:“过去与这件事无关,背叛就是背叛,无耻就是无耻,何必把话说得那么漂亮。”

“我接受。”她再次表明立场:“但马小也我不会放弃,总有一个人要退出,我希望是你。”

“好啊。”

莫可焱诧异地看她几秒,没想到她会这么痛快,确认道:“你说真的?”

她点头。

莫可焱不禁另眼相看,停几秒,拉开后门:“你没表面看着那么无害。”她扭着头,认真审视她:“还有,这衣服不适合你。”

这一点久路是认同的,只觉得冷,也想尽快进屋去。

“还有个问题。”莫可焱顿了下:“你是骰子玩儿的好,还是全凭运气?”

李久路实话实说:“都有吧。我妈玩儿得挺好。”

莫可焱走后,隔半分钟,她也打算进去。

门还没开,里面有笑骂声由远及近。久路预感不太好,迅速往后退两步,下一秒,门板飞速撞开。

门口出现三个男人,其中有在卫生间门口扶她那个红头发。

他们堵在门口,目光投向她,浑身酒气,臭味熏天。

、第18章

三个男人大概都二十出头, 一个高个子,一个红头发, 另一个穿着花衬衫。他们醉意很浓,每人嘴里叼着一根烟,看见门外有人也明显愣了下, 发现是异性,几双眼睛在她身上一通乱扫。

那“红头发”认出李久路,冲她吹了声口哨, 凑到高个子男人耳边低语几句。

随后爆发一阵淫.邪的笑声。

“滑吗?”

“你试试。”

李久路隐约听到类似的对话,这地方良莠不齐、鱼龙混杂, 碰见什么人都不足为奇。

她往右走两步, 打算绕开他们, 从旁边门缝里溜过去。

高个男人一扭腰,胯部挨紧门框:“这位妹妹,你不常来吧, 没怎么见过你呢。”

久路迅速往后退一步, 这个晚上太糟糕, 现在醒悟不该来好像晚了,如果吃了亏, 简直得不偿失。

她硬着头皮:“不好意思, 我朋友等我呢,再不回去可能要出来找我了。”

“那正好, 咱们一起玩呗。”穿花衬衫的男人并不买账, 走上前, 要搂久路。

久路侧身躲开,心里发慌。

后街深幽,尽头是死路,几乎就头顶一个灯泡照明。这三人明显喝醉了,行为举止极其夸张浮躁,这种状态下做出什么,已经不在理智能控制的范围内。

李久路心脏砰砰直挑,往旁边迈开一步。

有人立即上前挡住。

她向另一侧走,高个子男人忽然伸手搭住她肩膀,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手掌滑落,直接把她毛衣拉下去。

久路左肩裸.露的皮肤更多,能看见无带内衣边缘。微微隆起的胸部,带一种青涩、干净的美。

顷刻间,他们露出猥.琐又贪婪的表情,紧紧盯着她的胸部。

久路心中骇然,当即转身,低头整理。

这时其中一人又怪叫起来:“呦,真他妈有名堂,还有文身呢。”

“哪儿呢?在哪儿呢?”

“就左边肩膀子上。”高个男人指给“红头发”看。

“红头发”企图靠近:“我看文的是什么。”他眯缝着眼: “这是鱼?还有字儿呢,马…也?”

“操,那念‘驰’吧,没看挨着的吗。”

“明明分开的。”

“哈哈,你他妈喝多了,眼花。”

几人骂骂咧咧的争辩,没等看清,毛衣很快遮住白皙肩膀。

高个子男人意犹未尽,舔了舔牙齿。

“花衬衫”更粗暴,上前一步,动作蛮横地将久路衣服扯下来。

李久路揪紧胸口,知道这次惹了大麻烦,KTV里音乐声震耳欲聋,大声求救根本无济于事。她咬紧下唇,命令自己镇定,试图找到一个全身而退的办法。

任几人推搡了几把,这期间她脑中不停运转,余光一动,忽然想起个地方。

她心中计算两三个商铺之间的距离,以及她冲刺的速度。

那边无光,杂物遮住大部分视线和道路,外面好像没人,而“文人天下”的后门是否开着,更是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