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见放下驰沐阳,先去厨房,重新开火煨汤:“你去洗澡吧,驰沐阳是干的,我们待会儿再去。”

没听见回应,他扭头,久路还扫着胳膊上的雨水,站在客厅里。

“你不去?”

久路动作稍微停顿,没带换洗衣服终究不方便:“我待会儿回去洗也行。”

她说着背过身去,裙摆紧贴皮肤,白色布料禁不住雨水浇打,近乎透明。她本意掩饰,却没发现这样更加欲盖弥彰。

驰见目光落在某处,眸色深沉,几秒后,弓身调整火候:“看来你风格没变,还喜欢素的?”

久路脊背一僵,垂眸向下看,当即反应过来,没听懂一样坐在凳子上。

驰见从她身边走过,取来自己的T恤和短裤:“都洗过了,裤子是新的,还没来得及穿。”

他扔过去便不再管她,进入厨房继续忙活,没多会儿,余光一动,见那白色身影终于站起来,走去浴室,他这才转过头,朝空荡荡的客厅看了眼。

晚饭算是丰富的,奶香紫薯泥,虾仁白菜包,香酥鳕鱼,菠菜蛋卷,另外还有一个排骨莲藕汤。食材品种适合小孩子,营养丰富,品貌不错,味道也上乘,每一道菜都比那天她做的要高端。

久路默默喝着汤,没敢多评价。

驰沐阳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一口饭好半天才能咽进肚子里。

驰见皱眉:“你能不能好好吃饭?”

小沐身体终于转回来,看着面前的紫薯泥,犯起难。

“要我喂?”

驰沐阳摇头。

驰见拿出父亲的威严,点点桌面:“那就赶紧吃。”

小沐下午吃得实在太饱了,现在小肚子胀鼓鼓,已经装不下任何东西,又不敢跟老爸说今天吃了垃圾食品,只好舀起紫薯泥,咽药似的一点点抿着吃。

这时候久路解围说:“你的紫薯泥好像味道很好?”

驰沐阳眼睛一亮,连忙点头:“是啊,很好吃的,久路阿姨要不要尝一尝?”

久路看一眼驰见,对他说:“好啊。”

小家伙把食物顺利推销出去,驰见也看出点儿苗头,不再强求,只让他喝一碗排骨汤,便放他进屋玩儿。

久路小声说:“下午带他吃了肯德基和蛋糕。”

驰见夹起菠菜卷:“那你呢?”

“我…没吃。”

他看她一眼,动作停下,筷子到半路改变方向,将紫菜卷放到她碗里,淡笑说:“那你多吃点儿。”

久路:“…”

最后两人扫掉大部分菜品,久路感觉很久都没吃过这样饱,她缓慢起身,主动揽下收拾碗筷的后续工作。

这期间雨一直下,大颗雨滴砸在玻璃上,偶尔电闪雷鸣,并没有转小的趋势。

饭后她陪着驰沐阳在房间玩儿了会儿,时间越来越晚。

驰见收好手机站起来,走到窗户旁向外望了望,招呼驰沐阳:“走了,去睡觉。”顿几秒,又转而对久路说:“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今天就住下吧。”

久路抬眸看他。

驰见:“别拿那种眼神儿看我,老天要下雨,也不是我能支配的。”

“你的…”

“游艇停在餐厅那头了。”

“…”

久路没话说,顺应他意住下来。

稍晚一些时候,她给江曼发了条消息,发送成功那刻,手机电池耗尽,自动关机。

她睁着眼躺在黑暗中,雨似乎越下越急,惊雷劈过半空,闪电能将暗夜照亮。半小时后,久路到底去敲驰见房门,管他借来电话,给陈哥打过去。

那头反应几秒:“李久路?这不是驰见的号码?”

