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薇一下子站起,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分明是她的父亲—凌相。

踉踉跄跄地走出去,带了不可置信与希望,凌雪薇掀开门上的布帘,果然,与刘婶说话的,那个虽有了年纪但依旧挺拔威严,面庞坚毅的人,是她的父亲。

“爹。。。”凌雪薇轻轻唤了一声,再忍不住扑上前去。

众人回望,那个突然出现的清雅身影,有着和明明已经去世的小姐一样的脸庞。凌相也呆在原地,连着身边的李显。

“薇。。。薇儿。。。”凌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人分明是凌雪薇,那佛堂里供着的那具尸骨,穿戴着凌雪薇的衣物,又是谁?

“爹。。。是我。。。薇儿啊。”凌雪薇扑进至亲的怀中,“嘤嘤”地哭起来,那所有的恐惧、悲伤、自责、迷茫,都在看到眼前人后分崩离析,再无法抑制了。

“薇儿,真的是你?你没死?”凌相环抱着自己的明珠,也是老泪纵横。

“我被一位公子所救,只是霞儿她。。。她。。。”凌雪薇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凌相也明白过来,那具尸骨,该是霞儿的。

“这么巧。”刘婶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父女团聚的一幕,却有些不明就里。

李显将她拉到一边:“婶,我稍后跟您解释。咱们先收拾出来让他们休息吧。”

经历了一天的大悲大喜,还有连日的奔波磨难,想来不论是凌相还是凌雪薇,在心头大石放下之后,应该都非常疲惫了。

话要慢慢说,不急在一时。

还有那位公子,李显知道救了凌雪薇的该是那位那日在凌府里与自己见面的男子。只是,他此时何处呢?

第46章下

夜里,皎洁的月挂在墨蓝的天上,几丝云缓缓流过,农家院落里有一棵槐树,此时虽已入秋,但依旧枝叶繁茂,随风落下几片,末梢还带了苍翠的色泽。

凌雪薇与凌相坐在树下,细细讲着一路所遇,那船上的千钧一发,客栈的九死一生,无不让凌相心惊。待讲到那大火中素未谋面的歹人、舍命救了她的何郎中、霞儿,凌雪薇已是泣不成声。凌相也静默着,轻轻拍着爱女的肩膀,微微叹息。而那个救她于水火,带到这农家又悄声离开的男子,凌雪薇只有摇头和惋惜。那样的恩情,自己是如何也报答不了了。凌相心中有疑,也想寻出这位公子好好答谢。

“长得什么模样,真的没有看清?”凌相的目光在月下有几分失落。

“火里他蒙了面,也用湿帕护了我的面。”凌雪薇道:“那时情况紧急,无暇去细看。”

“身形特征可有?”凌相不想放弃。

“若不论面貌,该是位罕见的美男子吧。”凌雪薇回忆着男子的身材,只有夜风中一袭黑衣和苍松般挺拔匀称的身形。“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还有其他么?”

“从二楼跳下后我便有些不清醒了,不过印象中他身上有伤,尤其脚上伤似更重些。”凌雪薇回忆了半晌道:“因走路时有些跛。”

“音色如何?”凌相又问道。

“很是沙哑,不过底气该是雄浑的。该是被烟熏的了。”

凌相点点头:“爹会尽量找到这位公子的,他救了你一命,如何都是要报答的。”

凌雪薇目光落向远方,竹篱上一朵野菊在风中瑟瑟摇摆,如同她此刻的心情,迷茫无助。许久之后她慢慢道:“他为什么走呢。。。”

沈羲遥批改了大半夜奏章,天蒙蒙亮时终于处理完了。张德海递上热帕子给他敷了脸,又端来王回春连夜熬制的汤药。

沈羲遥只瞟了一眼,没接,而是用那尚热的帕子慢慢地擦着手想事情。

张德海依旧捧着那盏斗彩“寿山福海”图碗道:“皇上,王院判说了,这药得空腹时趁热了喝方才见效得快。”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抬了眼睛看沈羲遥。这一下正巧与沈羲遥的眼睛对上,只觉得那一对眸子深不见底,却隐隐有寒光流转。心中害怕,小心地唤了一声:“皇上。”

有人微微叹气,一只手伸了过来接过那碗,轻轻吹了吹,一饮而尽。

“真苦。”沈羲遥扔下碗:“更衣。”

