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宋乔生送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上了楼推开门,钱倩倩如常在家,听到开门声就猜到是苏顾然,随口调戏道:“呦,这不我们老板娘回来了吗?又是这么晚,和宋老板难舍难分吧,干脆住过去得了!”

  这一句“住过去”算也不算巧合碰到了苏顾然还没松下来的那根敏感神经,她忽然想起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倩倩,咱们这房子租期是不是快到了?我记得去年签合同的时候是……儿童节之后几天?”她抬眼一看日历,现在是五月,离到期已经不远了,她心里暗叫一声“糟糕”,“得赶紧凑钱才行啊。”

  每年交房租的这笔“巨款”都够她和钱倩倩足足愁上一个多月的,去年的时候尤为艰难,因为前几年钱倩倩已经把从钱家带出来的“嫁妆”卖的差不多了,去年只能靠现凑的,她们俩一个多月几乎每天都只睡几个小时,去做一些家教啊、打字啊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兼职,拼了命地把房钱攒了出来。

  只是今年,钱倩倩竟然提也没提这事,想到这里,苏顾然不由觉得有些蹊跷。

  转过头,苏顾然看着钱倩倩问道:“怎么不说话?”

  钱倩倩看了她一眼,“没什么……”

  这句话接的苏顾然莫名其妙,“什么没什么?和你说房租的事呢,钱不够我再去找两个兼职什么的。”

  “不用了。”钱倩倩制止她。

  苏顾然蹙眉,“钱够了?”

  “不是……”钱倩倩一时有些为难,话就在嘴边却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说这些的合适时机,一时有些支支吾吾。

  钱倩倩很少这个样子,苏顾然看着她,意识到了不对,“到底怎么了?”

  事已至此,再遮掩也遮掩不过去了,她又不想对顾然撒谎,钱倩倩索性将事情说出:“你也知道我被S&N正式录用了,S&N的员工福利里有一项是提供员工宿舍,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你可以不用再自己单租房子了”,终于明白了钱倩倩的不对劲是因为什么,苏顾然不由叹了口气,“这是好事啊?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原本想替你也找到合适的去处再告诉你这件事,只是……”

  “只是一直没找到?”

  钱倩倩点了点头。

  其实之前她们各自上大学,都是住在学校里的,可钱倩倩毕业的早,离开大学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住,还是苏顾然提议说从学校里搬出来陪她一起租房,就是替她分担一半的房租和生活负担。

  虽然面子上要强,没怎么对苏顾然说过谢,但这件事一直被钱倩倩放在心里,现在情况反转,她不能就把苏顾然扔在这里不管。

  就在这时,苏顾然忽然明白了什么,虽然说不出根据,但她就是有这样强烈的一种感觉,“你是不是去找宋乔生了?”

  已经被猜到了,钱倩倩直接点头承认,“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就只好找他帮忙。”

  果然!

  苏顾然不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怪不得……”

  “什么?”

  “怪不得他会特意去买一个可以睡人的沙发然后问我愿不愿意搬过去和他住。”

  “那你怎么说的?”

  苏顾然垂了眸,“我说我再想一想,可是……”

  “可是什么?”钱倩倩也紧张起来。

  苏顾然抬起头,是已经下定决心的样子,“现在这种情况,我更不能答应了。”

  钱倩倩看着她,有些急了,“为什么?”

  苏顾然却是异常坚定,“这是我自己的住宿问题,如果我连生存都必须要依赖他的话,我又有什么资格作为一个独立的自我和他谈爱情?”

  又来了,又是这股子讨人厌的清高劲,钱倩倩蹙眉,“什么能不能谈的,他愿意让你依赖,你也可以找到一个好归宿,这对大家而言都好,如果爱情里依赖都不能有那还算什么爱情?”

  这是苏顾然的底线,她就是固执地要坚持着这个在钱倩倩眼中甚至会显得有些幼稚的原则,“依赖和依赖不一样,如果我把自己生存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这份感情就已经变质了,最起码在我的心里已经变质了!”

  她不想,也不敢。

  钱倩倩只觉得她有些不可理喻,“你就不能让它不变质吗?”

