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琳,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无需这样自责,如果不是你,我司行风早在不存在这世上了。我这一辈子都无以为报。”司行风的声音有些哽咽,眼前一片雾气朦胧。

该自责的人是他。他完全没有想过,她也会为西陵川殉葬。眼看着她就要死了,然而对于她的救命之恩,他却无以为报。

“你不怪我就好,你不怪我就好。我走了之后,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伏儿,你一定要记着我,年年来看我。”

“嗯,会的。你放心好了。”

“感谢上苍,把你带到我的身边。行风,我好冷,你能不能抱紧我?”花清琳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原本白皙细致的面容慢慢浮现出黑气,漂亮的眼睛周围出现了淡淡的黑色,嘴唇也从之前鲜艳欲滴的颜色变深变黑。

司行风将她紧紧地抱住。

她伸出双手,紧紧地攀住他的脖子。她不能在这一刻松手,她好不容易才抱住她爱的男人,绝不能松手。

她在司行风的怀里慢慢地大喘着气,呼吸变得困难。

“行风,你要答应我,不要可以爱上那个姓夏的女人,她们都是坏人,都是坏人……行风,我真的好爱好爱你……”

司行风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只有将她紧紧地抱住。

“若是还有来世,我一定要跟你在一起……我爱你啊,行风……”眼泪流满了花清琳的面庞,她费劲最后的力捧住司行风的脸,将嘴唇慢慢地向他凑去。

就在她贴近那片温暖的嘴唇的时候,上天无情地收回了她所有的一切。她睁大着眼睛,贪恋地看着司行风,躺在他的怀中,一动不动。

司行风伸手轻轻盖过她的眼睑,胸口之处就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他无法呼吸。

他将她抱起,缓缓走进万春宫。

殿内太监宫女跪了一地,一个个都在小声的啜泣着。

他将她放在床榻上,转过身,看见德川一脸哀伤地看着他。

他走到德川的面前,直接问:“他是不是让夏品妤也跟着一起殉葬?”

“回侯爷,良妃娘娘去了之后将按国法与王上合葬……”

德川的话未说完,便听到“哐当”一声,身侧高耸的花瓶不知何时碎了一地。他的心扑通扑通跳着,抬起眼,只感觉到身前一阵冷风,一抹白色的素衣影子从眼前一晃而过,司行风已经便已离开了万春宫。

品妤站在琼华宫中,看着这殿内的薄纱全部换成了白色的缟素,一片凄凉的感觉。

宫中除了一片哀凄之声之外,再也听不到其他。女人们哭丧的声音甚至都要盖过了那嗡鸣的丧钟声音。

品妤当然知道这哭声并不是在哀悼逝去的王上西陵川。

自古以来,只要听到那钟声,就代表着不仅是王上一人去了,即将要许许多多无辜的生命跟着一起同去。传遍宫内每一个角落的哭声,无辜的女人们在哀悼她们自己将要逝去的年轻的生命,她们将要为已去的王上殉葬。

两日前,西陵川还没有离开人世,从昏睡中醒来,第一句话便是拉着她说:“品妤,孤王立你为后可好?”

她先是一惊,随后立即说:“王上,别在说笑了,还是多多休息吧……”

西陵川摇了摇头,说:“孤王没有在说笑,孤王想了很久,很久……你想不想替他解毒?”

她又是一怔,虽然没有即刻回答,但她急切的眼神已经泄露了她的情绪。

西陵川说:“我舍不得他陪我一起死,可是我又怕我下去之后太寂寞,所以我想你陪我好了。你答应我,陪我一起,我便放他一条生路,将解药给他……”

“好。我陪王上。”她想都没有想便答应了西陵川。

西陵川露出呆呆的笑容,虚弱地道:“孤王立你为后,待孤王去了之后,你也会随孤王而去。你将与孤王合葬。他若是挂念你,祭拜你,必须要到孤王的陵寝前,一同祭拜孤王……”

西陵川说的这话虽然是可笑,却让人心酸。

她便说:“立后就不必了,不管是良妃也好,夏品妤也好,我都会陪着你的……”

西陵川欣然地笑了,拉着她的手不曾松开,合上的双眼也再没有睁开。

两日之后,却是她要履行承诺了。

祁正端来的两杯酒正放在一旁的矮几上。这一刻,她的内心异常地平静。她看着面前的两杯酒,她答应过西陵川,一命换一命,她去陪西陵川。只要她喝下这杯鸠酒,就什么都没有了。她珍爱的生命,给了她最爱的男人,怎么做都是值得的。

秋儿和冬儿跪在殿中低低地啜泣。

祁正上前一步,对她道:“良妃娘娘,这两杯酒,一杯是毒酒,一杯是寻常的酒。王上在生前曾交待祁正,娘娘若是不想殉葬,就喝了这寻常的酒,祁正一定会想法子送娘娘出宫。”

她缓缓转过身,微笑着问祁正:“呵,我若选了寻常的酒,那是不是意味着,‘琼浆玉液’的解药便没有了?”

