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同一时间,临安府大牢内,雁鸣心里也有句一样的咆哮。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现在要跟我说这个。”她强自冷静,手扶着墙,本来只是做着腿部的复健,可此时手却死死按着腔要抠进大牢的泥墙中。

左颜脸色有些发白,方才剧透一大通千年后的巨变,她的心情也很激荡,总有种泄露天机下一秒就要被劈死的错觉,一时间又是焦心又是放松,却又不得不凝神应对面前的硬茬,她显得更冷静:“要不然呢,等着你蹿出去,改变历史,然后岳飞的莫须有成为一个笑话,未来人们一提及精忠报国脑子里就一片空白,家国家国就真的先家后国,你觉得这样好?”

“不好。”听到雁鸣的回答,左颜刚松口气,却又听她道,“但如果要为这个牺牲岳飞,那更不好。”

“……”

“为什么就不能让他活着,证明他的忠诚?让他的精忠报国更有用武之地,让他为他的国家做更多有意义的事?”雁鸣眼神森冷,“你们说岳飞不死才会发生那样的变化,你们怎么知道不是因为你们胡乱插手才会有这样的变化?如果岳飞逃出去了,他没有被阻拦,他重新执掌岳家军,将金兵打回他们老窝……”

“那他就只是一个名将了,是张俊、是韩世忠、是李牧是薛仁贵……我问你,要问古代最有名的民族英雄,你首先会想到谁?“

雁鸣不答。

“这就是个送分题!”左颜却不放过她,“别的谁都可以不知道,答岳飞绝对不会错!这!就是岳飞背着莫须有而死的重要性!”

“我不能忍受。”雁鸣道,她不是说不能接受,而是不能忍受,她接受了左颜的说法,但她不能忍,“我不信这是最终解决办法,你们这样子与杀他有什么差别?国家派你们来杀岳飞?是吗?这就是杀他,你们不用摇头,这就是杀他!”

左颜咬紧牙关,她可以理解,也可以辩解,但她只是疲惫的背靠着墙,无力的看着天花板。她何尝不明白雁鸣的指责,甚至脑中无数次的为自己进行辩护,以至于次数多到她都懒得用嘴再说出来。

任何辩解都导向一个结果,纵使从很多角度看都可以从道德层面将她们的所作所为摘出去,可是这样的辩解在脑中循环次数多了,便不仅仅像自我安慰,更像是自欺欺人。

“我也不能忍受岳飞被冤死。”她终于开口,沙哑着声音,“但我要和你强调一点,文盲,岳飞不是被冤死,他没有屈服,他没有罪名,莫须有,没有罪名!懂吗?杀他的,不是奸臣,不是我们,是皇帝,是他的大宋!”

雁鸣终于徒手抠下了一块泥砖,她垂眸不语。

“他不仅是某些人的眼中钉,他是两国议和的绊脚石!你要我们放过他?行,可以,如果鹤唳来,我可以让她什么都别做,看着,你们看着吧,看岳将军被救出去后,他能不能重掌岳家军,能不能被自己的君王重用,能不能再上战场!”左颜说到这,忽然往前一凑,压低声音快速道,“你真以为岳家军就是岳家的私军吗?那是朝廷的!上一版历史中岳飞被赐死风波亭,你听没听说岳家军给他报仇?有吗?恩?!”

“他们会的!”雁鸣自被岳飞救后一直在岳家军中,此时忍不住反驳。

“恩,我多希望他们会啊。”左颜淡淡的敷衍了一声,她感觉更累了,身心俱疲。

雁鸣这一句反驳也只是一时冲动,可说完后冷静下来,却也感到齿冷,她意识到左颜说的都是对的,要岳飞死的,不是秦桧,不是兀术,不是金国更不是这些未来的特派员,而是南宋,是赵构。

“他怎么可以这样。”她喃喃,“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是啊,怎么可以这样。”左颜也低喃,她的潜意识是与雁鸣有共鸣的,自然附和的极为顺口。

