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放手,他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他私心想在她心上烙下更深刻的印记。

邹风雅走进房间里,看到他在发呆,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寅政生病,乔宋另嫁,她心里着急,可没敢告诉一个人。

白浅要牺牲自己的生命,以命换命太过残忍,她怎么敢告诉别人。

可不告诉,慕白要怎么办…

难道要他再次受到伤害?

苏慕白站起身,往外走,他对邹风雅的怨恨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

“等等。”,邹风雅有些紧张的叫住了他,“慕白,你听我一声劝,不要和宋宋在一起,好吗?”。

“为什么?”,苏慕白回头望着她,“你一而再的阻止,是不是就因为…你的心始终偏向着苏寅政?”。

明明他才是她的亲生儿子,可她却从没关心过自己。

在选择之间,他永远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胸口钝疼钝疼的。

他和白浅不是亲生母子,相处总隔着那么一层,知道邹风雅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他怨他恨,可心底始终还是希望她能对他多关心一些。

可她做了什么,每次只要他说一句话,她立刻消失的没人影。

这就是她对亲生儿子的态度?还不及她对苏寅政的万分之一。

“不,不是。”,邹风雅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想。

苏慕白嘴角扯了一丝笑容,“不是,那你告诉我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是为了你们苏家的面子,还是因为她是苏寅政爱着的,所以我就不能碰她一下?”。

从小到大,只要是苏寅政喜欢的,她就为他争取过来,哪怕那也是他喜欢的。

邹风雅看着苏慕白的侧脸,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慕白不愿意认她这个母亲。但凡寅政和他喜欢同样的东西,她第一个想法,总是让慕白做出退让,三十年来毫无例外,哪怕知道慕白是她儿子的一刹那,她最先想到的依旧是…寅政知不知道。

寅政之后,才是慕白。

而慕白怕是早就看透了这些,才对她的爱不屑一顾。

因为不是最好的,所以他不要。

是她…不合格…

“慕白,对不起。”,邹风雅软了语气,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苏慕白抬了抬下巴,不再看她一眼,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已经习惯了。

二十七年,一次一次受伤,早就该习惯了…

“我先走了,等他们看完婚纱回来,请告诉你的儿子,我的结婚典礼,不会用他挑选的婚纱。”,苏慕白冷冷的说道,他不会让苏寅政死了后还横亘在他和乔宋之间,他不是神,没有那么宽广的胸怀,容下孩子,让乔宋陪在他身边,已经到他容忍的极限。

邹风雅鼻子一酸,寅政病重,唯一的心愿就是安排乔宋以后的生活。不穿寅政选得婚纱,他会心疼的要死吧。

可慕白呢…

他也喜欢乔宋喜欢到骨子里,让乔宋穿着寅政选得婚纱,他也会忍受不了吧。

“慕白…”,邹风雅颤抖着出声,开口想求他的话,一直萦绕在舌尖,怎么都说不出来。

苏慕白嘴角勾起的弧度越发的冷厉,他就知道,邹风雅还是会选择牺牲他。

就因为他身体健康,就因为他和她隔着一个苏寅政,他就活该忍受所有的痛苦。

苏慕白大步的离开,再也不想回头看邹风雅一眼,心里对她的期待又阴冷了一分,过去的二十七年生活教会他,不期待就不会受到伤害。

离开医院,心里越发的烦乱,他甚至有些迷茫,自己答应娶乔宋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或许放手才是正确的,乔宋心里装着苏寅政,哪怕十年,二十年她都不会忘记。那他呢…一个人苦苦的等待她忘记苏寅政后和自己在一起?

几十年漫长的等待,他现在忽然没了信心。

车子转了几圈后,停下,他抬头遥遥的看着那家婚纱店,他们现在应该在里面挑选婚纱吧。苏寅政坦白的告诉他这件事情,是想让他来看他挑选的婚纱,还是看他们有多恩爱?明明是他和乔宋的婚礼,可所有的事情全部是由苏寅政经手,甚至他的新娘也是苏寅政忍痛割爱。

他是该笑还是该哭?

