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实际上齐君元不是冥思,而是构思。秦笙笙听觉获取到的细微信息全部都转告给他,然后他用获取的这些条件构思画面,就像他在烧制瓷器胚件上描绘一幅颇具意境的图画一样。但此时构思的画面比瓷器胚件上画画更难,胚件上画画只需似是而非,寻求意境。而他此时却是在写实,尽量构思出与实际最相合的场景,然后再从这场景中悟出别人的意图,找出自己可利用的机会。

“响动由远而近,是在南面山林中,分布从东西侧横贯而来,两边呈直线对走。”秦笙笙悄声描述听到的情况。

“来了,该来的到底是来了。不断的夜枭惊飞和孤兽恐嚎,一般是被经过的什么东西惊动了。而且那经过的东西要么很巨大,要么数量众多。否则夜间林子里的孤兽不会发出惊恐的嚎叫,反而该非常安静地守候,将其当做捕食目标。”齐君元心中已经开始想象构思。

“不是巨大,而是数量众多。东西两部分布形不同,东边的一部分是以鸟儿张翅的队形移动,西边一部分的分布形态很是奇怪,有点像是狗头竖着耳朵。”秦笙笙所有的信息都是凭借的耳朵,所以在队形分辨上还是和亲眼看到的有很大差距。

“从队形的描述上看,来的果然是大周的鹰狼两队特遣卫。这两种采取的组合队形应该是鹰狼队潜行常用的‘惊鹰翅’和‘夜狼聆’。”

齐君元口中喃喃,意念中却仿佛已经看到了所发生的一切。一大群全副装备的鹰狼队特遣卫,在山林中悄然潜行。他们在移动中组成了严谨的队形,可攻可守,可进可退。但是由于人数众多、队形范围大,同时又必须保持队形的严谨,所以不可避免地会踩断树枝荆棘,碰动滚石树干,惊动夜间极为警觉的鸟兽。

此时最安静的应该是镇子里面,也不知道平时这小镇是否也是如此。天色刚擦黑,那些酒楼、茶馆就都歇业了。小镇的居民似乎都有早睡的习惯,未打二更,整个镇子里便漆黑一片。唯一的一盏灯火就是打更人的灯笼,像鬼火一样颤巍巍地在镇子中巡游。

山林里的声响持续的时间不长,很快便平复下来,这说明鹰狼队的行动是快速的。

“没了声响,像是停在南边三道屋子后的竹林里。”秦笙笙又说。

“很近了,这是到了镇子边沿,正在观察镇子里的动静。”齐君元意念中依旧可以看到,鹰狼两队的特遣卫全静止在镇外竹林的边缘,他们排成了横列。这些人形态各异,有蹲、有站、有伏。总之,他们是要从各自所在位置利用最佳角度察看镇子里的情况。

镇子里的沉寂依旧,就连打更声也变得弱不可闻。

林子里的鹰狼队也丝毫未动,长久保持着现有状态,不发出一点声响。

这一静下来就是很长的时间。两边的势头就像一张拉开的弓,宁静、稳定,但是却绷紧了力道,蓄势待发。

“两边都是高手,现在已经进入谁更沉得住气的比试。但是两边又都有破绽,仔细辨别都能觉察出不寻常的迹象。”齐君元不但在构思,而且在分析。“鹰狼队的行踪本就在别人的掌握之中,这才会在此布下兜子等他们。而选择夜间过林,惊动夜枭、野兽、踩断枯枝更是会让对方发现到他们的行动细节。不过镇子里布兜的一方也不严谨,看似将兜子布得无声无息,但一个不算小的镇子就算在夜间也不可能静得像个死镇,就连婴啼、犬吠都没有一声。”

周围显得更静了,山林里的声响全没有了。这样一来那河水的流动声似乎变得急促,“哗哗”的水声一下增加了许多。

“不对,两边如果都是高手的话是不应该出现这种状况的。首先薛康就不是个善与之辈,他不但熟知兵家行军的一套,而且也懂得江湖秘行的特点。按照他的道行本领,是绝不会如此冒失地排布队形集体穿越山林来逼近小镇。而能带着‘千里足舟’门人一起行动的人不但要有很高的本领,还必须有不小的江湖地位或者某种权势。具有这样本领的人肯定也不是一般的高手,也绝不应该在布兜中出现如此低级的破绽。所以,目前可知的状态可能都不是双方的最终形态,他们双方或者还有更深层次的设置和目的存在。”齐君元对自己的分析很自信。

“竹林里的鹰狼队有人动了,只有一个,是他们队列左侧最边上的一个。”秦笙笙听到了状态的变化,夜行人轻盈的身形动作被河水声掩盖,也就只有秦笙笙这种专门从琴音中寻听瑕疵的听力可以捕捉到。

