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理由,绝对有理由。如果我们将过境的盐税、粮税提高了,那么楚地、南平、大周的盐粮价格上涨,官府支用和军备存储便需多出一大块的支出。这个损失必须是由国库来承担的。各位试想下,周围这几国会心甘情愿吃这个哑巴亏吗?不会,所以他们肯定也会将一些出境过境货物的税率提高,从而弥补自己的损失。蜀国虽然粮棉、食盐等物资可以自给自足。但是他们的牛羊马匹自给不足,需要从大周购入。茶、油、丝茧则需要从楚地购入,笔砚、纸张要从南平购入。一旦将这些货物的税率提高了,就相当于将我南唐提税后给邻国带来的损失,最终全部转嫁给了蜀国。而蜀国往西为吐蕃,往南为大理、交趾,都是难有通商的小国和苦寒之地,蜀国就算同样提税也无从补损。这样的话你们觉得最有理由阻止我们提高税率的是谁?”

听到这里,那几个人顿时恍然大悟,纷纷盛赞顾子敬思筹周密、眼光高远。

“为什么张松年被刺已经几天了,楚地和南平却没有丝毫动作?就是因为这件事不是楚地和南平做的,更不是大周所为,否则的话他们早就该出兵突袭临荆。再有,我这边还没有确定税率到底提还是不提呢,他那边就已经动手。这说明他们不是一定要杀死我,而是给我警告,让我知道提税后的后果。所以这么机密的刺杀讯息才会辗转透露到我这里,而且怕顾闳中那边消息没到,临刺杀前再让一个告密信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内防间。不过我要是继续不当回事他们也会杀死我,因为这至少可以给下一个来评测做决定的人警告。至于张松年被杀,则是对皇上的警告,警告皇上如果提高过境、出境的货物税率,立刻就会导致被邻国突袭的后果。而且杀张松年突袭临荆其实是个很好的战略步骤,按理说楚地、南平这些接疆邻国绝不会将这种实施后可以产生很好效果的军事行动拿来做警告。只有不可能实施的国家才会不珍惜这种良策,冒其他国家之名以此为吓。”这番分析下来,大家便都知道顾子敬被元宗委以内参重任并非侥幸。他对事情的推理分析真的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严士芳问。

“临荆的兵马暂时不能撤,传令给周世宁将军,让他前去临荆统管,继续严防。严大人和万大人马上写奏章上报皇上,说明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并且将我刚才的分析加上,表明你们力主提税,这可以让你们立上一功。而我的暗折肯定会在你们的前面到。还有,明天一早开关放船,所有货物过境税提高百分之三十收取。粮税以实物抵扣,收来的粮食先送临荆县做军粮。”顾子敬以一身从五品的官服站在两个三品大员中间,昂胸挥臂的豪迈气势并不受丝毫影响。

“这样做未有皇上首肯,会不会太过唐突。而且还有可能对大人不利。”严士芳是真的担心。

“没事,既然确定损失最大的是蜀国那我们还怕什么。他们与我国隔着楚地,总不会飞过来突袭临荆吧。再说了,我为什么让临荆的兵马不撤?就是想先把税提上去试试,邻国没反应就继续。有动作我们再论,只说是我这从五品的监行使私做主张,皇上也不丢面子。虽然可能对我不利,但我为皇上办事忠心不二、万死不辞,何惧不利。再一个你们的奏章要快,到金陵后可以先呈宰相冯延巳大人,由他递上会更快些。你们的奏章内容事先不能透露,让韩熙载知道了又要阻挡。我们要让皇上尽早做出决定把税率提高,这样再要对我下手就没有意义了。我想偌大的蜀国不会为了泄恨而采取杀我一人的行动吧,那时我反倒是了了余患。至于这些天的安全,不是有卜捕头在这里吗。严大人,你把卜捕头的头衔给提提,这样我用他保护也觉得安心。”

“那是那是!”“谨遵顾大人的意思去办。”几个人都朝顾子敬唯唯诺诺。

顾子敬没有理会那三个人,而是回头一指河道中满满匝匝的船只说道:“看!这许多的船就是大堆的粮食、大把的银子,怎么都不该让它们随水流走!”

齐君元本来打算回瀖洲重行刺局,然后再带青衣女子去“露芒笺”上指定的楚地秀湾集。但这次的刺杀目标有点特别,一刺不成之后肯定防范重重,必须过些时候等防范松懈下来才能找机会再次下手。而且这里忽然又冒出来个阎王来,也说是要带青衣女子走。到底怎么回事?离恨谷不会出这样的差错的,其中缘由齐君元觉得自己有必要弄清楚。

齐君元带着青衣女子和阎王连续奔出了几十里,绕道从西望河下游进入到楚地境内后,才在一个荒野老井边停下来歇息。

这一路上那青衣女子的话就没停过,威胁、恐吓、哀求、耍赖,目的就是要齐君元将她松了绑。但齐君元就是不理会她,随她和风细语还是狂风暴雨,只管走自己的路。

按照“露芒笺”的指示,齐君元将青衣女子带到秀湾集后自然会有人联系他们,并交代下一步的计划。但从这两个雏儿的话音可以听出,他们都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怎么去做,而且目的、目的地都和自己收到的不一样。这样一来,最为茫然的倒是齐君元自己。

