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点点头:“不过皓月想,那里毕竟是皇宫,多少女子趋之若鹜的地方。里面的妃嫔宫女,一定十分美丽吧。”

凌雪薇想了想道:“若论起美貌,那自然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只是。。。”她沉吟了片刻,才缓缓说:“可是照我想,那么多女子只为一人,勾心斗角争宠夺势必然不少,一个好端端的女子,为了一个人朝夕间的宠爱,将自己变成那般模样,只有算计,再美,又如何呢。。。”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默默吃起饭来。

皓月也叹了口气道:“是啊,那吴家小姐,不就是。。。”

凌雪薇微微摇头:“可惜她了。她怎么会有胆量谋害皇帝呢。。。罢了,不说了,不说了。。。”

第55章中2

皓月见凌雪薇神情黯淡,心中懊恼自己不该挑起这样的话题,心思一转笑着说:“对了小姐,两江总督卢世帆卢大人是当年和您十分要好的卢小姐的父亲吗?

凌雪薇点点头:“是啊,卢大人是父亲的至交,三年前也是由父亲力荐去任的总督。不过卢夫人一向身子弱,卢姐姐一直侍奉身边。怎么了?”

“昨个儿夫人与几位夫人在花园,我去送糕,听周侍郎的夫人说卢夫人这次虽没有来,不过卢家小姐倒是随父进京了呢。还说卢小姐越发出挑了呢。我就在想,那卢小姐是不是就是小姐之前的那位好友。”

凌雪薇眼前一亮:“如此一定是了。”说着闭了眼,脸上浮上快咦的笑:“我与卢姐姐可是从小一起长大,这次真希望她能待得久些。”

“听夫人说,卢大人似乎给卢小姐定下了亲事呢。只是不知是京中哪位公子。”

凌雪薇一惊:“定了亲?”旋即笑了:“不知哪位公子如此好福气,卢姐姐知书达理,容貌非凡,家世显赫。一定得是个良人才好。”说着似乎来了兴致:“今日母亲回来了,我可一定要问问呢。”又想到什么眨眨眼:“这样看来,卢姐姐不会那么快回江宁了。若是能等到百花节,还可一同去游览呢。”

皓月点点头:“是啊,百花节,今年的百花节,不知又有什么趣事呢。”

说着两人絮絮着往年里百花节的胜景,便都生出十分的向往。

亥时刚过,凌相与夫人公子便回到凌府,凌雪薇去向父母请过安后,便留在了凌夫人的卧房。

“母亲,听说卢姐姐来了,是真的么?”

凌夫人正在卸晚妆,点了点头:“是啊,前几日到的。”

“现住在哪里呢?”凌雪薇眼睛亮亮的。

凌夫人一笑:“住在驿馆,可是我们两家毕竟世交,所以你父亲想让他们父女住在府中,方才还在与我商议。”

“那母亲可答应了?”凌雪薇上前一步,满眼期待。

“那是自然,卢夫人没来,卢大人一人与女儿难免有些不妥。我已经吩咐春月他们打扫北边的枫露馆,隔日你父亲便请进府。”

“可知会待多久?”凌雪薇又问。

“你希望呢?”凌夫人玩笑道。

“自然是越久越好。。。”凌雪薇小声道:“只是卢大人公务在身,恐不会多久的。”

凌夫人一笑:“卢大人下月初便回去了,不过卢夫人月中天暖些了会来筹备女儿出嫁之事。吉日暂定在百花节后。你与卢家小姐一同长大,她快出阁了,趁这次多与她聚聚吧。”

凌雪薇一听喜从心来,轻轻一福身:“多谢母亲。”又问道:“可知礼聘谁家?”

凌夫人从镜子里看着凌雪薇,抿嘴笑起来:“怎么你比你那卢姐姐还着急?”

