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晚上梁和把这段儿说给顾团长听的时候,某人脱衣服的手顿了一顿,脸上浮现出一丝好笑的神情,“怎么说到这个了?”

梁和接过他的衣服,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这人大学时候辅修了心理学,在研究别人心理方面确实有一手,他的外国教授曾经打趣他,说FBI不收了他是个损失。”他笑着一摇头,回过头来问梁和,“他倒是不兜着,什么都跟你说?”

她听了瘪瘪嘴,“是,他不像你,什么事儿都藏着掖着。”

这话听着有些不对味儿,顾淮宁放下刚刚端起的水杯,眯起眼睛看向梁和,“哦?那你说说我都跟你藏着掖着什么了?”

梁和有些无语,既然都藏着掖着了,她又怎么会知道,她抬睫看着顾淮宁,只见他微阖双眼,靠在沙发上养神,看样子是有些劳累。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灼热,没过一会儿这人就悠悠转醒,狭长的眸子一下子就瞅见她看着他痴痴发呆的样子,渐渐晕染上一层薄薄的笑意。

梁和被他看得有些脸红,刚想转身去厨房做饭的时候,后腰被人轻轻一拽,重新拖回到了沙发上,某人在她耳畔低语道,“想好我的罪状没?”

这人脸皮真是越来越厚,梁和一阵羞愤,扭过去问他,“那你告诉我,你今天一天去哪儿了?”

话音刚落察觉到某人的身体微微一僵,还不待她回头去看,某人若无其事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没什么大事儿……”还没说完手臂就被人轻轻一捏,想起刚刚的话,顾团长从善如流地改口,“嗯,部队里的军牌出了点儿问题,我过去处理了一下。”

说完之后这个姑娘没有反应,他察觉到她有些不对,扳过她的脸,轻声问道,“怎么了?”

梁和抬起头,看进他幽深的眼眸里,仿佛有灼灼光华隐于其中,明明亮亮的很好看。这双眼睛曾经对她而言深邃无比,她摸不透他的情绪,猜不到他的心思。现在呢?现在是不是好一点儿?她问自己,却依旧得不到答案。

其实她并不是非要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只是希望能够像其他夫妻那样,每天闲下来的时候谈谈这一天发生的事儿,分享对方的开心快乐,分担彼此的痛苦哀愁。这样的日子,她的外婆得不到,她的母亲也得不到,如今,轮到她了,是不是可以得到一点儿补偿?

“顾淮宁。”她轻声开口。

“嗯?”

“跟我谈谈你,好不好?”

他有些讶然地挑了下眉毛,低头看向她,只见琥珀色的瞳仁里满是认真,与期待,只得叹一口气,开口道,“想知道些什么?”

梁和努力坐直了身子,眼眸转了几转,笑嘻嘻地丢出两个字:“初恋。”

话音刚落某人就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叶韵桐没告诉过你?我还以为她把我的老底儿都抖落出来了。”

“哪有。”她矢口否认。

顾淮宁起身走到饮水机前又倒了一杯水,润了润嗓子,若无其事地开口:“没有。”

“怎么会?”梁和惊呼,在看见某人眯起来的眼睛时缩了缩脖子,说道,“你,你以前不是有个后备排,现在怎么能说没有?!”

后备排?!某人愣了愣之后笑得有些咬牙切齿,“难为你还记得这么清楚。”语罢见某姑娘沮丧地低下头去,某人轻哼一声,说道,“以前确实有过一两个女人来搪塞家里,算不得初恋。”

梁和听了之后莫名地苦笑,后来被他用来搪塞家里的人,是她吧?多好啊,结婚之后一事百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她一个人面对了。一想到不堪回首的往事,某姑娘难免就有所纠结,咬了半天嘴唇,说道:“有一个人,算不算啊?”

“谁?”某人没好声气儿。

她的指甲紧紧扣住手心,有些微的疼痛感传来,那个名字横亘在心头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一直不愿意问而已。这种不自信不知道是源于她,还是源于他,或者,还是两者都有。

想了想,她小声嘟囔了一下,“林珂。”

“嗯?”某人正在喝水,似是没有听清,尾音上挑着反问。

梁和抬起头,一字一顿地重复给他听,“林珂。”

问完之后整个房间霎时变得异常安静,梁和低下头,有点儿不敢去看顾淮宁的表情,良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嘚的一声,茶杯碰到桌子发出的声音,还没待她抬头去看,下巴已经被轻轻捏起。

只听得扑哧一声笑,再抬头时看见的是他笑意更盛的双眸。

“顾太太,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她疑惑地点点头。

“你是打哪儿听来林珂这个名字的?”