歇息时,齐君元才详细问起两个人的身份和任务,以便判断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安排。

“我是离恨谷谷生齐君元,隐号‘随意’,位列‘妙成阁’。此次‘露芒笺’令我刺杀瀖洲户部监行使顾子敬。然后找到一个会去临荆报私仇的谷客,务必将其安全带到楚地秀湾集,交付接应人。”齐君元先自报家门,说明自己的目的,以便博得两个人的信任。其实就他之前显露的技艺已经足够让这两人清楚他的来历。他所提到的“妙成阁”其实就是工器属,功劲属、行毒蜀、色诱属、工器属、玄计属、吓诈属这些都只是离恨谷内的称谓,在外行动时都有各自的代号,分别是“力极堂、毒隐轩、勾魂楼、妙成阁、天谋殿、诡惊亭”。

“我叫秦笙笙。”青衣女子说。

“我叫爱浓浓。”阎王马上接一句。

“滚你妈的腌王八,这一路不找机会替我松绑,还占姑奶奶的便宜。”

“好好说,我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开玩笑,也不喜欢不熟悉的人在我面前开玩笑。这会让我感觉有危险。”齐君元不动声色地阻止了两个人的嬉骂。

“我是离恨谷谷客,隐号‘妙音’,位列‘勾魂楼’。但给我的‘回恩笺’上没有提及你要带我走的事情,只说是与送‘回恩笺’的人到呼壶里会合。当时就是这腌王八和他师父来给我送的‘回恩笺’。我要早知道你是来找寻我的,怎么都不会在瀖洲坏了你的事情。等你利用磨玉水车布设的刺局时我才看出你是工器属的前辈,知道其中出现了误会,但这时后悔已经晚了。你那一记杀招真的太绝了,这天下除了‘妙成阁’的高手,谁能有如此妙绝天成的设计?不过我确实不知道你和我有什么关联,也没谁说要我跟着你走。”青衣女子一开口便喋喋不休再难停住。

“你莫非也是从脚步声上发现到我行动的?”齐君元虽然已经估计到自己露边色的原因,但仍希望得到肯定。因为发现自己的错误对自己会是一种提高。

秦笙笙这次反没有说话,只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秦笙笙的肯定让齐君元迅速找到另一个不正常的现象。

“但你怎么就断定我一定会在三桥大街动手,而不是在监行衙门里或顾子敬的府邸?”

“我不能断定,所以我暗中留在内防间的信笺上只写的是‘三桥大街有一穿棉帮硬薄底塌鞋的人将行刺顾大人。’或许是内防间的人误打误撞吧,也或者他们是想提前从三桥大街上抓住你。”从表情看,秦笙笙应该说的是实话。

“不对,事发后官兵很快就控制了整条三桥大街,而且外三层的街巷也进行了布控。这肯定是事先知道准点才下的反兜。‘妙成阁’发来的‘露芒笺’上倒是捎带提了一句‘可择三桥大街击浪’,难道是这‘露芒笺’的内容泄露了?那也不对,‘露芒笺’上只是建议,最终确定在哪里下手还是随我自己的主意,何况那时我还没有确定最佳的击浪位。”齐君元的思路进到了死胡同,他知道凭现有的信息无法判断出真相。但他冥冥之中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摆布着,而且是一只根本无法摆脱的手。

第四章 射杀

同尸腐

齐君元和秦笙笙的对话没有再继续下去,一个是他再要和这个碎嘴的姑娘多说几句,耳朵和神经都会有些承受不住,另一个也实在是没什么内容需要交流了。至于秦笙笙为何要刺杀张松年,离恨谷中有规矩,不得询问别人的刺活目的,更不准问加入离恨谷的原因,除非别人主动告诉你。

“阎王,你真叫阎王吗?说说你是怎么回事。”齐君元转而询问阎王的情况。

“我名字是叫王炎霸。”年轻人报出名字时,齐君元听到秦笙笙在旁边低声骂一句“腌王八”。

“我不是谷客也不是谷生,我只是帮着我师父做事。隐号也是师父给我起的,将我名字的前两个字倒过来,‘炎王’,谐音取了个‘阎王’。”

“他师父是‘二郎’范啸天,位属‘诡惊亭’的谷生,不过是个最窝囊没用的谷生。带出来的徒弟也像缩头乌龟一样没用。”秦笙笙再也憋不住,在旁边插了一句。

“你不许说我师父坏话,否则我娶了你就休,休了你再卖。”