“你还没见过他吧。”雁鸣吸了吸鼻子,仰头飞快眨眼。

“恩。”

“他这个人,真的,一天都没为自己活过。”

“……乐施踈财,不殖资产,不计生事有无。所得锡赉,率以激犒将士,兵食不给,则资粮于私廪。”左颜配合似的背起来,苦笑,“知道,我都知道。”

“你不懂。”雁鸣摇头,“作为一个普通人,跟在他身边,会觉得很烦的。因为是人都会有私心,可他却完全脱离了低级趣味,他的心太大了,小家和自己都在里面渺小到看不着,只能直接看到整个国家,北边的,南边的,他张口闭口就是那些……国家,兵士,百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皇帝。”

“就凭你这句话,他就够死一百次了。”左颜笑出来。

雁鸣竟然也笑了,方才针锋相对的人此时竟然谈笑风生,说着同一个人:“怎么办,我忽然理解那些真凶的心情了,小人怎么敢与圣人为伍呢,恐怕会自卑得走不动路吧,说实话有时候我和他说家长里短,听他回我家国天下,我也连杀他的心都有。”

“噗!”

“未来真的那么糟?”雁鸣冷不丁问。

左颜一愣,无奈的笑笑:“是啊,其实鹤唳都看到冰山一角,我等了快一个月,觉得那样一个三观抄底的社会,我一天都待不下去,我有时候真羡慕她,她明明只看到一点点,却能够单纯的就凭借雇佣关系,比我还坚决的走到今天,可是我明明看到了那么多,却到现在,还会在道义和未来之间摇摆不定。”

“想多的干不了我们这行……“雁鸣敷衍的安慰,又问,“既然三观抄底,那,中国却还是城里了??”她的思维也很跳脱,”如果按你所说,那么久说在抗战的大环境下,如果没了精忠报国,恐怕一天都撑不住吧。“

“谁知道呢,咱们国人总是有那么点三观刷新都刷不掉的韧性和狠劲吧……”左颜很无奈,“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新版本后的未来,宗族异常强大,都是当初外敌入侵时,家族子弟为了保护自己的宗族才联合起来,组成联军打退的外敌,刚建国那些年人们因为论功排辈甚至有了三六九等,过了几十年才逐渐被西方价值观扭回来一点。”她指指自己,“连我都隐约觉得自己祖上是某某宗族的一支,三代前迁到首都发展,从三等家族一路走来,属于新兴阶层,呵呵!原本我和我爹都是正儿八经高考搏的人生,现在变成拼祖宗了。”

这连鹤唳都不知道的事,雁鸣自然也听得目瞪口呆。

“可能有人觉得好,比如殷羡羡,就是之前鹤唳那个犯事儿的搭档,她就因为自家的家族而能逃过近乎叛国罪的重罪……但我觉得不好,你可以说我自私,反正我爸不能是那个觉得收受贿赂理所当然的人。”

雁鸣看着她,昏暗中,眼神明灭不定,过了一会儿,她轻叹:“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迟或者早有用吗?”左颜嘲讽一笑,“之前只是没跟你细说,道理你一直都懂,但你没亲眼见过,你就过不了这个坎儿,实话和你说,我到现在也时常觉得说不定有什么别的解决办法,说不定甩开膀子干还能开辟一个大宋盛世,以后工业革命到技术西侵,开辟大航海时代最后打造大宋日不落帝国!多棒是不是?想想谁不会啊,我连大宋第一个空间站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行在,没毛病!“

“给空间站命名行在?你这是要皇帝上天的节奏啊!”一声轻笑自她身后响起,左颜转头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你不是懂我意思了吗!”

“要问雁鸣姐姐啊。”鹤唳身上凉气都还没散,身后两个狱卒歪头倒在那,她利落开锁,“她到底整了什么幺蛾子,救兵都搬到了。”

“救兵?什么救兵?”左颜最关心的却不是这个,“你,东西,拿到了?”

