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

  在科室里已经转了两天,大致的情况学生们都已经熟悉,科室里主要负责他们实习的主治医生陈知一同这一班的学生又简单交代了下科里病人的情况,每个人主要跟一个病例。

  说完这些,陈知一就让大家散了,苏顾然跟着人流正要往外走,没想到被陈知一叫了住,“苏顾然,你留一下。”

  突然间,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向她,目光之中夹杂着嫉妒。

  不管陈知一要说的是什么,所有人里只有苏顾然被叫了住,其他人只怕陈知一连名字都记不住,她怎么总是那个最特别的?

  被留住的那一刻,苏顾然的心里其实就已经隐约猜到了是什么事情,果然,陈知一打量了她一眼,随后开口对她道:“你在科里的实习不由我负责,宋乔生会带你的。”

  她的第一反应是想质问陈知一为什么,然而话到了嘴边,她却又生生咽了回去,扬起唇,礼貌而客气地对陈知一道:“我知道了,谢谢老师了。”

  苏顾然去医生值班室找宋乔生报道的时候他正在写着昨天手术的那个病人的病例,她轻敲了几下门,随后进了屋走到宋乔生的身边,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宋老师好”。

  医生值班室里还有其他几个医生,听到苏顾然脆亮的声音都回过了头来奇怪地看着。

  苏顾然的心思宋乔生又怎么会不懂,他拿起桌上的另一本病历递给了她,他开口,声音中带着疏离感:“去熟悉一下这个病人的情况。”

  他说完,随后低下头继续完成自己手上的病例,简洁的让一旁的苏顾然一愣,半晌才应了一声:“好。”

  这个病人是六号床,一位不到六十岁的女人,因头痛、不明原因多次呕吐、肢体无力及突然开始的癫痫在下级医院做了初步影像检查,显示颅内有病变,肿瘤,刚来到A院,还在做进一步的检查以便确认。

  这名中年女人叫陈虹,人看起来精瘦干练,因为病情的原因,脸色及精神状态都算不上很好,耐心不足,第一次去查看病情的苏顾然只觉得并不太好接触。

  病床上,陈虹将手掌用力压在额上,看上去并不舒服,大概是头疼。

  苏顾然觉得有些不对,不由担心,“我要查看一下您的瞳孔。”

  她掏出手电正要做检查,没想到陈虹直接转过了头去,说话直接毫不客气:“你们实习生要练手去找别人,别在我这里晃悠!”

  苏顾然一僵。

  一旁,陈虹的家属赶忙道歉:“不好意思,我妈她现在不舒服,心里不痛快,你别介意。”

  苏顾然蹙眉,她看着陈虹很是担忧,可陈虹态度坚决,她也没有办法,只好去找宋乔生,偏巧拉开门,她正撞上宋乔生要进来。

  苏顾然简单地和他说了一下情况,听到是自己的主治医生要做检查,陈虹这次倒是同意了。

  宋乔生的动作利落,手上翻开眼皮,手电照过,瞳孔反射还正常。

  将手电收回到白大褂兜里,宋乔生询问道:“这次头疼多长时间了?”

  一旁的家属赶忙答道:“早上一睁眼就说疼了。”

  “跟之前比更疼了吗?”

  陈虹蹙眉,想了想,“疼。”

  家属在旁边焦急地问道:“医生,我妈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还得看影像结果才能下结论”,宋乔生看向一旁进来换药的护士,“病人如果有什么变化立刻来找我。”

  跟着宋乔生从病房里出来,因为之前在陈虹那里碰到的钉子,苏顾然的情绪有些低落。

  病人对实习医生不够信任其实也算是人之常情,可这不过是一个瞳孔检查,同样是二十六岁,宋乔生却能够比她更熟练,更让人信赖。

  拐过一道弯,来到一个走廊的死角里,宋乔生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对她道:“等会你去影像科看看陈虹的CT结果出没出来。”

  苏顾然轻应了一声:“恩。”

  她无意间细微的表情泄露了她的心思,宋乔生自然明白她在想什么,轻叹了一口气向她走近了两步,原本苏顾然刻意留下一米远的距离被缩短到了一步之遥。

  宋乔生问她:“学过瞳孔检查吗?”