“这是‘搅棒’,看兜子反应。竹林里的夜行人已经看出镇子里有蹊跷。”齐君元说的“搅棒”是刺行用语,是指发现兜子后先行用少量的人或物让兜子启动的做法,同时也是那少量的人或物的代称。

“我们什么时候顺流(2)?”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王炎霸终于问了一句。

“不急,此处兜子应该有多重变化,等双方将势头都卸了,我们再找隙儿顺流。”齐君元现在可以断定那两方至少应该有“搅棒、定棒,冲兜边、大张兜”这两重变化。从各种迹象上推断,双方来往的这两重变化有可能都只是在诱惑对方显形。落兜的和扯兜的在这之后还会有更加意想不到的狠爪。(3)看来只有当双方将全部力量都付诸对决中后,自己才有可能找到机会脱出;否则只要一动,就会被随便哪一方布控的人爪发现到。(4)

那支从竹林中出来的“搅棒”目标很明确,是直奔打更人微弱的灯笼光而去的。这是最常规的做法,对整个镇子最熟悉的莫过于打更人,而黑夜中最清楚哪里与平常不一样的也只有打更人。

“搅棒”在快速地接近打更人,始终不曾有人出现阻挡他的行动,更不曾有什么爪子启动对其进行攻击。这一点应该是在一些人的预料中,包括“搅棒”自己和他的同伴,另外还有齐君元。

齐君元凭借秦笙笙的听力掌握着事态,但这种掌握很快就变得似有似无了。因为随即出现的一个奇怪现象让他所有的构思都变得不再确定,而设兜、扯兜的两方后续的行动也无法判断是出于什么目的。

那的确是一个奇怪的现象:竹林中出来后直奔打更人的“搅棒”突然之间没了声音,就像凭空从秦笙笙的听觉范围中消失了一样。而就在“搅棒”消失的同时,那个更夫也消失了。打更声没了,就连更夫的脚步声也都没了。

秦笙笙不死心,她悄然走到窗口,将窗户打开一些。黑暗中可以看到在镇子的最西头,昏淡的打更灯笼鬼火般地凝固在那里,但这灯笼的周围幽深的黑暗中有些什么却一点都看不出。侧耳再细听,灯笼的周边真的没有声音。就像是那灯笼被挂在了什么固定的死物上了,抑或者更夫已经是个站着未倒的死人。

就在秦笙笙迷茫之际,周围的声音开始杂乱起来。竹林里鹰狼队的特遣卫首先行动,分四路进入镇子。他们就像四条游动的乌梢蛇,悄然快速,全是寻着巷道、小径,以及房屋间狭窄的缝隙通过,以最为直接的线路和最不可能的位置钻进镇子里。这种做法意图很明显,即便整个镇子都被设成兜子,但是他们从别人觉得不可能进入的位置钻进去,其实已经是将兜子钻破。而兜子中原来设置的针对性爪子,其攻击力一般难以作用到这些意外突破的位置。

当四队人完全进入到镇子里,立刻选择合适位置组成了四个全防守的阵型。这又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按道理说他们突入兜子之中后应该是组成攻多守少或全攻型阵势才对,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扯破兜子的战法。可他们却偏偏组成了全防守的阵型,这是出于什么意图?

叠后手

其实只有那些阵型中的鹰狼队成员自己才最清楚为什么要采取这样的阵型,因为就在他们完全进入之后,刚刚经过的路径都已经被杀器和杀气堵住,再难退回。而当他们的视线适应了新环境,隐约可以看到些东西时,最先发现的是檐廊下、屋脊上轻晃的惨白刃光。这里的兜子摆得很直白,是将小镇做成无光的死镇一样。而这样就是为了掩盖躲藏得并不隐秘的人爪。

两下里的行动,一个是冲兜边,一个是大张兜。真就像齐君元预料的那样,虽然还未曾有实际的斗杀,但兜爪的排布对决已经进行到了第二阶段。

从局势上看,鹰狼队钻兜、扯兜的四路人很被动,只能组成阵型完全防守。但分作四处摆成四种不同的防守阵型,这样的做法绝不简单,其中肯定有着某种用意。

下兜者似乎也觉察到了这一点,所以迟迟没有人下令收兜。这样一来,冲兜边的和大张兜的成了僵持之局。

于是在一番杂乱之后,周围再次恢复为寂静。而这一次的寂静意味着还有下一步的变化,双方真正的后手兜爪都还没有出呢。

齐君元此时已经不用构思,因为他也来到一扇窗户旁,从窗页打开不大的缝隙中察看外面的情形。

镇子真的不大,所以秦笙笙才能将镇头和镇尾的异常响动听得清清楚楚。也正因为镇子不大,所以齐君元也才能够将落兜和扯兜的两方看得清楚。

齐君元目光所及和别人并没有不同,他能看到的仍是一片黑暗。但是和别人不同的是他却能从这黑暗中体味到两种危险的意境,并从意境上确定出具体的形态。这不是构思,这接近于冥想。

