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熙见他来了,随意将梳子一搁,笑道:“对不住,我又鹊巢鸠占了。”顿了一顿,又道:“多谢四少鼎力相助。”这倒是真心话,且不论这厮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下午制药汤的时候,见薛童不要钱似的将白灵芝、天山雪莲等珍贵药材一个劲儿往木桶里头倒,莫熙不说瞠目结舌也是叹为观止。若非身处唐门,此事万难成的。

唐欢笑了笑,问道:“可觉得闷?要不要去我的书房找些书来读?现在让人摆饭,一会儿我们回来正好。”

“好啊。”读书已是上辈子的事了。

唐欢的书多而杂,莫熙用目光快速搜索了一遍,抽出一本《史记·刺客列传》。刺客也要充电,与时俱进,不妨看看她那些名留青史的同行的事迹也好学习借鉴一二。

晚饭很丰盛。难得的江南口味,味道竟同掬水阁的菜有几分像。

蜜汁稣鱼、酱香乳鸽、香干蒿菜、火丝莴笋、糯米藕片、香卤素鸡。

鸾素方要上前奉汤,唐欢便已舀了一碗沙参百合汤,将珐琅彩杏林春燕图细瓷碗推到莫熙面前,道:“你尝尝这个。”

莫熙自然笑纳。

“这是用北沙参、百合、无花果、瘦肉、陈皮一同炖的,最是养阴润肺、润燥清咽、行气健脾。”

“怪不得最近也不太听你咳嗽了,莫非乃是此汤之功?”

唐欢不答,只是笑纹渐深,又替她夹了一筷子稣鱼,道:“你再尝尝这个,开胃益气的,你现在正需要好好补补。”

这顿饭莫熙吃得很开心。

蓝袖添香

饭罢。莫熙斜倚在红木镶云石美人榻上,右手执着一卷书册在看。因觉得热,便将袖子卷了两道褶子。露出一截因被药水泡久了而微红皱起的皮肤。唐欢见此情景也自取了一册书翻看。

《刺客列传》第一篇——曹沫:

曹沫这个鲁国大将,与齐国作战,三连败。鲁庄公吓破了胆,想把遂邑这个地方送给齐国求和,但仍然以曹沫为大将。

齐桓公与鲁庄公在柯这个地方的祭祀天坛盟誓,曹沫持匕首劫持了齐桓公,桓公的身边的人投鼠忌器,只能问他意欲何为。曹沫说:“齐国强而鲁国弱,可你们齐国侵略鲁国也太过分了。现在鲁国都城的城墙倒下来就会压到齐国的边境。您还是看着办吧。”齐桓公于是允诺把侵占鲁国的地方都还给鲁国。曹沫见齐桓公这么说,就把手中的匕首一扔,走下天坛,面向北站在群臣该站的位置,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跟没事人一样。齐桓公大怒,想要出尔反尔。管仲说:“不可。不能为了逞一时之快,而贪图小利。这样做会使你在诸侯中威信尽失,失去天下人的信任与支持,还不如还给他。”于是齐桓公把侵占鲁国的城池还给鲁国,曹沫三次大战所割出去的城池都还了回来。

莫熙不禁靠之。以己私利置国家于险地,行卑鄙事而享盛誉。古来欺世盗名者,当以此人为最!

曹沫本就是鲁国大将,本职工作没做好,弄了个三连败。你一个将军既不能战死沙场又不能克敌制胜,却在求和的时候不务正业搞行刺,可谓贪生好名卑鄙无耻。这厮在两国结盟时突然跳出来,装得大义凛然,似乎颇有和齐桓公同归于尽的架势,但他心里头跟明镜似的,这压根就没什么危险。

齐桓公身为一国之君,千乘之主,人家的命金贵着呢,能和他这个跳梁小丑同归于尽么,所以多半会答应他的要求。而且人齐桓公是公众人物啊,不能出尔反尔失信于人。所以这一招看似危险,其实是十拿九稳。这位仁兄来这么一手,扬名天下,自以为一雪前耻,但其实却是殃国之举。万一齐桓公不能忍一时之辱,暴怒之下,大军卷土重来,鲁庄公还不急得跳脚?当时情势本就是齐强鲁弱,齐军为雪君辱,名正言顺,将士愤怒用命,其势必不可挡,鲁国就算不亡也快了。所以曹沫此举实在是自作聪明,冒失的很,司马迁也不知道收了他多少好处费,还替他列传扬名…