苏慕白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条烟,点燃,五官隐没在夜色里,琥珀色的眼睛定定的落在那灯火辉煌的橱窗,里面摆放着一件件华美的婚纱。

在答应苏寅政的那天晚上,他做梦梦到自己和乔宋结婚时的场景,她笑着走向自己,那一刻,他胸腔涌动的幸福满的快要溢出来。

她是他的劫,躲不过只能痛苦的承受。

痛苦,脑海里滑过这个词,他弯腰咳嗽出来,是的,自从喜欢上她,他就陷入痛苦之中。

一支烟燃尽,苏慕白打开车子下了车。

这些日子以来压在心头的不满在这一刻爆发,他不想再被人可怜下去了。

他是爱着乔宋,她和自己在一起,他很高兴。可他不想做可怜的人,让两个人施舍一点点爱给他,那样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推开店门,有员工上前来问他,苏慕白的目光在店里扫了一圈,陡然发现不远处站着的乔宋和苏寅政。

乔宋眼睛通红,身上已经换上了婚纱,苏寅政正低头和她说着什么。

男才女貌,刺痛了他的眼睛,两人没一个发现他的到来。

苏慕白往前大步的跨过去,他不不许,不许她穿着苏寅政送的婚纱和他步入婚姻的殿堂!

“让一下!请让一下!”,有人在大声的喊着,苏慕白听不到。

乔宋也听不到,她哭的嗓子沙哑了,可眼泪依旧止不住,苏寅政只能拿着手帕一边又一遍的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

滚烫咸涩的泪水掉落在手上,似乎透过肌肤慎入到他的心里,疼,涩,乱。

全身心都放在她身上,也就没注意到从楼梯上下来的人。

搬运相框的两人下面是倒着走的,就快走到最后一个台阶了,脚下忽然踩空了一下,整个人往后打了一个趔趄,上面的人被他的力道往前一带,整个人也倾斜着滚了下来。

苏慕白最先反应过来,面色一变,下意识的冲向乔宋,可他离得太远,眼看着巨大的相框整个都要砸在乔宋的身上

这时候,苏寅政伸手揽住乔宋的腰身,将她整个人往自己怀里一带。

290 以后我都不会再等她

两个工人连爬带滚的站起来,见苏寅政面色不好,自知惹了大祸,赶紧道歉,“对不起,刚才搬货搬得有些急。”,最近店里接的项目多,他们也是被催的太急了,才匆匆忙忙的赶下楼梯的,也让他们避开了。

没成想,最后还是撞到的人。

乔宋抓住苏寅政的后背想看清他的伤势,他的脸色实在太过吓人,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死死地抿着唇,她吓坏了,也不管那两个人是不是在道歉,回头就吼道,“没看到下面有人吗?!道歉有用,我把你杀了再道歉,你能原谅吗?”。

她心疼,她气,她怒,泪水忍不住的落下,又想到苏寅政那句话,只能死死地咬着下唇把泪水逼回去。

员工一愣,他们都道歉了,这人怎么还不依不饶,心里有气也只能按压下来,来这家店里的非富即贵,他们惹不起还躲不起!

苏慕白看着乔宋,这样蛮不讲理的她,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露出这样的神色过,心里被一股力道拧在一起,痛的他几乎喘息不过来。

手指攥紧,这种感觉他最近经常感觉到,不是应该习惯了吗?可每次看到,还是觉得刺目。

乔宋手紧紧地抓着苏寅政,带着哭音说:“你让我看看你的伤,我们回医院好不好?”。

苏寅政赶到后背火辣辣的疼,刚才冲撞的过程,应该受伤了,只是他贪恋和她在一起的感觉,还是忍了下来,抬起眼帘看着乔宋,“你有没有事?”。

“没事。”,他护着她,又怎么会出事,乔宋摇了摇头。

“那我们走吧。”,苏寅政拉下她的手,攥在手心里“我没事的,你放心。”。

抬头看到不远处的苏慕白,抓着乔宋的手不由自主的又收紧了一些,而后又松开。

他现在已经没了抓住她的资格。

苏慕白踱步到两人的跟前,眉尖蹙的死死地,和苏寅政对视了半晌,才把目光转移到乔宋的身上,“你们出来的已经够久了,现在跟我回去,否则再出事情,你们谁能照顾好自己?”。他原本想说的不是这个,可话到嘴边临时却打了个转。

苏寅政沉默着不说话,这是他最后一天的放纵,今天之后,他决定让她忘记自己。

可苏慕白说的对,他没能力保护好乔宋。

“寅政,我们回去,好不好?”,乔宋挽上苏寅政的胳膊,刚才那一幕吓得她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再来那么一次,她害怕…害怕寅政会出事。

不是说好要看着他们的孩子出生吗?