“我说过不喜欢不熟悉的人在我面前开玩笑的。”齐君元这次的脸已经阴沉下来,声音也带出了狠音。

“你这就不对了,我们都已经把身份、名字、隐号都告诉你了,怎么还是不熟悉的人啊?而且我们也没有开玩笑,我们是在吵架呢。你要不插嘴,我都骂到他八辈儿祖宗的二房姨奶奶的私生子的表侄媳妇儿那里去了。”秦笙笙责怪齐君元的话好像有点道理,而且大串鞭炮似的话蹦出让人有些绕脑子。

齐君元真有些哭笑不得,但为了阻止秦笙笙继续聒噪不休,他只得将声音、表情放得更加凶狠:“你给我安静一点。我的刺活被你搅了,而且一时半会儿还做不了第二杀。这件事情要是谷里有‘问责牌’过来,我就只能如实说清缘由,然后将你交给‘衡行庐’决断生死去留。你现在还是静心好好想想,到时候该怎么交诉怎么做。”

“啊,这样啊。我明白了,也就是说你失手的罪责是需要我来解释和担当的对吧?喏喏,那你还不好好对待我?把我松了绑,带我去吃点好的。对了,还一定要保护好我,万一我被谁杀了,那你的护身符、挡箭牌也就没了。‘衡行庐’要是为瀖州的事情一怒下个重责,你就只好自己头顶肩扛了。”秦笙笙如释重负地吐口长气,将身体舒服地倚靠在老井的石井台上。她现在知道自己对于齐君元的重要性了,所以在考虑怎样利用这个有利条件拿捏住齐君元。

齐君元愣了一下,事情还真就像秦笙笙说的那样,自己要想避免被“衡行庐”治罪,就必须保住秦笙笙周全。

“对了对了,你的‘露芒笺’还要求你将我带到楚地秀湾集的,你要是不能将我周全地带到那里,那么两罪并算,你的罪责会不会更大?”秦笙笙现在觉得自己不但是对齐君元重要,而且是非常的重要,看来自己已经完全占住齐君元的上风位置,扼住了他的命门。

“你会周全的,不要试图用什么小伎俩威胁我。因为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完好地到达秀湾集,见到谷里派来的代主(替代谷主的临时领导者)说明情况,还有一个就是死。”齐君元的语气像刀锋一样冷。这秦丫头一开口他就知道要出鬼花头,所以抢先将一些路给堵死。

“那不一定,你看我被捆得像个粽子似的,要被什么人突袭连个招架的力量都没有,怎么能保住周全?还有我又饿又累的,万一头晕目眩地往哪里一栽,搞得从此不省人事,怎么说明情况,最后你不还是得自己扛罪责。对了,你用什么玩意儿捆住我的?不仔细看就像什么都没有似的,不过我觉得其韧度和断割力没有我天母蚕神五色丝强,拉伸强度却好像超过我的五色丝。搭扣在我腰间的大铁钩子我倒知道是什么做的,是极北地界冰川湖底的龙骨寒铁对吧?搁我腰间隔着衣服还有很劲的寒意。钩子尖儿利,钩身内外带刃,样子很怪,这就是你所说的钓鲲钩吗?”秦笙笙并不害怕齐君元的威胁,反倒是絮絮叨叨和他谈论起捆绑自己的器具。

齐君元没再作声,而是手下微抖,将无色犀筋捻成的索儿松开,再以腕力回提,钩子索儿便都进了袖子。而做这连贯动作的同时,他不得不暗暗佩服秦笙笙的见识。虽然江湖经验上只是个雏蜂、白标,但实际技艺方面却不比任何一个老底托(老资格)的刺客差。这从她对无色犀筋索和钓鲲钩材质的对比判断就可以看出来。

无色犀筋:在《汉录·奇兽贡》中曾有提到。南方马牙鲁国越海送两只白犀至汉,说是朝贡,其实是以此换取了大量上好的丝绸、茶叶。白犀少见,难适异地气候环境,在大汉御马廊养了一个月的样子就先后死了。死去的白犀剥皮做甲,此过程中从每头犀牛的脑后都抽出三根透明细筋。此筋无色透明,如不细辨便不能见。质地极为牢固坚韧,可伸展,拉扯不断,以三根细筋捻成的索儿足以吊重千斤。齐君元可以随意取物作为杀器,但并不代表他身上没有武器。他的武器就是钩子,各种各样的钩子,而其中一部分钩子的尾眼所系线儿、索儿都是无色犀筋。这么多的无色犀筋是工器属执掌给的,具体哪里搞来的齐君元也不清楚。

龙骨寒铁:《北隅珍得》、《异开物》等古籍都有过记载,说是龙骨化成的铁石炼煅而出,真实性无从考证。但如果真是龙骨化成的铁石,这龙也该是恐龙。龙骨寒铁的特性是不锈不蚀,其坚固连宝刀宝剑都不能断。

至于钓鲲钩则着实是个另类,这是工器属退隐的授技长老专门为齐君元设计的,以龙骨寒铁做成。钩身内外两边是快刃,其意是因为鲲太大,只将其钓住不行,还需要以刃划破其身,才能钓杀。不过自古以钓钩为武器的绝无仅有,也就是能随心所欲将任何器物拿来杀人的齐君元才会无师自通、运用娴熟。