实不可取,不可取也。莫熙看得无趣,便把书丢在一旁。

一抬眼瞥见唐欢也在读书,灯盏淡淡的光晕之下,这厮端得是俊美难言。

莫熙看一眼书册,再看一眼唐欢,不禁想起“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的诗句,心道:若得眼前这个妖孽蓝袖添香该是何等香艳美事。

自来此间,莫熙才知,古人说的添香用的并非她原先以为的米饭插筷似的毫无美感的线香,而是经过“合香”方式制成的各式香丸、香球、香饼。

唐欢感到莫熙在看他,隧抬起头来,温言道:“可是难受?”

莫熙摇摇头。扎完针后倒是一点不疼了。如今才第一天,体内燥热并不明显。

唐欢见莫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终是耐不住,将目光移回书册。莫熙却一点收敛之意都无。少顷,唐欢发现短短十行字,他却是来回反复读了四遍都尚未读明白。心中暗叹,无奈放下书册,问:“姑娘意欲何为?”她这样机智百变的人,一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长夜无聊。我们来猜谜吧。不论猜中与否,你都替我做一件跟谜底有关的举手之劳的小事,好不好?”莫熙的算盘是以唐欢这样的人才,多半是能猜出来的,但若是这厮故作不知,岂非无趣,是以干脆先抛出霸王条款,如他不允再行让步。

唐欢失笑道:“姑娘如此霸道,不论欢猜中与否,姑娘都立于不败之地。”他见莫熙顿时有些怏怏,便不再相逗,爽快道“姑娘请出题。”

“赤壁沉埋水不流,徒留名姓载空舟。喧阗一炬悲风冷,无限英魂在内游。”莫熙朗朗吟道。这是《红楼梦》里曹公的《赤壁怀古》。红学家对此谜语的答案各有各的说法,一说是香炉,一说是冰地,一说是锅。莫熙自然取其香炉谜底而问。

唐欢凝神静思:

赤壁沉埋水不流:赤壁之战奠定了三国鼎立的基础。庙前的“香鼎"都是“三足两耳”,即“三足鼎”。经过纸船明烛的焚烧,三足香鼎的炉壁自然会被烧“红”,变成“赤壁”。这个“赤壁”被炉灰“沉埋”,既非江边“赤壁”,自无流水。

徒留名姓载空舟:以“三足”香鼎其炉体比喻空船,自然载不得人或物。“三足鼎立”的历史典故家喻户晓,流传于后世。不过,“三足”香鼎毕竟不是《三国志》,亦不是“赤壁之战”,故曰:“徒留名姓载空舟”。

喧阗一炬悲风冷:以秦始皇“焚书”喻香客进香“烧纸”。进香烧纸多半为悼念亡灵,是以“悲风冷”。

无限英魂在内游:焚烧纸船明烛,亡者的魂魄可得“纸钱”。冥界僧多粥少,引来无数英魂抢夺,凡人不得而知。

唐欢答道:“可是香炉?”

莫熙点点头,心道:这厮果然猜中,幸亏用了霸王条款。

唐欢只觉莫熙此刻双眼如有宝光流动,灵动非常,已然猜到她要自己做什么了,不由心中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道:“猜谜要有来有往才得个中趣味。姑娘也请猜一题,不论是否猜中。欢也有一事相求。”

“你先说说看。”

“且不忙。姑娘可是要我点香?”知道她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子,一时也不勉强。

莫熙一边大点其头,一边满是兴味地看着他。

“不知姑娘想用何种香炉,点什么香?”