苏寅政逼视着苏慕白,良久后才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好,宋宋,你去把婚纱换下来”。

乔宋转身,往换衣间里走去。

苏慕白瞥了苏寅政一眼,他的唇已泛着白色,显然刚才那一下的冲击力对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新娘穿着别人送的婚纱,尤其这个男人还是她最爱的。”。他到刚才那一幕,才死心。

乔宋不爱他,或许是喜欢过,但绝不会爱他。

爱一个人,会情不自禁的看着他、仰望着他,爱一个人,会在他受伤的时候,情绪失控。

乔宋爱着苏寅政,他根本就插不进去…

“…如果你不喜欢,我不会勉强的。”,苏寅政脸色越发的难看。

“不。”,苏慕白目光落在换衣间的镜子上,心里酸涩,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再继续下去,受伤最深的依旧会是他。和乔宋在一起,他只会越陷越深,再这么下去,他就再也无法下定决心让自己离开乔宋,所以,在还没陷得更深之前,他决定抽身离开。

“我决定取消和乔宋的婚约,我现在才发现,自己捡了你不要的女人,还自己偷乐。”,苏慕白压抑住心里的酸涩,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我不想陪你们玩这么无聊的游戏了,你们以后怎么样,是死是活,都和我没任何的关系。苏寅政,你要是真的为乔宋好的话,就赶快想救活自己的办法,否则以后她受欺负也和我也不会出手。”。

“你不是喜欢她吗?”,苏寅政看向他,嘴角微微的往下压,周遭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威压,他现在退出,让他上哪里找人来托付乔宋。

“是,我承认,我喜欢她。”,苏慕白重重的吐了口气,似乎在按捺着什么,“若是以前我还能自我欺骗自己,和我在一起,时间久了她自然会慢慢的忘记你,可这段时间我越来越发现,让她忘记你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决定离她远远的。”。

牵扯了下嘴角,苏慕白接着说道,“苏寅政,顺便好心提醒你一句,就算别人对乔宋再怎么好,那也不是她想要的。我不是你,照顾她并不会那么周全,况且她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我是一个平凡人,做不到替别人养孩子还假装他是我的亲生儿子,我做到,别人也就更做不到,没有哪一个男人会容忍自己的女人这样。”。

他能勉强接受,可他容忍不了。

日后这个孩子会成为两人之间的一根刺,只要看到他,乔宋就会想起苏寅政。

真到了那个地步,他害怕自己会成为邹风雅,会忍不住伤害那个无辜的孩子。

“我先走了,等下她出来,你告诉她一声,以后我都不会再等她。”,苏慕白大步的走向店门口。

苏寅政看着苏慕白离开,他的身影融在沉沉的夜色里,心里忽然有些迷茫。

他要的,不过是让乔宋过的好。

可就是这唯一的愿望实现却远比他想象的要难的多。

苏慕白不好吗?他对乔宋是真心真意的,可他却觉得远远不够,他害怕他对宋宋变心,害怕他不会全心全意的爱孩子,害怕他日后不能保他们母子周全。

可苏慕白已是他能想到最好的人选。

再好,也不是他给的。

他提醒的对,所有的不好,都是因为不是他给的,那些人做的再好,也都不是他。

乔宋把婚纱换下来,走出来,没看到苏慕白的身影,微微的愣了一下,“他哪去了?”。

“走了。”,苏寅政收回目光,“宋宋…”。

“嗯?”。

“没事。”,苏寅政摇了摇头,把话咽下去。

苏慕白不想娶宋宋,他也不愿意她嫁给苏慕白。

可他能要求宋宋一个人带着孩子吗?不能,苏寅政迈动了脚步,忽然觉得喉咙中一阵的腥甜,天黑地暗瞬间卷涌而来。

“寅政!”,乔宋一声尖叫,响彻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格外的无助和惊心。

291 病人不行了,请进去看他最后一面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整个店里的人,格莱恩赶到楼下,乔宋正抱着苏寅政哭成了泪人,那副惨状连他自己都忍不住侧目,“还愣着做什么!赶快救人!”。