解开秦笙笙后,齐君元从腰间皮囊掏出个油纸包递给秦笙笙,秦笙笙接过打开,里面是夹了肥牛肉的炊饼。

“这才对嘛,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等见到代主我把事情全揽自己身上。”秦笙笙从这炊饼上看到了自己的首次胜利。

“也给我一个呀。”王炎霸也要,这几十里跑下来,是个人肚子都得饿。

齐君元双手摊了下,意思很明显,没了。

秦笙笙很得意,自己刚才还像个囚犯,但才一会儿,自己就成了重点保护对象。虽然她并不喜欢这油腻腻的肥牛肉,但还是大咬两口,装出吃得很香的样子,然后还朝王炎霸咂嘴吐气,故意将牛肉和炊饼的香味往王炎霸这边吹,吊他肚里的馋虫和饿鬼。

“哎,这炊饼夹牛肉的味道好像不对呀,是不是捂馊了。”王炎霸眨了眨眼睛。

秦笙笙的舌头在嘴唇上舔一下,又闻闻手里的牛肉炊饼:“是有点味儿,但不是馊了,王八,要不你来尝尝,到底什么味儿。”秦笙笙说着话掰了一大半给王炎霸。

“没问题,什么味儿我嘴巴里咂巴下就知道。”王炎霸说着伸手就去接那牛肉炊饼。

“你要想死的话那就好好咂巴咂巴。”齐君元在旁边冷冷地说了一句。

“大哥,不至于吧。就吃你半个炊饼你就让我死呀。”王炎霸觉得齐君元有些不可理喻。

“我是为你好,这炊饼里有‘同尸腐’,吃了之后身体便会像入土的尸体一样,四十九天开始腐烂。从手脚开始,然后身体,最后烂到头部。不但痛苦不堪而且恐怖至极,是让中了‘同尸腐’的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烂光。”

话未说完,秦笙笙就已经自己压舌根扣喉咙呕吐起来。这一吐真就是翻江倒海、搜肠刮肚,她试图将刚吃进去的“同尸腐”给吐出来。

一直等秦笙笙吐到身体无力地瘫软在地了,齐君元才开口说道:“‘同尸腐’这种毒药是入口即化,未到舌根便已经完全吸收到血液中了,所以就算把肠肠胃胃全呕出来都是没用的。对了,还有一件事情也必须告诉你。”齐君元说着话拿出个小油纸包,打开后里面是一些红色粉末。“这是‘同尸腐’的解药,但是现在没了。”说完这话,手上一松,那油纸连带红色粉末都掉入老井之中。

秦笙笙听到解药两个字就往前扑,但还是晚了一点点,红色粉末和油纸从她指尖前一点飘落下去。

“如果想要解药,只有跟着我去见代主,从他那里拿。如果他这次出来没有带‘同尸腐’解药的话,就得要代主写个‘证清笺’,证明你的清白,证明你不是因为罪责才被下的‘同尸腐’。然后拿着‘证清笺’赶到离恨谷才能求到解药。”齐君元说完这些并没有得意之色,而是从语气中表露出无奈和同情。“所以从现在起你必须跟紧了我,加快速度往秀湾集赶,这万一出点什么岔子不能及时找到代主,那你的问题可就严重了。另外,这也是教你们行走江湖必须要懂的一条规则,不要别人给点什么东西就往嘴里塞,特别是不太熟悉的人。”

“为什么是不太熟悉的人?而不是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秦笙笙现在可以拿来回击齐君元的也只有嘴皮子了。

“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和你没有利害冲突,没有理由来害你。就算是刺行之中,别人如果刻意害你,一般也不会用个与你完全陌生、对你一点不了解的人,这类人掌握不到你的弱点。当然,也不会用你很熟悉的人来害你,因为你太了解的人,举动、神情稍不正常你就会有所觉察。所以不太熟悉是最合适的。还有,就好比我们去对陌生人行刺活一样,必须是先点漪(踩点布局),将周围情况了解仔细了才能动手,这过程其实也是让目标在下意识中适应我们的存在,说白了就是在给双方寻找不太熟悉的感觉。”齐君元竟然非常认真仔细地解释了原因,完全是前辈高手指点后辈末进的态度。

“我师父怎么没和我说过这些?”王炎霸听到这些很是惊奇。

无血猎

“那是因为你师父自己都不懂,他就是个躲在离恨谷里混吃等死的闲人。”秦笙笙的怨恨之气转而发在了王炎霸身上。

“是你自己不懂好吧?我师父要是不懂的话怎么会料到你不按原路而行的。”