莫熙好奇道:“唐门收藏了很多香炉么?我却是不懂的。”

唐欢道:“清辉阁中倒是没有,不过别处自是有的。姑娘稍候,且容我去安排。”

少顷,鸾素便带领一排侍女手捧各式香炉鱼贯而入。

当真是各种形状和材质的都有,莫熙看得目不暇接。有兽形:麒麟、狻猊、狮子、仙鹤等。此种兽形香炉燃香于腹,缕缕轻烟会从鸟兽口中逸出,情趣盎然。还有结构精巧的两层式香炉,下以银鎏金圆盘为托。或炉身为莲瓣状,附带宝子,用来礼佛的香炉。材质更是种类繁多,有瓷质、铜质、玉质、法华彩、景泰蓝和掐丝珐琅,其中青花瓷又有五彩瓷和斗彩瓷。

唐欢见莫熙看得兴致盎然,介绍道:“香炉大致可分为四类:一类置于案;二类持于手;三用于坐禅,为钩香炉;四是灌顶时,受者跨越而以净身之香炉。”

莫熙先看向一只由提链将盖和炉身相连的鎏金银香炉。炉身口直、腹鼓、下有圈足。腹部上半部分以如意纹环身,正中錾刻云纹。圈足上饰垂莲纹。香炉上配有一对变形忍冬纹形状的把手。盖呈阶梯状,形钮似莲蕾。盖身镂空,用以逸香。器身纹样鎏金,整体雍容华贵。

她又拿起一只褐釉无托盘的香熏把玩。这尊香熏分上下两部分,可分而开之,上半部由三层含苞待放的五瓣梅组成,每瓣皆刻有花茎,脉络清晰,精雕细琢。盖顶饰有一精美的小鸟,亭亭玉立,眺望远方,下半部圆形中空。可谓造型生动,质朴自然。

其余各色如掐丝珐琅瑞兽纹簋式香炉、白玉游环香炉、鎏金铜嵌宝石香炉、绿底粉彩描金镂空花卉纹香炉、碧玉四管式香炉、景泰蓝珐琅彩吉祥纹连盖香炉、万叶六花撰文香炉,大大小小共有二十余件。可谓琳琅满目,莫熙不由大为赞叹。

目光扫过一圈,她指了指一只双耳自然连结的豆青釉三足香炉,道:“就它吧。”此炉瓷质精细,釉色青润自然,光透匀净,如脂似玉,清雅秀逸。当真“巧如范金,精比琢玉”。

鸾素已手捧焚香时用以添香、燃香的一应器物:香铲、香拨、香箸、香匣,侍立一旁。莫熙这才知道除了红楼中所写焚香必备的“炉瓶三事” :香炉、箸瓶及香盒外还有这些个讲究。

可见,“红袖添香”远远不止捻一粒香放入香炉中这么简单。

唐欢方取了一些香丸,鸾素便道:“四少,还是鸾素来吧。”

唐欢道:“无妨。”

只见他先把特制的小块炭墼烧红,置于香炉中,然后用细香灰覆上炭墼,将其填埋。再在香灰上戳少量孔眼,以便氧气灌入,防止炉火熄灭。然后在香灰上放上细瓷、云母、金钱、银叶、砂片等各色轻薄质硬的“隔火”,再取了数枚香丸放在隔火之上,借着灰下炭墼的微火烘烤,让香芬得以缓慢挥发。

莫熙这才知道,原来“焚香”,并不是把香丸、香饼直接加以焚烧;而是要让香丸、香饼借助炭火之力慢慢烤出香气。

果听唐欢道:“焚香须尽量减少烟气,让香味低回悠长。因此,最关键的是炉中炭火要尽量燃得缓慢,火势微而久不灭。香一旦“焚”起,还需不停加以观察,否则,‘香烟若烈,则香味漫然,顷刻而灭’。”

莫熙奇道:“只是这炭墼或香饼埋在灰中,又看不到,如何判断呢?”

只见唐欢微微一笑,将手放到灰面上方,道:“需如此以手亲试火气紧慢。”

莫熙点点头,原来判断灰下香饼的火势是过旺还是过弱需要凭手感。果然,蓝袖添香也是很不容易的,见唐欢以手试香的情形,不禁嘻笑脱口吟道:“几度试香纤手暖,一回尝酒绛唇光。”

唐欢听了,只觉这香一燃起,屋中已添燥热,耳上隐隐作烧。

八卦杂志

唐欢命侍女收走了所有其余的香炉,便领莫熙去他的卧室就寝。

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七宝和田玉床。其上挂蜀锦流苏帐,四角设金凤,衔五色流苏,床前悬玉制九转玲珑灯、璎珞,两侧配有雕兰草玉香炉一对。花板雕龙凤呈祥、福寿双全及各种传统纹样。