“两边对住了,我们趁着这机会走吧。”秦笙笙说道。

“你怎么知道他们对住了的?”齐君元悄声问一句。

“我听他们两边都不动了,这肯定就是对住了。”秦笙笙回道。

“他们就这么些人吗?”齐君元再问。

“你是说他们都未尽出,还有后手布置?”秦笙笙真的冰雪聪明,齐君元一点她便领会到了。

“你在仔细搜搜,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有第二步的行动了。”

于是秦笙笙将面前窗户又推开了一些,将脑袋探出去半个,屏息凝神仔细听着。但此时周围除了“哗哗”的水声,再没有一点声响。就连镇子里对住的双方,也都如同草胎泥塑一般。

“没什么异常,除了水声,再听不到其他声音。”秦笙笙确定后回道。

“这真的有些奇怪,那些布兜的是如何做到的?整个镇子的人竟然都像死过去一样。就是这客栈中,也不该只有我们三个。就算都睡熟了,怎么连个打鼾的声响都没有。”王炎霸又一次很难得地开口的。他最纯熟的技艺都是在夜间运用的,所以对夜间的各种环境的特点都极为了解。

“可能是被用药迷住了,也或者真就全被杀死了。”秦笙笙经过了几场大杀戮,特别是见过上德塬的悲惨情形,所以在推断时并不避讳可能发生的惨烈结果。

“阎王所指不是这个,他的意思是不管全镇的人被迷、被杀,为何会漏掉我们三个?”齐君元点出关键,这是一个让他也感到十分震惊的现象。“我之前的设想出错了,此处设兜者可能已经锁定我们了。是的,肯定是这样。他们利用‘千里足舟’查探到坠在我们后面的尾儿,那就没有可能不发现到尾儿坠住的目标是我们三个。之所以暂时没有惊动我们,是因为设兜的还不知道坠住我们的尾儿到底是什么意图,我们三个到底有什么用处。”

“那为何我没发现周边附近有监视我们的人?”秦笙笙仍是觉得难以相信。

“他们根本不需要贴近了监视我们,因为他们有足够的信心确定,我们不管怎么做都无法利用任何机会脱出他们的设置。而且即便设置出现纰漏,让我们脱了身,但只要走的时间不超过一天一夜,凭‘千里足舟’的能力还是可以追踪到我们。”齐君元此时虽然依旧镇定,但其实心中已然有种鱼入鱼篓的感觉。

“他们真的有那么多人吗?可以将整个小镇围堵得水泄不通,让我们三个连脱出的缝隙都没有?”王炎霸也有疑问。

“不知道,这要等到他们实施下一步的行动之后才能证实。但我相信他们有,否则不会是这样的一种兜子相。”

“你们止声!”秦笙笙突然用一种低沉但极为紧张的语气制止两人。

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房间里、客栈外都一样。只听到水声,依旧执着、反复着的“哗哗”的响声。

“水声有变化,有人在水中移动。”秦笙笙很确定地说。

“是码头那边‘千里足舟’的飞渡舟动了吗?”齐君元问道。

“是的,但不止于此。流入河中的多条溪水中好像有人在行走。”

听到这话,齐君元顿时明白了。山林中以队形穿行的鹰狼特遣卫果然是诱人耳目的,真正接近镇子的人是踩着溪流而行的。这样的行动速度虽慢,但声响就完全被水声掩盖。此处周围山势起伏,溪流纵横。所以踩着溪流而行,一则表明了接近者人数众多,再则这些人是从各个方位和方向迂回而行逐渐接近小镇的。从外围的整个布局上看,他们是准备将小镇的各种进出路封死。

很显然的事情是,踩溪而行的逼近者们虽然隐蔽,但还是被布兜者发现。而不管多少溪流,他们终究是要汇流到河流中去的。所以码头上的蚱蜢舟动了,而且肯定动的不是空船,船上是带有兜子中早就预备好的一部分人爪。这些人爪是要在遁行舟的运送下到达溪流的入河口,在那里二次设兜对付踩溪而下的进犯者。

真实的结果和预料的没有太大区别,沿溪水而下的鹰狼队到入河口便再无法继续行动。他们本来企图到河边再沿河水迂回包抄半边镇子的计划被制止了。但遁行舟上的人也被已经据守住河岸的鹰狼队逼住,遁行舟无法靠上岸边。

但是因为河水是流动的,遁行舟上的爪子要想占住位置逼住对方不让其按意图移动,就必须不断调整船只与水流抗衡。河水是会一直流下去的,而操船的人在一定时候却是会疲劳不支的。设兜者原本是想将兜边扩大到河中,将对方整个包住。但由于没有考虑到河水流动的特殊性,结果反陷入尴尬的地步,在此处落了下风。所以现在只要鹰狼队沉得住气,和对方僵持下去,那么最后占住沿河一边的终究会是他们。