“是。”祁正回道。

“我既然答应了他,便不变食言。哪一边是毒酒?左边的还是右边的?”品妤问。

“右边的。”祁正道。

品妤伸手拿起右边的双螭龙耳玉杯,轻轻晃动。精致雕琢的玉杯,盛着透明清香的酒,谁能猜到它是一杯要人命的毒酒。

她闭起双眼,不再有任何想法,将杯中的酒一口仰尽,将玉杯放回玉盘上。

祁正取出一个瓷瓶,递给品妤,道:“这是解药。”

品妤接过解药,道了一声:“谢谢。先生任务既然已经完成,可以离开了。秋儿,冬儿,你们也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若是能够等到,她还想见一见司行风的最后一面,不知道这是不是奢求……

“好的。愿娘娘九泉之下一路安好。”祁正抱拳,转身离开。

秋儿和冬儿哭着离开。

偌大的琼华宫内,只剩下品妤一个人。

耿忠一路飞奔而来,终于到了琼华殿门前,却见秋儿和冬儿哭得万分凄惨。一直替皇帝治病的那个太监祁公公步态稳重地走了出来。

“她……”耿忠急忙上前,话未问出口,秋儿便哭着说:“娘娘已经服了毒酒,她说想一个人静一静……”

“什么?!”耿忠听闻,心底犹若一块大石,轰地一下砸了下来。

他冲进殿内,远远地瞧见品妤站在窗前发着愣。

品妤听见动静,慢慢回过头,见到耿忠,浅浅笑道:“耿忠,是你啊。好久不见,你一点儿都没有变。”

耿忠有千言万语想要说,但话到口中,却什么也说不出,隔了好一会儿才道:“侯爷马上就来……”

“嗯,我等他,等不到他,我便不闭眼。”品妤表面依旧是淡淡地笑着,只是胸腔之内犹若火在烧一般,一股子热辣的气息正凶猛地向上冲,禁不住一口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她看着满手的鲜血,惨烈地笑了开来。

“得罪了!”耿忠迅速上前,拉过她的手腕,探了她的脉博,然后迅速地在点住了她身上几处要穴。

一瞬间,她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来。

就在要跌到在地的那一瞬间,一个白色的身影宛若一阵轻风一般,将她的身体接住。

她抬眸看向满面焦虑的男人,开心地笑了起来,“你来了……”

“你给我撑着,无论如何你都不可以给我有事。”司行风扶住她的身体坐好,双掌运气,并将体内的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她的体内,“耿忠,去找太医,去找太医,把太医院的人都给我找来。”

耿忠领命,知道这关键的时刻应该留给他们两人,于是转身出了殿门,并将殿门带上。

祁正见状,折回殿内,好心地提醒,道:“侯爷请莫要这么做,若是侯爷想借此方法,将良妃娘娘体内的毒逼出体外,那是大错特错。侯爷越是这么做,只会让毒发作的更快。”

果不其然,祁正的话音刚落,又一口鲜血从品妤的口中溢出,血丝顺着她的嘴角不停地向外流。

“品妤……”司行风急喊着,他怒目看向祁在,“把解药给我。”

祁正摇了摇头,道:“王上该说的话都已经对你说过了,你觉得可能有解药吗?最后的时刻,好好把握”

司行风抱着品妤,对着祁正的背影怒吼,“她要是死了,我会让你一起陪葬。”

“那就后会有期。”祁正高深莫测地笑看着相互依偎的两人,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了,是该走了,便将殿门带上。

品妤缓缓伸出手,将手中的瓷瓶递至司行风的面前,幽幽地道:“这是‘琼浆玉液’的解药……”