这张七宝和田玉床,在整体风格大气古朴的卧室里,显得尤为精致奢华。

莫熙原以为此床跟《神雕》里的寒玉床如出一辙,不想躺上去却不觉寒气逼人,反倒如温水裹体,甚是舒服。她本以为一朝失去武功不免焦虑惶恐万难安睡,不想却很快便有了睡意,朦胧之间听到仅一屏风之隔的唐欢轻轻地咳了两声。

次日。

药浴已毕,莫熙欲坐下梳头,妆匣里原本放白玉梳的地方却躺着一把犀角梳,不过齿距更大些,倒是更称手。唐欢午饭后便去了云霞台,此间除了鸾素,便只她一人。莫熙长日无聊,便又去书房寻书看。

在浩如烟海的书堆里足足寻了有两柱香的功夫,忽然她眼睛一亮,分别抽出两本书来:《江湖十大世家风流人物之蜀中唐门》、《蜀山掌门列传》,皆是慕宴斋出品。

翻开目录,唐门第二代掌门唐崇跟唐欢他老爹唐绝都位列其中。只是写唐绝的笔墨全都花在他跟昔日蜀山派掌门林惜的恋情上。换言之这是一本专门揭露江湖名人罗曼史的八卦杂志。

“唐、林二人初识于蜀山掌门继任大典。彼时林惜尚未更名,仍为林兰。林掌门以女流之身周旋于众江湖英豪之中,闲雅超逸风采绝世。唐绝亲赴其掌门继任大典以示恭贺,初见之下便慕之如狂…”

莫熙暗叹,原来唐绝这么浪漫,一见钟情。后文写得甚是有趣,说林惜一开始不为所动,唐绝便无所不用其极地打听她的喜好。林惜是一个有收集癖的人,平生最好二物,一为兰花,二为香炉。唐绝便倾力为她收集,以讨美人欢心。莫熙看得暗自点头,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唐门收藏有如此之多的香炉便是佐证。可见慕宴斋的狗仔功能还是很强大的。

再翻至唐崇篇。这位唐门第二代掌门却是悲剧得很。唐崇的夫人于遥本不是武林人士,而是世家小姐,根本不会武功,然唐崇爱她至深,竟以唐门四宝之一璧琉珠相赠定情。二人婚后一直鹣鲽情深,却没想到唐崇的表妹沈梦彩因思慕唐崇不得,而迁怒于遥,趁唐崇闭关修炼之机,加害于遥,致使夫妻二人天人永隔。唐崇正值壮年,却一生未再续弦。这崇遥台本叫流碧台,却是为了纪念于遥才改的名字。莫熙暗叹一声,表妹这种东西还真是危险。忽然她目光扫到下一行,面色大变。苦思片刻,方渐渐平静了心绪,暗自打定主意。

于是又读《蜀山掌门列传》,何群篇。这位同样打通任督二脉的前辈的事迹自然需要好好研读一番。

原来何群便是林惜的师傅。何群此人人如其名,行事卓尔不群,却是个真真正正的武痴,因醉心于武学而终身未娶。传位林惜之后,何群便开始了他的挑战之旅。一生最得意的事迹莫过于挑战南北三十六大门派无数高手,从无败绩。直到林惜抛去蜀山掌门之位,与唐绝浪迹天涯,蜀山群龙无首之后,何群才重回蜀山平定乱局,定下了蜀山掌门必为出家人的规矩。

再去翻林惜本人的事迹,却是有些失望,慕宴斋对这位特立独行的女掌门不过渺渺数语。莫熙暗自怨念,难道立传这种事也搞性别歧视…

读完后莫熙便将这两本书方回了原处。等着唐欢回来一同用饭。

晚饭菜色1诱1人:桂花酒酿鸭、南乳醉花蛤、虾皮烩丝瓜、咸蛋黄焗南瓜、清蒸萝卜狮子头。

唐欢见莫熙夹起一个狮子头,不由想起了鱼丸的典故,手上的筷子便去势一缓。莫熙见他神色,眉眼之间戏谑立现,道:“放心,上次只是意外。”话音刚落,那狮子头便稳稳当当到了唐欢的白玉碗中。莫熙又道:“借花献佛。谢谢你对我的诸多照顾。”唐欢夹起来默默吃了,也不言语。

“我有一事不明,遥河分割内外双城,开河道之时就应有浮桥之类相连吧。”有道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古人诚不欺我也。

“是。内城确实有机关可启用铁索浮桥。我们匆匆赶回之时不过因为局势未定,不宜动静太大,是以未曾动用。”

莫熙又好奇道:“那个艄公是什么人?功夫如此了得。”

“我也不是很清楚。想来是爹爹的故交。爹爹过世前将玉牌交给我,让我不便使用浮桥之时便去找此人,出示玉牌,或可助我渡河。”

“上次德公说他跟你说过话?”