明黄织金龙袍,繁丽的金线刺绣堆叠出九龙纹,细密的米珠攒成万寿无疆的纹样,袖袍间氤氲着瑞脑香甘苦芳洌的气息。

沈羲遥穿戴毕,试了试右脚,虽已缠上了层层纱布,但行动起来依旧十分不便,疼痛难忍。张德海在一旁侍奉着,心也是提到嗓子眼。按王院判的说法,这些时日是不该走动的,可是,早朝不能罢,但又不能让朝臣们看出端倪,倒成了为难的一桩事情。

“步辇到正大光明殿,剩下那一点路,朕还能撑得过去。”沈羲遥余光中已看出张德海的为难之色,淡淡道。

张德海垂着头,心中难受,但依旧是领命下去了。

沈羲遥慢慢坐在赤金九龙御座上,凝视门外九重宫阙璀璨夺目的琉璃金顶,天色一点点亮起来,蓝天白云,是个极好的天。

凌相一行再慢,此时该已经到了那玉秋镇了吧。只是,沈羲遥心中突然泛起一阵不安,那夜他只是茫然地抱着她走,根本没有注意方向,只想着离那骇人的大火远一点,再远一点。那户农家,恐怕是到了镇尽头了。凌相他们,能找到凌雪薇吗?

若没有,那她又该如何?

想及此,沈羲遥突然自嘲地笑笑。凌家的女儿,即是真与父亲错过,也定是能回京的。

只是,他又担心起来,凌雪薇身子为大好,自己也是骗了那妇人。若真错过,可怎么办。

大不了,凌相没有带女儿回来,他就再去一次玉秋镇带回她好了。

第47章上

乡间的小路曲曲折折,虽已入了秋,但路边仍有不少野花悄悄探出头来。凌相因要调查水患一事,故还需几日才能再回京。凌雪薇即以找到,也没有大碍,本想让李显先送她回京,但凌雪薇似乎更愿与父亲留在一起,凌相一向宠爱这个女儿,田野乡间的气候也颇宜人,左右不过几日,便差了个仆役回去报平安,自己携了其他人在刘婶家附近找了个小院租住下来。

凌雪薇每日清晨醒来,身边少了侍奉的丫头倒也不觉不便,自己打水梳洗,之后便换上简单的衣衫。大火中烧毁了她随身带的衣裙,出来时又只着了睡袍,因此几日里都是穿着刘婶从旁的有女儿的人家借来的衣物。

这一日她晨起,见乡间薄雾缭绕,天稍阴,却也明亮非常,空气极清新,便动了踏青的念头。禀了父亲,凌相见天气甚好,便也应允了,只嘱咐早点回来。

她顺着乡间小路一路前行,路边野花开得极好,都是清雅的小菊,娇嫩可人。凌雪薇顺手折下一朵别在鬓间。转了一个急弯,凌雪薇惊呼起来。眼前一汪碧水,四周枫树环绕,或红或黄的树叶缀满枝头,随风摇摆,更有落叶打着旋,仿佛踏着最轻盈最优雅的舞步,纷纷扬扬飘落下来,点在平静如水的碧潭之上,带起圈圈细腻柔美的涟漪。

凌雪薇一时看得呆了,脚下却不由自主地走到那水边,弯腰拾起一片,在手中翻转着,那叶上有细细的脉络,青葱般的手指一道道划过,随意地坐在水边,看着满山秋色,随口吟道:“红叶寒山十月旦,霜叶一时新。似烧非因火,如花不待春。连行排绛帐,乱落剪红巾。解驻篮舆看,风前独一人。”

她胸中大惻,两行清泪顺着绝色容颜缓缓淌下,终还是忍不住伏在岸边一石上哭泣起来。

高洁的天上一行雁展翅飞过,有空灵的声音远远传来,伴了风过林梢的沙沙声,凌雪薇抬起头,四周寂静只她一人,摘下鬓间的野菊缓缓放入水中,看着小小一片金黄顺水飘荡到了远处,她起身拍拍裙子,就着湖水打算整理容颜,这水中一望倒叫她吓了一跳。

凌相伴做商人,称自己也有货物也水上,不放心打探着水患,几日下来倒有了些眉目。不过若真牵扯起来,恐兹事体大,得牵连朝中不少人。他倒是不怕,只是似乎有上头的官员察觉到有人在暗中调查此事,形势渐渐紧张起来。他不敢轻举妄动,又还没有收集到完全的证据,便一直在玉秋镇停留着。