  “恩。”

  “做给我看。”

  苏顾然一怔,抬头看着他,“没有病人。”

  宋乔生说的干脆:“把我当作病人。”

  拿自己的老师练手,这几个字划过脑海,苏顾然觉得不太合适,可既然是宋乔生提出来的,多一个练习的机会也是好的,她也不必推拒。

  从兜里拿出手电筒,她伸出手正要去够宋乔生的眼皮,因为身高差距,苏顾然必须踮着脚尖才能看清他的瞳孔,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苏顾然忽然有一瞬的恍惚,就好像是很多年前在学校走廊的某个拐角里,她好不容易磨着他答应了陪她周末一起去打工,她看着宋乔生脸上那种拿她完全没有脾气的表情,心情大好,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嘴角。

  不对,苏顾然,你在想什么?

  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她抬手以拇指和食指快速撑开宋乔生的眼睑,手电打过,瞳孔缩紧,避光反射正常。

  她随后放开了手,却在这时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就被扣进了宋乔生怀里,头上一沉,是宋乔生的下颌压在了她的额上。

  和他离的那么近,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索性这周围并没有人来往,苏顾然没有挣扎,她告诉自己如果动静太大一定会引来别人的注意,到时候更没法收场,可心里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她也说不清。

  他的胸口很温暖,苏顾然轻靠在上面,无喜无悲。

  他只是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她,她觉得似乎应该说些什么,可是在这样的时候,又有什么是该说的?

  她的手上是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小手电,苏顾然重复按着手电的开关,开、关、亮、暗,一遍一遍,地上闪过一次又一次的亮斑。

  她每一次按下开关的时候都会有轻微的“嗒”、“嗒”声有规律的响起,像是计时器,不知疲倦。

  宋乔生将她拥紧在怀里,可是越是用力,却觉得顾然离他越远。

  这么多年,大洋彼岸,半个地球的距离他都从没觉得遥不可及,可是此刻……

  沉默。

  最怕的莫过于沉默。

  并不是真的没话可说,可是她想说的他其实都明白,这世上在没有一个人能够比他更了解她,了解到让人绝望。

  片刻的时光在沉默中变得悠长,终于,宋乔生松了手,他向后退了两步,重新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偏开目光就像是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他开口道:“去影像科把陈虹的片子拿回来吧。”

  苏顾然连眼也未眨,“好。”说完,她抬手将手电放回了白大衣的口袋里。

  影像科在外科大楼的地下。

  出了电梯,苏顾然走到影像科的前台,对坐在电脑前的医生问道:“请问神经外科陈虹的结果出了吗?”

  那医生抬头见她穿着白大衣,一面在桌角摞好的片子里找着,一面随口问道:“你是神经外科的?”

  苏顾然轻点了下头应道:“轮转到神经外科了。”

  那医生也就不到三十岁,估计也是刚毕业来工作不久,听她说自己是在神经外科实习的本科生,顿时来了兴致,双眼放光地看着她问道:“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苏什么什么的,和神经外科新来的特别厉害的那个医生宋乔生有点什么?”

  好事不出门,八卦传千里。

  周围的人也都看了过来,目光中满是好奇。

  在这种地方,这个时候被人问起这样的事情,苏顾然说不出是尴尬还是难堪。

  “没有。”两个字,干干脆脆、冰冰冷冷。

  “没有?”那医生有些惊诧,一面将片子递给她一面继续问道:“怎么会?不是说宋乔生特别偏袒她,还帮她系鞋带什么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顾然打断了,她举了一下手里的片子示意他,“谢谢。”

  说完,转身就走。

  那医生还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觉得眼前刚走的这个小医生脾气有点怪,一边的另一名女医生捅了捅他的手臂,表情有些难看道:“你没看过网上的照片吗?刚刚那个就是苏顾然!”

