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满意足之后,梁和松开了手。忽然顾淮宁转过身来,一把扳起她的下巴让她对上他的眼睛,梁和顿时心跳加速,舔了舔嘴唇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顾淮宁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两人具是一愣,片刻之后依旧是首长先缓了过来,稍稍咳嗽一声跨步去客厅接电话,留下梁和一个人对着厨房想用爪子挠墙。

还没纠结完,首长忽然又回到厨房,拽着她的胳膊向卧室走去,梁姑娘顿时有些错愕,这人不会是忍不住了吧,挂掉电话就像把她就地正法?

“怎、怎么了?”她靠在门边讷讷的问。

“叶老病发住院了,咱们赶紧过去。”

顾淮宁一边穿军装一边将大衣递给梁和让她穿上,收拾好之后赶紧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电话是叶以祯打过来的,他初接的时候语气还很不好,那头倒是很镇定,声音压得很低,应该是在医院走廊。叶以祯只是淡淡地说了叶老晕倒了,其他就什么都没说了。不过尽管叶以祯的声音很克制,凭他对他的了解,知道他此刻心里必定好过不了。

叶老身体不好多时了,最近这几年也是来来回回的家里医院折腾,叶以祯之前在T市工作,父子两个因为一些事情闹了矛盾,哪怕后来转到B市来工作了,他也并不常回来。只是最近叶老的身体实在是不好,他回来的次数才算勤了点儿。

想到这里他不免一叹,倒不知道是些什么事儿,让这好好的一对父子以前闹得那么僵。想着他扭头去看副驾上的梁和,这姑娘安静地直视前方,打上车起没说过一句话。

“不用担心,叶老没什么大问题。”

梁和听了勉强一笑,扭过头去又继续默不作声。不是不想说话,只是心中有一种骤然而起的压抑感让她发不出声,她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只是觉得手脚冰冷,心里有些发慌,这种感觉平生只有过三次,一次是父母离世,一次是外婆离世,还有一次,是顾淮宁受伤。每次一有这种感觉就好像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她是怕了,怕极了,此刻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叶老身体无虞。

到的时候叶老已经被推进去了急诊室,叶韵桐守在门外,看见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也只是无力地点了点头,而后继续望着急诊室的灯牌,等着它熄灭。

顾淮宁四处打量了一下,没有叶以祯的身影,皱皱眉,问道:“以祯去哪儿了?”

叶韵桐苦笑一声,“正在来的路上。”说着又忽然抬起头来,“对了,你们来了,是以祯给你打的电话?”

顾淮宁没做声,默认了。

叶韵桐摇摇头,目光在触及站在顾淮宁身旁的梁和时,稍稍一闪烁,“和和跟你一起回去了?我怎么说今天回家没见着,房子还满意么?”

虽然不知此刻叶韵桐提起房子是什么意思,梁和还是点了点头,望了一眼急诊室,她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韵桐敛下睫毛笑了下,将拿在手中很久的相册递了过去,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老爷子晕倒的时候手里拿着你的相册,梁和,虽然这样问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想知道,你的相册里,怎么会有我母亲的照片?”

在场的另外两人都像是被雷一击,梁和低头翻了翻自己的相册,那里面都是外婆和母亲的照片,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想到这里她猛地一抬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叶韵桐,对方也先是震惊了一下,片刻之后了然地点了点头,“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老爷子那么疼你,原来都是有缘由的啊。”

这个缘由让梁和想起来就觉得心疼,别人都说隔代亲隔代亲,她也是打小就受外婆宠的,别人见了她也都免不了要说她眉目间能看出外婆年轻时的样子,像得紧,外婆也就因此更疼她。

她自打出生就没见过外婆有过妈妈之外的第二个孩子,也从来没见过外公,每次她提及外公,外婆总是告诉她,外公已经去世了,不在了。可是再一联想叶大姐的话,梁和登时抽了一口气,不敢再往下设想。

梁和咬咬牙,眼眶有些红,“不会是,看错了吧?”