“母亲。”凌雪薇撒娇道:“人家是怕那。。。”

“怕那男子配不上你的卢姐姐?”凌夫人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是忠义老王爷的次子赵元嵚,现任正四品副骁骑参领,深受器重。绝对配得上你卢姐姐的。”

凌雪薇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脸上也似吃了蜜糖般甜美:“那就好了。”

凌夫人卸一朵珠花,从铜镜中看凌雪薇,自己的女儿也到了婚配的年龄,只是,不知哪家的公子可以配得上自己的女儿呦。

第55章中3

次日,卢家父女住进了凌府。正值晌午,卢幽姌看着丫鬟们收拾好房间,一转头,便看见一个女子站在门外,逆着光,她微微眯了眼打量着,只间眼前人一袭藕荷色宫锦隐花裙,披了件家常的莲色半身斗篷,简单挽一个堕马髻,斜一支碧玉八宝玲珑簪,缀下细细的白色碎水晶流苏。颜色如娇花顾水,尤一双深沉若碧潭凝翠的水墨翦瞳,直吸引人。此时这女子凭栏而伫,带了楚楚淡笑,美若谪仙。见她看向自己,盈盈唤了声:“卢姐姐。”含笑上前来。

卢幽姌当年随父离京时,凌雪薇身量尚未长全,如今几年不见,听得这一声唤,才醒悟过来眼前人便是与自己总角之交的凌雪薇,当下心中欢喜,迎了上去。

“姐姐进京也不告诉妹妹一声,可是思念呢。”凌雪薇携了卢幽姌的手,笑言道。

“本是在家中陪伴母亲的,不想。。。”卢幽姌想起自己的亲事,一双红霞飞上玉面。

“姐姐有喜事,我还要从旁人口中才得知。”凌雪薇轻轻撅了嘴,嗔怪道。

“是家中高堂订下的亲事,好在所配之人是国之栋梁,我之前还一直忐忑呢。”卢幽姌想起自己未来夫婿,人人口中都是称赞,不由露出一个幸福的浅笑。

“我听父亲说,那赵元嵚虽是王爷之子,但并没有京中那些宦官子弟的恶习陋行,学富五车,懂得进退,又孝敬父母,是可塑之材。姐姐有福气了。”凌雪薇忙将听到的告知卢幽姌。

卢幽姌一笑:“别说我了,什么样的人,既是父母做了主,自然不会违抗。倒是妹妹你,也快到该出阁的年纪,昨夜听父亲说,吏部尚书有意为其子下聘,好像这两天就会登门呢。”

凌雪薇闻言一怔,脱口而出:“怎么会,没有听父亲说过。”

卢幽姌想了想道:“我父与吏部尚书张洪昇大人私交甚好,也是听他讲的。他儿子是上届的榜眼,如今也在朝为官,深的器重。”

“我知道。。。”凌雪薇一颗心仿佛乱了般,出嫁,她可从未想过。若是那人不是为自己所知,不能有所抱负与才干,或无法与自己琴瑟和鸣,即便是王公贵族,世子贝勒,她是绝决不会嫁的。或者说,若是那人不是那个他,她会嫁得甘心吗?

卢幽姌见凌雪薇面色苍白起来,心中一惊,忙道:“相信这几年上门提亲的一定不少,其中一定也不乏人中翘楚。既然凌相都挡下了,估计凌相是想为妹妹许一门极好的亲事吧。”

凌雪薇摇摇头:“这几年上门提亲的不是没有,但也是寥寥。母亲嫌我还小,几位兄长也说不急,便都回绝了。那些人,无非是看中了父亲的庙堂高位,而不是因为我本人如何。我想,即使外界传言凌相之女是个夜叉,上门的也不会少的。”

卢幽姌一愣,旋即笑起来:“我们凌妹妹怎么会是夜叉呢,那这天下的女子还不都成了枭蛇鬼怪了?”

凌雪薇倒是没有笑,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难道。。。”卢幽姌试探地问了句:“难道妹妹心上有人了?”

凌雪薇没有说话,只是低了头,面上染了一层红晕。

“真的?”卢幽姌见状,挥挥手让周围人退下,忙拉了凌雪薇去了里间:“我的好妹妹,可真有了心上人?快跟姐姐说说。”

“姐姐。。。”凌雪薇踟蹰着,她与卢幽姌自幼一同长大,情谊非比寻常,此时挣扎了半晌,终还是开了口:“只是见过一次,却不知他是谁,甚至面目都没有看见。。。”

“那?”卢幽姌不解。

“只是觉得看到那人时,便知此人是可以与我相知相守,琴瑟和鸣的。”

“妹妹如此,不会太过武断?”