“她不懂是正常,你师父懂也是正常。因为秦姑娘是学技自了仇怨的谷客,离恨谷对谷客是只传杀技不带刺活。所以谷客的第一趟刺活就是了结私仇,类似的经验全都没有,需要自己慢慢去磨练、去总结。如果是谷生的话,有门中前辈高手先带着做几趟刺活,这些基本经验在独立出刺活之前就都懂了。”齐君元替秦笙笙解释了原因。“不过秦姑娘作为谷客,刺技却是出类拔萃的。在瀖州城里威慑我的目光中携带的肃杀气势,便不是一般高手所具有的。然后从卜福所说的惊马拖死张松年,可以知道秦姑娘所习色诱属技艺已经到了顶峰,不但可以用声色摄人魂魄,就连马匹都难逃其技。只是有些奇怪,你是色诱属中哪位前辈传授的技艺?怎么会将世上少有的天母蚕神五色丝传给一个谷客的?”齐君元说着说着便将自己绕到疑问之中了。

秦笙笙不做声,就像没听到齐君元的疑问。王炎霸则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始终不发一语。

“你私仇的目标是临荆张松年,可你为何不在临荆找机会,却跑到瀖州城最热闹的大街上易容做了个奏琴先生?还有离恨谷放谷客出谷,便是允许他们自行去了结私仇,要么是不会放出谷的。可为什么把你放出却又不准你动手了私仇,一定要等到谷里通知才能在时限里完成?”齐君元越说疑问越多,他把一双毒狠老辣的目光盯住了秦笙笙,似乎是要从秦笙笙的眼睛里掏挖出什么来。

秦笙笙并不回避齐君元的目光,而且她的眼睛始终清澈如水,犹如可以一望至心,根本没有什么可掏挖的东西。

“或许我的重要性并不只是对你而言,否则又何必要安排包括你在内的两路人带我走呢?”秦笙笙替齐君元又找出个疑问,而且是个让齐君元不敢再继续深究的疑问。

“这好像有些乱了,两路人都带你走已经不对,而且去的地方也不一样。我和师父是要带你去呼壶里,而齐大哥是带你去秀湾集。”王炎霸也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倒好像没什么不对,秀湾集和呼壶里在一条线上。谷里的安排可能是要我在刺活顺利完成后找到秦姑娘,然后带到秀湾集,到了那里自然会有人找到我们再做安排。我估计秦姑娘到秀湾集后下一个的去处就是呼壶里。而如果我刺活不成反陷身其中的话,那么就由你们师徒直接将她带到呼壶里。当然,这只是猜测,具体怎么回事到了秀湾集就全知道了。”离恨谷经常会有些难以理解的安排,但这些安排都是别有用意的。有些是为了刺活内情的严密周全,有些是为了撇清刺客们之间的关系,还有的是为刺局完成之后的谷生、谷客顺利洗影(以新身份隐藏),所以齐君元对此并不感到奇怪。

离恨谷中的规则,刺客的职责就只需把刺活完成,余下的一切谷里都会给你安排妥当。你只管按指示去做,也必须按指示去做。

按照这样的规则,秀湾集和呼壶里都成了必须去的目的地。至于秀湾集和呼壶里先去哪里倒不用争执,因为去呼壶里的路途正好会经过秀湾集。

秀湾集有个大市场,主要是买卖粮食、茶叶和水产的,另外,还有一些做其他生意的也夹在里面凑热闹。比如卖渔具农具的,卖山货野味的,卖家畜牲口的。原来这里是每月初一、十五开两个大集,后来发展成了每天都经营的大市场,这也是秀湾集地名的由来。

三个人疾奔慢赶,然后还雇船租马,终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秀湾集。到了这里之后他们没有乱走,因为说好会有人来找他们的。

大市场南场口对面有两株大槐树,树下有个黑瓦青墙的茶坊看着挺别致,齐君元便带着秦笙笙坐在茶坊与大路之间的竹架草亭里喝茶。而王炎霸则独自蹲在几十步开外的一个道边石墩上,慢条斯理地啃着一个绿皮水甜瓜。

这种谨慎的做法叫“双狐守食”,就是说出现猎物时可以两边夹击。而如果有一边出现意外,另一方可以从外围救援,也可以暗伏不动,瞄清情况后再搬救兵援手。这是齐君元的布局,那两只雏蜂儿肯定不懂这些行走江湖的自我防护的招数。

齐君元掀开盖碗却一口茶没喝,而是将一根筷子斜搭在茶碗边上。筷子尾正对自己,筷子头探过杯口半寸。这是离恨谷的暗号“望海寻”,意思是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自己的伙伴。做完暗号,他便闭目养神,单等这来来往往的人流中有个什么人来和他们对接刺行暗话。

