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嘉笑着问她：“是不是有情况啊？”
都是女孩子，她自然懂，大概是为了见什么人才会特意去挑新衣服。
连茜嗯了声：“星期六我相亲。”
艾嘉心想，那男的真是走狗屎运了，估计那天见到连茜本人能笑歪嘴。
于是两人结伴去了不远处的商场，车就停在茶室门口。
各家店也都在上新，看见漂亮的姑娘自然是卖力推销，艾嘉拿着衣服进去试，店员与连茜聊天，艾嘉出来时看见店员指了指连茜额上的伤，说自己其实在做微商，有一款去疤霜特别适合这种伤口，而连茜掩饰着挡了挡。
连茜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是有什么要被放出来，她拼命压制住，一时觉得天旋地转。
艾嘉感觉到她的失常，用力拉她：“连茜姐帮我拉链拉一下。”
眼前的一切恢复正常，连茜不自觉地又摸了摸额头，她低头时那伤疤露出来，指节长短，泛着红，不知何时消退。
后来艾嘉拉着连茜换了一家店逛，也没去看时间，逛完出来时天都黑了，外头还下着雨。
艾嘉说：“你在这等我，我把车开过来。”
连茜拉住她：“一起过去吧。”
艾嘉给陈玉萍买了一条真丝裙，怕被雨淋坏了，让连茜帮她提着，自己冲进雨里。初夏的雨声势格外浩大，噼噼啪啪砸在脸上挺疼的。艾嘉坐进车里时头发都湿了，看见袁磊之前给她打过电话，于是回过去。
袁磊今天加班，打过来想问问小丫头晚饭吃了没，没想到没打通，这会儿电话接起来问：“去哪玩了？”
艾嘉笑：“没玩，我被雨淋了。”
袁队长啧一声：“赶紧回家，不然又感冒。”
“恩。”艾嘉说待会儿就回去，问他晚上加班到几点。
“不一定，你先睡。”袁磊说。
车子绕了个弯开去商场，连茜提着几袋衣服坐进去，平时一个人开不觉得，艾嘉特别不好意思地说：“我车小了点。”
连茜笑了：“小的好停车。”
艾嘉赞成这个：“真比大车好开。”
那天袁磊让她试试家里的大切诺基，艾嘉上去根本不敢动，生怕把车划花了。
车子驶出去，艾嘉虽然是新手，但因为教练教得好，她路上开得多，所以也不慌，刹车踩得也很稳，连茜说自己也打算去报个班。
艾嘉有一肚子经验告诉连茜：“一定要打听清楚，找脾气好的教练，当然，这很难，那就要学会自我催眠，无论教练说什么你都别生气，当他是傻瓜就行。”
“不会那么夸张吧。”连茜笑了。
“真的！你刚回来不了解情况，连茜姐你听我的，我这可是血泪史，我在驾校被学员的车撞飞了教练还想讹我！幸好袁磊陪着我，我那时都怕死了！”
雨点重重地敲在挡风玻璃上，又被雨刮刮干净，雨大，艾嘉开得慢，红灯停下来时突然愣了，因为连茜伸手在她头顶拍了拍。
连茜带着大姐姐的语气说话：“嘉嘉，你好可爱。”
那么好看的人对着自己那么好看的笑，艾嘉是个爱美男也爱美女的杂食小兔，一下就陷进去了。心想这么好的人到现在还单着实在不科学。
车子开进连茜出事的那条路，真是够黑的，艾嘉开了远光灯前行，觉得女孩子单独走这里实在是太危险。幸好出了这条路就有灯，很快到达连茜家楼下，连茜刚刚摸到艾嘉的头发湿了，担心她感冒，邀请她上楼把头发吹干。
艾嘉本来觉得没什么，可是刚张口一个大喷嚏打出来，她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连茜先上楼烧水，艾嘉在路边找车位，停好车时袁磊电话来了，问她：“回家没？吃了没？要不要给你带点吃的？”
“你下班了？”
“恩。”袁磊从办公室出来，拉开车门。
艾嘉说：“我在连茜姐这里。”
袁磊事先不知道小丫头去见谁，一下愣了：“你找她干嘛？”
艾嘉说：“我们一起喝了茶，还逛了街，哎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你等等。”袁磊叫住她，把车开出去，“我过去接你。”
想了想，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牵挂，又交代：“手机别挂。”