“这样的感觉,说起来也许可笑,可是我确实如此认为。不过,却从未奢求过可以有好的结果。毕竟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就算我有心,可是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晓,面貌都不知道,即使想找,又如何找得到。更何况,落花有意,却不知流水是否有情。只是妹妹我一厢情愿罢了。”凌雪薇说到最后,言语中几朵落寂。

卢幽姌听她如此说,不由也叹了口气,又安慰道:“妹妹无需担心,相信凌相不会给妹妹指一门不好的亲事的。未来的夫婿必定人中龙凤,又一定会疼爱妹妹的。”

凌雪薇笑起来:“是啊,我想父亲不会委屈了我的。”言罢看看窗外,冬日的严寒逐渐褪去,有清脆的鸟鸣,她站起身:“都忘了过来是做什么了。母亲说午饭快好了,让我来唤姐姐呢。今天就在我母亲房里用。”

卢幽姌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唏嘘,为情所困,才是人间最苦之事啊。面上却带了笑:“那便快去吧,你在我这可耽搁得久了呢。”

第55章下1

这日,裕王在府中设小宴。他自西南归京,虽遵了沈羲遥之意常住在宫中的清晏堂,但这几日太后常召集达官家眷在宫中小聚,为了避嫌,他便住回了王府。裕王府的庭院在京中府宅里是出了名的清幽雅致,尤以园林著称。他这次邀了些往日里常走动的友人把酒言欢,都是些王公之子和文人雅士,十几人吟诗作对,十分逍遥自在。

聚会设在清芬轩内,周围清溪泻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岩,石桥三港,兽面衔吐,又遍植松竹,冬日里更显高洁。宴席简单却也不失精致,银质高脚水精梨花案几上零星摆了些御造茶点,以及蜜合雪莲羹、龙眼燕窝汤水和其他几样滋补膳食,一旁有小厮照看一只红泥小炉,煨着他由西南带回的醇酒。

几人站在窗下,对着一倾松涛,品着美酒言欢,无非是一些京中近来的趣闻,或是品评新的的诗词。当中最为乐道的便是赵元嵚的婚事,虽说是父母之意,但卢家小姐的美貌贤淑在江宁是出了名的,身家更不用论,正巧赵元嵚本人这日也在场,便被众人调侃起来。

一时间七嘴八舌,说的多的却是卢世帆这几年的升迁与政绩,还有在朝中的关系。赵元嵚于此不在心上,只是淡淡笑着听他们调笑,一转眼见裕王站在窗边,望着满园松竹若有所思,便突然想起两江总督卢世帆与凌相交情极好,裕王之前去西南,都是凌相一己之意,还闹得与皇帝不快,此次裕王回京,皇帝希望能就此留下,可凌相那边却还是要裕王回去驻守。此时他们言谈间多提起凌相,不知是否勾起裕王心头之忧。便连忙岔开了话题,拉了同来的张昊天走到裕王身后道:“昊天,方才你作的那首诗该请王爷品评。”

沈羲赫回过头来,面上是一贯的浅笑:“哦?说来听听。”

张昊天笑了笑:“在下愚作,还请王爷指教。”之后道:“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云。”

众人叫好,忽然门外有人笑道:“好一句‘万树松萝万朵云’。”那声音洪亮清朗,人人听在耳中均是一愣,霎时间厅阁内安静下来,连外面轻微的松涛声都清晰可闻。

厅门开处,衣袍娑娑,落足却很轻。侍从护卫如众星捧月,来人穿一件银黄色“事事如意”绣金锦丝袍,系一件玄狐大氅,紫貂的风领衬出一张清逸俊朗的面孔,唇角还蓄着笑意。裕王虽也有了几分酒意,但这一下却醒了大半,慌忙里行了见驾的大礼,道:“皇上驾到,臣未曾远迎,还望皇上恕罪。”