茶坊的生意不好,一直到太阳都快落山了,除了齐君元他们两个,始终没有人再坐到茶坊里来喝茶。就算有人走到面前,也是要一碗大壶茶匆匆喝完就走了。

天都全黑了,茶馆老板过来问齐君元他们三个要不要弄点小菜小酒顺便把晚饭给将就了。齐君元摇摇手,然后站起来掸掸衣袍上的瓜子壳,给了茶钱就要走。

也就在这个时候,大市场门口一阵喧闹,几个人推搡着一个人出来,一直推到大路上,然后用几下大力的拳脚将那人放倒。

“唉,又是哑巴,这人不能说话可能是前世的报应。如果不能说又偏偏听得见,那前世的罪过就更大了。”茶坊老板叹口气后准备收拾茶碗茶壶。

“老板,你说的话挺有意思,照你这么说是又聋又哑反是好过单哑。”秦笙笙憋半天没说话,嘴巴里正寡淡得厉害。

“姑娘,我还真就是这个意思。要是又聋又哑反倒省心,这明明听得见,却没办法说明、辩驳,那得多难受呀。你看见那个卖野味的了吗?按说每天都有不少收获,日子过下来不比别人差。可他的野味都是无伤无血的,不知道是怎样捕来的。所以别人都怀疑他是用毒药毒来的野味,没人敢买。而他明明可以听见别人对他的猜测和议论,可偏偏又无法说明和辩驳。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只能朝别人瞪眼、瞎吼,最后总遭来一场拳脚。你说可怜不可怜。”

“如果他真是用药毒死的再拿去卖给别人,那就一点都不可怜。”秦笙笙总喜欢抢个理,但也真是说得有理。

就在这时候,那哑巴从地上爬了起来,拖着一大串野鸡、野鸭、野兔往茶坊走来。走近了可以看清,这是个才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看样子好像比王炎霸稍大些。生得虎背熊腰很是健壮,面相也棱角分明挺精神的,只可惜是个哑巴。

茶坊老板好像预先就知道怎么回事,先到大茶壶那里倒了一碗茶,等哑巴过来后递给哑巴:“我今天没客人,不能收你的野味了,你喝口茶赶紧回家吧。有这野味吃也饿不死,就不要老想着喝酒了。”

那哑巴又是摇手又是指那些野味,意思好像是不要喝茶,而是要用那些野味换酒喝。

齐君元的目光在那些野味上扫了一下,然后把几个铜钱丢在桌子上。

“哎,客官,你茶钱付过了。”店家是个实诚人。

“这钱是请哑巴喝酒的。”说这话时,齐君元已经和秦笙笙走出很远。那哑巴瞟了一眼茶桌上的铜钱,也瞟到齐君元用筷子斜搭茶碗做的“望海寻”。

齐君元带着秦笙笙在前面走,王炎霸则远远跟在后面。直到出了秀湾集,走到西行道口处的一座石桥,齐君元才停下脚步,而王炎霸这时才快步赶上来会合。

“我们现在往哪里走?”秦笙笙问。

“哪里都不走,等人。”

“等谁?”秦笙笙又问。

“哑巴。”齐君元很自信地说。

但这一次齐君元好像是失算了,那哑巴始终都没有出现。

离恨谷在训练他们谷生、谷客时都有一个约定,就是到达目的地后,等待别人来联系你的时间是不能超过一天的。超过了一天则说明联系你的人发生了意外,或者是另外有重要的事情放弃这边的指令了。

他们又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当天色完全黑了以后,齐君元断然决定离开。因为这样的等待让他觉得很是蹊跷、诡异。

离开秀湾集,那么就只能去呼壶里了。王炎霸兴奋起来,他主动在前面开路。可以看出,这里的路径他很是熟悉,以前应该走过,而且不止一次。

而秦笙笙的心情却开始烦躁起来,这路上走了八九天,不要说代主,就是和离恨谷有点关系的人都没见到一个,自己中的“同尸腐”要靠谁来解呀。

带着心思走路,而且是夜路,那就难免会出现个磕绊踉跄。而秦笙笙显然比别人都要倒霉一点,被路边一棵老树冒出土的根茎绊了下,竟然侧身跌倒在了地上。

“走路小心点呀。”齐君元伸手去拉秦笙笙,反被秦笙笙一把拉低了身体。

“后面有东西跟着我们。”秦笙笙拉低齐君元后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话。

“是什么样的人?辨得出来头和路数吗?”

“我说了,是东西,不是人!”秦笙笙的语气带着些悚然。

听了秦笙笙的话,齐君元脑后毛陡然竖起,背脊上顿时渗出一层冰冷的汗珠子。他看得出秦笙笙不是在故意吓唬他,一个人从眼睛里流露出的恐惧是无法用表演来实现的。

“阎王,布设阎罗殿道第一局‘孽镜台’阻路。”齐君元虽然对色诱属和吓诈属的技艺没有投入研习过,但谷中各属谷生经常互相交流,就算是当耳旁风来听也能听出不少的门道来。另外,吓诈属的阎罗殿道本就属于所有谷生的入门技艺之一。齐君元虽然不会具体操作,但每局的名称、特点和作用却是了然于胸。