“哦,是他的。”久路支吾片刻,转移话题:“今天这种天气,队上没出什么事儿吧?我手机没电了,怕你找不到我。”

“怪不得,以为你离得近去救护站看看呢,不过Kane现在赶去了,我也正要过去。”

“抱歉啊陈哥,我在岩崇岛。”

那头步伐似乎很急:“别这么说,有事儿咱随时联系,我先出门。”

久路应了声,赶紧收线。

这一夜睡得不□□稳,空气湿热,雨丝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

她没睡实,不知是几点,听见敲门声。

久路迷糊着睁开眼,按亮台灯:“驰见?”

“能进来么?”

她稍微滞了下,忙坐起身:“哦,能。”

没过两秒,驰见推开门,臂弯上挂着光屁股的小朋友,他整张脸都埋进驰见胸口,扭扭捏捏的哼唧着什么。

久路半跪在床上:“怎么了?”

“臭小子尿…”

驰沐阳一把捂住老爸的嘴,眼中盈泪,一脸要哭不哭的表情。

顾忌着小朋友的自尊心,驰见没说下去,把他放在久路旁边,小沐立即用被单裹住自己,跪趴在床上,像只小蜗牛。

“让他在你这儿睡吧。”

久路抬眸看他一眼:“…好。”

驰见一时没有动,插胯站在床前,他此刻也是光着上身,腹部肌肉在光线和暗影的交替中,分割出方方正正的沟壑跟走向,下身还是居家裤,却卡得位置偏下,露出浅浅的人鱼线,以及少许文身。

久路觉得嘴唇有些干,轻抿了下:“那你呢?”

“快天亮了,客厅坐会儿吧。”

老房子其实没有真正意义的客厅,那块区域比走廊没宽敞多少,只摆几把木椅跟桌子已经很满当,所以根本没沙发。

离天亮最起码还有两小时,干坐着应该不太好过。

“床不能睡了吗?”

他说:“只有一床被褥。”

“不用被褥呢?”

“太硬了。”

李久路又瞟他一眼,没等说话,旁边的“小蜗牛”忽然露出脑袋,抓住驰见的手:“爸爸,你别走。”

“那我睡在哪儿?”

小沐拍拍旁边的位置。

驰见没动,挑起眼看久路。

片刻,久路身子往里侧挪了挪:“要不你在旁边躺会儿吧。”

五分钟之后,一切都平息下来,关掉灯,外面雨声也终于小了些。

一张双人床不算大,中间以驰沐阳做分割,泾渭分明,互不侵犯。

小家伙儿很快就进入梦乡,三人呼吸之中,唯独他的最平稳。房中有些暗,隐隐可以分辨对方的大致轮廓,久路本来平躺,没过几秒,传来她翻身的声音。

之后便再无响动,两人似乎都睡着了。

没计算过多久,驰沐阳睡得不老实,踢掉身上被单,几乎是同时,两边的人都把手伸过来,拽被单的同时,无意中握到了一起。

久路一愣:“你…没睡?”

“你不也一样。”

驰见悬着头,眸光被黑暗遮住。

久路想抽手,他没让。那股力量有些重,握半刻,他缓慢揉捏她的手骨。

一切仿佛不言而喻,驰见静默几秒,长腿一跨,越过小沐,整个人直接悬在久路正上方。

久路同意住下就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她胸口一起一伏,呼吸失紊。

驰见吻住她,她这次没有也不想再拒绝。

小孩子睡在旁边,他不敢弄出太大动静,暗夜里传出水液交杂和吞咽的声音,两道呼吸纠缠,分不出彼此。

久路手掌攀上他的肩。

驰见撑起身体,往下退裤子。

这时候驰沐阳忽然翻身,面对着两人。

驰见动作蓦的滞住,屏息几秒,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去客厅?”

“驰见。”她忽然叫他。

“嗯?”

“我们还能重新在一起么?”

驰见微顿,答道:“只要你想。”

这几秒钟的迟疑,久路就知道有些事他并未放下。

她手滑下来,抚摸着他的臂膀,这触感熟悉过也陌生过。

久路争取:“外婆的事,你肯原谅我吗?”