明明她先问的好吧,而且还严肃无比。梁和瘪嘴回忆了一番,这个名字最初是从二哥那里知道的,深入了解,还是叶大姐。

某人听了没好声气儿了,一个轻轻的毛栗子顿时降落在梁姑娘的脑袋上,“难道二哥没告诉你林珂是他老婆?”

梁和揉着脑袋一声叫,“叶大姐还说林珂是你的青梅竹马呢,这点儿怎么不说?!”避重就轻,不坦白交代。

某人听了内心薄怒,可是面前这个姑娘此刻面色潮红眼神哀怨的模样着实让他生不下去气,伸手替她揉了揉脑袋,动作轻柔,“林珂是二哥的老婆,她过世好几年了,以后在二哥面前不要轻易提起。”

“我知道的。”她轻声应道。

“她不是我的青梅竹马,以前只能算作妹妹,嫁给二哥之后,倒成了嫂子。”顿了顿,又说,“她对我而言,永远只会是这两种身份。”

“那照片呢?”她忽然想起那张照片。

某人倒是微微蹙眉,“照片?”

待到梁和拿给他看的时候,又是忍不住失笑,这张照片还是高中的时候照的,那天是林珂生日,他们一起出去游玩,沿途照了不少照片。照片一式三份,他的那一份已经不完全了,关于林珂的也仅剩这一张,照片后面的字是二哥写的,也就是那一次,他真真正正明白二哥对林珂的心意。时间过去那么久,物是人非之后,他已经很少去翻看照片了,倒是让这个姑娘给翻了出来。

知道真相的某姑娘有种被雷劈,被狗血泼的感觉,想想又觉得不对,“不可能啊。难道叶大姐不认识你的字?”

某人一个冷哼,就是这个女人在坏事,“她是不是忘了,打小她就分不清我们兄弟三人的字?”

某姑娘立刻咬着嘴唇说不出来话了,望向某人眯起的双眼,梁和有些结巴地说,“这不能赖我啊,谁让你什么都不跟我说的,总是让我猜。不是说了要慢慢了解对方么,你是不是都忘了……”

抱怨止在他忽然沉静下来的眼神里,忽而这个人笑了一下,那种笑意由内到外,非常地透彻,他说:“好,我们慢慢来。”

48、孩子孩子

自诩为爱情专家的贺安敏曾经这样教育过不开窍的梁姑娘:聪明的男人是不会在自己女人面前翻旧账的,同言之,聪明的女人也是不会主动去翻男人的旧账。贺安敏的至理名言就是,爱在当下。哪怕这一秒爱得死去活来恨不得时时刻刻跟对方在一起,下一秒也有可能上别人的床。所以说,计较那么多干什么,计较多了就没法儿过了。

被某人身体力行惩罚过的梁姑娘闷在枕头里,深深觉得这句话非常有道理。至少自己现在已经亲身验证了,计较多了容易伤身啊。翻一个身,正好看见某人正在穿衣服的背影,视线扫过某人紧致有力的腰部,挺直的脊背,最后落在正中的两道伤痕处,麦芽肤色衬得这两道更为血红,全拜情不自禁的梁姑娘所赐。

许是梁姑娘的眼神太过炽热,某人缓缓地转过身来,看见她一副花痴的模样,勾勾嘴唇,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手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梁姑娘迅速脸红地背过身去,听他低沉淡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说了很长时间才挂断。顾淮宁从头到尾就说了两句话,“喂”和“知道了”,简单利索到她好奇心顿起,竖起耳朵想听个大概,无奈听筒声音比较小,什么也听不到。刚想缩回被窝里,就被某人轻声一喊。

“不困的话就起来吧,一会儿家里要来人。”

嘎?有客?梁和立马从被窝里坐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顾团长,“谁要来?”

某人只是淡淡地瞥她一眼,随即轻描淡写地丢下两枚重型炸弹,“老爷子和二叔。”

“什么?”某姑娘果然不让他失望地炸毛了,慌忙从被窝里起身,房间里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顾淮宁看了,有些头疼的同时也觉得好笑。

其实接到老爷子的电话并不意外。尽管叶韵桐和叶以祯刻意隐瞒了叶老生病的消息,但是还是有不少人通过医院等各种渠道得知。本来么,叶老身边工作人员不少,人多嘴杂。这几天陆陆续续有党政军的人前来探病,把老爷子搞得不厌其烦,最后只得让医生以“病人病情不稳,需静养”为由劝退了一批人,这些人的心思不难猜,真正是来探病的人恐怕没有几个。

