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尽菲!我是温尽菲!“尽芳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最终被强行带上了警车。

尽芳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场噩梦,颠倒的,迷离的,让人惧怖的噩梦。

她希望能快快醒来,然后,便可以去美国,和叶歌团聚。

但之后,她终于发现,这场噩梦将永无止境。

母亲死了,是被人推到轨道上被地铁轧死,血流了一地。

他们说是温尽芳杀了母亲,是温尽芳,许多人都可以证明。

他们说她是温尽芳,他们说是她杀了自己的母亲,他们说她已经疯了。

是的,她要疯了。

被一直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监狱中,困在这个由冰冷的墙壁和铁栏围成的狭隘细小的空间中,只有黑暗与恐惧。

是的,她要疯了。

她恍惚记得,尽菲和律师来过一次。

尽菲穿着她的衣服,对她说:”尽芳,你好吗?“

她记得自己愤怒地询问尽菲为什么要杀了母亲。

可尽菲诧异地看着自己,说:”尽芳,杀害她的人,正是你阿。“

她反驳:”不,是你嫁祸给我的!你恨我冒领了你的身份,夺走了叶歌,你恨妈妈帮我,所以你要杀了我们!你好狠毒!“

”可怜的尽芳。“尽菲温柔地看着她:”你很爱叶歌,所以当我和他结婚后,你很伤心,你病了,你会常常幻想你是尽菲。记得吗,不久前你才来我家大闹一场,说你是尽菲。可是妈妈揭穿了你,你怀恨在心,便将她杀了。“

她拼命摇头:”不不不!当时我是尽菲,你才是尽芳!我没有杀她!我没有,我没有!“

尽菲趋近她的脸,轻轻说:”你有,你将她推到了轨道上,你听见了她筋骨粉碎的声音,你看见她的身体被拦腰碾断,混沌的内脏混着血慢慢流了出来。“

闻言,她面无人色,嘴唇颤抖至不能做声。

一旁的律师面无表情地对她说:”有多人做证,事发那天和温敏在一起的人是温尽芳,而警方查过指纹,证明你是温尽芳。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证明你案发时精神处于不正常状态……“

之后,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不记得了。

尽芳抬头,从狭小的窗户中看着被铁栏分隔得支离破碎的夜空。

天灰蒙蒙的,没有星,没有月,只是一片混浊,肮脏的,模糊的……没有明天的。

她忽然恍惚了,自己究竟是谁,尽芳还是尽菲?

是她杀了母亲吗?否则为什么每个人都指着她骂杀人犯?她和叶歌在一起的日子是自己的幻想还是真的发生过?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为什么?

她不知道,不知道。她只想好好睡一觉,永远不要醒来面对这个无休止的噩梦,是,也许睡着了,她才可以回到现实。

是的,永远睡吧。

黑暗中,尽芳轻轻将床单绑在铁栏上,义无反顾地把头伸进那个死结……

窗外的夜空,依旧没有星光。

混沌的天色。

混沌的内脏。

[18楼]|Posted:2008-09-162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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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深秋,黄昏,疏雨。

院中的梧桐叶落了满满一地,枯黄,蜷曲,流逝的生命。

尽菲静静地看着雨丝,思绪融入空气中。

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上,叶歌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没想到,尽芳会干出这种傻事。”

“是阿,”尽菲轻声应道:“没人能想到。”

叶歌痛心问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杀了自己的母亲,然后又自杀,这样又能得到什么?她太傻了!”

“不是傻,只是,她太爱你,太想得到你……”尽菲伸手眷恋地抚摸着叶歌的鬓角:“可她没想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永远得不到的。”

叶歌重重叹口气,低头看看时间:“我们该去机场了。”

“好。”尽菲挽过叶歌的手臂,转身离开这间住了多年的屋子,没有丝毫留恋。

细雨仍在持续,落在水池中,泛起点点涟漪。由于多时无人照看,水面满是浮萍,而那株并蒂莲已经全然枯萎,沉入了墨绿色的水中,永不再出现。

上了飞机,放好行李,两人才得以坐下好好交谈。

“尽菲,对不起,我接到消息便马上往回赶,可还是晚了,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在你身边。”叶歌满怀歉意。

尽菲将头埋在叶歌怀中:“我永远都需要你。”

“尽菲,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的屋子有4间卧室,院子中的草很软,是嫩绿色的,让人心情愉快。对了,我们还可以养条斑点狗,你喜欢叫它什么名字?”

“影子吧。”

“影子,好,我们就叫它影子。以后你就要当个煮饭婆,为我洗手做羹汤,天天等我下班,会觉得闷吗?”

“不会。”尽菲微笑:“永远不会。”

这时,空姐送上飞机餐,并不符合尽菲的胃口,所以她便只吃了水果沙拉。

擦嘴时,尽菲无意间转头,看见叶歌怔怔地看着自己,便笑问道:“怎么了?”

