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暗骂一句。

果然燕舞也发现了漏洞:“所以说,这句诗的作者还没出现?”她的语气幽幽的,“那不错啊,是谁呢?嗯,我虽然不知道是哪些诗,但是描写江河湖海的,随便蒙一句,也是能吓吓人的,是吧?”

羡羡没出声,但明显想给自己一巴掌。

“那挺好啊,我虽然不会作诗,但是还是记得几首的,这时候出去搏个大才子的名声,是不是很棒?!”小满跃跃欲试。

“是呀是呀,都到这了不秀一下,岂不是很浪费。”燕舞轻笑一声,“人家都认定我们要做什么了,不做点什么,他们岂不是会很失望?”

“哎,我想想哦,两岸猿声啼不住好不好?”小满问,“或者更上一层楼?咦,更上一层楼怎么背来着,我挺喜欢这句的。”

更上一层楼……更上一层楼!

鹤唳脑中嗡一声,她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情绪产生强烈波动,眼神却已经溢满杀气。

是了,没错!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羡羡前两日激动之下曾经背到过,王之涣的诗!说的就是鹳雀楼!义务教育小学内容!

“前面是欲穷千里目吧……”燕舞并没太当一回事,只是这耳熟能详的上半句却记得,顺嘴说了出来。

“哦哦,是呢,羡羡你背到过吧,王之涣的诗,叫什么来着?”

幸好墨门只有她最珍惜上学的机会……

幸好只有她一个学霸……

鹤唳不知道一首诗会对历史造成什么影响,但她绝对不允许不可挽回的意外出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羡羡如果说出来……她如果应一声……

“诗是好诗。”羡羡开口了,极为缓慢,“只是……咦……我想想哦……”她声音很平稳,非常平稳。

隔壁,鹤唳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手中银光闪烁。

燕舞气息疲弱,有伤,背对自己。小满满状态,正对着自己,但是隔了一张桌子。

死战,可拼掉燕舞!

“哎呀对不住,走错了。”隔壁忽然有女声道歉,话音落下,脚步声往自己这儿走来。”

鹤唳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隔壁,但一双毫无感情的眸子已经盯向了自己帷幕的开口处。

“小姐,我进来了。”帷幕被掀开了,一个侍女打扮的少女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迎面对上一双蛇一般冷凝的双眸,她浑身一颤,刚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丝毫声音,她的喉间忽然一紧,转眼就眼前发黑。

而那个捏着她喉咙的陌生女子,正捏着自己的嗓子柔声道:“放着吧,别出声。”

然后她便听到那女子用自己的声音应了声:“是。”

眼前一黑……

扶着侍女的后脑将她放到地面,蹲下的鹤唳并没有站起来,刚才那一幕仅是电光火石般的一瞬间,此时她死死地上,全神贯注的听着隔壁的动静。

“我都要糊涂了。”羡羡道,“这确实是王之涣的诗啦,叫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鹤唳准备发力了,肌肉的绷紧令她的伤口隐隐作痛。

“名字叫,登……”

羡羡,你找死!

“黄鹤楼。”

鹤唳差点一跟头栽在地面上,她一手撑地好不容易稳住,胸前的伤口一阵剧痛,可她全然不理,只是僵在那,眼神惊讶的瞪着地面,双耳竖着。

“讲的也是四大名楼,总是跟鹳雀楼混错,离得可远呢,别闹笑话呀。”羡羡语气嗔怪,“哎,我都差点被你们搞混。”

“这样啊……”小满有些小失望的语气,“那等到黄鹤楼再去秀吧,我喜欢这首诗呢。”

“那么鹳雀楼的诗呢?”燕舞却还不依不饶,“总有好的吧。”

羡羡无奈:“我听着还没外面那两人吟的好呢,中国文化失落的东西太多了。”

“羡羡,别把我们当傻子。”燕舞冷哼,“有样东西,叫投名状。”

“……”死一样的沉默。

“你如果一直是这样的态度,以后怎么一起玩?”燕舞轻笑,“你知道我和他现在什么地位,可别到时候指手画脚使坏捣乱的,我们心软,不爱杀人,让你生不如死还是很容易的。”

“可是,你影响不了武则天的呀。”羡羡强硬道,“更别提你跟着的上官婉儿了,她虽然有名,是个女官,但到底是个女人,你真以为她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姑且当你真心这么想的。”燕舞一点都没被刺激到,“只希望你见过她们的时候,还能这么想吧。”