沈羲遥在朝堂上也接到了几封报水患的奏折,都暗扣着不发,倒也平静。只是他心里也隐隐有种预感,这个案子会牵扯很多人。心中也有些揣揣。

而眼下于他最要紧的,倒不是水患,毕竟凌相在调查,他放心许多。他亲自调查那夜加害凌雪薇一行人的真凶。其实沈羲遥心中明了,从悬崖那晚那为首之人与其他人的对话中他已知道,这买凶杀人的,就是宫中吴贵人的父亲。

但真的论罪,却得找到确凿的证据。那一行人皆在火中毙命,人证便是失了。另外那吴贵人是否参与,又知道多少,他得好好去探究。

下了朝,沈羲遥因伤势回养心殿,坐在肩舆之上顺着长长的宫道走着,心里还想着朝事。前方传来环佩之声,有柔婉动人的声音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沈羲遥从恍惚中抬头,只见艳阳下一个婷婷袅袅的身影,恭敬地行着大礼。沈羲遥怔了下,旋即笑了:“婕妤如何在此?”

柳婕妤抬起头,精心修饰的面庞皎如明月,一袭芍药争芳湖水蓝织锦裙衫更显得人濯濯如春柳早莺,鬓间垂下一支金丝八宝孔雀珍珠步摇,那珍珠一般大小,浑圆莹润,荡在发间,衬得那一头乌发如云,又点几色芍药样珠花。这一身服色,显然是着意装扮过的。

听见沈羲遥问话,柳婕妤盈盈一笑:“本打算去冯姐姐那里的,不曾想竟遇到了皇上。”

沈羲遥点点头,心中明了她是刻意选了这个时间在此。毕竟冯淑仪的舞雪殿与柳婕妤的飞絮殿均在西六宫,不必费事走到这里来。但他一向对柳婕妤使的这点“小聪明”不甚在意,也不追究。何况毕竟一连多日他都未踏足后宫,那些妃嫔自是想了很多主意想与他“偶遇”吧。

沈羲遥笑笑,看着柳婕妤道:“即是去淑仪那里,就别耽搁了。”

柳婕妤一愣,没料到皇帝会如此说。按她本来的想法,既是遇到了,皇帝该是与她一同走走闲话几句,这样自己也能顺便求了晚上。她抬头看沈羲遥神色,一如往昔,淡淡的,眸子里闪着睿智光芒,却有一道冷光一闪而过。她心一惊,屈身行礼,余光里见那明黄肩舆渐行渐远,才缓缓起身。身边的佩儿扶起她,瞧见柳婕妤脸上的迷惑与伤心,忙劝慰道:“娘娘,皇上必是有要事处理,今日即见着了,晚上定会翻娘娘牌子的。”

柳婕妤没有说话,只是攥紧了裙上的玉佩,向前走去。

“娘娘这是要去哪?”佩儿连忙跟上。

“去冯淑仪那里。”柳婕妤淡淡道:“还能上哪去。”

第47章中

凌雪薇看着水中另一个人的倒影,不由吃了一惊,不过也立即平静下来,微笑着转身:“李大哥,怎么是你?”

李显不好意思地笑笑:“凌老爷说时候不早了,让我出来找小姐你。”

凌雪薇点点头,这才发现已是日上三竿,不觉间她也出来两个时辰了。便歉意地笑笑,如同满山明丽的风景:“是我一时看得这美景痴了,忘记了时辰。有劳李大哥了。”说着又敛衽为礼:“当日的救命之恩,雪薇还没有答谢。在此先谢过了。”

李显慌忙伸手欲扶,但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在身上擦了擦,又“嘿嘿”笑着:“这是我应该做的,小姐客气了。”

凌雪薇抬起头看着这个淳朴的农家汉子:“这里叫什么名字,没有想到这玉秋镇上竟有如此美景。”说着也踏上了归途。

李显跟在她身后慢慢道:“这里很少人来,其实知道的人不多。我们这里多是农户,没读过书,不懂得欣赏,只知道一到秋天就很好看,却没人起什么名字。不像你们京里的大户人家。”

凌雪薇讪讪地笑笑:“京城东的小石山一到秋日红枫似火,日日都有达官显贵的家眷前去游玩。不过,却也失了这般天然纯粹。”