顾长志和顾长安是特意跟这帮人岔开的,所以就晚到了几天,也趁着叶老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才来的。

顾淮宁本来是要亲自去接机的,但是老爷子早打电话过来吩咐了,说是直接开到家属院,让他们两人在家里等着就好。可是尽管如此,两人最后还是早早地等在了家属院门口,搞得勤务营值班的一个班也跟着紧张。

差不多十点的时候一行人才到,同行的还有林然母女,这让顾淮宁稍感意外。只是视线一偏,看到两人胳膊上佩戴的黑纱,瞬间就明白了。笑容微微一敛,弯腰去替她们提行李。

“辛苦了,嫂子。”

林然勉强笑着摇摇头,视线越过顾淮宁落在了梁和身上,“这就是淮宁的媳妇儿吧,长得可真俊。”

梁和柔柔一笑,刚想进楼道,被顾淮宁轻轻一拦,“你带着嫂子去看看房子,就在后头这栋单元楼,我陪老爷子和二叔进去。”

梁和眨眨眼,答应了。

——

顾长志进了家门就悠悠地在房子里打转,顾淮宁替两人泡好茶之后坐进沙发里一言不发,倒是二叔顾长明,目光四处看过一遍之后,带着笑意落在他身上。

“还真弄得像那么一回事儿,这回可把你妈给气个够呛了。”

顾淮宁笑了笑,还没开口,巡视完毕落了座的顾老爷子就哼了一声,“这小子从小到大可没把我们这两大活人多放在眼里。他妈气得够呛也没辙。”

顾淮宁略沉吟,觉得这话头还是不接得好,转头看向自家二叔,“老张是什么时候过世的,为什么不发讣告?”

“他自己要求的,葬礼也很简单的,没搞多大排场就直接火化了。”二叔顿了顿,想起最后那情形脸上浮现出一丝惋惜,“他最后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想必是不愿意让别人都看到。”

这个老张。顾淮宁忍不住苦笑。

老爷子听了也皱皱眉头,“这个人我听说过,79年的兵,当时就是分到我们团,还一块儿上过中越战场,他腿上的毛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如今竟然会严重成这样?”

顾淮宁没听过这一段儿,缓缓一笑,“爸您竟然记得这么清楚,老张那时候还是个小兵。”

顾长志叹息一声,“我带过许多小兵,可是这个不一样。他那腿伤,是为了救我才落下的,说起来,还是我亏欠他的。把他丢给你二叔,没想到给弄成了这样。”

顾长明惭愧一笑,“现在人来了,淮宁就替我多担待着点儿,别让人受委屈了。他那个闺女,今年该上初二了,让部队上的人多跑跑,给联系一个差不多的初中。”

“好。”

顾老爷子看他淡定的模样,心里一笑,面上仍是不动声色,“这段日子梁和怎么样?你妈在那边也是天天念叨。”

顾淮宁淡然一笑,“托您的福。”

语罢顾长明就先笑了出来,“淮宁你估计还不知道,当初你妈难产,死活不愿意剖腹产,怕有影响。最后还是你爸大手一挥,把你妈推进了手术室。那可算是九死一生了,也难怪你妈疼你疼到骨子里。”

老爷子哼了一声,“我看你这段日子是松懈了,不然不会让人钻了这么大一个空子。”

老爷子提及此事时顾淮宁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而后表情恢复如初,“这件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在此之前二叔也帮着压一下,算是帮侄儿的忙了。”

顾长明点点头,算是答应。

——

部队里安排给林然母女的房子在二楼,团职房,面积很大。东西还没有全部运过来,只有营房科给安排的一些家具,所以看起来有些空。

梁和弯身放下行李箱,一抬头的时候看见林然胳膊上的黑纱,微微愣了一下。林然看见了笑了笑,将老张的照片从包里拿了出来,端端正正地摆在了桌子上,“老张去世了,想来你应该是不认得的。”

梁和动了动嘴唇,末了只说了一句,“嫂子,节哀顺变。”

林然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没事儿了,他刚过世那阵子我眼泪都流干了,现在早哭不出来了。部队把一切给安排的好好的,也算是依靠。这人啊,在伤心的时候有了依靠,也就能往下走了。”

梁和听她这么说,宽慰地笑了笑。这句话她是深有体会的,外婆过世之后,如若不是某人的支撑,她恐怕还要再彷徨神伤一阵子才能振作,外婆的丧事也不可能料理的那么干脆利索。

老张有一个女儿张欣,今年十三岁,要上初二了,天性活泼可爱,与老张聚少离多,丧亲之痛没有大人那么深刻,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之后就跑过来偎在母亲的身边,向梁和软语道:“顾叔叔还是那么帅啊,阿姨你是怎么收了顾叔叔的?”