“没事。”叶歌摇摇头,继续低头吃饭。

尽菲不以为意,拿出小说读起来,慢慢地,书上的字变地模糊,眼皮越来越重。

半明半灭之间,尽菲发现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家中,看见一个穿着宽松便服的中年男子,脸庞英俊而温和,正专注地看着池中的并蒂莲。

尽菲诧异,是林至!

“叔叔,你回来了!”尽菲连忙跑到林至身后,激动万分。

林至回过头来,看着她,眼神苍凉,他说:“尽菲,我告诉过你,你们姐妹就像这株并蒂莲,同株共生,根茎同连,一辈子相依相存。一朵受了伤害,另一朵也不能成形。为什么你不听呢?”

尽菲忽然出了一身冷汗,猛地睁眼,发现飞机已经抵达目的地。

原来是场梦。

两人下了飞机,乘车来到新家中,整理下行装,便已是一天,尽菲倦极而睡。

第二天一早便被叶歌叫醒:“来,我们到附近山上去跑步。”

尽菲迷迷糊糊,不愿起身:“我不喜欢跑步。”

叶歌静静地看着她:“说什么呢?我们每天都坚持晨跑的,你今天是怎么了?”

闻言,尽菲立时清醒,她揉揉肩,不露痕迹地回答:“此一时非彼一时,昨天坐了10多个小时的飞机,腰酸背痛,现在还没缓过来呢。”

“没事,我们跑慢点。”不知为何,叶歌对这件事异常执拗,尽菲只好依从。

清晨的空气异常清新,有丝丝凉意,两人顺着山路缓缓往上爬。时间实在是太早,一路上都没有遇见旁人。而叶歌也不知何故,竟异常沉默。

爬了半个多小时,尽菲终于支持不住:“叶歌,我们回去吧,真的很累了。”

“好,不过先让我带你去个地方。”叶歌拉着尽菲来到一个悬崖边,指着下面:“你看。”

尽菲上前一步,极目远瞭,只见下面是一片整齐的房屋,暖暖的桔红色屋顶,映着嫩绿的草地,还有各种形状的蔚蓝色泳池,令人赏心悦目。

“叶歌,你说哪间是我们的屋子?”尽菲询问。

但身后没有回答,尽菲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她回头,却看见一双仇恨的眼睛。

接着,她不敢相信的事发生了,叶歌伸手,用力地将她一推。

尽菲一脚踩空,眼看就要跌落悬崖,幸而在最后关头,她双手抓住了崖边的岩石,双腿悬空。

“叶歌!你在干什么!”尽菲大叫。

叶歌慢慢蹲下身子,冷冷地看着她:“我在为我妻子报仇。”

“你在说什么!我才是你的妻子!”尽菲紧紧抓住岩石,身下便是万丈深渊,落下即是粉身碎骨。

“不,你是尽芳。”叶歌的语气无比肯定,他一字一句地说:“尽菲从来不吃猕猴桃,但在飞机上,你居然将含有猕猴桃的水果沙拉吃完了。另外,我和尽菲并没有晨跑的习惯,可你,显然不知道这点。”

“叶歌,我真的是尽菲,我没有骗你!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你拉我上来,我告诉你真相!”尽菲哭喊着,声音充满绝望。

“你知道吗?我发过誓,会保护尽菲一生一世。”叶歌并没有听进尽菲的话,他痛苦地笑着:“可是,我们的一生一世却被你给毁了。温尽芳,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吧。”

一切都完了,尽菲闭上眼,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扳开,感觉到耳边呼呼的风声,感觉到自己正直直地往下坠落。

不知怎的,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回忆起了自己与叶歌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是在公园南边的树林中,她因为母亲的冷漠在椅子上呜呜哭泣,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张干净的手帕。

她抬头,看见一位个子高高的男生温柔地看着自己。

那天,天很蓝,云很白。

“找到了!在这里!”在山涧中,一个红色头发的警员大声呼叫着。

同伴围上前来,看见一具亚籍女子尸体静静地躺在碎石上,已经死亡多时。

“应该就是她,温太太,两天前和丈夫上山跑步,不慎跌落悬崖。”

“真可惜,这么年轻,她丈夫很伤心呢。”

“诶,你们看,她颈子后刺的是什么?”

“好像是两朵枯萎的莲花。”

“奇怪,怎么会刺这种图案呢?”