“什么狗屁解药?西陵川跟你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傻的要去死?我根本就不需要你这样做,他还有个儿子等着我去辅佐,他若是想要我的命,就是等同于送他的儿子去死。他们西陵家也会跟着一起亡国。你明不明白?你个白痴!你这蠢女人!”司行风口中虽恨恨地骂着,却是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是的,我是个白痴,我是个蠢女人。蠢到要用后半生的幸福,弄明白一个男人的心思……”品妤笑容显得那样的苦涩和悲惨。

“你不需要这样的,你要弄明白什么,你可以直接问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夏品妤,你是个傻瓜,你何曾见我司行风对哪个女人另眼看待过?除了你。我司行风这一辈子没有为哪个女人痛苦过,悲惨过,只为一个没有脾气,没有怨言,什么都没有,只会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傻女人而疯狂。她姓夏,她居然是姓夏,是我最讨厌的姓。我要折磨姓夏的女人,把我的痛苦和悲伤,全都还给姓夏的女人。只是这个姓夏的女人,倔犟,嘴硬,心软,那么的傻,任由我摆布折磨,明明可以逃脱我,却放弃了机会,甘愿受我的折磨羞辱。你知不知道?我赶你走,是因为我没有办法在短时间控制住自己,要我放弃报仇,我没有办法立刻做到。你知不知道,我内心有多痛苦,我挣扎了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你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戳中了我内心最深的伤痛,我怕我会失去理智伤害到你,所以将你赶了回来。我安排耿忠接你回府,一切如旧,而不是真正的赶你离开,你懂吗?”司行风急道。

“可你从来不说,我怎么会知道……”眼泪顺着品妤的眼角一滴一滴滚落出来,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她自以为是的选择,以为是对的,结果却是将自己推入这样的绝境。也不算是绝境,至少可以换回解药,解了“琼浆玉液”,他以后想怎么样都可以,不必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了,没有人可以再牵制他。他本来就不想守着什么西陵家的江山,西陵家的江山是兴是亡,与他无关啊。

“我虽然不说,但是我有做了。你告诉我,花神祭赠送情花的意义,你到底明不明白吗?”

“知道。一开始不知道,后来知道。你买了好多情花,丢给我,要我回去插在你书房的花瓶里……”将情花送给心爱的人,是向心爱的人表达爱意,如果对方接受了情花,就代表对方接受了爱意。虽然那段时间有许碧柔的事让她难过,可是能将那么情花插在他书房的花瓶里,每天看着那些花儿盛开芳香,她是欣喜的。不论是捉弄也好,玩笑也好,至少他会让她表达这份深埋的爱意。

他纠正,“不是丢,是送。居袁修的花,我替你还了,因为你不可以接受他的花。然后我又送你了很多花,你全都接受了。因为我知道,你不可能会送花给我,所以我才要你把那些花全都插在我的房里。任何人的情花,我都不会接,我只接受你的情花。”

滚热的眼泪止不住地向外流淌,美丽的梨窝在她的嘴解边绽放,“原来你那个时候,你就对我有了非份之想啊……”原来那个时候不是她一个人苦苦的单相思,原来那个时候,她已经就得到了他的心。

“不是那个时候,是更早……”早到什么时候,他将心丢在她的身上他自己也不知道,所以平阳坡的时候,他就是死也要拉着她一起。他着嗓音,捧着她的脸,急切地说:“品妤,我爱你,我爱你的眼、眉、鼻、唇,我爱你脸颊处那两个淡淡的酒窝,我爱与你肢体交缠的感觉……爱你的一切……”

品妤凝望着他,道:“我也爱你,我从未后悔过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山里,苏园,都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

司行风低下头,将唇覆上她的,滚热的眼泪从他的眼中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一直渗进他的口中,混着那咸涩的味道,他深深地吻着她。

品妤热切地回应,与他纠缠着、眼泪就像是流不尽似的,一颗一颗不停地滑落。

胸口又是涌上一股热流,她再一次吐血,这一次比前两次吐地更加厉害,呼吸也随着有些困难,她拼命地大喘着气。

司行风不得不停下这个吻。

“你答应我,以后不管怎样痛苦,都不要再报仇,放过洛姑娘,要好好的活下去……唔……”她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这个让她甘愿去死的男人。她何尝舍得?可是这是命。命中注定,她逃不过此劫了。

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就算是死了,她也不愿松开。她凝望着他,嘴唇绽放出最美的一朵微笑,就像是在一片无尽的花海里,是那么的灿烂夺目,