  苏顾然摇头,“我也希望我可以。”

  看着苏顾然的样子,钱倩倩知道她是心意已决,索性也不再劝,“那你说你打算怎么办吧?露宿街头?”

  “总会有办法的,你准备搬去公司的新宿舍就行了,不用管我!”

  这句话一下子把钱倩倩“点着”了,她从前是钱家的大小姐都是别人关心她,她很少去在意别人,后来钱家落魄了,也没什么人关心她,她也没什么人需要在意,独独对苏顾然,这一次,还不偏不倚的碰了个钉子,她几乎是本能地开口道:“说的就跟谁愿意管你似的!”说完,起身走进了里屋,头也不回。

  苏顾然是心意已决,事关自己的生存,她不想依靠宋乔生来解决,至于怎么解决,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周一,上班。

  一周的第一天,最为忙乱的一天。

  经过了一个周末,病人的情况有了不小的变化,交班过后,苏顾然同宋乔生一起去查房,昨日出现紧急情况的病人现在已经稳定,上周收住进来的两个颅脑占位的病人今日出检查结果,车玉英还在医院里,虽然服药后她的病情已经好转且稳定,但她想要留在医院里多观察一段时间,为求谨慎,主任也是这么希望的。

  查房结束,苏顾然去取那两个病人的检查结果,加强的CT,胶片被分装在两个袋子里,苏顾然取了东西就向神经外科走回去,重回外科大楼等电梯的时候却撞见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宋乔生的母亲。

  苏顾然远远的看到,认了出来,她不知道宋母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但她能确定的就是自己并不想再看见这位阿姨。

  上一次见到宋乔生母亲的时候,那一句“乔生在美国会有更好的未来”,冰冰冷冷,一字一字的落在她的心上,这位阿姨眼中的冷漠和疏远是她再也不想感受到的,相见只会是尴尬与不愉快,为了避开她,苏顾然索性决定改走楼梯。

  可宋乔生的母亲却也已经看到了她,这么多年,大概是被她性格中的固执影响,苏顾然的面容也“固执”地没有多大的变化,加上那一个学生气十足的马尾辫,宋母一眼就认出了她,叫住她:“苏顾然。”

  苏顾然停下了脚步。

  想走是走不成了,苏顾然转过身来,看着宋乔生的母亲向她一步一步地走近,面上还带着似长辈一般和蔼的笑容,“很多年不见了,看到你在这里上学真替你感到高兴!”

  苏顾然扬唇,皮笑肉不笑,“谢谢,请问您有什么事吗?我还要把病人的检查结果带回去。”

  对于苏顾然着急离开的态度,宋母倒是一点也不惊讶,她开口,从容道:“我这次来就是来找你的,能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再好不过了,总比当着你同学的面把你叫出来要好的多。”

  听到宋母这样说,苏顾然有些惊奇地看着她,一声干笑,“您这是在威胁我?”她随即收起自己伪装出的所有笑容,“不如让我们坦白一点,其实您只是不想让乔生看到您来找我,不是吗?”

  “这样对你对我都好,现在我想和你谈一谈,几分钟。”

  大厅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咖啡店,此时是上班时间,人并不多,落了座,苏顾然也不想多浪费时间,直接道:“您有什么想说的就请便吧!”

  “其实你也还可以”,作为谈话的开场白,宋母轻笑了一声道,“即使心里那么不喜欢我,但还知道对长辈应该用敬语,算是有礼貌的。”

  “但是呢?”

  “但是对于乔生而言,你还远远不够,在我们的眼中,能陪在乔生身边的女孩,必须要温柔、大方、懂事,最重要的是,绝不可以和‘罪犯家属’这四个字扯上任何关系!”宋母的语气依旧是温和的,和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一把刀一样,直刺向苏顾然。

  苏顾然的脸色一变。

  “抱歉说到你的痛处,但这就是现实,每个人都有过去,而且不是你想放就能放下的。”