  那医生一怔,看着苏顾然身影消失的地方,半晌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啊?”

  随后又喃喃自语道:“不像啊,我还以为这苏顾然得是个什么样的角色才能被那个宋乔生看上,真是不像啊……”

  回到科室将CT结果交给宋乔生,苏顾然向他身后站了站,拉开老师与学生的距离。

  打开观光灯,胶片上的影像立时变得清晰,宋乔生看着检查结果,眉心皱紧,结果不容乐观。

  额叶的胶质母细胞瘤。

  这种细胞瘤在CT片子上很容易分辨,肿瘤中央部位的密度减低区域,周围为环形异常强化的肿瘤组织,特点鲜明,苏顾然看在眼里,不禁开口问道:“还有办法吗?”

  宋乔生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好办法。

  星形细胞肿瘤中恶性程度最高的胶质瘤,浸润性生长,如果不治疗,患者只有几周到几个月的生存时间,现在陈虹的肿瘤还可以手术治疗,将额叶切除大部,但即使是这样,术后复发率是非常高的,只能延长时间,不可能彻底治愈。

  苏顾然不由一声叹息,做医生最怕的大概就是这样了,倒是宋乔生更平静一些,将片子收好,他对苏顾然道:“去和陈虹的家属说,要尽快手术了。”

  将情况向陈虹的家属说明,他们的脸上都多了一分阴云笼罩,陈虹的儿子沉思了片刻,问:“手术以后大概能延长多长时间?”

  苏顾然谨慎地答道:“这个说不准,手术效果好的话几年,不好的话可能也就几个月。”

  “几个月?”陈虹的小女儿在旁边被吓了一跳,用手捂住嘴看样子快哭出来了,她的哥哥揽了揽她的肩膀安慰她,又问苏顾然道:“那手术的风险有多大?”

  苏顾然抿了下唇,如实答道:“肿瘤的恶性程度很高,脑组织有水肿和坏死,要切除额叶的大部分,风险还是很大的,而且时间越晚风险越大。”

  “可能……下不了手术台?”

  毕竟陈虹也是六十岁的人了,被病痛折磨的人身体也很虚弱了,苏顾然看着他,点了点头。

  家属的眼中更黯淡了几分,“我们还要再和母亲商量一下。”

  苏顾然自然了解,“可以,但请你们在今天下午三点前给我答复,不然手术就要再往后排了。”

  “好。”

  午休,从科室里出来,苏顾然去往食堂的路上,无意间看到了一个特别的人。

  人来人往中,那个人十分显眼,他的身形高挑,一身银灰色的西装剪裁合体,周身有着一种特别的气场,不愧是大家族的继承人。

  苏顾然不由觉得真是巧了,她昨天才刚和钱倩倩提起过他,没想到今天就在这里见到了。

  晋维宇,晋城基团的少总,钱倩倩的前男友。

  从前晋维宇同钱倩倩还在一起的时候,晋维宇曾去过钱倩倩学校几次,每一次都是高档轿车接送,在他们的学校门口格外显眼,也因此,学校里的人大多都认识晋维宇,苏顾然也不例外。

  她与晋维宇不过只是见过,晋维宇并不认得她,她之所以对晋维宇有所熟悉也不过是因为后来同钱倩倩住到一起,听钱倩倩偶尔提起以前的一些事罢了。

  因为钱倩倩的缘故,苏顾然总觉得晋维宇薄情,钱家破产以后他竟然连半个字都没留给钱倩倩过,可是在这一点上,当事人钱倩倩倒是看的很开,反问苏顾然道:“就算他来找我我们又能说些什么?祝钱家早日东山再起?还是祝我找到真爱?”

  苏顾然与钱倩倩向来人生观不合,冷笑了一声道:“你们在一起一年多,他就连一点想说的都没有?”

  钱倩倩坦然的点了点头,“应该吧。”

  苏顾然追问:“为什么?”

