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一天,驰见和小沐在餐厅。

邮递员送来一张明信片,正面的图案是沙漠:黄昏中,有骆驼,有客栈,沙漠无边,天空紫红辉映。

翻过来,寥寥数语,字迹工整。

写道——

原本打算四月去南舟,但这里太美,一时间流连忘返。

所以归期不定,勿挂念。

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小沐。好好生活。

还有,我碰到一个有趣儿的男人。

驰见笑了笑,将明信片放在桌上,手指点了点,从柜台抽屉翻出以前剩下的赠品,刚好里面就有明信片。

他随便抽出一张,回复:祝好。愿一切平安。随时欢迎你回来。

驰见叫小沐:“想和冯媛阿姨说点儿什么?”

驰沐阳爬到他腿上坐着,接过笔,想了想,煞有介事地在空白处乱划一通。

驰见问:“你这干什么呢?”

“写信呀。”

“翻译翻译,写的是什么?”

小沐说:“我在告诉冯媛阿姨,我找到妈妈了。”

驰见勾唇,他就知道。

他抽出他的笔,在那行鬼画符下面写出译文:小沐说,他找到妈妈了。

、第71章

之后又过了半个月, 驰见心血来潮, 开始收拾院子。

自打和李久路的关系稳定下来, 他好心情一路飙升,正好浑身劲头儿没处用, 变着法儿倒腾。

久路打电话问他在哪里, 他说在家。

久路这日休息, 半小时就到了。

她进来看到驰见正给园子翻土, 打着赤膊,弯着腰, 背上油亮亮一层薄汗, 肩胛的骨骼随他动作稍微扭摆。

久路站着欣赏了会儿, 回手关院门, 走上前问:“你这是做什么?”

驰见头没抬:“种菜。”

“怎么忽然想起要种菜?”

“忽然?”驰见看她一眼:“不算忽然吧,很早以前不就说过了?”

久路没细想, 问:“那你打算种什么?”

“看着来, 番薯芋头绿叶菜, 不知道成不成,先试试。”

李久路点点头, 走回房里, 换了件宽松的衣服出来。她在角落找到一把小铁铲, 蹲在那儿, 也学着他的样子帮着忙活。

这院子收拾出来其实不算小, 由中间的石子儿路分割成两个区域, 这边种菜, 另一头放着摇椅和茶桌,临时用伞遮阳。

他想着,将来在上面搭个架子,等到爬满三叶地锦,用来纳凉,效果应该不会差。

驰见正寻思着,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脚面上,低下头,见久路蹲在他脚边,手里握着小铁铲,剜他一脚土。

她昂起脑袋看他,立即道歉:“劲儿用过头了,我不是故意的。”

日头毒辣,她小脸被晒得红彤彤,额头有汗,几根发丝黏在了皮肤上。

驰见抬抬下巴:“别跟这儿捣乱,旁边待着去。”

“没事儿,我帮你。”

“不如给我倒杯水。”

“那行。”久路站起来,捧着他脸颊亲了口,两掌又摩挲一阵他胸膛,笑了下。

久路转身进屋,驰见垂眼瞧了瞧,胸口原本就有汗,她手上沾着土,摸过他之后,身上和了泥。

“李久路!”

她撒腿就跑。

驰见扔掉铁锹,三两步追上去:“皮子痒痒了是吧!”

可没等碰到她衣服角儿,久路忽然弯腰,抄起地上的水管子,堵住一半管口,水流直接朝他冲过去。

驰见躲避不及,被喷一身水。

“我操!”凉水一激,他感觉身上毛孔立即缩起来。

久路笑出声。

驰见抹了把脸,略勾起唇,点着头:“行啊你,越来越调皮?”他面部那抹神情极危险:“来,把水管乖乖给我。”

久路没听他的话,不怕死地将管口再次对准他。他脸上和胸膛的泥污顷刻间冲刷掉,水流顺着向下,没多会儿,裤子也湿透。

驰见侧着身,两步跨上去,一把捞起她的腰。争夺不下,水花在半空中喷溅飞舞,阳光参与进来,满世界都散着碎玻璃珠。

眨眼功夫,久路的衣服也贴在皮肤上。

驰见夺下水管,手臂一挥,甩到地上,他用了把力气,一提,一转,将她倒挂在自己肩膀上。

久路脑袋朝下,屁股挨着他肩窝儿,他暴力地扯开她短裤,比撕一张白纸还轻松,手掌拍上去,“啪”一声脆响,很好打。

久路痛呼,背过手胡乱摸索阻挡,这样被他掌控着,只觉脸颊充血,甚是难堪。

“屁股想开花?”驰见又打了下:“好不好玩儿?”