李显有些不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就这样一路慢慢走着,凌雪薇的浅碧罗裙扫过小道边略有枯黄的草叶,那裙上她自己用五彩丝线绣出几对蝴蝶,振翅欲飞,栩栩如生。李显看着那几对蝴蝶,他虽不懂,但也觉得巧夺天工,如同真的一般。

看着蝴蝶,李显倒似想起来什么似的,从衣袋中拿出一样东西,唤住凌雪薇:“小姐,这件东西,还请您还给那位公子。”

凌雪薇一怔,转过身来,一脸不解:“什么?”眼前已是李显递来的东西。

那物件用一块红布包裹,此时已经打开,显出优良精致的做工与质地。凌雪薇仔细看着,那东西她没有见过,不过却知道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一块上等美玉,雕刻了云海中一只鼓睛狮鼻大口的独角兽,精致非常,价值不菲。正是当日沈羲遥给李显的答谢之物。

沈羲遥回到御书房,黑檀木透雕九龙戏珠的御桌上还有一叠奏折,皆用苍、青、黄、赤、黑五色或三色纻丝织成,累累于御桌之上。他用凉湿帕敷了面,脚上的伤势还有些隐隐作痛。不过还是坐在御座上,埋头批阅起来。

张德海端了一盏玉露进来,身后跟着王院判。“皇上,”他轻轻唤着御座上的那个男子:“王院判来给您换药了。”

御书房里间是沈羲遥偶尔休息之所,但毕竟是圣驾歇息之所,所以陈列物件一应俱全。屏退了守在里面的宫女,沈羲遥在张德海的搀扶下坐在一张小紫叶檀雕蛟龙出海卧榻上,除下龙靴,便由着王院判为他清洗换药。秋日澄明的阳光透过银色窗纱透进来,就带了细密的晴丝投在沈羲遥身上,还未换下的明黄龙袍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沈羲遥一直望着旁一架金柚木古玩架,那架上多珍奇,而他的目光却只落在了那架中一树樱花之上,露出浅浅放松的笑意。张德海顺着他的目光悄悄看去,心中明了皇帝的笑是为了哪般,而那样诚挚的笑容,也消除了他心中对凌家小姐现况的不安的想法。倒也是舒了一口气。

沈羲遥想起什么,对躬身站在一旁的张德海道:“今日母后可来了?”

张德海笑着点了点头:“太后娘娘早晨来过一趟,那时皇上正与几位大臣议事,便回去慈宁宫了。”

“母后可问起什么了?”沈羲遥目光还是没有离开那树樱花。

“太后娘娘问了问皇上这几日的饮食起居,没有别的什么了。”张德海恭敬地回答:“不过老奴那时可是出了一身汗呢。”

沈羲遥笑起来,不过眉却皱了:“看来瞒不了多久,已经多日没去给母后请安了。”

张德海举手拭额:“老奴想想办法,皇上现在若去,一定会被太后发现的。”

沈羲遥点点头,眼中精光一闪,却没有再说话,只是兀自笑了,带了释然。

第47章下

凌雪薇出来的久了,路也走了很远。此时两人站在山间一处开阔之地,四周地上便是山野里常见的黄色的野菊花,有微苦的香气缭绕周围。

凌雪薇目光盯在那块玉饰之上,半晌都没有移开视线。

“这。。。”她抬了头看着李显,一脸迷茫。

李显心中认定那位公子一定也是凌家小姐心上的那位,他只要一点,凌雪薇一定明白的。更何况是在凌府遇见,以他看来,那凌府阁院森森,护卫重重,绝非寻常家庭。能进得去的,一定也是与凌家相熟之人。

“就是那位公子,小姐一定知道。”李显笑得暧昧:“在您家府上,他给我这个答谢我救了您,但我怎么能收呢?本想还给他,但那时管家来寻我,说凌老爷有要事相询,我便走了。现在只好请小姐您帮我还给那位公子。救人是应该的,我怎么能拿这么贵重的答谢之物呢。”他说着,手一劲向前伸,硬是把那只玉兽放在了凌雪薇的手中。

凌雪薇看着手中的物件,这绝非常人能拥有。即使是相府的掌上明珠,这样精雕细刻的玉饰她也很少见到。仔细翻转着想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甚至连制作的商号都没有刻在角落。

凌雪薇叹了口气,她也明白了李显是误会了。只是,那位神秘的公子,到底是谁呢?