  不是你想放就能放下的……

  就像宋乔生不接电话的时候她会有不正常的恐惧、就像她和宋乔生之间不能谈论关于彼此家庭的话题,他们之间,有很多是他们想放下的,很想很想放下的。

  宋母果然厉害,今天来找她,不斥责、不威逼,只是语气温和地抓住了最关键的地方,告诉她,“这就是现实”。

  有什么东西梗在了心头,偏偏苏顾然还能扬唇笑出来,“您的话我都听到了,确实说到我心里去了,下一次这些话如果能让乔生来和我说,我敢保证效果一定会更好的,现在,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了。”

  苏顾然说着,起身就要离开。

  那边,宋母靠在椅背上看着她忽然开口:“你应该还记得,十年前,我亲手将乔生送上飞机,我让他离开过你一次,就能让他离开你第二次。”

  苏顾然顿了一下脚步,回头看她,轻耸了一下肩,看似不以为意道:“那我一定会很难过的。”

  之后,再不回头,苏顾然径直走进了楼梯间。

  回到科室,宋乔生正在和冯易良讨论着另外一个病人的情况,见她终于回来,宋乔生一面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两套片子,一面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苏顾然低了头不去看他,“呃,我遇到了个熟人,说了几句话,耽误了点时间,下次保证不会了。”

  她认错认的太快,宋乔生拍了一下她的肩,“放轻松,我只是问问,没有在怪你。”

  他将片子插好在观光灯上,因为病人的情况有相似的地方,他将两套片子上下排放,用于教给她怎么鉴别诊断。

  各就位,宋乔生问她道:“现在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颅内占位病变,左侧脑桥部分肿瘤。”

  “这两个一个是原发性的,一个是继发性的,能区分的开吗?”

  又凑近了些,仔细看过之后,苏顾然指了指上面的片子道:“这个是继发性的。”

  宋乔生认同的点了点头,又问:“怎么看出来的?”

  苏顾然答的倒也坦诚:“片子上写着病人的名字,我记得这个人的病历上写了有肺癌史。”

  “噗——”一旁整理病例的冯易良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见苏顾然和宋乔生同时向他看来,他赶忙解释道:“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们这对师生挺有趣的。”

  有趣……

  也不知怎么,苏顾然的脑海中忽然闪过方才宋乔生母亲同她说的那几个词:温柔、大方、懂事,在宋母的眼中,她应该是哪个也不沾边吧?唯独后面那个“罪犯家属”,她倒是……

  她从前没想过这个词,没想到、不想去想,兼而有之,可是这个词却的确可以用来形容她,就像是一个大帽子,如今被人翻出来给她戴上,她就是有千百般不情愿,却也想不出半句反驳的理由。

  宋母说,但这就是现实,六个字,还真真儿是没错的。

  “苏顾然?”

  听到有人加大了声音叫她,苏顾然猛地回过神来,“什么?”

  宋乔生看着她,蹙眉,“刚才我说的你都听清了吗?”

  刚才宋乔生说话了?

  虽然这样想,苏顾然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见她这样,宋乔生也只好叹了口气,关了观光灯,将胶片取下来,他对苏顾然道:“一会儿让他们家属来找我一趟。”

  “好。”

  她接过胶片,正要往手边的袋子里塞,却被宋乔生拦了下来,她抬头,只见宋乔生蹙眉看着她,“这是两个人的片子!”

  她停下动作仔细一看,可不是?心不在焉的,她险些将所有的片子一起塞进了一个袋子里。

  宋乔生有些担忧地问:“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我这就去找他们家属。”

  她转身出了办公室,身后,宋乔生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担忧的问冯易良:“她是不是有一点不对劲?”

  冯易良皱起眉想了想,“是有一点,不过状态难免有起伏,也算正常。”

  状态有起伏也算正常,虽然这样想,但宋乔生紧锁的眉心却并没有因此舒展开,刚刚苏顾然说遇到了个熟人……

  什么熟人?为什么回来以后苏顾然的情绪就似乎有些不对?

  中午下班的时候,苏顾然如常要去食堂吃饭,却被宋乔生拉了住。

  因为不想在院内被人传闲话,他们两个在午饭的时候一直是分开的,今天宋乔生不知道有什么事,带着她一面像科室外走去一面道:“有些话想问你。”

  苏顾然低了头,想到昨天他问自己的那个问题,以为他是想说这个,还是决定先开口:“乔生,关于住宿的事,我自己总会想出办法的,你别担心。”

  看来她已经都知道了,停下脚步,宋乔生看着她轻叹了一口气,“你都知道了?”