  钱倩倩耸肩,“因为他对外人薄情呗!”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如果不是因为他薄情,我们那时候也不可能在一起。”

  苏顾然蹙眉,“什么意思?”

  钱倩倩看似不以为意道:“他以前有一个女朋友,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只不过那女生的家庭条件达不到他母亲的要求。”

  “所以就分了?”

  钱倩倩扬唇,像是在笑,却更像是一种无奈,“所以就分了,苏顾然,你别用那个表情看着我,其实这根本就没有什么,放下和忘记一个人并没有那么难,不是每一个人的记性都那么好,最起码不是每一个人的记性都像宋乔生一样好。”

  十年的念念不忘,其实谈何容易。

  钱倩倩长了一副伶牙俐齿,总能一句话戳进她的心窝里。

  苏顾然无言,钱倩倩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其实你的记性比他还好,只可惜感情不是账,正正负负、加加减减,记得越清楚,这份感情也就越沉重,更何况你们二十多年的细枝末节,都变成了负担。”

  感情不是账……

  想起昨晚钱倩倩的话,苏顾然在心底轻叹,她明白钱倩倩的意思,其实就是想告诉她,十年之前发生了什么、谁欠了谁什么并不重要,在这一点上,她应该放过宋乔生,也放过她自己。

  谈何容易。

  更多的时候,忘记比记得还要艰难。

  苏顾然站在原地有些走神,再仔细去看的时候晋维宇已经进了外科大楼,她不由有些奇怪,上市公司集团副总为什么会在百忙之中来到医院?是看望熟人还是他自己……

  如果是熟人,又该是什么样身份的熟人能让他这样费心?

  答案在下午被揭晓。

  午休过后回到科室,她就觉得周围的人似乎都在议论着什么,她去找宋乔生的时候发现宋乔生并不在医生办公室,冯易良对她道:“宋医生和主任去院里开会去了。”

  消息最灵通的就是在科里轮转的学生,陈京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很快就在科里传了开,“院里来了一个很重要的病人,现在确定不了病因,有关科室的大牛们都去会诊了。”

  有好奇的人围着他问:“什么重要的病人啊?”

  “晋城基团的女董事长!”

  晋维宇的母亲!

  如果说一点也不惊讶那是假的,原来晋维宇今天中午之所以会来是为了他的母亲,可是他的母亲怎么了?

  确定不了病因,为什么会确定不了病因?

  她正想着,陈虹病房那边来了动静,宋乔生不在,苏顾然赶忙和冯易良一起跑了过去,病床上,陈虹挣扎着要坐起来,嘴里不住地说道:“今天有两个病人要下大手术,那些小护士应付不来,我赶紧得去看看!”

  这话倒是让苏顾然有些意外,陈虹原来是医院里的护士长?

  她的病很重,根本没有力气,手上还连着输液的管子,哪里坐的起来?

  一旁的子女阻拦她,小女儿一个劲儿地跟她解释:“妈,您都退休几年了,没有大手术,也没有病人,您病了,您好好休息吧!”

  陈虹听到这话一怔,“退休几年了?我才四十几岁怎么就退休了?”她看着自己的儿女,眼里尽是陌生,“你们是谁?”

  意识障碍,时间和空间的错觉。

  将陈虹安置好重新入睡,一干人离开了病房,走廊里,冯易良对家属道:“必须尽快手术了,我会去告诉你们的主治医生,争取把你们母亲排在明天上午。”

  苏顾然注意到听到这话,陈虹的家属脸上并没有出现赞同与激动,反倒是有些为难的样子,她很快明白了,对冯易良道:“冯老师,他们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做手术。”

  “还没有决定?”冯易良吃了一惊,“不做手术命就没了,这种情况还需要决定什么?”