“……”羡羡不说话。

“而且,女皇大人老了呀……她的身体机能在迅速衰老,应该是活不过半年了。”小满的语气轻快,“我其实很好奇,这段时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她才没有把皇位传给公主呢?据我所知,后头依然是李唐王朝吧……我知道后头有个李隆基,只是他现在还是个开裆裤小破孩呢,太子又是那么个扶不起的阿斗,儿子女儿被老妈逼死都不敢说话,我倒想问问,是哪路大神横空杀出,夺回了大唐呢?”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喝彩,还有真真道喜声,似有人作出了佳句,众人纷纷祝贺。

有多热闹,便显得这边有多冷凝。

羡羡还是没说话,小满继续问道:“是谁呢?羡羡研究员,能跨国那样的上官婉儿,战胜那样的女皇大人,会是谁呢?难道,就是我们吗?”

“你以为你不说,鹤唳就会放过你了吗?你真当我们听不出,你想留在唐朝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吗?我们已经确定鹤唳那晚就在隔壁,肯定听到你所有的话了,你觉得她会听不出吗?”小满的声音犹自带笑,却如蛇一般黏腻阴冷,“都走到这一步了,就不要再抱什么侥幸了……你背叛她了……羡羡,你已经背叛祖国了……我们是你留下来唯一的避风港呢,除了我们,还有谁能杀掉鹤唳呢?”

腾!

羡羡忽然站起来,失控般冲了出去。

“逼太紧了呀。”燕舞批评。

“她还能去哪呢?”小满满不在乎,“要不是她有点用,就算百分百真心,我也懒得带啊。”

鹤唳站了起来,走了出去,她看到羡羡往黄河边跑去,远远缀在一边,却并没有靠近,而是躲在了河堤上的树后,她知道,很快小满会找出来。

她带不走她。

羡羡跑到黄河边已经气喘吁吁,她双手撑着膝盖,表情极为痛苦,嘴里喃喃有词。

“王之涣,七一九年,登鹳雀楼……王之涣,七一九年,登鹳雀楼……王之涣,七一九年,登鹳雀楼……”

她一遍遍念着,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第75章 百里藏秀(大修补充)

“你怎么了?”

出乎意料的,鹤唳没等来出来寻羡羡的小满,却等到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严青镕竟然一直在黄河边坐着,羡羡一个大胖姑娘突然冲过来大哭,他想装没看到都难,只能无奈的问了一句,还递了张素白的绢帕。

羡羡一噎,狠狠的打了一个哭嗝,慌忙擦着眼泪,神情讪讪的:“没,没什么……”她忽然一惊,“你没听到我方才说什么吧!”

严青镕挑了挑眉,收回了拿着绢帕的手,神情更加不耐:“不曾。”

“哦哦,那就好……”羡羡似乎这时才想起自己和严青镕的“恩怨”来,有些尴尬,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谢,谢谢。”

“无恩何来谢。”严青镕要笑不笑的弯了弯嘴角,退后一步,微微一礼,“不打扰了。”

“等,等下!”羡羡回头看看,小满靠在鹳雀楼的大红柱子下,远远的望着这边,她有些难受,忍不住叫住严青镕,“我,我一直没机会说,上次,上次真是对不住,我,我实在……”

“无需道歉。”严青镕本来紧皱的眉头竟然松了一点,“是我妄为,本不该连累你,该是我的错才是。”说罢,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竟然深深一拜,“方才在下无礼迁怒,对不住。”

羡羡愣了,她本来还泛红的眼眶又迅速积蓄起了泪水:“不是,我,该是我……你不要这样……”她好不容易止住的哭意再次被激发,待严青镕一脸莫名的直起身子,她竟然忍不住扑上去一把抱住他的腰,在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饶是严青镕受到再多小姑娘狂热追捧,还真没人敢这样子的,他一时间脸红如熟,双手高高举着,满脸无措。

鹤唳很想笑,但她忍住了,因为小满这时正往这儿走过来,她准备撤离,刚一动,忽然一顿,回头一望。

严青镕的目光竟然直直的望着这边,眼神警惕。

是虽然没看到她但是已经感觉到有人了吗?

想到严青镕以前是个武师,想来竟然不是浪得虚名,还是有点真本事的。她大大方方的探出一点头,笑意盈盈,在他怔愣的眼神中缓缓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前,朝他挤了挤眼,随后转身离开。

来路上,苏追已经不在,她走了几步,忽然撅起嘴,在一棵树前站定。

青山转了出来,双手抱着一柄剑,神情平淡:“如何?”

“干你什么事!哼!”鹤唳头一扭,大步往前走去。

青山跟在后面:“苏追走了。”

“哦,干我什么事!哼!”