  苏顾然点头,“钱倩倩话没圆好,被我给逼问出来了,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

  他揉了揉她的头,虽然还是不放心她,却也知道拦不住她,只能由她去,开口只是说:“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苏顾然抬头冲他咧嘴一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因为我是个温柔、大方、懂事的姑娘。”话一说完,她自己也是一愣,其实原本只是一个玩笑话,可这三个词就这样自然地说了出来,原来宋母那些话对她的影响比她想象的要大。

  “那你的住处有着落了吗?”

  “总会有办法的”,苏顾然撇了撇嘴,“不要再问了,乔生,和自己身家据说不知要翻多少倍的男朋友讨论自己还没有着落的住宿问题真的很让人尴尬,所以我们换个话题吧!”

  宋乔生微眯眼,带着笑意看着她,“身家据说不知要翻多少倍?我清高又固执的顾然同学,你不是自卑了吧?”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不会!”

  他笑,似是早就料定她会这么说,随即换了话题:“对了,顾然,你刚才说碰到了熟人,是什么熟人?有什么事吗?”

  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她微讶,而后道:“没什么,就是个一般的熟人,也没什么事。”

  她不会告诉他他的母亲来找过她,虽然从前在看小说和电视剧遇到这种情节的时候她总会觉得女主真是又磨叽又自以为是,男方家里的事就应该告诉男方自己去解决,可如今自己碰上了才明白,那不是男方家里的事,那是很大程度上关系到她的事,如果她把宋母来找她的事还有宋母说的话告诉宋乔生,宋乔生再回去找自己的母亲对质,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会变得更糟。

  她并不擅长处理这些事,她多希望这一切都有清晰明确的道理可循,出了问题就找到症结解决掉,就像室颤了就除颤、颅内压高了就减压一样,可是偏偏不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力不让情况变得更糟。

  她说话时的语气有些含糊,宋乔生还是不放心,“真的没事?”

  苏顾然摇头,“没事。”

  “那好吧,如果有什么事千万要告诉我!”他说着,伸手揽她入怀。

  这边,苏顾然一声轻笑,“好的,宋老师,如果有什么事我一定详详细细地给您写一份报告!”

  她笑他像中学时的班主任,有事都要向他报告,他倒也不气,照单全收,还提要求道:“两千字以上!”

  她笑的更欢,“好,两千字以上。”

  就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因为送病人去检查下班晚了的祁雪珍正要拉开科室的大门出来,一抬头却透过玻璃看到了这里相拥的两人,仔细看清,没想到竟然是苏顾然和……宋乔生。

  她先是一怔,是吃惊,而后眸色渐渐变沉。

  宋乔生和苏顾然,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真的走到了一起……

  什么天天挂在嘴边的girlfriend!还以为这个宋乔生有多特别,到头来还不就是个被女学生耍的团团转的笨蛋!

  还有那个苏顾然……

  天天装的比谁都清高,其实一点也不知道自重,偏偏这样的女生竟还被当作是一个多好的学生!

  凭什么?

  祁雪珍握着门把的手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愈发用力了几分……

  接到高中同学沈京的电话时,宋乔生也不禁觉得有些意外,多年不曾联系,这位老同学在电话中却格外热络了起来。

  “乔生啊,最近什么时候有时间,高中咱们班的同学想聚一下!”

  宋乔生原以为他只是通知似的邀请一下,想了想推却道:“你们定了时间告诉我吧,不过我最近有点忙,可能去不了,不好意思。”

  高中三年,他同苏顾然和大家只有一年的情谊,这样的同学聚会里,他去不去应该不算很大的事。

  哪知电话那边的沈京却一下急了:“那可不行,我们其他人这几年也都聚过几次了,大家这次都想见见我们这位年轻有为的医学海归博士呢,他们把希望都压在我身上了,你要是不来,他们非得跟我没完的!”