鹤唳打开了牢门,抬头望着雁鸣,手里举着一个信标:“帮我,我们回家。”

雁鸣的眉头跳了跳,她低头笑了笑,道:“鹤唳,其实当初推给政府的墨门候选中,你也是被重点考虑的。”

“诶?为什么!老头儿疯了?想和上面撕逼?”

“因为你很职业,太职业了,在这一行,诚信和操守真是最大的美德。”

“……额。”

“但最后他推了我,一来我确实成绩比你好。”

“切。”

“二来,我比较傻。”

雁鸣无奈的摇摇头,苦笑:“我总当自己能行侠仗义,老头儿说其他门人都太把自己当杀手,可我,太把自己当侠客,我跟着上头的人混,只要他们尺寸拿捏得当,我会干得很舒心。”

“所以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要说的是,你骂我傻子也好,疯子也罢,在那个时代,我无牵无挂,我只能顾着眼前,就好像当初明明正在被追杀,我也要把你从孤儿院捞出来,明明知道你利用我,还是要站出来和风声作对。”雁鸣很平静,“我很虚伪,也很虚荣,我享受眼下作为正义使者的快感,我没兴趣当未来几十亿人的无名英雄,更何况,谁知道对他们的其中一些人来说,回到所谓的正轨到底是不是好事?”

“……哦。”长长的咀嚼后,鹤唳更加平静的点点头,“还是要谢谢你的,所有你为我做的。”她收起信标,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握着银刃,“我知道你很傻,但我还是很喜欢你,所以不管你怎么计划的,千万不要安排我跟你打好吗?”

“你那位男朋友呢?”

“我们现在是对手,我不告诉你。”鹤唳一脸认真。

“在大理寺是吧。”雁鸣不以为意,她抬抬手,“转头,你的对手是他。”

鹤唳没等她话音落下便已经转身一个格挡,每隔一段距离的火光中间总有一片阴影,在她正对的位置,一个人影缓缓出现,黑衣黑裤,中等身材,沉默寡言。

“庄乔?”左颜惊呼,“怎么是你?!”

庄乔不回答,他与鹤唳一触即分,闪到一边紧盯着她,眼神里有冷峻,但也有些疑问。

鹤唳当然明白他担心丁清华的下落,被认识的人接二连三的折腾,再心大也受不了,她眨眨眼,邪恶的舔舔嘴唇:“丁大侠的就算成了尸体,一样玉树临风呢!”

庄乔眼神一紧,双手短剑挥舞,冲向鹤唳。

左颜都蒙了:“等等!你们为什么打?这是什么情况!庄乔!你忘了当初谁救你们出来的?!谁让你来杀鹤唳的?雁鸣!你有毛病啊!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干他们什么事!”

“什么你们的我们的。”雁鸣扶着墙缓缓站起来,冷笑,“事关岳将军的,就是全大宋的事!”

听她此言,庄乔眼神一利,攻击愈发凶猛!

第129章 风波亭外

西夏一品堂, 一个不拘一格,不问出处的国家级武士招募机构。

庄乔的实力在整个江湖算什么水平尚无定论, 但既然已经能够获得一品堂的认可, 至少证明他在一个国家中是可以排的上号的。

他的招式偏阴柔, 相比之下走现代搏杀路线的鹤唳反而更刚猛一点, 狭窄的过道里两人你来我往, 惊动两边牢房中的其他女犯, 俱都缩到角落瑟瑟发抖。

鹤唳当然不想杀庄乔,任务都进行到这份上了, 她看谁都像自己的祖宗, 路边遇到个掏粪的都想喊声爷爷, 但更不想就此栽在这, 她没什么可解释的,这时候只能打,打到他服为止。

她的身高和庄乔不相上下, 冬天穿得又多,看起来就像一黑一白两个身形相仿的人在对打,鹤唳的力量与经验都不输庄乔, 几招过后她就掌握了庄乔的出招规律,格挡得越来越从容,甚至有时间说话:“同道中人啊庄哥。”