他目光回避:“现在说这些不觉得扫兴?”

“你如果只想跟我上床,我不会拒绝…但我不单单想这样,而是想要跟你、跟小沐一起生活。”久路嗫嚅几秒,声音很低很低:“驰见,我们好好谈谈吧,好吗?”

他体内的烈火熄灭了,驰见翻身下来,摸索到床头柜的香烟,含一根在唇上,却迟迟没有点燃。

驰见没有回应她的话,准确来说,他根本没听见她说了什么,思绪已经飘远,他咬着烟,陷入回忆中。

作者有话要说:稍安勿躁,差点事儿。

跟你们讲哦,认真开起坦克来,我自己都害怕。

、第63章

碰到梁旭和马小也以后的第二天, 吴波电话突然打来。

他没直接去店里, 而是跟驰见约在外头见面,起初驰见很诧异, 拿着外套就出了门。

地点定在镇西的污水河边,人少,方便说话。

驰见不知道他约在这儿是什么意思, 刚开始还开玩笑:“最近办什么惊天大案呢, 忙得见不到人影。”

吴波看他一眼,表情比以往来的严肃:“有个重要的事想跟你说。”

“有多严重啊?”

“关于你外婆。”

驰见心脏忽地一紧,嘴角弧度渐渐拉平:“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对她的死, 从没怀疑过?”

“…什么?”

吴波说:“有没有想过你外婆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驰见一时没出声,慢慢消化他刚才这番话,他不知道吴波为什么说这些, 但作为警方,他既然有这种猜想,那么一切假设都不会是空穴来风。

他站在原地发现自己难以动弹, 实话实说:“没有。”

吴波抽着一根烟,看他几秒:“今天来找你, 就是想问问,关于老人院关于你外婆, 还有没有觉得可疑的地方需要补充的。”

“可疑?”

他点点头,“老人院几起死亡案件,我一直都觉得不是自杀案那么简单, 但警方找不到证据,无法立案,这件事也就搁置下来。”

其实吴波同他谈论案情并不妥当,但这件事像块大石压在胸口,夜不能寐。上头规矩条文摆在那儿,正规渠道行不通,他只有通过自己的方式,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而两人之间也算有交情,抛开别的不说,作为朋友,这事儿只能放在私下里谈一谈。

吴波的怀疑从前年王永发自杀的时候开始的,那晚分别给几位工作人员录口供,其中周克不在场证据给得太顺畅太周密,他反而有一种错觉,似乎对方想掩饰什么。

当然,那只不过是个一晃而过的念头。

然而不到一年的时间,老人院再次发生命案,但实在没发现可疑的地方,上头最终定性为自杀。由于老人院在小泉镇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未免引起一些负面的社会影响,事情很快被盖棺定论。

他是从那时候开始调查老人院的。

零六年秋天开始,老人徐桂敏、王永发、崔桂兰、驰见外婆陈英菊先后自杀身亡。

吴波从他们四位死者自身开始查起,然后发现一个差别化的特点,于是他先将陈英菊抛除在外,从前三个人当中发现几个共性。

第一,三位都是五保户老人。所谓五保户,通俗来讲,就是政.府对无劳动能力及生活来源的孤寡老人实施保吃保养的一项政策,他们多数无儿无女,所以情愿晚年在老人院度过,由政府将款项直接拨给院里。

第二,正是这样的命运,使得他们性格趋于相似,悲观、绝望、易冲动、情绪化,更重要的一点,是意志力薄弱。

第三,几人死前都多次去过一个地方,那就是周克的心理咨询室。但这点并不绝对。

第四,他们都是借助工具自杀的,徐桂敏是自缢,王永发用的刀片,而崔桂兰是吞食安眠.药。奇怪的是,这些工具上除了死者本人,并未发现其他指纹。

吴波避重就轻,将自己的推论大致同他讲明。

驰见不明白:“这些能说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