“此人甚是古怪,平日从不言语,当日初见也只说了一句‘真像’。”

莫熙夹了一块丝瓜,随口问道:“还记得你爹娘的容貌么?便是像谁多些?”

“欢彼时尚且年幼,爹爹的容貌倒是记得,娘亲却是全无印象。”顿了一顿又道:“姑娘呢?恕欢冒昧,姑娘双亲安在否?”

莫熙摇摇头道:“我自幼便是孤儿。”莫熙穿过来的时候这个身体不过四岁,断了两根肋骨,瘦骨嶙峋的身上伤痕累累,身体孱弱非常。身体的原主人应是被一同乞讨的孩子群殴至死。

唐欢心道:我纵然从小孤苦,但终究有过父母疼爱,她却连自己双亲是谁都不知。如此想着,一时便没再言语。

饭毕。唐欢从怀中取出一只水晶雕芍药花的小盒子,递给莫熙,道:“泡水久则肤反干,这个抹在身上,或可缓解一二。”说得又轻又快,也不看她。

莫熙奇道:“这是你自己制的?莫非你从前泡药汤就用的这个?”

她接过打开闻了一闻,膏质晶莹透明,有股栀子花的清香。不由想起了贾宝玉制胭脂这一节,嘻笑道:“你既会做这个,会不会制胭脂?”

唐欢好意相赠,莫熙自不敢辞,只是一个刺客身上是不能有任何气味的,尤其是香味。她不是踏月留香的楚香帅。她所作所为更不为扬名江湖,只为活下去。

“胭脂?姑娘不是从不施胭脂水粉么。何以相询?”哪知唐欢当起真来。

莫熙又是嘻嘻一笑,道:“不过随便问问。做不得真。”

赤霞如烟

莫熙照例歪着读书。

《刺客列传》——“专诸进炙刺王僚”

相传专诸此人长得目深口大,虎背熊腰,英武有力,对母亲非常孝顺,是当地有名的孝子、义士。

一次,专诸与一大汉厮打,众人力劝不止,其母一唤,他便束手而回。伍子胥恰巧路过,见之深为敬佩,便把专诸推荐给了公子光。

公子光厚待专诸,并敬其母。专诸感其恩,欲以死相报,遂献计,投王僚爱“鱼炙”之好,藏剑鱼肚,伺机行事。为此,专诸特往太溯边学烧鱼之术。炙鱼艺成,公子光乃藏专诸于家中。

行刺当日,公子光预伏甲士于地屋中,又命伍员暗约死士百人,在外接应。遂入见王僚,曰:有庖人从太湖来,善炙鱼,味甚鲜美,请王尝鱼炙。

王僚欣然允诺,但恐公子光有阴谋,为防不测,赴宴时戒备森严,从王室到光家厅堂内外布满甲士,操长戟,带利刀,身旁亲信更是不离左右。

酒过数巡,公子光托言脚痛难忍需用帛裹紧,便躲入地屋。过了一会,专诸告进鱼炙,手托菜盘,赤膊跪地以膝盖挪替前行,武士以利刀架于其肩。未料,专诸已将锋利的“鱼肠”剑暗置于烧好的鱼肚之中,行至王僚座前,忽地拍出匕首,猛刺王僚,力透脊背,王僚大叫一声,立死。旁边卫士一拥而上,刀戟齐下,将专诸砍为肉酱。

公子光既杀王僚,便自立为吴王,即名噪历史的吴王阖闾。

邑人秦颂硕曾写“专诸塔”一诗:“一剑酬恩拓霸图,可怜花草故宫芜;瓣香侠骨留残塔,片土居然尚属吴。”