店员反应过来的,连忙把苏寅政抬上车。

乔宋紧紧地抓住苏寅政的手,鼻尖酸涩的难受,为什么连短暂的幸福都不愿意给她,她不过是想和苏寅政好好的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时间,为什么都不可以呢?

泪水汹涌而下,格莱恩一路狂飙,把两人送到医院,刚下车苏寅政就被推荐了急救室。

邹风雅闻讯赶来,坐在椅子上掩面哭泣,早在答应寅政出院的时候,她就想过会有发病的可能,只是没想到这次会这么严重。

抢救的过程漫长而难熬,几乎耗尽了所有人的心血,仅仅七个小时里,邹风雅就接到了两次病危通知。

苏寅政不行了。

在场的人都知道,一次比一次凶猛的发病,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就像一颗被蚂蚁蛀空的大树,看起来表面没什么,可只要一点小风小雨就足以致命。

乔宋紧挨着她身边坐下,眼泪不停地落下,她不应该答应他的,如果不出去,如果不是为了护着她,苏寅政就不会出事。

是她害了苏寅政,从一开始她就是个害人精。

身体咯咯的颤抖起来,乔宋觉得好冷,冷到了骨子里。

“宋宋。”,邹风雅疲惫的叫了她的名字,“你们出去发生什么事情了,会让寅政变成这样。”,医生说了,只要他出去不做剧烈的运动,不出意外,就会好好的。可只是短短的两个小时,寅政就落到这种地步。

邹风雅看着乔宋,忽然有些恨。

恨她出现在儿子的面前,恨她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了她所在乎的人。

寅政如此,慕白如此,甚至连她也是。

如果她不告诉她老爷子做过的事情,她就不会痛苦,而是一直把寅政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

“寅政他被撞了一下。”,乔宋沉默了许久,泪水晕染开来,重重叠叠的,涌出,破裂。

“是因为你?”,邹风雅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眼圈蓦地变得通红,扬手给了乔宋一巴掌,兜兜转转,她的儿子最终还是要栽到一个女人手里!

“滚!”,她低吼了一声,“乔宋,你给我滚!今天寅政要是死了,你就等着给他陪葬!”。

乔宋捂着脸,无声的哭,泪眼朦胧里倒影着邹风雅绝望到了极点的面容。

护士走出来,看着两个人冰冷的说道,“通知家人吧,病人已经不行了,现在来还能看到他最后一面。”。

不!

长长的走廊瞬间挤压过来,所有的人声和喧闹的声音迅速的褪去,听不到感觉不到,心脏缓慢的跳动渐渐的也没了生息,五脏六腑瞬间都疼得受不了。

乔宋从椅子上滑落在地上,挤压的痛苦瞬间迸发。

不行,还是不行吗?

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护士赶紧扶着她,“孕妇不能激动太过,希望你们能节哀,我们已经尽力了。”。

苏寅政入院以来,被推进手术室的次数所有人都记不清楚了,整个医院的心脏方面的医疗专家都被调用过来,还请了国外的专家,抢救了二十三次,这是最后一次了。

“寅政!”,邹风雅惊痛过后,瞬间爆发出凄厉的叫声,抓住乔宋就要打她,“都怪你!都怪你!你是魔鬼,你还我的儿子!你把寅政还给我!!”,她十指呈尖利的形状,双目欲眦的瞪着乔宋,恨不得将她的皮肉撕开。

护在乔宋跟前的护士,伸手一挡,被邹风雅抓破了皮,瞬间鲜血涌出来,火辣辣的疼痛,这样激烈的场面见多了也就觉得没什么,她尽量抓住邹风雅不让她靠近乔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