沈羲遥神色闲适,亲手扶了裕王起来,才道:“是朕没有让他们通传的。今日天气晴朗,朕便想出宫看看这年下里百姓的日子如何,路过你府,想起太后说起几日没有见你,思念了,便来唤你进宫。不想你倒自在,品酒论诗,好生快活啊。”一面说,一面解下玄狐大氅,露出里面紫金窄身祥云纹箭袖貂裘,四下看了看道:“你这里倒暖和。”又见其他人跪了一地,手一挥:“都起来吧。”

众人谢恩起身,却都恭敬地垂手而立。沈羲遥见他们如此,便笑道:“朕这一来倒把你们拘住了。”

裕王笑着上前:“都在聊些京中琐事,自然不敢有污圣听。”

“有什么,说来朕也听听这京中最近都有什么趣闻。”

众人互相看了看,赵元嵚红了脸道“方在大家正在调笑臣的婚事。。。”

沈羲遥见他连脖子都红了起来,便笑道:“这是好事,朕也有耳闻,是卢世帆的女儿,门楣不低,与你也是门当户对。”又看了看众人,都是年青的朝臣,多未娶妻,便玩笑道:“这是好事,你们若谁也有这般喜事,早早报来,朕准备贺礼送去。”

便有一人指着人群中的张昊天,笑嘻嘻说:“昊天兄,听说你父亲也为你订了一门亲事。可真有此事?”

张昊天之父为人颇为清高,出身世家名门,眼光极高。对待子女的教育婚配更是严格。尤其是长子张昊天,更是倾注万分心血,好在张昊天不辱父亲栽培,在朝中年青一辈中堪称翘楚。

此时沈羲遥听闻这样的消息,不由生出好奇,一扬眉道:“哦?朕还不知此事,是哪家的女子,入了你父亲的眼?”

这张昊天之父,正是吏部尚书张洪昇,向凌府提亲之人。

第55章下2

“凌相之女?”有人惊呼出声,带了不可置信。

沈羲遥一挑眉,带了有些讥讽的笑容道:“张大人还真会挑。”

众人皆听出皇帝语气中的不快,都以为是因着凌相与皇帝不和之故。张昊天也后悔起自己那般坦白,本就是八字还没一撇之事。想了片刻道:“凌府那边并无表示。不知父亲是为何要定下这门亲事。那凌家小姐在京中默默无闻,不若其他大家闺秀。。。”

立即有人附和道:“是啊,这凌家小姐在京中才貌皆无名,只怕我们昊天要委屈了。”说着还拍拍张昊天的肩膀,好似十分同情一般。

一道冷冷的目光扫来,如三九寒冰,说话人一凛,打了个哆嗦,顺着目光看去,只见皇帝神色如常,端着一盏酒在唇边,似乎想着什么。

“皇上。”裕王见出皇帝的反常,不知何故,故轻轻唤了一声。

沈羲遥似从冥想中回过神来,一仰头饮下杯中酒,却皱了眉,原来在手中端得久了,那酒早冷了去,一时间只觉得苦涩呛喉,心头又是一股无名之火。心思在这片刻已转了几下,愤怒、担忧、忐忑、紧张、不知所措,那酒下了喉,便也冷静了下来。

以张家之势,凌相难保不会不答应张尚书的提亲。凌雪薇确实到了出阁之龄,凌相女儿藏得深,以往提亲之人均是看上了凌家的门楣。凌相也不会委屈了女儿,才一再推辞。可如今,他与凌相水火之势已颇为明显,朝中人最擅长的便是站队。自己总会掌全权,已有官员悄悄退出了凌相一派。此时张尚书的提亲,不光是儿女的婚姻之事,更是官场上派系的联姻,再加上张昊天样貌不凡,才华横溢,如今在朝为官又如鱼得水深得赏识,凌相答应的可能性便不小了。

若是凌相允了,她便是张家人。一想到凌雪薇会嫁人,沈羲遥心里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可是,她是女子,总得出阁。沈羲遥不愿心爱之人没有好的归宿,可又觉得除了自己,别人都配不上娶不得她。如此十分挣扎。此时他看向张昊天的目光,已多了三分嫉妒,七分不满了。