读罢,莫熙不禁又大摇其头,这又是一个脑筋不清白的。公子光争的是天下,你一个屠夫出身的人跟着瞎掺和什么,被剁成肉酱是好玩的么。你既是孝子,岂不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切肤之痛。碰到伍子胥这种猎头就该绕道走,典型的没安好心。还有公子光,这种人的恩是好受的么,说得好听,“光之身,子之身也。”他那是想让你安心替他卖命,既这么说,他自己怎么不去行刺!说白了,吴王阖闾就是施恩在先,挟恩义以令在后。这不就是典型的上位者为了让属下甘当炮灰而下的套么。唉,刺客的命如此不值钱,人人轻之贱之。偏偏专诸还重诺轻死,根本就是自轻自贱,可惜了他炙鱼的好手艺啊,做个厨师比刺客有前途多了。

莫熙读罢怅然掩卷,自己这条命可全靠自己了,谁都指望不上。

一抬头看到唐欢也在读书,便又起了骚扰他的心思,问道“你读什么书呢?”

“不过是本医书,姑娘不会感兴趣的。”顿了一顿,唐欢又道:“明日欢可贪得浮生一日,欲往‘赤烟’揽胜,姑娘可愿同行?”

莫熙双眼神采骤现,问道:“赤烟?可是从赤烟台远眺便可看到的一大片红枫林?”

“正是。”

“求之不得。”

―――――――――

次日。赤烟林海。千山红遍、层林尽染。

间或有槭树、桦树、野樱桃、花楸、鹅掌松、落叶松,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林立,点缀于一片素红之中,散落在青山碧水、蓝天白云之间。

那一片素红由低处渲染至高处,如山峦之层叠,绵延不绝,自河谷一路攀至山顶,满山红叶竞相辉映,直覆三千里赤霞如烟。

风过处,红翻似浪。衬得远处一脉江流如飘带轻卷一般,亦变得秀逸非常。

莫熙看得大为赞叹不禁脱口吟道:“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

一旁唐欢听了,先是不由自主移开了目光,复又偷偷盯着她的侧脸,却看不出半点端倪。只能无言跟着她拾阶而上。

莫熙武功尽失,是以脚程极慢,体力亦有不足。按她平日的性子,早就飞跑一气,好一尝纵横山水之快意。

唐欢见她目光凝视峭壁上一处红枫,面露憾色,问道:“怎么了?”

莫熙方才因自己暂失武功深以为憾,此刻听到唐欢相询,不禁暗骂一声自己竟是愚了,有现成的壮丁,干吗不用,是以作谄媚状嘻笑道:“想取那枝红叶作书签,不过我现下却是个废人了。”说罢两手一摊,微垂着头,黯然长叹。

唐欢果然飞身而起。

莫熙望着他飘摇而上的身姿不禁想起“挟飞仙以遨游”的句子来,只是这世上何人又得以“抱明月而长终”,不过痴想罢了。

唐欢顷刻便回。莫熙接过他手上一脉红枝,微微一笑,拈在手中把玩。

二人一路默默,向山顶行去。

抵达山顶之时天色已暗。

只见不远处点着几丛篝火,有舞者戴凤、狮、虎、豹等面具,以凤领头正踏着碎步入场。

唐欢道:“此处已是羌族领地。此舞应是用来祭祀山神、祈求丰收的祭祀舞。”

二人行至近处,坐于人群中观看。一套动作下来,舞者相继摘下面具,弯身献礼,原来此舞以鸟为祭,是以跳舞的都是清一色手执羽毛的青年男子。

祭祀舞告一段落,接下来气氛却更热烈。只见一老者带头,其余皆为羌族青年男女,各成一排,拉手而舞。男女一唱一答,边唱边舞,以颤膝、扭腰为基本动作,舞步十分欢快多变。当配乐进入快板时,男女两排相互交换位置,或众人拉手相继从别人腋下钻过,穿梭不停,将气氛逐渐推向高/潮。

一曲舞罢笙歌余音遍彻山野,袅袅不绝。

唐欢看着莫熙火光掩映的双眸,暗道:“却不知下次同来会是何时。若我邀舞,她又会不会答应…”

飞行之王

如此平静过了十来日行针问药的日子。

每日薛童都会亲制药汤,原来随着针灸的进行,每味药都会有所增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