庄乔不语,他已经感受到了压力,却也并不急躁,耐心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时机, 鹤唳却不放过他:“你手里无辜的人命也不少吧,说说,生意怎么样,一个人头多少钱,让我了解了解市场。”

左颜看不懂打架,但是却也能看出谁占上风,她紧盯着身旁的雁鸣,唯恐她突然插一脚……她完全相信如果雁鸣出手帮的会是谁。

她心急如焚,事已至此,局面已经扑朔迷离,她决不能让场面更加复杂。

雁鸣动了一下,左颜像是被打了一枪,蹭的跳起来扑过去就抱住雁鸣的大腿,死死抱住,大叫:“你的对手是我!”

雁鸣:“……哈?”

“没错!要么打死我,要么就站着!不许偏帮!”

“哈。”雁鸣笑了一声,“要是你比我强,或者说你也一样能打,你还会说这话吗?”

左颜面不改色:“你如果觉得自己很正义很有原则,那麻烦不要当场就打自己的脸!”

雁鸣轻笑:“不好意思,我不觉得我正义,我只是抓住眼前而已。”她拖着左颜走了两步,颇有些无奈,“我只是出去而已,我不插手,庄乔,劳烦您挡一挡,我要去大理寺和他会合。”

庄乔点头,双手交叉忽然往前一挥,一刀斜上一刀斜下,来回一轮又是一个撑杆正踢,纵使方才双手挥刀时门户大开,可还是成功把鹤唳逼退了一轮,鹤唳左右交织挡过这一轮,又双手交叠向前正面抵消了他的一脚,等凝神反击时,却发现雁鸣已经在往外走了,正和左颜在牢房前纠缠着。

左颜腿勾着栏杆,双手抱着雁鸣的大腿,脸也死死贴在她腿上,拧声叫:“不行!你不能出去!鹤唳!鹤唳!”

“拦不住你就死给她看啊!我现在……嘿!我也忙着!”鹤唳一心想打昏了庄乔,这个难度远高过打死,庄乔却简单得多,不是逼退她就是最好打死她,两相比较之下反而鹤唳有点应对不过来,气得咬牙。

庄乔似乎看出她对他并没有下杀手,顿时更加胆壮,攻势愈发凶猛。

左颜快哭了,她已经哭了:“雁鸣,算我求你,你让他自己选吧,好吗?告诉他他如果逃可能会成为叛将,让他想想到底是谁要他死……我知道很可笑但是我没别的办法,我没想到,我真没想到你会这样选择,你想清楚了吗,你可以回去的,信标我们拿到了,趁你还什么都没做……”

雁鸣指了指庄乔:“你真敢说我什么都没做?”她放下的手微微下垂,仿佛轻抚一样拂过左颜的脖子,左颜正愣神,眼一翻倒在地上。

鹤唳喂的叫了一声,见雁鸣头也不回往前,一眼也看不清左颜到底是昏倒了还是被抹脖子了,这一闪神就让庄乔抓着机会照脖子就是一刀,幸好她闪得快,只是一条细细的血线,可鹤唳还是笑了:“你来真的啊!那你别后悔。”

庄乔神色一紧,却听鹤唳忽然大喝一声,使出吃奶的力气猛地扭住他的手腕,像小牛犊子一样往前凶猛的一撞,什么章法都没有,硬是将他按在了旁边的栏杆上,也不管庄乔的短剑就抵在自己腰腹,腾出一只手抓着他的发髻就往栏杆上按,又开心又阴狠的:“让你多事!让你多事!让你多事!”