想了想,沈羲遥放下手中酒杯,似乎只是随意地调侃道:“若是昊天觉得这亲事会委屈了你,不如就由朕为你指一门婚事吧。”

张昊天与众人皆是一怔,皇帝赐婚是天大的荣耀,旁人难得。但看皇帝唇边蓄了几分玩笑的意味,便又不知是否可以当真。当下却只得拜了:“臣无德无能,不敢授皇帝如此恩德。”

沈羲遥摆摆手,却不再说话了。只是神色间有些须放松,转了头对裕王道:“你去准备下,等会儿与朕一同回宫吧。”

回宫路上,因年下天气依旧寒冷,兄弟俩便乘了一辇大轿。一路上沈羲遥只是看着轿外一晃而过的街景,默不作声,一反常态。裕王知道皇帝此时是心里不受用了,却不知到底为了何事。如果是凌张两家的联姻,倒不至于如此。可是除了这一遭,除去今日出宫所见,再无其他。想了想道:“臣弟这次回京,见得百姓安居乐业,商贾诚信,都是这几年皇兄轻徭薄赋的结果,百姓皆感恩戴德。”

沈羲遥摇摇头:“今年东都遭遇水患,虽说没有流民,损失却也不算小。朕已免去他们三年赋税。可是让朕心凉的,却是那一批污吏,若朕早几年发现,便不会有今年之事了。”

裕王闻此,安慰道:“皇兄莫要太过自责,不过这吏治该整顿时还是要整顿的。”

沈羲遥眼睛一亮:“你也如此认为?”

裕王点点头道:“臣弟认为如今的考核机制还不完善,地方官员多有谎报政绩,着实该再重新考核的。”

皇帝点点头:“不过这要慢慢来,得从长计议。一下子药猛了,反而适得其反。”

裕王见皇帝神色间多有放松,但眼眸间隐隐有心事,便知不会是因为朝中之事。皇帝私事他自然不多问,只是心中有种隐隐的念头,这心事,是与方才张昊天婚事有关的。

第55章下3

与太后共用晚膳后,兄弟俩商量了些国之要事,天色已晚,裕王便留在了清晏堂内。皇帝回到养心殿已到了往日安寝的时间,又批阅了奏章,已是不早。张德海见皇帝神色间露出倦意,便悄悄退下带了宫女太监捧了洗漱用具进来。却不见皇帝在案几前。仔细寻了,只见皇帝在寝殿里间,背对门的方向对着龙床侧一堵墙壁出神。张德海看了看,便摆手示意其他人先退在门外等候。

“皇上?”他小心上前,那面墙上本是一付金龙逐日福寿连绵的织锦装饰,此时织锦被掀开,露出里面悬挂的一副画像。那画看笔法是出自大家之手,旁边还有题诗“万花敢向雪中出,一树独先天下春。”画上一倾红梅,开得恣意傲然。却不及前处一位佳人的风华无限。那美人清逸出尘,斜倚一树梅花,如同一缕花魂,美若谪仙。是之前皇帝临摹的那副凌雪薇的画像,化成甚至都未装裱,便挂在这隐蔽之处了。

“皇上,该安寝了。”张德海瞅瞅旁边的西洋自鸣小钟,轻声道。

沈羲遥点点头,又好似没有听到似的,只是盯着那画像,幽幽道:“你说,若是她嫁了人,朕该如何?”

张德海一愣,从未听过皇帝如此的口气讲话,但见那画像,他又了解皇帝的心思,方知皇帝说的“她”是谁,只是不知皇帝为何突兀问起此遭,许是今日出宫听到什么。可是自己又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想了想谄笑道:“奴才不知皇帝说的是哪位。”

沈羲遥转了身,一脸惆怅,直盯着张德海:“你不知道?”

张德海见皇帝是真问,思索了下,壮着胆子答道:“皇上想听老奴真心话?”