再见了,她的爱……

“品妤,品妤,品妤,你不可以睡的,你不可以睡的……”司行风将唇抵在她的微凉的唇上,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

品妤再也听见他呼唤声,沉沉地瞌上了她的眼皮,就连握着他的手也失去了力量。

“夏品妤,我说过,你的命是我的,除非我命令你可以死,否则你哪也不能去。夏品妤,你给睁开眼,你给我睁开眼——”司行风的眼泪一滴一滴不停地落在她的脸上,混着她的泪水一起向下滑落,落进她的口中,不再有涩……

她的体温还是热的,她的唇上还留着他的气息,她还在他的怀中,她怎么可以就这么决绝地离开他了……

“夏品妤,夏品妤,夏品妤……”

偌大的琼华宫中,只剩下一个深情男人的悲伤哭泣声……

三日后,西陵川幼子登基,司行风被尊为“仲父”。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个如今真正权倾天下的平远侯爷,是否会谋朝篡位,他依然只是做他的仲父。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全部完结鸟~~~~

然后接下来是翻外~~~

番外 光明正大的偷情 ...

轻轻的微风细碎地抚吻着枝头的每一根鲜绿,到处都能听到鸟儿清脆的叫声,又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

院里到处堆满了药材,一个纤瘦的身影进进出出,不停地忙碌着,额头上渗着密密地细汗。

“呜呜呜……”突然一阵哭声,划破了这份宁静。

她刚刚将药材铺开,回头看见在院中独自玩耍的女儿,这时已经坐在地上伤心地哭了起来。她刚想叫女儿起身,却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立在她女儿的面前。她不禁抬了抬眉,薄唇淡淡地弯了弯,继续手中的事情。

那个明黄色的身影背着手,很牛气地对小女娃说:“哎哎哎,司从彦,你怎么动不动就哭?方才孤王只不过不小心扯了一下你的辫子而已,又不是很疼。”

小女娃不理他,继续坐在地上伤心地哭着。

明黄色的身影被这哭声烦得终于也忍不住了,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大不了孤王娶你,立你为后,以后你想拉谁的辫子都可以。”

小女娃听闻便止了哭声,这眼泪水一下子说没了就没了。清亮的黑眸转了又转,有些怀疑地看着他,声音依然哽咽:“是真的吗?我想拉谁的头发都可以吗?”

“那是当然。孤王可是一言九鼎,一诺千金。”小男孩摇头晃脑,故作深沉。

小女娃将手伸给他,他轻轻拉她起来。

谁知突然听见他一声惨叫:“司从彦,你耍诈!”

原来就在他拉起小女娃的那一瞬间,小女娃拼命地扯着他的头发,他疼得嗷嗷直叫。

“是你说的,我拉谁的头发都可以。哼,谁叫你抓我辫子,你活该!” 小女娃冲着他不停地吐着舌头,做着鬼脸,满脸笑嬉嬉,找不到一丁点儿刚才伤心的模样,“来啊,来抓我啊,来啊。”

小女娃已经跑出院外,小男孩跟着追上前。

“哼,司从彦,你要是让孤王抓到,孤王一定要把你的头发剃光光,把你送到尼姑庵去当小尼姑。”

“哼,方才你不是要立我为后吗?你要是把我头发剃光了,全天下人都会耻笑你,娶了个光头王后。”小女娃一边后退一边嘲笑着抓狂的小男孩,孰料一不小心撞上身后的人,“哎呀……爹……”

小男孩见着前方修长的身影,下意识地转身便想要逃跑。

“王上要去哪里?”清冷的声音在他刚要抬脚的那一刻便响起。

小男孩挠了挠头,乖乖转过身,呵呵不停地干笑着:“仲父……”

“哎哟,王上,小的总算找着您了。”德川上前赶紧将西陵伏护在身前。

司行风俊眉深挑,冷冷地看着眼前已经快及胸的西陵伏,道:“王上可知私自出宫会让多少人担忧受罚吗?”

“宫里太无聊了嘛……”西陵伏撇了撇嘴,“孤王这就回宫念书。”他的眼睛不停地瞄着缩在司行风身侧的司从彦,司从彦不停地冲着他扮鬼脸。

“司从彦,方才你用哪一只手拽王上头发的?”司行风将司从彦从身后拉了出来。

突然被父亲叫到名字,司从彦吓了一跳,苦着一张小脸,说:“是他先拉我辫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