这样一来,总的局面上双方再次平手。镇中鹰狼队四队特遣卫被围,而河边上遁行舟被逼难以占住实地。

所以要决胜负,还得看接下来双方能不能再有后续变招。

“秦姑娘,刚才水声变化之前你听到哪里有什么异常声响没有?这样大的行动不会是自作主张,应该有指挥者的命令。”齐君元低声问秦笙笙。

“没有,真没有听到什么。”秦笙笙很肯定。

“这就奇怪了,就算踩溪而行的鹰狼队是早就设定好时间的,但发现到他们的设兜者却是随机而变,应该有某种指令出现才对呀。”

“刚才你们说话时,我见那打更人的灯笼晃动了两下。但是要说这就是指令好像不大可能呀。”王炎霸再次显示出他夜间技艺的过人之处。夜间远景中微弱灯笼的两下晃动是极为寻常的事情,但是他却发现了。

“啊!我知道了,他们竟然是这样的安排。”齐君元恍然大悟。

“怎么回事?”秦笙笙赶紧问道。

“你回想下,从天黑之后镇子完全安静的时候开始想,有没有什么人的行动特点是和别人不一样的。”齐君元在引导秦笙笙进行正确的判断,同时也是对自己判断的验证。

“我知道了,只有两个人的步法身形和别人不一样,他们好像都是上身沉稳下身灵动的。”秦笙笙想到了。

“对,就是这种特点。一般而言,这种特点是练习过马上技击功法形成的。这是为了保证上身尽量保持稳定,从容应对对手攻杀。而马上的双腿踏蹬却是灵动的,对战时驱动马匹全是靠的双脚。所以这两人应该是武官将军一类的人物,他们不仅行动上和其他人不一样,而且与现在所显示的身份也极不合适。”齐君元分析得很详尽。

“两人中有一个肯定是薛康,另一个会是谁?而且按你的说法这人也是武将教头一类的任务,看样子是又有一国获悉消息,遣人马参与夺取藏宝图?”秦笙笙分析得也有几分道理。

“你们说的两个人现在到底在镇子的什么位置啊?”王炎霸再也捺不住好奇心了。

秦笙笙为了显摆自己,抢在齐君元前面回道:“你脖子往上是装饰呀,想不明白还看不明白。我们说的是那个打更人和最早从竹林出来采取行动的‘搅棒’。从各种迹象来看,这两个人应该就是两边的首领。只是他们都故意把自己装扮成最不起眼的角色。你刚才不也看到打更人的灯笼莫名地晃动了吗,那其实应该是在发号施令。”

“虽然外相上看是不起眼的角色,但是从他们行动的路线和位置上看,能在兜子中纵观到全局的也就这两个人。刚才双方连续的三次变化,都是他们两个对手之间相互抗衡的实际表现。三次变化都暗藏玄机、门道精妙,其中融合了兵家和江湖道的各种虞诈之术。可让人奇怪的是,如此意外的设置和变化都未能让他们分出高下来,而且反应迅速流畅。似乎全在相互间的料算之中,出招应招就像在演练一般。”齐君元是补充也是证实了秦笙笙的说法。

“你们说这两人都是官家人,其中一个基本可以确定是薛康,那另一个为什么就一定是其他什么国家的?为什么就不会是大周的什么教头、将军?他们所带人手平时都是统一训练的,娴熟的套路变化不多,这样才会出招应招全都对上,谁都无法占住上风。”王炎霸只是为了显示自己也是有想法的,但对自己的这种说法极不自信,自我感觉可能性极小、极小。

但王炎霸的话却犹如在齐君元耳边打了个炸雷,顿时怔呆在那里,心中暗暗自问:“是一起的?为什么就不会是一起的?”

齐君元快速将前后的所有信息和现象梳理一遍,琢磨得越细越觉得王炎霸所说是完全有可能的。

薛康江湖信息稍少,所以只能采取继续追踪自己的方法来达到夺取宝藏秘密的目的。另一边如果也是大周官家在薛康之后派遣,他们能获取的信息就会更少,那么采取追踪薛康这一路也就理所当然了。另外,从秦笙笙买回的油果子看,下兜的一方人马是北方人;从双方的布设和破解形式看,他们的操练都是出于同一规范和方法;而双方对峙到现在已经很长时间,却始终不曾真刀实枪地动手,这应该是在相互交涉,说明情况。一切的一切深究下来,都似乎是在证明两方人马是来自同一处的。

齐君元如此震惊的不是因为这两方人马是出于同一处的,而是在担心自己的处境。薛康那一方将自己当做追踪目标,而镇子中下兜的一方则已经将自己这三人定位控制。那么当那双方交涉说明清楚后,自己还有趁着混乱逃出的机会吗?没了,因为不再会有混乱出现,所有的设置变化以及镇里和镇外的所有人马都会将自己这三人当做最终目标。