“我钱全给他了。”

“哦,干我什么事!哼!”

“他救了你的命,那些钱虽不及性命之万一,但终究是一点心意,自此,之前他与你之恩,便清了。”

这下鹤唳终于顿了顿,她怔愣着想了想,回头看青山,危险的眯起眼:“为什么要你帮我还?这是我欠的人情!”

“不是人情,是恩情。”青山认真的纠正。

“反正为什么要你帮我还!你走!你把他叫回来!我来还!”鹤唳指着远处,昂首大声叫道。

青山不为所动:“我没有赶他走,我也不会走。”他道,“你去休息,我再弄点银钱,好跟着他们上路。”

鹤唳瞪了瞪眼,提气似乎想说什么,最后憋屈的鼓起嘴,猛地转身大踏步往前走去。

这是她的计划。

跟踪,暗杀,将危险扼杀在羡羡进入政治中心之前。

妈的,死青山!

青山跟在旁边,看起来心情颇好的样子,鹤唳横他一眼:“我不高兴你这么高兴?”

青山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啊啊啊!”鹤唳抓住他的肩膀一顿狂摇,摇了感觉不够,握起小拳拳狂捶他胸口,“你怎么这么讨厌啊!欺负我很好玩吗!啊啊啊啊!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青山站着不动挨了一会儿打,忽然抬掌挡了一拳,鹤唳立刻瞪他:“不准还手!”随后下一拳又被挡住,她立刻大怒:“啊啊啊你还还手!”一顿老拳下去,青山极为轻松的左右一挡,双掌不知道怎么推揽了几下,鹤唳的双臂差点就卷在一起,她来了兴致,又卯足力气攻击了几下,发现青山双掌的动作看似简单,其实手腕和四指都是卸力的助力,动作细微到近乎无形,并非太极那般大开大合,但是几招之间自己有如打在棉花上,动作还被处处掣肘。

她越打越不顺,却越打越开心,当双臂再次被制后正打算上腿,被青山一把抓住,竟然从怀里摸出根绳子将她捆了起来,随后脱下外衫披在她身上盖住绳子,这一套“大不敬”的动作下去,鹤唳竟然没一点不高兴,反而笑得开心:“哈哈哈哈哈好玩!好好玩!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呀?”

“乖乖养伤?”青山问。

即使知道这样一答应,自己算是彻底掉进青山的套路中,但鹤唳就是这么任性作死,小鸡啄米一样点头:“乖乖的一定乖乖的!”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青山根本无须或者无所谓真假,立刻毫不拖沓的解释:“藏秀掌。”

“不对!你骗人!”鹤唳脑中转速极快,“你当初说的是百里藏秀掌!”

“配合腿法,就是百里藏秀了。”青山道,“回去用了晚饭,我给你讲解。”

“好好好好!”鹤唳仿佛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被捆着,小狗儿一样被青山牵着往前走,一路上还问东问西的,“这个也是门主专用吗?还是谁都可以学的?”

“谁都可学!”

“嗨呀,可恶!”鹤唳叫,“怎么可以这么坏嘛!为什么会失传嘛!心痛死我了!”

“学会就不心疼了。”

“你不会教给别人吧!”

“以后要传下去。”

“哎现代不用那玩意儿,你别传了,给我一个就行了。”

“那你也不用学了。”

“……”

就在鹤唳考虑要不要彻底色诱一波来逼青山就范时,青山却没给她任何作妖的机会,在发现她在鹳雀楼那么一晃伤口就差点裂开后,他虽然面色不变,但是却开始严防死守起来。

第二天一早鹤唳醒来便要去盯梢,被青山押着灌了一碗药后,才得知小满和燕舞等人早就就跟着大部队继续往洛阳去了。

这一下可把她气得不轻,差点伤口又崩裂掉,连折腾青山的心思都没了,跳起来要跟上,结果再次遭到捆绑play的对待,青山并不善于言辞,但是行动却很利落,行动间表明的决心也很明确,鹤唳伤一日不好,一天不准自由互动。不听话吊起来喂药,听话了给点小招数做甜头,誓要把鹤唳折腾成健康人才算完。

头几日鹤唳天天担心羡羡突然想通,掏出金手指逆天改命改朝换代,可等到五六天过去,走不了又反抗不了,她只能认命,委委屈屈的配合起来。

至少她心里清楚,养好伤对她来说并无坏处,既然已经追不上,她当然只能乖乖配合,只是有时候想想羡羡的话,总会有种事情刻不容缓的感觉,才会发急的和青山闹闹脾气,虽然都被蹂躏,她却从中尝到了甜头,反而乐此不疲,把每次作死都当锻炼,总错觉自己在这与天斗与地斗与青山斗中身手有了长足的进步。