话音刚落头上就吃了一个毛栗子,小姑娘撅起嘴巴不满地看着母亲,林然斜了她一眼,“没大没小,快把东西收收好。”

梁和忍俊不禁,赶忙弯身帮着一起收拾行李。倒是张欣小姑娘,鼓着包子脸站在原地不肯动弹,“本来就是嘛。”说着眼光一亮,跑到梁和身边,“阿姨,你知道在我心目中,顾叔叔什么时候最帅么?”

梁和囧,不知道该说些啥。

小姑娘见梁和不说话,咯咯地笑了,“我告诉你吧,那时候我跟我妈一起来部队探亲,正好碰到部队里休两天假,于是乎,就有很多家属也来探亲,更加于是乎,能住招待所的住招待所了,不行的就在外面找宾馆住了,有士兵晚上也就夜不归宿了。”

梁和笑笑,继续听她说

“老爸跟顾叔叔三令五申也不管用,于是顾叔叔就发话了,想要夜不归宿的都把结婚证给我压这儿,否则就是违纪!”小姑娘描述地很传神,两眼放光,“咯咯咯,那气场,瞬间就将我秒杀了!”

梁和忍不住又囧了,这个姑娘才十五岁吧,怎么说话也是一串一串的,而且毫无顾忌,颇似二哥家里那个小祸害,小崽子顾珈铭。看得出来林然也很头疼,原本脸上那点儿阴霾也让这小妮子给冲没了,无奈地伸指头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哟,快去干活,再在阿姨面前说一句傻话我就打你屁股!”

小姑娘缩缩脖子,乖乖地去干活。林然看着女儿的背景,又是宠溺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这小妮子让我给惯坏了,说话不着边际,你莫见怪。”

梁和摇摇头,“挺好的,有个这样的小话唠做伴儿挺好的,总不至于寂寞。”

林然笑,眼睛里有为人母的骄傲,“那倒是,挺会哄人开心,学习也不用我操什么心。”

梁和微微一笑,孩子……

——

回到家的时候老爷子和二叔已经让顾淮宁给打发走了,从头到尾梁和都没能跟二位长辈说上几句话,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某人这两天似乎比以往闲了许多,总是待在家里。

“你不上班么?”梁和边换鞋边问

顾淮宁一边翻报纸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几天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接待首长。嫂子那边安排的怎么样?”

“都挺好的,那个小姑娘也挺有趣的。”

顾淮宁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跟小祸害一样,都让人头疼。”

梁和忍不住笑了笑,看来这人被张欣小姑娘缠得不轻啊,想了想,又问,“怎么,你不喜欢小孩子啊?”

语罢,见某人拿着报纸的手轻轻一动,报纸放了下来,黑色的眸子顿时锁住了她的,看得她有些不自在,直到她忍不住要炸毛的时候,某人轻笑了下,“孩子?”

她的深层意思被首长准确领悟到了,梁和有些不好意思,刚想转身做若无其事状的时候,腰部被人轻轻一截,她就动弹不了了。梁和顿时羞愤不已,每次都是这招,而且每次都是一招制服。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只喜欢自己的孩子。”

梁和扭头瞪他,“你偏心。”

某人听了仰头一笑,贴紧她的身子说道,“老婆,给我生个孩子吧。”

低低的语气,偏偏带了让她无可自拔的温柔与宠溺,甚至还有那么些许的憧憬,她听了愣了愣,转过去看向他,明亮的眸子里,满是认真。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地笑了出来,将额头紧紧地抵着他的,同样认真地说,“好。”

话音刚落就被横抱起,她一声惊呼,搂住他的脖子,“干什么?”

某人看着她,促狭一笑,“你说呢?”

生孩子嘛,当然得努力。

——

第二天顾淮宁说到做到,真的陪首长去医院看望叶老了。在他出门之前梁和装鸵鸟窝在被窝里,顾淮宁心里明白,也不强求她,替她盖好被子直接出门了。其实她不去也好,叶老那里这几天人总是不断,来来往往的都是同一个圈子的,见到梁和不免是要问。他倒不是怕问,只是下意识地不愿意梁和跟这些人牵扯太多,更何况她在叶老面前那副纠结的模样,准得让人精的看出来不对劲。

医院里提前清了场,到的时候只有叶家人在场,叶韵桐久不见顾家的长辈了,陪着好一阵寒暄,顾淮宁这个专陪倒没事儿干了,视线扫过叶以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