这种打法分明就是街头打架的套路,极度粗鲁毫无美感,会点功夫的都不屑用,可偏偏它却是极为有效和科学的一招——撞手可以去武器,撞头就可以去神智。

反正鹤唳两下撞下来,庄乔果断脑震荡了,而猝不及防之下他的剑也只是划了一下,刚破开厚厚的棉袄,也就腰上也就破了一层皮。

虽然渗血,但没多大事。

趁他晕着,鹤唳又狠心补了两下,才一个手刀将其打昏,捆起来拎着衣领,又把左颜扛上肩膀,一边一个带了出去,方才还冷着脸,一解决心情立马好了,出去前还在周围惊恐的女犯的眼神中哼起了歌。

“英雄!”有个妹子突然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探出手想抓住鹤唳的衣袖,大叫,“求你带我出去吧!我是被冤枉的!”

鹤唳本来理都不想理,那妹子伸手一抓也是她闪过的,可听到后面的话却一顿,转身面色温柔道:“不好意思呀,我这人,专坑被冤枉的。”

“……”

牢房自成一套生态体系,没人包围的情况下还是可以从后门离开,鹤唳出去先弄冷水把左颜泼醒了,两人一起把庄乔捆了堵住嘴,扔进一旁的树丛里。

眼见天都快亮了,等庄乔醒来,黄花菜肯定凉了。

左颜在牢里呆的久,一时适应不了气温的剧降,冻得像小狗一样白着小脸哈气,瑟瑟发抖,在微白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凄惨。

“我们,追不追,雁鸣?”

鹤唳分辨了一下方向,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的脱下翻毛皮棉袄外套扔给她,露出里面一件薄薄的单衣:“有什么好追的,她最终目的肯定也是大理寺,跑不了。先去和青山会合。”

左颜点头,接过外套,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你……”

鹤唳理都不理她,撸起袖子绕进一个巷子,径直往大理寺跑去。

左颜默默的披上外套,正想感叹这衣服热得冒气,可手一穿过内衬就发现几乎都汗湿了,腰腹那块还有一丝晕染的血迹。

正想自我安慰坐牢的自己也没干净到哪去的她立刻又担心起来,死命追上去低声问:“身上的伤怎么样?”

鹤唳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答应我,能别大惊小怪吗?像个成年人行不!”

成年人也不会对肚子上被砍一刀习惯啊!左颜内心咆哮,却不再说话了,默默跟在后面。

宋朝并没有宵禁,五更鼓刚过,夜生活丰富的人已经缓缓而归,即使天冷也挡不住他们浪的脚步,而勤劳的人也已经陆续开张,一些人家的窗户亮起了灯火,有白白的蒸汽冒出来。

也有一些乘着牛车马车的人从各处汇集而来,上了御街后踢踢踏踏的往鼓楼而去,前面便是皇城正门,也不知是去参加例行的“常朝”,还是位高权重的大臣去皇帝那儿“常起居”,就是到皇帝寝宫外头磕头请安问两句好。

常朝不是每天都有,常起居却每天都有,越是位高权重活动越多,所以此时在马车里的大臣,至少也有三品以上,远比常朝的门槛五品以上高得多。

左颜蓦地紧张了:“鹤唳!”

“恩?”

“看看,这些人里可能有秦桧……他是宰相,肯定要去拜皇帝的。”左颜紧紧盯着每一辆牛车马车的徽记,“他可能一会儿就会去领了命令杀岳飞了。”

“所以?”鹤唳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但却觉得她有些多紧张,“这有什么用吗?”

左颜一顿,颇有些苦涩:“啊,恩,是呢……”她甚至笑起来,“怎么办,我当时想到这个问题,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旁边就蹲着个刺客,直接干掉秦桧吧不管是不是始作俑者奸臣这种东西杀一个是一个!”

“然后非得我说了才能意识到我们是来做帮凶的。”鹤唳面无表情。

“是啊,我们是来做帮凶的。”左颜看着晨曦中一辆辆穿过鼓楼城门的人,忍不住裹紧了衣服,觉得人冷心更冷。

未来的鼓楼和御街是被复原过的,千年前来去的身影和千年后穿梭的人流几乎完美融合,可她觉得以后哪一天去杭州坐在鼓楼前再看一万个人来去,都不会有今天这样的让她刻骨铭记了。

有一辆马车,承载着岳飞的生命。

……和她在宋朝无处安放的良心。

“走吧。”她叹气,拉着鹤唳继续往前,大理寺位于西湖边,还要走很久才到,“你和青山怎么约的?”