“那位公子。。。”凌雪薇迟疑了一下道:“可还说什么了?”

“他就是答谢我救了您,之后问了您现在所处之地,然后嘱咐我保密,便离开了。”李显答道。其实回想起那天傍晚,他也有很多疑惑。如果是与凌家小姐相互倾慕,又与凌家熟悉之人,怎么会没有同来?又为何要隐瞒凌家老爷呢?李显抓抓脑袋,突然灵光一现,给了自己一个答案。

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凌家老爷不同意两人之事,所以那位公子才偷偷地打探吧。只是,那样的人中翘楚,人人见之悦之,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不过那些大府之事,他一介草民,是不会清楚的。

凌雪薇讷讷地点了点头:“他问了你我在的地方。。。”突然如同晴空惊雷一般,一切似乎都清晰而明了起来。那个在客栈救她的男子,应该就是李显口中的那位公子了吧。

“那位公子。。。”凌雪薇略带羞涩地问道:“是什么模样?”

李显一怔,看着凌雪薇小女儿般的情态,爽朗地笑道:“我是个粗人,但说书先生讲的天人,应该也就是他那样了。”

“天人临世。。。”凌雪薇缓缓道:“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巍峨俊朗,气度雄浑。”说着,一个温柔浅眷的笑容慢慢绽放在绝色容颜之上。

是他吧,那个在竹林里与自己对诗的男子,那个留下她视若珍宝的紫玉佩的男子,那个在火海中拉紧自己手的男子,那个在雨夜里抱着自己走了许久的男子。。。也有晶莹的泪划过,可是自己,竟连他姓甚名谁、模样几何都不知晓,可悲,亦可叹啊。

远远已能看见那幢他们暂住的农舍,有炊烟缭绕在林间,凌雪薇抓紧了手上的玉饰,给了李显一个如和风丽日般灿烂的笑容。

深夜的御花园,树影婆娑,花枝横斜,投在地上斑驳错乱的黑影,因无灯,倒也有些渗人。

一队侍卫巡夜走过,其中一人似察觉到什么,猛地回头,神色紧张,手中长戟“哗”地指向不远一处开阔的树林之中:“什么人?”其他人也迅速掉转身子,聚成一排。半晌却没有动静,他们侧耳听着,一丝声响也没有。

“老弟,看错了吧。别吓人啊,这地方。”一人耸耸肩拍拍那名侍卫的肩道。

“明明看见什么一闪而过的。”那人也摸摸脑袋:“怪了,难道是眼花了?”

几人正要离开,林中又传来一阵低低的呻吟之声,微弱难辨,但在静夜里也是清晰。

几人顿觉毛骨悚然,但毕竟是宫中侍卫,胆识身手都非一般,几人慢慢靠上前去,握紧了手中的长戟。

果然有人,还有一匹马。

林中树下坐着一名男子,月色清朗,透过密密的枝叶间隙投在他身上。旁边一匹倒在地上的半大马匹,此时却无动静。

“何人?”银光一闪,一名侍卫已上前去。深夜在禁宫中行走,衣着打扮也不似侍卫太监,又是御花园这样僻静难寻之地,保不准是刺客。

那人懒懒地抬头,面若冠玉,眉间一股凛然贵气,却也带了三分痛楚。

“朕不慎从马上摔下,伤到了脚,尔等快去唤人。”声音浑然难犯,正是大羲皇帝沈羲遥。

“皇。。。皇上。。。”为首的侍卫显然也是凭借了月色认出了眼前人,一身玄色衣袍,朱色团龙纹饰,普天之下,谁赶用龙纹?

早有其他侍卫飞奔去唤人,不多时,便有成群的明黄宫灯匆匆而来,为首便是张德海。

那马儿还是半大的马驹,蹄上夹一只捕兽用的铁夹,泂泂地淌着血。已是不动了。皇帝只是坐在树下,没有让侍卫扶起,但仅凭稀疏的月色,也能发现皇帝右脚上的龙靴已除下,脚踝肿的老高,而皇帝的神色,虽看似如常,但汗却一直顺着额缓缓流下。

这可是金秋十月了。

“皇上主子。。。”张德海一见沈羲遥便跪倒在地,老泪纵横:“您这是要老奴的命啊。。。”

第48章上

沈羲遥痛得直流汗,但面色如常,只是不经意地摆摆手:“不碍事,送朕回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