第一殿阎罗秦广王,专司人间天寿生死,统管幽冥吉凶、接引超生。人间为善,引入人间道轮回。善恶各半,虽仍投人间但是男转女、女转男,再尝世间艰难。恶大过善,则带至“孽镜台”一照,确定其罪孽,然后发送后面的阎罗殿下地狱受罪。所以阎罗殿道第一局的孽镜台布设下来之后,入局之人便会左右不辨、前后不分。身在幻境之中,可见游走的鬼魂,却无法辨别出男女老少来。而且如果试图冲出幻境,总会有与自己相貌接近的极凶怪相迎面阻挡。有好些胆大之人或许不惧鬼神妖魅,但很少有人在见到自己变形、扭曲的模样时会不怕的。

王炎霸动作很快,手舞指弹,顷刻间就在小道上布下了“孽镜台”,由此可见这阎罗殿道已经被他运用得炉火纯青。

然后三个人屏住呼吸,运全神于目力,想看看背后跟来的到底是什么怪异东西。

犬飞行

不知道过来的东西会不会害怕“孽镜台”幻相中的鬼魂,也或许那东西自身就是鬼魂。鬼魂应该不怕鬼,但幻境中的阎罗总该怕的吧。

“那东西不被‘孽镜台’惑目阻挡,前行的脚步没有丝毫停滞。奇怪,一个人的脚步怎么可能如此的轻,而且步伐间还有些许乱。轻乱得都不像人在走动,倒像是小孩以手掌按地爬行的样子。”秦笙笙越说自己越觉得可怕。但这吓人的说法齐君元和王炎霸并不相信,甚至还怀疑秦笙笙是在故意做怪惊吓他们。因为他们始终没有看见什么怪异东西的踪迹出现。

“近了,没几步了。”秦笙笙的语气已经带有绝望味道。

“是有东西过来了,有很重的兽子腥臭。”王炎霸终于也有所发现。

“这就对了,人世间如果有什么不知地狱不怕阎罗的,那只有兽子。而世上有什么陷在阎罗殿道里还能循着我们的踪迹朝前行的,也只有会嗅味的兽子。”齐君元下了定论。

王炎霸听齐君元这么说,便想都没想就把“孽镜台”给撤了,因为事实表明这设置根本不起作用。可他就没有想一想这兽子因何而来的,是不是什么人带来的。他也没有想过自己将幻境一撤,虽然可以看清后面是什么兽子,但带来兽子的人同样可以看清他们。

“啊,小老虎!”秦笙笙眼快嘴快,但并不意味着她就能认清跟来的到底是什么。

“不对,老虎怎么会黑乎乎的?是狗,听它嗓子里的哼哼,和狗一样。肯定是虎头狗,波斯人带入中土的。”王炎霸以那兽子的哼哼声为证据驳斥了秦笙笙的说法,但他却忽略了这种哼哼的声响一般是兽子发起攻击前才会出现的。

“当心,这东西会飞!是穷奇!凶兽穷奇!”齐君元发了这声喊时,一对钓鲲钩就已经出手。

《山海经·西山经》有“又西二百六十里,曰邽山。其上有兽焉,其状如牛,猬毛,名曰穷奇,音如獆狗,是食人。”郭璞注《山海经》时,亦诗赞:“穷奇之兽,厥形甚丑;驰逐妖邪,莫不奔走;是以一名,号曰神狗。”

而明朝张岱的《夜航船》中对穷奇的定义为“名曰穷奇,一名神狗、其状如虎、有翼能飞……逢忠信之人,则啮食之;遇奸邪之人,则捕禽兽以飨之。”

除了这三种描述,其他古籍资料中的穷奇还有另外描述,但种种描述各不相同。就上面这三段文字可以看出,人们对穷奇的认定存在着很大偏差。为什么呢?因为著作者所见到、听到的不是同一种野兽。特别是《山海经》和《夜航船》中所录,有个最大的差异处就是前者没提到能飞,而后者则说能飞。所以后来有人总结了,《山海经》所录为穷奇,《夜航船》所录为神狗,而郭璞注《山海经》时则是将这两者混为一谈了。

齐君元他们所见的肯定不是上古凶兽穷奇,因为这种兽子在商纣之前就已经灭迹。不过他们见到的倒真有可能是神狗,一种由狗和其他什么野兽杂交而成的品种。这种似狗非狗的动物在唐朝末年曾出现过多次,当时人们都说此怪兽出现是老天预示唐朝将灭,所以民间将这种动物又叫穷唐。

穷唐长得不像牛,但确实有些像老虎,只是要比老虎小许多。也没有猬毛,皮色漆黑。其软肋间有骨头突兀横长而出,用力跳跃时腰腹收缩,骨头便支出得更加明显。这支出的骨头将两边的外皮撑开,真就像展开了两片肉翼。所以穷唐并非真的会飞,而是它本身纵跳就极为迅捷高远,再加上骨头撑开外皮,让它在纵跳时起到短暂的滑翔作用,看着就像在飞。

一个体型不算小的兽子张着血盆大口,纵起后再凌空急速飞扑而下。这情形让秦笙笙和王炎霸一时间难以反应过来,摊着手只等穷唐下口了。幸好旁边还有齐君元,他给两人警告的同时已经双钩出手。