叶韵桐无奈一笑,“我会看错,难道老爷子还会看错?”

一直站在一旁静静听着的顾淮宁此刻算是摸清了事情的原委,他轻轻揽住梁和的肩膀,看向叶韵桐,“这事儿等叶老醒了再谈,现在先休息一会儿。”

顾淮宁让梁和坐下,转身准备去买几杯热饮让她们两人热热身子,在楼梯转口处意外地碰见了叶以祯,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此刻正站在玻璃窗前静静地吸烟,看见他来下意识地想把烟掐灭,却被顾淮宁拦住了。

叶以祯看着满地的烟灰笑了笑,末了还是把烟给掐了,“不抽了?”

“早戒了。”他淡淡说道,早些时候他患了一场急病,胃穿孔,医生警告他要是这胃再在酒精和尼古丁里泡就彻底没治了,让他自己看着办。到底不是多上瘾的东西,没费多大功夫也就不沾了,只是酒精这东西,处在这个圈子里,一时半会儿还摆脱不了,他看了看叶以祯,“倒是你,以往都是不沾的,怎么今儿抽起来了?”

“烦。”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让顾淮宁无声一笑,虽然这人看上去很温和,但是骨子里他们都是一种人,冷冽果断。他是见惯了叶以祯淡定的模样,像今天这样言简意赅直抒胸臆的还是第一次。

“得了,这副模样别拿到老爷子面前去,省得他被你气得又旧病复发。”

他扯扯嘴角,算是答应了,“其实我早不恨他了,是老爷子自己心里有愧,这么几年,没能消除这层膈膜,是我的错。”而后想了想又说,“说起来倒是对不起你和你媳妇儿,刚来就碰到这种事儿,梁和这姑娘,还能接受吧?”

他有些迟疑,从这里回过头去看只能看见她的一抹侧影,长长的头发垂下,此刻能想起的全是离开前她红红的眼眶,她大概,不算好吧。

顾淮宁买来热饮后不久叶老就被推出了急诊室,叶韵桐和叶以祯跟了进了病房,梁和却捧着杯子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整整一个小时一动不动。

顾淮宁低叹一口气,轻轻地揽住她,“梁和,叶老已经没事儿了,放松点儿,嗯?”

她靠着他的肩膀一动不动,仿似被抽走了所有的思绪,说不出一句话来。其实她脑子里是很乱的,从小外公对她而言就是一个遥远且陌生的概念,她要不主动问绝对能不会有任何人提起。只是恰恰在刚刚,她忽然想起来年幼时的一件事儿。那时她还上小学,爸妈的感情已经不合,一吵了架妈妈就会带她去外婆家。外婆上了年纪总免不了要说妈妈几句,有一次妈妈气极了,就冲外婆吼了一句“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别说老梁了,我叫爸的那个男人还不是照样抛弃了咱们两,谈什么责任心,狗屁。”

那时候的她还小,不太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此刻回想起来,心中却是隐隐作痛。

忽然有一个护士从病房里匆匆走了出来,顾淮宁过去一问,才知道叶老醒了过来,她这是要去叫医生,顾淮宁心中一松,刚想进去看看,衣服便被人轻轻一拽,他低头,看见她泛着明光的眼睛。

“咱们回家吧,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

他抿紧了唇,看向她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眸里此刻似乎蕴满了恳求,周遭还有明晃晃的水光,他不忍拒绝,低低嗯了一声,带她回家。

45、人生如棋

夜间B市市郊的人很少,顾淮宁把车子开得很快,到了家属院的时候发现大门口挂上了彩灯,大门两边还贴了一副带有喜迎元旦佳节字样的对联,看到这个顾淮宁才猛然意识到,原来明天就是元旦。因为现在夜已深,家属院的大门关上了,顾淮宁按了按车喇叭,值班室里立刻有人出来开门,透过车窗还塞进来几块糖,节日的氛围让人放松不少,同值班的两个年轻士兵向顾淮宁敬了个礼,祝他们新年快乐。