  陈虹的子女们相互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大儿子站了出来解释道:“母亲她不想做,她是一个对人对事十分苛求的人,讲求完美,她说如果这样做完手术也延长不了多久的生命,生命质量还没有保证,一旦复发就要更受罪的躺在医院里,那还不如就这样……”

  他没有再说下去,冯易良和苏顾然已经懂了。

  能延长多久的生命谁也说不准,复发的可能性是极高的,病情的后期一定会十分受罪,陈虹如果以前是护士长,在医院里呆了那么久,见了那么多,自然是明白的,更何况可以看得出,这个家庭算不上富裕,这样还能为自己的子女省些钱……

  从这个角度来讲,陈虹也没什么错。

  冯易良想了想,只是说:“试试总比不试好,还是有希望控制一下病情的。”

  总比不试好……

  陈虹的家属低了头,沉默,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看到这样的场面,苏顾然忍不住开口道:“这世界上哪有什么所谓完美的办法?可是无论如何她都应该试一试,因为生命本身就是这个世界给我们的最完美的礼物,她还有你们,还有那么多值得她留恋的人和事,如果这样她都放弃了,她就配不上‘完美’这两个字!”

  在场的人忽然转过头来一齐看向她。

  “可是……”

  陈虹的家属还有些犹豫,毕竟是他们母亲自己的意愿,就这样违背……

  倒是苏顾然更为坚决,她注视着他们道:“你们的母亲出现了意识障碍,她已经没有办法决定做不做这个手术,但是你们可以,要么现在跟我去签手术同意书,要么回去在最后的时间里守在你们母亲床前看着她越来越衰弱,由你们选择。”

  一语出,陈虹的家属没有立即说话,几个人以目光相互询问,最终还是大儿子出声道:“好吧,我们愿意试一试。”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苏顾然这才松了口气,偏头看向冯易良,面上多了一分欣慰的笑意。

  吃惊于她方才的坚决与气势,冯易良看着她,眼中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神色。

  手术同意书终于被签完了,苏顾然和冯易良再去病房查看陈虹情况的路上,冯易良忽然转过头来问她:“你是不是经历过什么?”

  没想到冯易良会这样问她,苏顾然心里一紧,面上还是装作没事一样笑了笑,“我能经历过什么?不就是考学升学呗!”

  冯易良扬起唇角摇了摇头,“你刚才说话的时候可不像!”

  说话的时候?苏顾然蹙眉,努力开始回想,她刚刚说了什么特别的吗?

  似乎……没有吧?

  “我只是在尝试着说服他们,我还觉得词有点老套呢!”她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冯易良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轻摇了摇头。

  不是的,其实并不是在于她刚刚说了什么,而是在于她说话时的神态和语气,他看到她眼中的光芒,那样的坚决与肯定,面对着生命的态度,她哪里像是一个只有二十多岁、没经历过什么世事的学生?

  这边,苏顾然的微低下了头。

  其实真的又有什么?不过是十年前那一天顺便学会的道理。

  那一天,她的世界里就像是经历了最骇人的恐怖袭击,袭击过后的世界一片狼藉,她对未来所有的计划和期待在这一天分崩离析。

  那一天,她看着母亲,脑海中不停的闪过一个念头:为什么躺在那里的不是她?

  对事苛求,苏顾然亦然,若非如此,她也就不会复读三年只为考到这里,她总是希望所有的人和事按原有的轨迹运行,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可是那一天,所有的事情都失控,而她,束手无策。

  她也想过软弱,想过放弃,然而转念又一想,这世上真的就没有任何值得她留恋的吗?

  不是,只是她觉得那些都已经离她远去,她仅剩的梦想和希望都已经离她远去。

  有多远?

  这世上再没有一种距离能远过生与死,再艰难的路,走下去总有出口,可是生命啊,一旦放弃就真的一无所有。

  直到后来、直到今天,她承受了那么多她原以为自己承受不起的失去,为了自己生命中仅剩的光芒,她终于站在了这里,以一个不同的身份来到医院里,在梦里,她偶尔会回到那一天,她会觉得庆幸,为自己那一瞬间的勇敢。

  比起生命,没有什么失去是承受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