青山并不想阻她进步,每次喂招应对都尽心尽力,鹤唳心里清楚这点,于是对待他的态度也一天天软化下来,从偶尔示弱时露个谄媚的笑,到后来已经能撒娇耍痴抱着人家的腰敢要亲亲了。

纵使如此,青山却并不越雷池一步,照顾她的态度一如既往,从原先郭靖似的追求者,到现在随着鹤唳的态度转变,竟然反而有点像二十四孝的爹了。

鹤唳并不以为意,依然每日黏黏糊糊,巧笑倩兮。

一个月过去了,她终于被青山确诊为健康人,可以下地行走,出门为祸了。

这时候她反而不着急了,又缠着青山把百里藏秀掌给教了,每日早起摸黑的练习,她的天赋其实一般,但是胜在心性坚毅到自虐的地步,半个月功夫虽然不至于融会贯通,但也很是熟练了。

她也不贪心,虽然多学一门技术就多一分胜算,但是已经拖了快两个月,再不出发,羡羡说不定都快登基了。

虽然已经对羡羡综合的能力有了一定程度的估算,可是并不代表她对多年不见的小满和燕舞还能保持精准了解,毕竟双胞胎都能分道扬镳,小正太都能把上御姐,也不知道是世界变化太大,还是她太年轻。

终于,要到出发打怪兽的日子了。

武周七零四年进入了十一月,深秋和初冬交接之际,天气已经渐冷。

街上的人都已经换上了过冬的裘皮衣服或者丝麻絮袍,在气候还没变暖的寒冬,看起来格外寒冷,不少衣衫褴褛的乞儿在街边瑟瑟发抖,他们大多穿的还是破烂的麻布。脚上踏着草鞋,满头跟打了一吨发蜡似的乱发。

这时候还没有棉花,更别提鸭绒鹅绒,一眼望去,冻死这种事情还真有可能是古代的常态。

有青山这个人形atm机在,进山一回就够自给自足,一个多月下来显然已经带着自家小公举奔小康。鹤唳一身全套价值不菲的的毛皮衣衫,脚踏纯手工狼皮靴,看着窗外对街有气无力坐着的小乞丐,面无表情的发着呆。

青山进了屋,大冷天的,他还是一身单衣,拿着一个包裹皮开始给鹤唳打包衣物——他是绝对不会指望鹤唳自己动手的。

鹤唳回过神,坐到床边看着勤勤恳恳在屋里打包家当的青山,缓缓展开一个笑颜,伸出双手大张着,撒娇:“青山青山,来抱抱!”

青山一顿,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手上不停,却莫名其妙来了一句:“银钱在袋底。”

鹤唳卡了一下,表情不变,只是笑得更欢了:“我要你呀,我才不要钱!”

青山破天荒的有些怔愣,回神后扎紧了包袱直起身,缓步走了过来,任鹤唳抱住他的腰,他缓缓摸着她的脑袋,薄薄的衣衫感受着鹤唳的双手在他后腰的动作,双眼直直的望着前方,轻声道:“秦王宫中,你击杀春夫人时,便是这个笑。”

这下,鹤唳真的顿了一顿,她没说话,也没再动。

青山垂眸,看着她头顶的发旋,话语中听不出什么语气,似乎是回忆,却更像是感叹:“很好看……”

“……呵!”鹤唳的回答是双手一动,沾了强力催眠的利刃割开了青山衣服,在他后腰留下细细一条血线,“梦里多看看吧。”

虽然曾经承受过现代的麻痹气体,也坚强的扛过了远超普通人水平的时长,但短短几天的现代生活,并不能增强青山落后两千多年的抗药性,鹤唳拿来用来对付自家同门的现代麻药对青山来说,依然是极为凶残的,但本该刀落人倒的药性下,他却只是晃了一晃,反而双手紧紧抓着鹤唳,眼睛似乎努力在睁开,眼神不停聚焦在她脸上。

鹤唳站起来,将青山按在了床上,硬生生扯下他的双手,笑容温柔:“睡吧,乖。”

青山探手徒劳的抓了两下,显然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他不再挣扎,神情便温柔了下来,闭上眼似乎是已经睡去,口中却还是含糊的吐出了最后一句话:“梦里,看了,七年。”

他睡了过去。

鹤唳眨眨眼,有些疑惑,一边思索,一边将青山平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看着他睡着时陡然年轻了不少的样子,恍然大悟。

“七年!”不就是她离开战国后,青山在那儿多呆的那些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