王炎霸的猜想没有错,齐君元的担心也没有错。此时在西面镇口的位置,隔着一条石道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薛康,一个是赵匡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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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絮云飞”,一种丝网,整齐叠束后以硬簧装置弹射而出,可以网住远距离的或正在飞行、移动的目标。

(2) 逃走的意思。

(3) 刺行暗话中将布设杀局的一方叫落兜,将破解刺局的一方叫扯兜。

(4) 以人作为兜子中实施具体攻击的部分叫人爪。

第八章 回剖钩

直取首

薛康和大家一样,在东贤山庄得到了两个讯息,但他却没就此离开。因为他静心分析了一下,齐君元第一个讯息说他们要寻找的重要东西在一个倪家人手里,虽然到现在自己仍不确定这是个什么东西,但可以肯定对寻找到宝藏、启开宝藏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齐君元所说的第二个讯息他其实早有所闻,知道唐德是在挖掘一些值钱的东西。不过他认为此宝藏非彼宝藏。即便盘茶山里藏的宝藏就是传说中的宝藏,那么唐德花了那么长的时间和精力都没能挖出,自己带人赶去也肯定徒劳无功,只能是毫无意义地和守山的秘行组织斗一场,而最后的结果肯定还是被楚地大军驱出。再说如果盘茶山宝藏真是传说中的巨大宝藏,唐德至今没有能挖出,可能就是因为缺少那件关键的东西。所以相比之下,第一条讯息更为重要。

薛康还注意到一个细节:齐君元他们虽然脱出,却没有多带出任何一个人。也就是说,齐君元虽然知道东西在倪家人手里,但他却没能将那个人救出来。薛康只在上德塬见过齐君元一面,而且完全没有摸清他的底细。但是通过齐君元的种种表现来看,他推测这是一个刺客高手。像这种档次的刺客不管从职业道德还是个人意志上来讲,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而且就从人的天性而言,齐君元说“置身事外、不要宝藏”的话也是不可信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人明知道大笔财富在眼前还会拍拍手离去。

薛康这样一番分析下来,确定齐君元仍是关键人物。所以他觉得只要跟踪在齐君元的背后,不管是人还是东西,肯定是会有所收获。所以那天凌晨之时,薛康带人重回东贤山庄,等待着齐君元的再次出现。

而齐君元那天在东贤山庄刺死假唐德、吓退三高手的表现,再次证实了薛康的判断是正确的,所以齐君元清楚宝藏秘密的可能性是极大的。就算是齐君元不完全了解,那他头天夜间用来交换的三条讯息还有一条没说。这一条讯息应该是至关重要的一条,将这条讯息抠出来,肯定对抢得宝藏有极大的帮助。

薛康是个喜欢确定好目标后才做事情的人,这也是他为何不去盘茶山、不追着唐德跑、不追着范啸天的原因。因为追着那些人根本不知道有没有希望,而盯死了齐君元,至少可以有一个已经明确的希望。

赵匡义带虎豹两队特遣卫离开大周先入南平,在南平找到“千里足舟”的门人后,在他们的协助下秘密进入楚地,并很快锁定了薛康的踪迹。但他没有马上惊动薛康,而是将其行动的目的全摸清楚了,这才在此设下一兜。当然,正因为掌握了薛康的目的,所以这兜子摆下时是将齐君元他们三个一同罩下的。

薛康怎么都没想到在此地摆兜子罩扣自己的是赵匡义。不过他已经觉察到了镇子的异常,也发现到“千里足舟”的踪迹。虽然薛康从没和“千里足舟”打过交道,但是江湖传闻却听过不少。当几次警觉地发现到有人偷窥自己的行踪时,他都想拿下却未得手,稍有动作偷窥之人就已经跑得踪影全无。然后每经过水道时,总能远远看到几艘遁行舟,于是他一下就联想到了“千里足舟”。

但那个时候他认为是“千里足舟”要和自己争抢齐君元。所以当齐君元三人住进镇子后,他立刻安排布置。准备在这个夜间突入镇中,直接拿住齐君元他们。然后扯兜而行,以免突生旁枝。

当他身先士卒,以平常鹰卫的服饰装备充当“搅棒”去拿打更人时,却惊讶地发现那打更人竟然是赵匡义。

两人面对面没有说话,显得非常平静,但此刻心中却是翻腾不息。他们两个早有闲隙,互不服气,以往公事中争端不少。今日这一见面,薛康立刻想到赵匡义是为了争夺自己的功劳而来。平时在禁军营中,由于赵匡义有老哥和老爹撑腰,自己总要吃些亏。但是此地此时不同以往,再不能让他赵匡义占了便宜。而赵匡义不但早就有除薛康而后快的心思,这次又是身负军命,以怀疑薛康背叛大周私自追踪秘密、夺取宝藏的罪名追捕于他。所以两人话没说就先动了手,而且毫不迟疑。