他这几巴掌下去,力道毫不含糊,她皮肤立即浮现出凌乱的红痕。

那股兴奋劲儿尚未褪去,刚才久路又叫又笑,这会儿低声求饶,嗓中已经颤抖着变了音儿。

驰见就这样扛着她进了屋,共同挤着洗澡,孩子没在家,狠不得把房盖都掀翻。

很久后,驰见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他挥了把潮湿的头发,看着满院子狼藉,犯懒不干了,慢悠悠踱到摇椅上坐着。

昏昏欲睡之时,久路从房中出来。

驰见眯眼看,见她手中抱着的东西,又合上眼。

久路搬来小凳坐在他脚边,将几本厚重的相册放到茶桌上,小声说:“我从柜子里找到的。”

驰见没应声。

她转过头看他,见他闭着眼,没有要搭腔的意思,不再多语,正回身,小心翼翼翻开相册。

每页八张照片,全部是小沐。

空白处贴着标签,手写年份、地点和几句标注。

久路手心泛潮,胸口的位置有些堵胀,这些照片驰见没提过,她第一次看到。

最开始一张,小沐还小小一只,被裹在碎花被单里,蜷起小手,咧嘴大哭。下面写着:2009年4月,小泉镇,百天留念。

向下看。

驰沐阳光着小屁股趴在床上,嘴角挂满口水,却看着镜头笑。2009年5月,小泉镇,会翻身了。

久路紧紧咬住下唇,翻过一页。

第一张,镜头对准驰沐阳的脸,旁边有手指捏开他嘴巴,正中央露出一截牙齿,白白亮亮,很小一颗。下面写:2009年8月,小泉镇,长牙,不配合。

这几个字有些潦草,久路想象驰见当时耐心耗尽的样子,戳了戳眼尾,轻笑。

后面一张,驰沐阳站在学步车里,正抓起一个鸭子玩具往嘴送。他写:2009年11月,小泉镇,今天自己站了两秒。

2010年5月,终于会走路。

7月,自己能吃饭。

2011年,海洋馆留念。

2012年1月,生日,儿童公园留念。

3月,露营。

6月,动物园留念。

2013年,岩莱岛,天气太热,不适应。

5月,剔了光头,哭一鼻子。

相册整整有五大本,久路安静坐着,一页页翻过来。

时间慢慢流逝,她每张照片都要仔细看。过去四年,她没有参与到他们的生活中,没能见证驰沐阳的成长更是一种遗憾,而这些照片一张张串联起来,就像一部电影,将他的童年演给她看。

到最后,久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她手肘撑在膝盖上,掌心遮住脸,哽咽好半天:“驰见?”

驰见没应她,他脸颊歪在一侧,下巴抵着锁骨的位置,呼吸很平稳。

久路抹掉泪,又轻唤:“驰见?”

他稍微动了下,却未睁眼。

久路也不知道自己叫醒他想要做什么,扶着他膝盖,晃了晃。

须臾。

“…嗯?”他终于给了点儿反应,眯着眼,嗓音模糊:“怎么了?”

拼命压抑的那股酸楚再次涌上来,眼眶又湿,久路站起身,撑着他大腿缓慢趴在他胸口。

摇椅晃了晃。

驰见连忙伸手稳住她。

久路把脸埋进去,没多会儿,他胸前的背心湿了一大片。

驰见悬起脑袋看她,好笑的说:“不是看照片?怎么哭成这样?”

久路一直都不是个爱哭的人,觉得眼泪是懦弱的表现,这些年,她都活得很坚强,希望自己能强大到不去依附任何人。

可现在蜷在驰见怀里,被一些事感动,不再压抑,认真的哭一哭,有人保护她,有人安抚她,做一个软弱的女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驰见拍着她的背:“这可不像你。”

立场不同,其实驰见不太能体会她此刻心情。做这些的时候,他只是单纯想记录驰沐阳的成长轨迹,心底或多或少为她考虑,但那时重逢的希望太渺茫,能不能遇见,全是未知数。

驰见轻声哄:“好了,再哭儿子都得败给你。”

久路把眼泪往他衣服上蹭了蹭,好半天,终于抬起头:“欠你们太多了。”

“谁说的?”驰见亲她额头:“你能为了我把他生下来,就是最大功劳。我们之间不谈亏欠。”

久路紧紧抱着他,问:“你带他很辛苦吧?”

“还好,之后跟着洪喻做生意,有戈悦帮忙带。”

“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小泉的?”

驰见想了想:“大概一零年秋天吧。那时候洪喻刚带着我做海产,从白忙到黑,没时间,都是戈悦帮忙照看小沐的。”

时间隔得太久远,久路有些想不起他们的样子:“他们还好吗?”

“嗯。”驰见笑说:“暴发户一个。洪喻老家房子拆迁,给了几百万,他和亲戚拆伙,拿着这笔钱单干,利滚利,越来越有钱。”

“那挺厉害的。”

“在中国,一夜暴富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儿。”驰见笑话她:“少见多怪。”

不知不觉中,太阳从正空向西走。热气飘浮着,阳光却不再那么毒。

摇椅轻轻晃动,驰见说:“这些年多亏有洪喻,餐厅他占大股,这房子也从他那儿挪了不少钱,要不然一样都没戏。”

她听他说着,忽然想起来:“那你还有钱买游艇?”

驰见口气不善:“我都是为了谁?”

她愣两秒:“…难道是我?”

“‘买艘船,每天出海,早出晚归’,‘我捞鱼,你卖鱼’,这些话都是鬼说的?”

久路皱着眉回忆,没什么印象。

驰见说;“是谁要在院子里养羊驼?”

提起羊驼,她突然间记起来,那年随周克从南舟回到小泉,半夜里驰见站在老人院外面等她,两人腻乎半天,好像说过这些话。

“你都记得?”

“记性好,没办法。”

“所以为了这个买游艇?”

驰见蹭蹭眉心:“没想特意买,做生意时认识一个朋友,刚好他着急出手,半价让给我的。”

她又问:“那…你不会真要买羊驼吧?”

“倒是想,但是南舟气候太热,不好养。”

这回久路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天,抬起头,在他唇上轻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