  宋乔生的音调未变,“我最近的确比较忙,还有几台手术要做……”

  沈京不高兴了,“别跟老同学装忙人,周末还做手术?你说你哪天有空吧,哪天有空我们哪天开聚会!”

  话说到这地步,再拒绝也不合适了,宋乔生只好应道:“那下周五晚上吧,你看大家可以吗?”

  这下沈京总算是满意了,“成,老同学下周见,要是有女朋友或者老婆的话就带着,我也可以去交差了!”

  挂了电话,宋乔生轻叹了一口气,回到医生办公室,他看着伏案写记录的苏顾然,忽然不知道应不应该将这件事告诉她。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次同学聚会,苏顾然应该不在受邀的行列之内。

  高一过后,苏顾然断绝了与大家的联系,她在高中里本来也没有特别要好的同学,再加上家里出了事,她应该也并不想参加这样的同学聚会,如果他和她说起,只怕会让她觉得尴尬。

  “怎么了?”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苏顾然抬头有些奇怪地问道。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对了,冯医生收的颅咽管瘤的那个孩子,手术同意书给家属签完了吗?”

  “还没有,我一会儿就去找他家属。”

  宋乔生点头,“辛苦。”

  宋乔生说的是一个七岁的小男孩,头痛、视力下降,在入院经过检查确诊颅咽管瘤后准备手术切除。

  小男孩袁源很可爱,小脸圆圆的,喜欢看《喜羊羊和灰太狼》,因为视力下降严重,现在已经看不清电视画面了。

  苏顾然每次去看他的时候都会哼着“别看我只是一只羊”进去,小袁源就会很高兴。

  小孩子幻想力无限,总是想像自己是最聪明勇敢的喜洋洋,她就哄着他说“我也觉得你就是喜洋洋”,但其实袁源只是一个有点胆小的小男孩,吃药会怕苦、打针会躲、抽血会喊疼,听说自己可能要手术,这两天每次见到她都会追着问:“姐姐,手术是什么?会不会疼?会不会留疤?”

  苏顾然不能说谎,又怕吓到他,正不知道怎么回答,没想到同屋的病人倒是先开了口:“就是把你的脑子切开,把多余的东西取出来你的病就好了。”

  这一句把脑子切开显然把袁源吓着了,就见袁源面色一僵,很快就开始哭闹着说“我不想做手术,我不要做手术”。

  袁源的父母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问题,总归他们同意了,给袁源推进手术室打了麻药他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但苏顾然很清楚如果袁源持续这个状态下去,就算能顺利的让他躺在手术室里,对他的术后恢复也是很不利的,因而决定再去和袁源好好地谈一谈。

  她像往常一样哼着“别看我只是一只羊”进屋,然而这一次,袁源躺在病床上没有动,没有要理人的意思。

  一旁,袁源的家属站起身来向她解释道:“还在闹脾气,没吃午饭,医生你看看吧!”

  绕过床尾走到袁源的面前,苏顾然蹲下身,虽然她知道无论如何袁源都看不清她,但她还是希望能和他更近一些,她将声音放轻:“袁源,可以和姐姐说说话吗?”

  袁源还是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苏顾然轻叹了一口气,“袁源,再过段时间有羊羊们的电影上映,你想不想去和小朋友们电影院看?”

  袁源没有说话,倒是他的母亲出声道:“他可想去电影院看那个了,原来就和我们说过。”

  “袁源,做了手术,你很有可能可以重新看到这个世界,可以再去看羊羊们,虽然手术听起来有点可怕,但打了麻药以后袁源是不会感觉到疼的,就像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天亮了,袁源的世界又有太阳的光芒照进来了,这样不是很好吗?”看着他,苏顾然耐心地一字一句道。

  其实她还有话没说,如果不做这个手术,肿瘤压迫视神经越来越严重,很快他就会丧失仅存的这一点光感。

  “可是……”小袁源终于说话了,却只说了两个字,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

  苏顾然追问:“可是什么?”

  “可是我的脑子切开会不会合不上了?”

  小孩子嘟着嘴,看起来真的是很认真地在担心,苏顾然不禁莞尔,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蛋,“不会的,袁源一觉醒来就会发现一切都好好的。”

  “你保证?”

  苏顾然笑,“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