这动手不是他们两人刀剑对决、你死我活,而是以各自的手势手法发出指令,让后手的布置马上行动。他们都清楚杀死对方是极不容易的事情,而且也根本没有理由杀死对方。即便心中的恨意让自己非常有杀死对方的冲动。所以现在只有以整套的设置布局来较量,谁胜了,谁才是此处的主人。

薛康想胜,胜了他才能向赵匡义提要求。他不想得罪更多的人,只想让赵匡义乖乖退出,不要为了个人的争功夺利把计划搞砸了。

赵匡义更想胜,如果输了,自己的面子尽丧,大哥和父亲的面子也都会有损。而薛康不仅此次会将自己撇在寻找宝藏的大事之外,在今后的共事中也会更加肆无忌惮地与自己争上风。

但是鹰狼虎豹四队平时训练的项目以及操演的各种兜子形式都是同一类型,即便有少许差异也是相互了解。所以不管双方怎么布设怎么变化,最后都是处于对峙状态,谁都占不到上风。

赵匡义急了,他再次动手。这次不是发出指令,也不是攻击薛康,而是向薛康打出先遣卫的专用手语。

薛康慌了,因为他从赵匡义的手语中知道,自己仓促的行动让大周上层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而赵匡义前来并非要私自抢功,他是奉禁军令前来查实自己的行动和意图的。

薛康可以不服赵匡义,但是他却不敢对抗军令皇命。因为他的的确确是个忠君之士,只想着为国家和皇家效力,对宝藏财富没有丝毫的非分之想。所以没有必要为了和赵匡义赌气,将自己陷入不忠不义的地步。

薛康也再次动手,用手语将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了赵匡义,并且为了证实自己所说不虚,他还把追踪齐君元三个人的原因说了出来。因为他确定齐君元现在肯定被困在兜子之中无法脱出,只要找到并拿住他们,不管最终能从齐君元口中得到什么、得到多少,都可以证明自己的忠心和清白。

赵匡义已经开始相信薛康了,因为他早就掌握到薛康追踪那三个人的事实,而且现在那三个人正在他的控制之下。在全镇下迷药设兜时,他刻意没有打扰那三个人,因为当时还不知道薛康追踪他们是因为什么事情。另外,他觉得最迫切需要解决的敌人是薛康。即便那三人有能力、有机会脱出,自己带着虎豹队和“千里足舟”,要找到并捕获这三个人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现在薛康说清楚那三个人的重要性了,所以原有的冲突双方有了共识,事情发生转变。

赵匡义觉得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赶紧抓住齐君元他们三个,然后从他们嘴里抠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一番手语交流之后,薛康无奈地同意了赵匡义的做法。他本来是要暗中跟随,暗中发现,等藏宝图出现了再出手夺取。当然,最好是让齐君元他们将自己直接带到宝藏那里。但是现在自己的计划行不通了,为了证实自己的清白,他必须同意按赵匡义的想法去做。另外,赵匡义在这里大张旗鼓地设下一个大兜,肯定已经惊动了齐君元他们,再要想暗中跟随已经不可能了,也只能是先将那三人控制住。但是能否从这三个人嘴里抠出有用的信息却是个未知数。

但其实薛康更加担心的是赵匡义的态度和心理,他知道这个人一向心狠手辣,为一己之利可以不择手段。自己在特遣卫中占据高位,这让想一统管辖特遣卫的赵匡义一直耿耿于怀,总在寻找机会将自己踢出特遣卫,或者直接给自己安上什么罪名,让自己再难有翻身的机会。估计这一趟自己未曾及时向朝廷报告情况便先行入楚夺宝的事情,已经被他看成一个绝佳的机会。所以不管结果怎样,他都不会客观地向朝廷陈述自己所为是出于忠心报国。因此,如果接下来夺取宝藏的事情有可能继续下去的话,自己一定要万分提防赵匡义。为独得功劳、独辖特遣四卫,他甚至有可能会暗中对自己下毒手。

就在薛康和赵匡义各怀心思、暂时达成合作协议的时候,齐君元也开始行动了。种种迹象都表明,自己原来想借助双方对决时的混乱脱出生天的可能性已经不存在了。因为期待的混乱不会再出现,对决的双方很快会合成一路力量来对付自己。

“齐大哥,我们不能束手待毙,怎么都该冲杀一下试试。”

秦笙笙这说法是正确的,但如果明明知道完全没有希望,还要去强行一试,那就完全是在浪费精力和体力。

“是呀,他们已经将对峙的阵势撤了,接下来就该往我们这边过来了。齐大哥,我看他们的布设好像忘了东边镇口,也许是料算好我们不会往回走的。要不我们从那边突围试试。”

王炎霸也说试试,但他并不知道东边的镇口就是整个兜子的兜子口。如果连那里也不敞开,怎么让目标进到兜子里?只是薛康已经看出了这种布局,才从他路渗入,想一举扯开兜子。所以兜子口不会没有布置,只是这部分的布置是最后才有动作的,江湖上管这口子叫“缄口”,“缄口”处各种布置一旦动作,也就意味着收兜。

齐君元摇头:“不,都不行。我们现在要想逃出,只有一个办法——刺杀薛康!”

