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呢…

心里微微的叹息,她应该已经知道,他想起了曾经吧。

苏家那边已经等的不耐烦,他必须要走了,在这一场雪过后,他和这个叫安程程的女孩子再也不会有任何的瓜葛。

风雪越来越大,走到湖对岸的时候,安程程脚步冻得没了知觉,脸颊红通通的一片,冰凉的手微微的拉着他的手向上举高,紧紧地抱着他,心里默默地说道,小白可不可以别走?如果觉得她还不够成熟,那么再给她一点时间,她会很快的长大。

可她没问出口,苏慕白和她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从一开始便是她偷来的幸福。

她的幸福建立在谎言之上,当谎言背拆穿,她的幸福破灭了。

苏寅乾接苏慕白回家的时候,面上有些愧疚。

因为乔家的事而连累到了慕白,他们原本早该发现他不在的,可一家子人是在一个月后被人通知才知道的。作为他的大哥,他心里很过意不去。

苏慕白看到他,没说什么,只是说:“走吧,大哥。”

简单的四个字后,他将身影融入风雪里,头也没回。

身后破旧的公寓里,安程程死死地咬着牙,看着他渐渐的走远,直到再也不见。身体顺着冰冷的墙壁滑落,她无声的泪水越来越多,融化了漫天的雪。

或许从一开始,便是她一个人的爱恋。

回到原来的生活轨迹上,苏慕白似乎一下变得忙起来,积累了数月的工作量全压在短短的几日内。他很忙,忙到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更没时间去想那一个叫安程程的少女。

北京城的雪越下越大,有关雪灾的事情开始在电视上报道,偶尔他打开衣柜看到里面一件廉价的黑色羽绒服,总刻意的躲开。

他想,自己爱的人叫乔宋,安程程她懂什么呢,才十五、六岁的依恋,怎可当真。

可脑海里闪过她对自己说过的话,她抱着自己小心翼翼的样子,她亲吻时仓皇的神情…那些他以为能忘记的,却在心里刻下了痕迹,磨灭不去。

他开始混迹风月场所,酒吧、会所…之前讨厌的那些,他开始慢慢的接触,借口是业务上的需要。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又逃避忽视了什么。

安程程上的学校是北京城数一数二的名校,再加上她年龄小长相好,得到教授的一力推荐,年末学校推选学生代表到欧洲做交换生,她成为其中一位,整一个学校也不过才三十多个学生。

安石文看着女儿消瘦的样子,再怎么不舍得,还是咬牙同意了老师的建议。

去做交换生也好,离开这里一年,大概她就会忘记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

离国的前一天晚上,安程程独自一人走到苏家老宅的外面,她从电视上知道了他的身份,心中的依恋泡成了酸水,他是天之骄子,而她不过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怎么配的上。

她连偷偷看他一眼的资格,都是没有的。

来回的走在苏家老宅的外面,踩的脚下的雪都融化了,可她始终不敢再上前一步。

保安上前问她,是不是要见什么人,可以帮她通传一声。

她摇了摇头。

即使再见了,也不过是徒增烦恼。

她不想让他感到为难,更不想让他因为可怜而施舍她一份感情。

她已经一无所有,就只剩下这份尊严了。

除夕的当天晚上,安程程和其余的交换生一同踏上去欧洲的飞机。

安石文,五十多岁的汉子,抱着女儿痛苦。

安程程却是一滴眼泪也没留下,直到登机前,她叫了一声爸爸,泪如雨下。

安程程走了,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平静,苏慕白偶尔接到她学校里的感谢信,也不过多问几句关于留学生生活怎么样。

他亲手策划了一切,送走那个少女。

可临了了,他又怅然所失,望着窗外的雪,总想着她在北欧会不会还那么爱哭鼻子,会不会冻着,会不会…和年轻的男生说着同样的情话。

心口某个地方闷闷的。

接到苏寅乾和乔宋喜帖的时候,苏慕白淡淡的看了一眼上面并排的两个字。

他曾经以为,自己看着他们结婚,会怒不可遏,会不惜一切代价去阻止。

但此时此刻,看着他们的结婚请帖,几乎只是刺痛了一下,就淡然了。

从始至终,在这场三人恋爱里,他都是一个第三者,乔宋从未向他承诺过什么,也没说过一句爱。是他自己偏执,以为是苏寅政抢走了她。

可那么简单的事情,他却现在才明白。

婚礼这天,他让大哥代替他送去了结婚礼物,是他原本准备送给乔宋的,放在他抽屉里整整两年的时光。虽然他和她再没可能,可是男人的心性作祟,他想刺激一下苏寅政,刺激一下那不可一世的哥哥。