“恩。”艾嘉应着，把手机装在她今天穿的外套的大口袋里。
艾嘉上楼时热水已经烧好了，连茜泡了一杯姜茶给她喝，然后带她到浴室吹头发，艾嘉看见台子上放着一个都是英文的空药罐，打头带f的单词她一下没记起来，好奇地想再看看，这时连茜返回来，匆忙地把药罐子扔进了垃圾桶。
她对艾嘉说：“是我在国外买的维生素。”
刚才那一眼太快，艾嘉已经记不起来那个单词了。这时候，她手里的吹风机和屋里的电灯同时停止工作，整个房间暗了下来，眼睛一时不适应黑暗，看不得任何东西。
“啊！”连茜尖叫一声，打碎了什么东西。
第40章 新年快乐
我不怕他，我敬他，爱他。
——《荼白的悲伤骑士》
艾嘉倒是不怕，摸着墙出来找她，而这时袁磊被堵在了半路上，前头追尾了好几辆车，撞得挺严重，私家车都得让救护车先过。他听见了连茜的尖叫，还听见他家小丫头特勇敢地安慰人：“别怕，我给你开个手电筒。”
有了光连茜总算好了一些，被艾嘉扶着避开那些玻璃渣坐到椅子上，艾嘉朝外头看了看，这一片都停电了，黑漆漆的。
前面的车总算动了，袁磊紧紧跟上，慢慢驶出事故地点，剩下的这段路，他听手机里艾嘉在说话：“连茜姐你是不是也怕鬼？我以前也这样，不过我现在不怕了。”
袁磊无声地笑了。
艾嘉握住连茜发抖的手说：“有人跟我说，恐惧是因为对事物的了解不全面，我觉得挺对的，其实鬼怪都是骗人的，自己吓自己不划算。”
连茜不知道为什么哭了，眼泪哗哗地流，她不想让艾嘉看见自己这幅样子，只能低低压着头。其实艾嘉看见了，可她转开眼，说我找找有没有蜡烛，我手机快没电了。
在手机快要关机时，袁磊到了，而艾嘉也在连茜卧室找到了香烛。
袁磊对着电话说：“下来吧。”
那味道很好闻，艾嘉把香烛放在连茜手边，估计她现在更想一个人待着。
“我走了啊，连茜姐。”艾嘉的手机终于支撑不住关机了。
“好。”连茜点点头，勉强地冲她笑了一下。
门一打开就是一股风，借着香烛的微弱火光艾嘉看见门口站着个人，差点被吓出心脏病，她还没来得及喊就被推得后退，一脚踩在玻璃渣上，幸好是穿了鞋，不然准得踩出一脚窟窿。等艾嘉看清，这个年纪不小，眼角耷拉着，满脸胡渣的男人已经踏了进来，并轻轻带上了门。
目前的情况以及不需要问：你找谁？
艾嘉第一反应是冲上去想再次把门打开，可那人跟堵墙似的站着，似乎很愉快艾嘉的靠近。艾嘉几乎喊破了喉咙，可这突来的黑暗仿佛一张隔音棉，吸走了所有的声响。
她急喘着后退，心沉到底。
连茜也看清了他的长相，浑身抖得跟筛子一样，而袁磊就在楼下，在等艾嘉一起回家。
怎么办？
艾嘉飞快地思考着，怎么办？他们家袁队长有没有说过办法？
有了！
他说过：“遇到事赶紧跑，跑出来再哭，身外物都别惦记，命最重要。”
艾嘉的目光滑过这人的脸看向大门，可他就挡在门前，她出不去。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这么镇静，她飞快地设计路线，思考把鞋脱了敲碎一扇窗户需要几秒，来不来得及，楼下的袁磊能不能听见。
而就在这时，一直没出声的连茜站起来挡在了艾嘉前头。
她那么瘦的肩膀将艾嘉顶到身后，声音发着抖，却将她护得很好，她说：“你出去，不然我报警了。”
这个停电闯进别人家的男人突然笑了，他笑起来难看极了，一脸的横肉，艾嘉明显感觉连茜狠狠打了个颤，几乎站不住。
可她到这时候还将艾嘉护在身后。
满脸横肉的男人伸手抓来，没想到一箭双雕一次中了俩，抓住了连茜的头发把她揪到地上，拖着往屋里去，艾嘉抱着连茜的脚反抗，她知道不能让连茜被拖走，不然就完了。
连茜试图踢开她的手，眼泪已经流下来，嘴里无声地在说：快跑！
袁磊在车上等了一会却没见艾嘉下来，只好出来等，他不知道连茜住哪一户，靠在车门上仰头看，这一栋楼只有他的车灯亮着，家家户户都紧闭门，没见谁家的门打开，没有小姑娘笑着跑出来。
袁磊等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边上楼边打连茜手机，此刻艾嘉离连茜的手机仅有一臂的距离，比男人更快地接起来，也不管是谁，张口喊：“快报警，我们在b2100745！”