齐君元打算将一只钩掷入兽子大张的嘴巴,还有只钩则挂住那兽子的软腹。这样两只钩一旦都入了皮肉,两边同时使力,肯定可以用钩刃将这只兽子撕裂成两半。

但他的钩子刚刚飞出不到三步,不远处“啪”的传来一声响,是如同鞭炮般清脆的筋绳弹击声。随着这声响,齐君元凭抓住钩子索儿的手感知道,自己前面那只钓鲲钩被什么击中回跳。随即,前后两只钓鲲钩发出了金属相互碰撞的清亮声响。而那飞扑而下的穷唐则在空中突然一个拧身,喉咙间发出声滚动的闷哼,调头往回蹿出十几步后停住,用一双莹绿的眼睛看着他们三个。

现在的天色已经全黑,想借助天光看清些细节很难。所以齐君元全是凭声响和感觉来推断发生了什么事情。

“啪”的一声响是有人用弓架筋绳射出了什么东西,但那东西却不是用来攻击他们的,而是撞飞自己攻向兽子软腹的钩子。黑暗之中能辨清飞击而出的一只钩子,并且以弓射武器击中它,这已然是江湖中少有的高手了。但更厉害的是他不但射中了前面的钩子,而且还将这钩子撞击回头,用它去碰撞另一只钩子,这技艺就算是少有的高手中也少有人能做到。但神奇之处还没就此终结,那以弓弹射钩之人竟然还能恰到好处地控制好两只钩子撞击瞬间的位置。这位置正好是紧靠在飞扑而下的怪兽耳边,于是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和崩起的几点火星刺激到怪兽灵敏的听觉和软嫩的耳根。这是信号也是命令,是告诉怪兽子立刻回身退后。

“来人的弓射技艺已然到了无法度定评判的境界。”这是齐君元从射钩、撞钩、钩声为令三种层次上得出的最终判断。而这最终判断让齐君元非常肯定地说了一句:“哑巴到了!”

哑巴真的到了,背着弓挂着弩。但他没有用弓弩来对付齐君元的钩子,他用的只是一把乌铁木和老牛筋做成的弹弓。

齐君元往前迈出两步,将那两个雏儿护在自己背后。同时这两步也是为了了解下刚才哑巴用的是什么弹子,为何射中自己前面一只钓鲲钩时没有发出声响。

薄底鞋子在两步外的地面上一踩一转,立刻便知道地上有一片细沙散落。原来刚才哑巴是用潮湿的细沙捏团,然后用弹弓射出的。也就是说撞得自己钩子倒飞的是个一触即散的沙团,难怪没有发出声响。不过由此也可知这沙团射出时贯注了多大的劲力,竟然能将齐君元急切之间撒出的钩子从容击回。哑巴拿到市场上去卖的野味应该也是如此,是用沙团和泥团射杀的。所以那些野味从外表看没有一点伤痕和血迹,但剖开后便可以发现,野味的心脏全都已经被大力震得破裂了。

齐君元在茶坊门口看到哑巴那些没有伤痕的野味时,就觉得应该是用巧具捕捉的,或者就是大力震死的。不管是巧具还是大力,都说明哑巴不是一般的人。由此推断,哑巴很有可能就是谷里安排在这里等自己的人。因为除了功劲属或工器属的高手,世上很少有人能具备这样的力道和技巧,就算有,也不会这么凑巧就在这秀湾集让自己碰上。再有,除了离恨谷严格训练出来的刺客,又有几个身怀绝技的高手在被地痞欺负时还如此隐忍?或许就连哑巴都是装的,装哑其实是对一个人忍耐力、承受力、控制力绝好的锻炼。

“你是真哑巴?”齐君元直接发问,并不忌讳别人的残疾。

为了证明自己是个真哑巴,哑巴张开了嘴巴。嘴巴里没有舌头,只有舌根。这说明哑巴不是天生哑的,而且后来被割掉了舌头。没有舌头便不能说话,没有舌头便尝不出好味道来。所以世人都说断舌的哑巴最苦,他们听得见却说不出。他们的舌头只留有舌根在,舌尖可品甜、鲜,而舌根只能品出苦和辣。哑巴在茶坊那里要用野味换酒喝一点都不奇怪,既然只能尝出苦、辣两种味道,那相比之下还是选择辛辣更好些。

齐君元知道很难从哑巴的口中了解太多的东西,但有些事情却是不得不问的,哪怕询问的对象是个哑巴。

“你是谷客?”

听到这个问题哑巴摇了摇头。

“那么你是谷生?”齐君元问这个问题时有些怀疑,因为他知道离恨谷的谷生至少应该是身体健全的。身体残疾的人容易被人注意,而被别人注意便意味着在做刺活的过程中会存在漏洞。

想不到这次哑巴竟然连连点头,然后用树枝在地上歪歪扭扭写下几个字。这几个字秦笙笙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来:“他写的是牛金刚,还有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