“龙游巷令庐饭庄,”鹤唳答,“青山说是你定的。”

“嗯,那儿是去大理寺的必经之路之一,旁边校场里人比较多,不好蹲点。”

鹤唳耸肩表示无所谓,两人到了饭庄,那儿早就开张,吃早饭的人络绎不绝,青山端坐在最里面,一看就知道一早上平安的很,什么人都没遇到。他看到她俩,神情一松,在看到左颜身上那件外套的血迹时,又一紧。

“怎么回事?”他盯着鹤唳腰间的伤口。

两人将牢里发生的事一说,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风声雨歇肯定有一个活着找到了雁鸣,以岳飞的命为筹码暂时结盟,但是为什么拉过来打前锋的却是丁清华和庄乔?他们两拨基本没什么关系不说,和我们的关系反而才更近一点吧。”左颜得知丁清华竟然也早早的去盯着青山了,很是惊讶。

“现在这个情况,我只想到一个可能。”鹤唳手中扯着半块酥饼,慢吞吞的吃着,见左颜一脸求知的盯着自己,眼睛一转,手肘捅了捅青山:“你来说。”

青山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还是认真回答了:“若有人告诉丁清华和庄乔,是我与鹤唳与奸人勾结,致使叶斯英年早逝,那这二位无论出于道义还是情义,都是要拦我们一拦了。”

“叶斯……”听到这个名字,左颜顿时恍然,的确,能与这二人同时产生关联的人也只有叶斯了,这三人相识于偶然,却共历数次艰险,甚至不惜牺牲性命相救,情义自然不菲。当初为了救江湖人,叶斯即使知道丁清华和庄乔已经被救出,还是随风声一道杀入敌营,最终生死未卜,左颜几个为此叹息了很久。

“那幕后这人应该就是风声了,虽然不知道雨歇当初有没有去,但是作为亲历者和带头人,风声告诉他们的话,可信度总是相当高的,我们什么证据都没有,也只能背着这个锅了。”左颜例行郁闷了。

“哈哈哈,然后一会儿我们还要给他们会心一击呢。”鹤唳居然笑起来。

“哎……”左颜愈发鳖闷,愁眉苦脸的,鹤唳乐不可支。

日头渐渐升高,三人杵在店里不断吃着小吃,时不时注意着周围的行人,虽然不指望这么轻易堵到风声或者雁鸣,至少前往大理寺的车辆还是可以盯住的,龙游巷比隔壁校场里宽的多,更适合走车。

随着时间的流逝,左颜终于是紧张的什么都吃不下了,她心砰砰直跳,觉得自己看人的眼神肯定很神经。没一会儿鹤唳就无聊的逗她玩起来,撑着头和她一起观察路人,时不时的评头论足一番。

“你觉得这个人做什么的?店铺伙计?哈哈哈哈,绝对是小偷,不信你等着……瞧,瞧,我说什么!”

“这人肯定犯过事儿,瞧他那眼神虚的。”

“他?你说他?练家子?逗我呢,不是屠夫就是厨子!”

“这人完了,女票完也不清一下领子,口红印子都在。”

“哎我看秦桧不带着皇命进大理寺前,那些壮士是不会冒头的了。”

“要不我们吃个午饭再来?”

话音刚落,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响起,一辆马车由几个府兵护卫着小跑过来,路过饭庄行到尽头时径直往左,赫然是直奔大理寺。

看着马车过去,鹤唳和青山都望向左颜,却见她石化似的坐着,除了急促的呼吸什么反应都没有。

“怎么了,是不是啊?”鹤唳捅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