他们的婚礼闹得很大,几乎整个北京城都在报道着关于他们的一切,连电视台都要有现场直播。

他坐在沙发上看两人挽手走进教堂的模样,心里的怅惘仿佛没了底。

所有人都找了自己的幸福,那他的幸福呢…

凌晨两点钟被电话铃声吵醒,手机显示的是一个越洋电话,他心里突的跳了一下。

“喂,请问哪位?”

电话那边传来低低的哭声,许久没开口说话。

他急了,知道是她,“程程,怎么了?”

“…小白,我要死了…我想你…你能不能来看我最后一面…”她在电话那边哭的撕心裂肺,仿佛世界末日来临。

他在电话这边急的从床上跳起来,“你别哭,我这就过去,你打电话到这个号码。”

他给了她一个朋友的号码,又让助理匆匆的订了飞往北欧最快一班的机票。

直到坐在飞机上,他才有些懊恼,只是听她一句话,他便像毛头小子一样,坐在了这班飞机上。

当初是他亲自送她走决绝的斩断一切,如今故作情深恋恋不舍得模样又是做给谁看?

心里是懊恼的,却没有半分的后悔。

只有确定了她的安危,他才能放心,那是程程,不是别人。

搭乘的飞机辅一落地,他便让司机开往她所在的地方,手机里叮叮咚咚的跳出朋友发给他的信息。

他一条一条的翻看,说她只是得了流感,又有些惊吓,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事情。

他高高吊着的心没放下来,受惊吓?

难道她在这边过的很不好吗?

赶到她的住所,她刚吃过药,脸颊瘦的只剩下骨头了,小小的缩成一团,身上盖了厚厚的被子,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他握住她的手,入手的冰凉让他心惊肉跳。

“和她在一起的一个室友吸毒,没钱了,骗她去那地方卖钱。幸好她够机警,从那里逃了出来。”程阳在一旁交代了原委。

苏慕白的心紧紧地揪在了一起,掀开被子,看到她身上包扎的地方,手微微的颤抖着攥在了一起。原来她过的很不好,他自以为最妥当的安排,却将她推入了危险的境地。估台每划。

程阳走了,苏慕白留下了。

安程程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在做梦,不然怎么会看到他呢?

可如果这是一个梦,那就让她多做梦一会儿吧。

这段时间她的生活已经陷入地狱里了。

“别动,医生说你要好好的休息。”苏慕白按住她的手,将她扶起来,她的身体轻的令人心惊。手腕处瘦的厉害,他一只手握几乎能握住她两只手。

“小白…”泪水源源不断的涌出来,安程程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

温热的液体不断的从脖颈上留下来,苏慕白僵硬着身子维持一个姿势,许久后,拍了拍她颤抖的身体,“先喝药。”

安程程没喝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平静下来的时候,浑身湿漉漉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药凉了,苏慕白只能再热一次。

他起身,安程程以为他要离开,手拽着他的衣角不肯撒手。

“我去帮你温药。”他一点一点的扯开她的手。

她又覆上来,“一起。”

红肿的眼睛像只兔子一般,可怜兮兮的鼻音浓重。

苏慕白沉默着算是应允了。

他打开天然气温药,她就在他身侧,手还紧紧地抓着他。

“小白,你怎么会过来…”她忘记了自己在病的要死的时候,打电话给他。

苏慕白淡淡的抬头,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下宛若琉璃,“刚好这边有合同,就过来看一下。”安程程亮晶晶的眼睛瞬间暗了下去,不是因为想她了才来的吗?

“等下去洗个热水澡,你穿着湿衣服会加重感冒。”苏慕白头也不回的说道。

安程程哦了一声,黯然的放开他的手,小声的问:“那你要在这边停留多久?”