笑嘻嘻的哨兵让两人从一路无言的沉默中缓了过来,顾淮宁盯着手里的几颗大白兔,嘴角微勾起一个弧度,他向士兵道谢,把车迅速的开到自家楼下。

车厢里开了空调所以暖洋洋的。停稳车子之后他没急着下车,而是拿起手中的一个糖,放入掌心,递到梁和的面前。

“新年快乐。”

梁和默默地抬起头看他,又低下头去看他手中的糖块,那么小的糖块儿,放在他的掌心里看上去有些可笑,可是刚才看他的表情却那么认真,带着刚刚好的温柔,她愣了一愣,从口袋里抽出手,褪去糖衣,捏住糖身,慢慢地放进嘴里,顿时一股恰好的奶油香席卷了她的味蕾。

B市的天气到了晚上就冷得异常,新房里的暖气还不够热,梁和慌忙去洗澡热身,热水淋遍全身,她感觉稍微好了一些,脑子也不乱了,不知道是不是那颗甜糖的缘故。

洗完澡走出浴室的时候顾淮宁刚刚挂断一个电话,听见浴室门响转了过来,皱起的眉间尚未来得及平复,表情看起来有些凝重,梁和心一提,也顾不得擦头发了,问道:“怎么了?叶……老他……”

他揉揉眉心,控住她的肩膀沉声说,“没事儿的,不用担心。”

浑身的紧张感顿时退去,肩膀也随之垮了下去,梁和低低哦了一声,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他能看出她的别扭,接过她手中的毛巾替她擦起滴水的头发。梁和的头发很软,但是每次洗完她总是胡乱的擦,所以特别容易打结,现在头发一到他的手里,总是被打理地特别好,有些事情哪怕他不常做,也总是能做到最好,不论大事小事。梁和透过发幕去看他,只能看见修长的手指穿梭于发间,一缕一缕地捋顺。

“那天你在干什么呢?”她忽然开口。

“嗯?”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哦?”他微微蹙眉。

梁和不由得叹气,声音闷闷的说道:“就是在医院,你不记得了?”

说完她感觉到他梳头发的手微微一顿,待她抬头去看他的时候,他已恢复如初,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不疾不徐地砸开,“怎么会不记得,我是去看战友。”他迅速地替她吹干头发,拿下毛巾的时候看见她微红的眼眶。

“那时候我外婆刚刚去世,爸妈已经都不在了,我一个人,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幸好,幸好最后遇见了你。”她回忆过去时那悲恸的模样让他有些不忍,他知道她此刻脑子是乱极了,微动了下嘴唇,末了还是伸出手,轻轻抱了她一下。

是他帮着她迅速地处理了外婆的后事的,事无巨细,直至出殡火化。梁和一直以为他没有去火葬场,其实不然,只要她稍稍留一下心,就能够看见他黑色的奥迪车,一直停在不远处。他坐在车里,最终看到的是她一脸淡然地拿着外婆骨灰盒的样子。

其实有些事情她一直都不知道,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医院,而是在一架从伦敦飞往中国的飞机上。从伦敦到英国他来来回回飞了好多次,唯一印象深刻的却是那一次。

那时候他们一行刚刚结束同母校关于军官留学计划的谈判,自从毕业归国之后那是他第一次回英国,因为时差的原因休息的不是很好,所以上了飞机往椅子上一靠就好像要睡过去,直到一道轻微的啜泣声传来。

他睡得其实不沉,听到哭声就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向身边的人。一个穿着一套白色衣服的年轻的姑娘,眼睛紧闭着,仿似是在睡觉。嘴里喃喃呓语,他听不真切。眼看着她的哭声越来越大,他只好伸手轻轻推了她一把,因为仅从外表上看不出来国籍,所以他用英文低声问她还好吗