那男人松开连茜返回来，抢走了手机一脚踩碎，然后抓着艾嘉的头咚地撞向门板。
狂奔向上的袁磊突然定住，停在发出声响的门前。
艾嘉眼冒星星地倒在地上，连茜尖叫着扑过来抱住艾嘉，又被人扯着头发往里拽，而这时，有人在外头敲门，房内的一切都静止了。
艾嘉就在门口，忍着呕吐的感觉尽全力喊：“救命…救救我们！”
袁磊一脚踹在门上，整个房子似乎都在晃动，抓着连茜的男人这时松开手，慌忙地找寻退路，连茜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猛地抱住了那人的脚不让他逃，艾嘉费力地睁开眼，只觉一道冷光闪过，连茜闷哼一声，却死死不松手。
艾嘉咬着牙撑起来，想帮连茜，也就是她离开门板的那一瞬，袁磊踹开了那扇门，如天降神兵，如救世菩萨。就在这时突然来电了，房间里明晃晃的，一片狼藉。艾嘉的眼泪这时才敢掉下来，连茜也坚持不住松了手，那人从窗口往下跳，袁磊只看见他的侧脸。
袁磊冲进来将艾嘉抱进怀里，四处寻找她受伤的地方，连茜孤零零的躺在不远处，胳膊上的血流到地上。
艾嘉哭着喊：“你快去追，我没事！”
袁磊把手机塞给她，剩下的她知道该怎么做。
先是对门听见动静出来，没想到看到案发现场，吓得赶紧楼下楼下挨个敲门找帮手，劫后余生的艾嘉坐在那里比刚才还害怕，因为袁磊一个人追了出去，因为那人有刀。
从楼上跳下去的男人摔得很惨，一下子躺在地上没起来，所以袁磊追出去时他也没跑太远，两人缠在一起，他拿刀刺袁磊，袁磊弓着腰避开，一时后退两步，男人趁这机会跑走，袁磊拔出腰后的枪大喊：“站住！举起手来！我是警察！”
男人本要挥刀倒回来，坏就坏在路口进来一群穿校服的孩子，看样子是刚从补习班下课，警惕性很低，打打闹闹的还没看清这边发生的事情。男人呵呵两声，冲着孩子们跑去，袁磊朝天开枪，砰一声，引出了更多住户拉开窗看热闹，也让那些孩子分散开。
可有三个女孩没有男孩胆大，跑得也不快，吓得脚软一个绊一个摔倒在地，眼看就要被刺中…袁磊举着枪瞄准了扣动扳机。
艾嘉强撑着下楼看到的就是那个男人栽倒在地，刀脱手飞出去。
她的耳朵嗡嗡直响，空气中一股烟硝味，女孩子抱在一起尖叫，住户们纷纷掏出手机拍照。
接到艾嘉电话赶来的刑警队的人按照流程收拾现场，尸体和连茜都被送去医院了，艾嘉则由袁磊亲自负责。
袁磊把车开到没人的地方停下来，捧着艾嘉的小脸看她脑门上鼓起的大包。艾嘉害怕地捏着他的手，想问他有没有事。
袁磊问她：“想不想吐？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艾嘉摇摇头，依旧拉着他的手。
袁磊叹口气：“行，那咱们回家。”
艾嘉点点头。
车子开到家楼下，袁磊没让艾嘉下来直接抱着她上楼，艾嘉紧紧圈着他脖子，把脸贴在他肩膀上。进家后袁磊直接把艾嘉抱进了浴室，艾嘉乖乖坐在浴缸里，眼睛圆圆地盯着袁磊近在咫尺的脸。
袁磊把她的衣服一件件脱掉，像是拨开一颗包着绿叶的粽子，最后看见里头完整的，软嫩香甜的内馅。
艾嘉顾不上害羞，只觉得这时候，他想做什么，她都陪他。
浴缸里慢慢蓄上水，从脚踝蔓延而上，渐渐到心口之下，袁磊里里外外都看了遍，确定艾嘉没有其他伤后开口问她：“自己能不能洗？”
艾嘉摇摇头，拉住他：“你别走。”
袁磊顺势坐在地上，背靠着浴室的一面墙，说：“行，你洗吧，我在这里。”
艾嘉撩着水胡乱洗了洗，边洗边用眼睛瞧着袁磊，半晌后说了句：“你要是想抽烟，就抽吧。”
袁磊点点头，点了一根烟，目光没有闪避，直勾勾看着艾嘉纤细的肩头、骨肉匀称的手臂、胸口的小痣，隐在水下的腻白，他的目光至下往上，重新回到她的脸，看见艾嘉为了掩藏眼泪慌张张用水将脸打湿。
洗完后他咬着烟把艾嘉抱进房间，揉揉小丫头的头，说：“不能陪你了，我得回去写报告。”
跟电影里演得不一样，在现实中警察开枪是大事，按照规定六小时内必须递交详细书面报告。所以其实警察都不爱开枪，非到万不得已宁愿肉档肉的去搏。
艾嘉尽量平静地嗯了声，不想给他添负担，一路抓着他的手慢慢松开。