“…还不确定。”苏慕白把砂锅端起来,倒出药,“等下再喝,有些烫。”

安程程红了眼睛,到嘴边的话滚了几滚,你喜欢我吗?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可这话最后还是没问出来,她害怕自己问出来,连这一点温柔也没了。

不说出来,他还会看着那段时间的情谊来看她。

苏慕白监督着她喝完药,安程程有些困倦,可还是强撑着精神去洗澡。

洗澡很快,她匆匆的冲了一下就跑出来,看到他还坐在客厅里松了一口气,他还没走,真好。

这一场单相思,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只要他能看她一眼,便已经满足。

苏慕白从报纸上移开了眼睛,看着她。

她身上穿着白色的宽松的睡衣,小小的身体套在睡衣里,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一般。

“过来,再喝一剂药,就去休息,等明天醒来就好了。”他招了招手,说道。

安程程乖乖的端起药碗,喝着那些褐色的液体,很苦涩,可她不敢任性,害怕他觉得自己麻烦就走开。

师姐说,男生最喜欢乖巧而不任性的女孩子。

她要是乖乖的,他是不是就愿意多和她待在一起呢?

苏慕白看着报纸,久久没翻动一下,报纸上说的什么,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静止了,他的余光里看到少女美好的侧脸,年轻而稚嫩。

他已经28岁了,她不过才16岁,在古代他都是她爹爹辈的人了。

和他在一起,她会不会以后会后悔呢。

视线恋恋不舍得从她的脸上移开,他心里怅然所失。

他从没在意过自己的年龄,可这一刻,在这个年轻的孩子面前,他忽然有些喟叹。

“小白,能不能陪陪我。”安程程有些怯懦的说道。

她害怕,梦里那些人穷凶极恶的扑上来,她尖叫挣扎,陷入无尽的恐惧里。

只有他陪在身边,她才能感觉到安心。

她的恐惧写在脸上,苏慕白犹豫了下,还是把决绝的话咽了下去。

只是陪陪她,他有自制力,不会越雷池半步。

安程程乖乖的躺在床上,小手从被子里出来,握住他大大的手掌,睁着两只眼睛轻声说:“小白,那天其实我很害怕…他们很多人,不让我走,我想着你,想着爸爸,就拼命的往前跑。他们几次都差点捉到我,可都被我躲了过去…我是不是很勇敢…”

她轻声叙说着那些过去,而后渐渐的沉睡。

苏慕白看着她的睡颜,心里一动,微微的颔首凑近她的脸颊,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她很坚强,比他见过的大多数女孩子都要坚强勇敢。

心里深深的抽搐了一下。

他强迫自己把她仅仅抓着的手慢慢的移开,不能伤害她的。

比她长了那么多岁,他更应该有理智,控制自己的行为。

她现在还年轻,需要的是更多的保护,而不是伤害。

半夜醒来,安程程满头大汗,没看到苏慕白在身边,她赤裸着脚下地,找到他住的房间,惊恐的拍了拍门。

苏慕白打开门,看到她站在门外,发丝黏贴在脸颊上,“怎么?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安程程紧紧地抱着他,说不出话来。

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以把那些事情遗忘。

苏慕白深深的叹息,“进来吧,我陪着你。”

安程程满面冰冷,“小白,你不要走,好不好?我怕…”一句话道尽了所有的卑微和酸楚。

她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再也不愿撒手。

苏慕白迟疑了片刻,坐在她身边,半揽着她轻轻的说:“睡吧,我一直陪在你身边。”

夜安静了下来,苏慕白却睡不着了。

怀里的人异常的安静和柔软,脆弱的仿佛只要轻轻用力,便会碎裂开。

他该怎么放开她,告诉她,两人之间没肯可能。

安程程的病似乎一直好不起来,总是好了,又骤然加重了。

苏家一再的催促他回国,可他放不下她。

她一个人那么年轻,独自一人在国外,遇到事情只会哭泣,只怕在异国他乡根本就活不下去。

苏寅乾给他打电话,下最后的通牒。

苏慕白挂断了电话,回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少女。

一场延绵两月的病,几乎夺去了她所有的精气,她瘦小的,他单手都能抱起她。

“怎么不好好的在房间里待着,外面那么冷。”

安程程摇了摇头,紧紧地咬着下唇,很久后说道:“小白,你走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他有他要做的事情,她不应该拖累他的。

苏慕白手上一顿,“你不喜欢我留在这里陪着你吗?”

安程程摇了摇头,然后转身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