瓜做兜

可供齐君元思考的时间不长,但他这个办法已经是短时间内思考得最为成熟的。因为身在双方布设的两重兜爪锁困下,已经很难从兜相上寻隙下手。唯一可行的就是对布兜的人下手,让整个兜子无人操控而不能随着意图变化、实施,主动造成混乱给自己创造机会。

但齐君元的这个办法在别人听来却像在说疯话:一个身边带着数百特遣卫的高手,现在又和另外一股人数更多的同伴汇集在一起,就凭自己这三个人去刺杀他,感觉很像飞蛾扑火、蚁入滚水。

“现在已经不会出现混乱的场面了,所以要想借助混乱逃走,就只能自己制造混乱。刺杀薛康,我们要的是现象而不是结果。只需薛康知道有人要刺杀他,我们杀不杀得了他都没有关系。”

齐君元抓住了很重要的一点,虽然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设兜的是什么人。但从种种迹象以及薛康和他们对峙后的结局可以看出:他们是一路的。设兜者有“千里足舟”探查情况,所以他在这之前应该已经确定目标就是薛康。问题是明知是同道的薛康,却没有直接与之交流,而是试图先将他困住。这意味着其中要么有什么误会,要么就是设兜者想利用这机会公报私仇。但不管是什么情况,这一点都是自己可以大加利用的。

“他们已经会合在一起朝我们这边移动,没有时间了,你就直接说怎么办吧。”秦笙笙知道现在已经来不及要求齐君元详细解释了。

“阎王,你到白天看到画有瘦鱼和驴蹄标志的地方,在这两个标志下再加一把菜刀的图案,并且在这附近燃起一堆火来,要让别人能一眼看到这三个标志。这事情一定要做成,谁阻挡你就杀了谁,丝毫不要留情。这事情要在打更灯笼到达小十字路口前做完,完事你看有机会脱出就自行脱出,没有机会的话,就先找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

“你们干什么去?不会是拿我当‘搅棒’,然后丢下我自己跑了吧。”王炎霸这种担心显得他已经开始成熟,或者他早就非常成熟,只是隐藏到现在才表露出一些来。

“我们去布杀局刺薛康。”齐君元说完这一句,立刻拿起随身物件往门外走去。秦笙笙见此情形赶紧跟在后面。

“事后我们怎么会合?”王炎霸追上几步问道。

“但愿逃出之后我们就能立刻见面。如果分散了,那就分头赶到呼壶里会合。”说完这话,齐君元和秦笙笙已经打开客栈大门,悄然溜了出去。

王炎霸站在原地琢磨了下齐君元的话,然后咂吧了几下嘴。齐君元的话回答得很果断,但是却没有完全回答王炎霸的问题。他并没有说逃出此地之后三个人具体在什么地方、采取什么方式会合,而是直接将会合地点推到了呼壶里。这意图其实很明显,就是不想和王炎霸同行前往呼壶里。

但是目前的境地中,是由齐君元主着局,所以他说出什么来王炎霸也就只能听什么了。有些无奈的王炎霸只好独自往客栈后院走去,因为他要从厨房里拿点可以画标志的木炭。“千里足舟”标记的位置就是客栈后面小街的一面墙上,从后院牲口厩那里翻墙过去,没几步就能赶到那个位置。

齐君元带着秦笙笙走出客栈大门后,随手将挑店幌子的竹竿摘下来,腰间掏出一把小刀,截一段下来,然后三下五除二就做出一个竹哨。

“在上德塬时,梁铁桥离开前用横江哨语和别人传递信息,你还记得那些哨音的长短声吗?只要吹出来大概有些相像就行。”齐君元问的同时已经将手中的竹哨递给了秦笙笙。他觉得自己能根据记忆中的哨音制作出一个竹哨来,那秦笙笙肯定也能记得当时的哨音。

秦笙笙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只默默地接过竹哨。

“你就在前面转弯处的巷子里等着,我去小十字路口布设。杀声一起你就吹哨,只需吹几声,让那边的人听到后就停。然后我会将他们引到后街,到了那里后肯定会有些骚乱。能乱到什么程度我并不知道,但不管什么程度这都是你唯一的逃跑机会,这个时候你一定要从南边上山,再找个小溪逆流而行,逃得越远越好。因为刚才薛康的手下是顺着溪流缓缓接近镇子的,他们绝不可能再逆着溪流往上走。而且镇子里真要乱起来,除了比拼实力外,再就是比速度——攻击的速度或者逃跑的速度。所以除了你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选择在又滑又硌脚的溪水里逆流而行。”