“当然。但说无妨。”沈羲遥又转了身去。

“老奴斗胆猜测,皇上是真心喜爱凌家小姐。”说着悄悄抬眼看沈羲遥的反应。只见他依旧站在那里,什么话也没说,眼神间却露出温柔。便又道:“只是皇上忌讳凌家小姐的身份,不愿迎她入宫。可她毕竟是个女子,总是要嫁人的。所以。。。”张德海踟蹰了片刻,心想也许这是个让皇帝看清的机会,便深吸一口气道:“所以不如就促成凌家小姐一桩婚事,亲自为她选一个如意郎君,能与她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张德海说到最后,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因为他已看到皇帝脸上的阴云,却还是鼓起勇气说完:“这样一来,虽然她不能伴在皇上身边,但是毕竟她幸福,不正是皇上最希望看到的么。若是入了宫,那些妃嫔。。。”张德海没有再说下去,他知道皇帝会明白他的意思。

“朕不是不愿,是不能。”沈羲遥的语气十分无奈,哀伤的神情在他脸上呈现。不久变成坚毅:“你说的对,可是,朕不认为这普天之下,还有人能配得起她。起码,那张昊天不能。”

张德海这才明白了,原来皇帝是听说了张大人向凌家提亲一事,难怪如此。

“那皇上打算如何?老奴今日听说,凌相似有应允之意。”

沈羲遥脸上浮上一个狡黠的笑容,看了看搁在梨花木小几上的红木托盘,道:“朕记得,柳婕妤有个妹妹。”

结局梦中长忆误随车1

(回忆部分完,不明者请看本文开头)

沈羲遥收回回忆,轻轻叹了口气。窗外月色皎洁,清凉如水,手边是那封已拟好的誊黄,他伸手取过,又细细看了一遍已由礼部写好的诏词,挥了挥手,张德海进来:“皇上。”

“取笔墨来,这诏书,朕要亲自写。”

张德海一惊,悄悄抬头看了看上面的皇帝,只见沈羲遥神色放松如常,方才紧皱的眉也缓和下来,唇边的那抹淡笑渐渐散去,只是如海般深邃的眼眸中还留了一丝温暖。

张德海躬身退下,他服侍皇帝这么多年,很多时候皇帝的心思他都能揣摩出个七八分。可是今夜,张德海却是完全失了主意。

若按皇帝的情感,自然是一万个愿意让凌相之女伴在身边。可是,若掺了皇帝与凌相、凌党、皇权之间的纷争,那么,凌家任何一个女子,哪怕是旁支,皇帝都不会允许进宫的吧,更何况是成为六宫之主呢。

张德海能感受到沈羲遥的两难,也明白太后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恐怕是想成全皇帝与凌家小姐,同时也缓和朝堂上的不和吧。皇帝,真的会接受吗?檐下看来,似乎是不得不接受了。

想到此,张德海在心底吁了一口气。其实这样也好,不是吗。皇帝那般喜爱凌雪薇,此时虽说是迫于压力娶她入宫,但是,怎么说也是让这凌家小姐在自己身边了。这不正是皇帝心中一直的夙愿么。就不会在乎是怎么得到了的吧。

取了未开封的徽墨,上用的鹅黄签纸还未拆下。张德海一边小心地研磨,一边偷偷看沈羲遥。他闭了眼靠在明黄万寿无疆团纹的椅搭上,睫毛微微地颤,面色虽然看不出端倪,但是周身散出几许无奈的模样。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沈羲遥缓缓睁开眼,取过朱笔在空白的诏书上缓缓书写起来。

这日进宫早朝的官员三三两两走进中书省等待,天色尚早,值班室里还燃着灯火。柳婕妤的父亲这几日里春风得意,皇帝早先下诏将自己庶出的女儿许给了吏部尚书张洪昇的长子,那张昊天在朝中是极杰出的人才,更何况又是皇帝亲自赐婚,荣耀非常。凌相称病在家已有月余,皇帝一改往常没有去“探望”,朝臣们纷纷私下谣传皇帝已与凌相成水火之势了。而自己,凭着柳婕妤的得宠与未来女婿的家世,自然成了新的“领袖”人物,一时间风头正劲。

此时他与同僚詹事府詹士殷瑞松闲话着走进中书省,还未进门便察觉到里面气氛异于往日。没有说说笑笑的热闹,反而十分安静,可是窗户上明明映出不少人影,皆站着。他与殷瑞松对望一眼,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