“别管了,快叫人来抬尸体吧。”

“……”

[19楼]|Posted:2008-09-162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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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青店之丹绿

(她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教室角落中,低着头,厚重的流海垂下,遮住大半张脸。仿佛从来都在遮掩着自己,像只小动物,蜷缩的,怯懦的,自卑的。同年纪的女生眼中或多或少有着蔷薇色的光芒,但她那双眼睛却呈现一种淡淡的灰败。)

田西忽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胸腔急剧起伏,满额冷汗。隔了许久,才渐渐平复下来。

他将脸埋在些微颤抖的双手中――又梦见了,那双充满着哀哀灰色的眼睛。

已经很久没做过这个梦了。

梦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只有一双绝望到平静的眼睛牢牢盯着他,他无法动弹,甚至无法闭上眼,只能恐惧地看着那双眼睛慢慢流出腥浓,粘腻的血。

噩梦,永无止息的噩梦。

这时,电话铃响,他接起,那边传来值班护士焦急的声音:“田医生,高陈公路发生车祸,有伤员马上将送到医院,请快赶来。”

责任感驱散了噩梦遗下的阴霾,田西定定神,镇定说道:“我立刻就来。”

接着,他以最快的速度梳洗完毕,飞车赶到医院。

伤员是名年轻男子,送来时已昏迷不醒,呼吸微弱。经过仔细检查,发现其脾脏破裂,立即开刀缝合。

等手术完毕,已经是3小时之后,他精疲力竭,将头枕在办公桌上,累极而睡。

房门悄悄打开,两名护士伸头进来偷看,只见田西紧闭双目,下巴上浮现着青色胡髭,却丝毫不损他的英俊。

其中一名护士压低声音赞叹:“田医生长得真好看!”

“当然,本医院的头号黄金单身汉,年轻有为,医术高超,没得说的。”

“诶,可这么多年,怎么一直没见过他有女朋友,会不会像胡莉莉说的那样……田医生对女人没兴趣吧。”

“胡莉莉是吃不着葡萄便说酸,她被田医生拒绝了,当然这么诋毁他。我有朋友是田医生学弟,他说田医生在高中时曾和一个女孩交往,可那女孩却意外身亡,之后他便再没交过女朋友。”

“原来是惦记着初恋情人阿,真痴情。”

“就是。”

(“方丹绿。”

“方丹绿。”

她缓缓回头,像是不相信有人会叫她。

但她没有听错,并且……那个人竟然是他。

田西看着她,温和一笑,薄而漂亮的嘴唇微微上扬:“你掉了东西。”

果然,他手上拿着她的语文课本。

她接过,轻声道谢,头却始终低垂着,只听得他清朗的声音继续说道:“你的字很漂亮。”

闻言,她心中一震,不知怎的,半边耳朵火辣辣烧起来。顿时也顾不上失礼,转身,逃也似地跑回教室。

坐定后静下心来,又不禁讪笑,怕什么呢?像田西那种深受全校女生欢迎的人,怎会和自己有什么瓜葛?

别多想了。)

下了班,田西来到酒吧。

时值深夜,酒吧生意兴隆。昏暗诡秘的灯光在人们脸上闪烁着:幽灵的绿、凄艳的红、诡谲的白,如一只只妖异的鬼,游离在尘世,享受最后的狂欢。

他叫上杯酒,在吧台一侧静静坐着。

他不敢回家,害怕早上那场噩梦的余温仍萦绕在房间中,不肯离去。

田西爱这里的嘈杂,这让他避免回忆,避免畏惧。

好看的男子最不缺的便是艳遇,不过才待了一个小时,已先后有4位女郎上前搭讪。开头,他还能礼貌拒绝,但次数多了,终于不堪其扰,当第5双玉手再次搭在他肩上时,田西站起来,冷淡说道:“抱歉,我要走了。”

“看见我来便走?”一个些微沙哑却不乏性感的女声响起。

田西抬头,睹见一张明艳的脸庞,浓眉长睫,杏眼桃腮,颇有风情的长卷发妖娆地垂在腰际,一袭黑色修身小洋裙将美好身段展露无疑。

看见来人,田西眼中闪过一丝诧色,随即嘴角泛起丝苦笑。

原来,这里也同样避不开那场噩梦。

他听见自己轻轻唤了声:“安妮。”

安妮在他身边坐下,笑道:“不请老同学喝杯酒?”

田西懒懒地叫来杯酒,递给她。

安妮接过,并不喝,只低着头,用手指在杯口边缘缓缓滑动,隔了许久,终于再度开口:“我们有10年没见了吧。”

田西并不作答,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10年,没错,那件事已经过去10年了。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安妮并未介意他的沉默,继续问道。

田西本想回答“你说呢?”,但自认没有资格这么讽刺,便反问道:“你呢?”

“乏善足陈,在澳洲读完大学,便到我爸公司上了5年班,觉得太累了,回来休息几个月。”

“听上去很顺利。”田西淡淡说道,再要了杯酒,一举灌下。

安妮将话题返回到他身上:“听说你是位急诊科医生,恭喜,终于如愿以偿。”

田西隐约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但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刹那,他摇摇头,不再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