齐君元说着话,又随手从客栈窗台上拿起两只小南瓜,一手托一个快步蹑行,往镇子的小十字路口走去。

秦笙笙紧赶几步,想把齐君元拦下来。但就在她的手指快触到齐君元背心的衣服时,她停住了脚步。而替代脚步继续行动的是两行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滚滚落下。

秦笙笙想到齐君元也许会放弃王炎霸,让他作为“搅棒”吸引薛康那些人,然后趁机带自己逃走。但她却根本没有想到齐君元会将自己也牺牲了,把逃出生天的机会留给她一个人。这时她的心中蓦然升起一种感觉,这感觉这些日子好多次在她心中隐隐出现,但从没有现在这样强烈和不可阻挡。这是一种陌生的感觉,因为从训练成为刺客的第一天起,她就被灌输着绝情绝义的概念。只有灭绝自己所有的性情,才能成为一个顶尖刺客。但是人的天性是很难被外在规则泯灭的,长时间的克制和压抑只会让它在某个时候更加强烈地爆发。

秦笙笙是在将要碰触到齐君元的背心时突然领悟到一件事情。齐君元就是一个顶尖的刺客,造诣远远超过自己的刺客。他被灌输的也是绝情绝义的情感规则,但他为何愿意为自己做出这样的牺牲,而且如此义无反顾。这说明早在自己之前,他的心中已经存在了那种感觉。不管他知道不知道,不管他承认不承认,这感觉应该在他每次都不顾一切将自己从险境中救出时就已经开始了。

齐君元消失在拐角,就像夜幕中的一个游魂。而在秦笙笙满是泪水的眼中,就如同一抹快速消散的水雾。她最终没有将齐君元拦下来,是因为她知道这样的阻止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影响到齐君元实施计划的时机。而他情愿牺牲自身,将逃脱机会留给自己,自己千万不能辜负了这份付出。如果自己不能顺利脱出,那么齐君元就白白牺牲了。所以她坚定地拿起竹哨,掩身在拐角处的阴影里。

齐君元快速跑到小十字路口,这位置他只是白天远远地看了一眼,对周围环境并不十分了解。但是他不会平白无故跑到这里来,因为这个小小的镇子,要从镇西口走到镇东口必须经过这个十字路口。也就是说,薛康以及和他联手而来的高手要想前往自己所在的客栈,也必须经过这个路口,除此之外那就得翻墙越脊而行。

齐君元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仔细观察这个路口的情况。另外,被做成兜子的小镇也真的太黑暗了,没有一丝灯光,只能借助微弱的天色行走。所以要想发挥他的“随意”特点,借助周围的各种物体和构局布设刺局是不可能的。不过他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情况,这才会随手拿来两只南瓜。

两只南瓜放在路口的两个九十度的角上,这样可以兼顾到三个路口。然后齐君元掏出了钩子,很多的钩子,每只钩子后面都穿上了单根无色犀筋。这次的钩子和以往采用的钩子又有不同,全是直角形的“回剖钩”。钩尾是竖直的圆柱形,钩头横平,只微微内弯。钩头的内侧是锋利刃边,其大体形状和用法其实和大周鹰队特遣卫使用的挂链鹰嘴镰有些像,只是小了许多。如果不论用法,单看形状,那么和大周虎队特遣卫使用的虎爪钉也极为相似。

钩子都插在了南瓜上,只是插的方向、角度各不相同。钩尾的单根无色犀筋都在齐君元手中,虽然有很多根,虽然有些直接牵拉在齐君元的手里,虽然有些是绕过路边的小树、廊檐柱子、临街房大门门环等现成物体改变了方向之后牵拉在齐君元的手里,但是却没人能看出这些无色犀筋的存在。因为单根的犀筋本就细不可见,再加上无色透明。不要说是在这如墨的夜色里,就是大白天不仔细辨别都很难看出来。

齐君元背靠一面墙,将自己缩在暗影之中,然后一手托着大把的无色犀筋,另一只手则将它们各自牵拉哪只钩子排列得清清楚楚。他现在只需等待薛康的到来,等待他走入十字路口的范围。到了那一刻,他会用血光撕裂这如墨的夜幕。

王炎霸其实比齐君元更早到达指定位置,但是他却没能及时在驴蹄和瘦鱼的旁边再画上一个菜刀的图案。

拿着木炭的手刚刚举到墙上,王炎霸就一下僵硬在了那里。冷汗从背心渗出,寒意在后脑发梢撩拨。什么叫不寒而栗,就是像他现在这样,浑身上下、由内而外都被无法抑制的寒意笼罩。

所有的感觉是因为身后的黑暗,黑暗中的黑影,黑影身上携带的锐利刃气。虽然刃气还未曾化作杀气,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肯定会让他从心理到肉体都受到极大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