袁磊说要走，却走不了，在床边立了半天，一再确定这小丫头是不是真没哭，其实他都知道的，鼻头红彤彤，眼睛里也红彤彤，等他一走肯定要哭，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
但他真要走了。
袁磊捏着艾嘉下巴抬起来，弯腰飞快地亲了一下她的唇，低声道：“今天表现得很勇敢，我为你骄傲。”
如果艾嘉没记错，这是袁磊第一次开*枪*杀*人。
他怎么会没事？她看着都那么害怕，他怎么会没事？！
第41章 两章 合一
人的一生，能遇上自己喜欢并且喜欢自己的人，是一件很幸运的事，虽然会争吵，会流泪，但更多的，是分享彼此的喜悦和难过，是夜深人静能相拥入睡的满足。
——《荼白的悲伤骑士》
在袁磊去警队、艾嘉独自留在家中的这段时间，网上一则警察当街开枪杀人的视频已被疯传，激起网友们的激烈讨论。当时现场有那么多人，艾嘉早有预感并不会太意外。
但她不敢相信的是，明明开枪是为了保护孩子们的安全，为什么在网上，在那个说话不需要负责任的地方，这件令她十分骄傲的事，会变得如此不堪？
艾嘉点开视频，手机拍摄的短片仅有两分钟，前情一概不知，画面的开始就是袁磊朝天开了一枪，喊：“站住，举起手来，我是警察。”
黑夜看不清这个警察的脸，只知道他很高，穿一件烟灰色夹克，他站在微微凉风中，手臂笔直，举枪对着狂奔的男子。男子背对他一直在跑，从拍摄者的角度根本看不出他手里拿着刀，路口太过昏暗，也没有拍到那三个女学生。
然后枪声再一次响起。
这段视频让艾嘉知道了在她下楼前所发生的情况，接下去的她都在现场，男人倒在地上，血慢慢染湿了地面，视频到此结束。
这段并不完整的视频误导了网友，评论里大家都很气愤，言辞十分犀利，艾嘉突然想起以前王局对她说过的一番话：“小作家，好好写，你帮我们做做宣传，让我们形象更高大一点，警民合作更愉快一些，我们这帮警察也挺不容易的。”
“咱们市连续三年全省安全第一，这都是他们的功劳。”
艾嘉从床上爬起来，换了电脑登微博，这短短的时间事件已经发酵，上了热门，评论看了让人生气，艾嘉感到更多的是绝望。
珊珊打电话来问：“你看到网上那个视频了吗？我怎么觉得那是你们家老袁啊？他身上那件衣服是我陪你逛街买的吧？嘉嘉？你说话啊！别吓我！”
艾嘉滚着鼠标的手指停下来，目光锁着用词恶毒的评论，嗯了声。
即使已经有心理准备，但珊珊还是吃了一惊，她问艾嘉到底是怎么回事，问：“怎么会杀人呢？”
“他没杀人！”艾嘉说，“他在救人！”
珊珊静了一会儿，说：“好的，我知道了，是在救人，可是，现在该怎么办？”
艾嘉没说话，这时网上又有人传了一个视频，是事发后警察围了封锁线进行抢救、抢救不成把尸体拉上救护车运走的片段。
网友们开始声讨，寻找死者家属，并且人肉开枪警察。
艾嘉的心一点点凉掉。
怎么办？
艾嘉说：“我不能让他被冤枉。”
她开始起稿整件事的经过，已经夜里十二点了，她给自己的律师打电话，咨询相关法则条例，艾嘉的律师是专门负责文化知识产权方面的，像她介绍了自己的专门负责刑法的同事，三人开了视频会议，针对这件事展开讨论。
同一时间，袁磊上交了自己的□□，走出灯火通明的刑警支队。在事件还没调查清楚前，他被停止一切工作。
袁磊两手空空插在裤袋里往家走，路边垃圾桶上跳下一只野猫，冲他喵了声，袁磊仰头看天，明天是个好天，因为今晚有星星。
凌晨两点时，艾嘉听见门口有动静，本来的讨论停止了，她急匆匆地关电脑：“先到这里吧，我们明天继续。”
不止如此，她把手机也关了，还把平板电脑和电视遥控器藏了起来，她不想让袁磊看见那些令人寒心的留言。
她关机时浩浩正好打进来，但她来不及管其他。
袁磊一打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艾嘉坐在客厅的长毛地毯上，怀里抱着一个小抱枕，在冲她笑。
她不知道，她此刻的笑容有点僵，有点生硬，脸上其实堆满了对他的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