她的回答让他有些意外,她睁开眼睛先是茫然的一愣,在看清他的时候又慌忙站起身来向他道歉,道歉的话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她不停的说,“抱歉,真的不好意思,我只是……抱歉……”,有些错乱,但他还是听懂了,并轻巧地安抚她

“没关系,你或许是做了噩梦。”

不知是他的话还是其他什么缘故,她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坐在座位上不说话。他素来不是好事的人,看见她平静了下来,就放松了自己,靠在座椅上准备休息,就在他快睡着的时候,耳边响起一阵低低的声音,似是自言自语,她说,“真是一场噩梦就好了。”

他那时候没有再说话,然而她柔弱的模样却让他难以忘记,直到在医院的偶遇,同样的失魂落魄,同样的沮丧难过,他几乎可以毫不费力就能记起面前这个姑娘,轻易地,让他自己都觉得诧异。

诧异过后一切仿佛就变得顺理成章,他们结婚,从简单的交谈中他得知,她的父母早已离世,离世的时间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相差不远,稍微一想,他差不多就得出了结果。所以,后来他一直没提过那一次匆忙的见面。因为,不管怎么说,哪怕她掩饰的再好,那都是她无法忘却的痛苦。现在眼看她如此纠结,自然更是不会。

察觉到情绪低落之后顾淮宁稍稍松开了怀中的人,“先去睡觉,有什么事儿等明天醒来了再说。”

梁和又闷了一会儿,抬起头低声说了句好,就向卧室走去。看到装修一新的卧室梁和不免又想感叹了,难怪一走进这个房间那种熟悉的感觉就止不住,果然是血脉相连么,就连喜好都这么相近。既然是自己的小姨,那么暌违这十几年,又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心头就涌起一阵烦躁,梁和纠结地抓了抓头发,掀起被子想钻进去。顾淮宁跟进来取衣服,看她烦闷的模样也明白了大概,环绕屋子一圈儿,笑道,“要不再装一下?”

“不要了。”她低声答道,看他穿上军装有些奇怪,“这么晚了,你要出去?”

“嗯。”他垂下眼睑去扣领扣,“自己睡行么?”

哎,她又要惆怅了,在这新房的第一天就要自己睡啊?这么晚了又会有什么事儿?她想问,可是看他一脸疲惫,还是忍住了,只是嘱咐他开车小心。

“我知道。”

伴随着声音落下的还有额头上那个凉凉的吻,梁和裹在被窝里目送他离去,直到大门关上,才知道这个房子里又只剩自己一个人了,盯着天花板,梁和想,今晚注定要失眠了。

——

已是夜晚十二点,京山守备区站岗的哨兵刚要换岗,门一打开,忽然一辆车打着转向灯从外面疾驰而入,速度之快让两个哨兵愣住,缓过来之后慌忙回到值班室去看监控器,看清楚车牌号之后顿时放了下心。

“我说,听人说咱们团长的老婆来了,家属院那边的房子都装修好了,怎么团长大晚上的没事儿还往这儿跑?!也没听出什么事儿啊。”

另一个人一边哈气一边扎腰带,“行了,出了什么事儿能让你知道。换了岗就赶紧回去。”

团部值班室的灯还亮着,值班的通讯员见顾淮宁进来慌忙起身敬了一个礼,顾淮宁颔首示意,拐弯向自己的办公室里走去,办公室里也是灯火通明,参谋长赵乾和和团副岳凯正在办公室里等着他。

踏进门第一步他是愣了一下,看见两人那架势有些想笑,“怎么回事儿,电话里说的糊里糊涂的,还把人岳凯从家里给挖了来。”

“我挖过来的人可不止他一个。”赵乾和斜他一眼,开始说正事,“刚刚接到上面电话,说是军区里三辆车让人在高速上给堵了,一查车牌是咱们这边的。”

话还没说完,岳凯就赶紧接上,“不可能啊,这几天严格规定,凡是出车都得由上面批准的条儿,谁那么胆大妄为还敢往高速上开?!”

“我能唬你么,电话都打到军区有关部门了,他妈还不是一个是三个,一对车牌,立马就能查出你是哪个部队的,这不番号一查电话立刻就到。”

顾淮宁听出了个大概,沉吟片刻后问,“开车的也是咱们这边的?”

赵乾和一拍桌子,咬牙,“开车的是地方上的,这军牌要查出来是真的,那可就事大了。”

话一出口面前顾淮宁脸色微凛,岳凯刚从下面调上来不到一年,没听说过这些事情,只是犹犹豫豫地问,“这要查出来,得怎么处置?”

赵乾和看他一眼,压低声音道,“肯定得给处分,严重了还得交到有关部门进行处理,前年装备部有个副部长,就是因为倒买倒卖军牌这事儿被查住了,就一个,结果立刻免去了一切职务,到时间了直接让他转业走人。因为这副部长在上头有人,这还算不错了。”

岳凯听了有些头大,“保卫部那帮志愿兵们还真是没事儿找事儿。”

顾淮宁嗤笑一声,“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人家也是服从命令,上头老板有令,底下小兵就得出动。人家就是干这个的,查就让他们查,这事儿先别宣扬出去,免得有关人士人心动乱,搞出什么事端。”

岳凯应了一声出去安排。

办公室里只剩两个人了,顾淮宁也不跟赵乾和打官腔,眉稍稍一皱,“你今天是怎么回事,火气有点儿大。”

赵乾和啐一声,“大过节了还寻晦气,给老子添乱。”想了想,又贼笑着看着顾淮宁,“我说,顾团,没给您添乱吧?这家里是不是还温香软玉暖被窝等着呢?”

话音刚落就看见顾淮宁凉凉瞥来的一眼,“难得你还知道”,这话中的深刻含义让赵乾和顿时内伤,帽子往头上一盖,大步昂扬地走出去了。老子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被嫉妒的某人此刻坐在桌子后头无奈一笑,温香软玉么?他倒是想,只是现在看来福分还不到。一堆的事儿摆在面前,这样的日子也难得还有人羡慕。

——

第二天梁和是被电话声惊醒的,她辗转反侧了一夜直至凌晨才睡着,醒来的时候眼皮都涩涩地睁不开,她叹口气,用手摸了摸枕头,触手的潮湿感让她肯定,昨晚梦中她一定是哭了。

她有轻微的认床症,每换一个地方总是难以入睡甚至多梦,昨晚她就梦见了爸妈和外婆。说起来她也觉得奇怪,每次到了属于顾淮宁的地方,就很容易梦见逝去的亲人,这多少有些奇怪。

电话是叶韵桐打来的,声音里透着股疲惫,看样子应该是在医院照顾了叶老一宿,想起昨晚自己的不告而别,梁和有些不安,叶韵桐倒是没提这茬。

“和和,你那里还有外婆和你妈妈的照片么?老爷子想看。”

她握紧话筒,过了一会儿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这会儿能拿来么?要不我去取?”

梁和起身环顾了一圈儿,家里安安静静的,看样子顾淮宁是没回来,她自己是绝对没可能一个人赶到医院去的,想了想,就应下了。或许是这番思索的时间让叶韵桐以为她在犹豫,电话挂断的前一秒,一声低低的叹息从那头传了过来,虽然细微,却听得仔细。

她的行李大多都搬了过来,昨天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把东西归类,此刻找来不算费事。其实关于外婆的东西她留得不多,当初外婆去世的时候很多东西都随之烧了去,真正保存下来的,也就是这几帧照片了。这些照片是外婆还年轻的时候照的,所以她特意放在这个相册里,珍藏了起来。

梁和翻了一遍,刚准备把相册放进包里的时候忽然看见柜子底层还压了一个黑色的相册,她稍稍一愣,取出来一看,才知道是顾淮宁的相册。这人在C市的新房里东西是很少的,除却几套换洗衣服之外什么都没有。别说相册了,能找到一个小纸片都算不错了,梁和瘪瘪嘴,好奇心一起,见还有些时间就翻开来看了。

小时候的照片,穿着八十年代的军装,挎着一个小军包,看上去挺神气的,就是面部表情太少了,淡漠的不像一个孩子,到了中学就好了点儿,最起码照相的时候还知道笑一笑。再后来的照片就少了,一下从中学跨越到在英国军校时候的照片,理着平头,穿着军装,胸前还佩戴了女王奖章。这个时候的他,好像又回归到了小时候,照相不笑了,隐隐透出一种冷冽的气势。

梁和回过头去翻自己的照片,从小时候扎着羊角辫再到后来的剪刀手,不论是怎样的Pose,都带着一脸傻兮兮的笑,看上去就不显聪明。两相一对比,梁和有些沮丧,看来这种气场都是从小培养的,她软绵绵惯了,再怎么强势也不可能压得过顾团长了。

忽然有一张照片掉了出来,梁和捡起来一看,顿时眼睛睁大。她翻了半天在这上面连李琬的影都没找到,此刻倒是有一张女人的照片跑出来了。

照片上的人严格意义上应该成为女孩儿,十七八岁的年纪,头发束的高高的,穿着一袭白色的棉布裙,模样很是俊俏。会是谁呢?梁和仔细回忆了一下陆时雨的模样,摇头否认。光束打进来,梁和发现背后隐隐约约有字,她翻过来一看,映入眼帘的字让她微微一怔。

她不经常见他的字,所以这遒劲的字体她看了好一阵子也不能确定是不是他的,连带这后面一串的花体英文也觉得陌生。

Princess Lin握紧照片的手有些抖,忽然楼下有车喇叭声响起,放在床边的手机开始嗡嗡地震动,梁和猛地回过神来,切断电话,拎起包向楼下走去。

叶韵桐已经等在楼下,开得还是上次送她回守备区的那辆军用小吉普,见她下来已经提前拉开了车门,梁和站在楼道口犹豫了一下,最终还跨上了车。

车上的气氛有些尴尬,梁和有些别扭地看着窗外,倒是叶韵桐这个有可能是她小姨的人,先开口打破沉默

“老爷子这一晕可真没白晕,一下子带晕了一群人。是不是感觉有点儿怪?”

梁和扯扯嘴角,没笑出来。其实,昨天叶韵桐说出的第一句话开始,她就应该能明白这一切,只是觉得难以接受罢了,她已经习惯了外婆去世之后的日子,习惯了身边这个既是丈夫又是亲人的男人。忽然多出来的这些亲人,让她的世界有些乱套,很多她不用在意的人和事突然出现,她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更何况,这个外公让她隐隐有种失望的感觉。

“叶大姐。”喊完之后梁和立刻顿住,这个称呼现在也变得别扭无比,她扭头看了看叶韵桐,“这个,我该称呼你什么?”

叶韵桐有些哭笑不得,“行了,别纠结了,过会儿咱们好好谈谈。”

车子稳稳地停在了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店,梁和下车一看见不远处的市医院的大招牌就顿时明白了,低叹一口气,梁和跟了进去。

“在B市恐怕还得好一阵子适应吧,等老爷子病情稳定下来,我带你四处走走。淮宁工作忙,赵乾和那小子也是个不着调儿的,叶以祯你更甭指望。”

梁和想起赵乾和曾经说过的话,微微一笑,从包里取出来相册递到叶韵桐的面前。

“关于外婆的照片我留得不多,能找出来的都找出来了,您带给叶老看看吧。”

叶韵桐掂量着手中的相册,嘴角扯出一个苦笑,“梁和,我知道你有心结。可是解开之前你是真不打算去看老爷子了?他这几天可是见天念叨你。”

梁和垂下眼睑,过了一会儿才轻声回答:“叶大姐,你跟外婆分离这么多年,想没想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