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欢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掌力能有这么好…

“沈姑娘,恕我直言。凡事要有个度。”苏烟连忙招呼下人将李重皓扶进一旁的客房,一路上风风火火,可还是没忘这么跟沈暮欢说这样一句话。

沈暮欢明白她是说自己打得太狠了,而且看得出来美人已经发火了。可是李重皓既然已经恢复武功,为何还要受自己的一掌又一掌,难道他真的还是一个傻子?沈暮欢不否认,刚刚那几下实在是过瘾,一来是为了泄愤,谁让他如此狠毒下“偷生”之蛊?二来自是为了看看他是不是在装傻?没道理武功恢复,可脑子还是糊涂的。

可事实证明李重皓还是傻的。苏烟把完脉后,脸色异常难看。“李公子身重剧毒,该毒扩撒异常迅速。导致他武功全失,并且如同小儿一般。可是奇怪的是,他体内又有着一股流窜的真气,这股真气有时又能抑制毒素扩撒,他一时间又能变成强大的江湖大侠。”苏烟最后还总结道:“可是可怕的是,连我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毒。”

沈暮欢点点头,然后她做了一个决定:“苏姑娘,”她指了指躺在床上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的某人:“这家伙能不能拜托你们蝴蝶谷?”沈暮欢搓搓自己双手,叹气道:“‘刹血楼’清贫多年,实在养不起一个闲人。”

苏烟一个“好”字还在喉咙口,一句响亮的“不好”让她突然有点失落。

“阿欢姑姑,我要跟你走!”说着,李重皓鞋都没穿好,就一个箭步奔到了沈暮欢的身边,双手十分精准地抓住了沈暮欢的衣袖。

用力甩,用力甩。可是他的手就像是长在自己身上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

后来还是苏烟发的话:“沈姑娘,既然如此,还是让李公子跟着你吧。毕竟你们现在,命运相连。难道你不担心?”

“如果,他不死,我一直能活下去?”

苏烟突然有些为难,她到底还是摇摇头。

沈暮欢脸色突然变得很僵硬,突然就冷冰冰,她道:“苏姑娘,我知道你刚才不告诉我是为了让我宽心。但是,我到底也是江湖中人,‘蝴蝶谷’哪有不要人性命的毒呢?说吧,我还有多长时间?”

“你会时不时地吐血昏倒,直到油尽灯枯。时间不会超过两年。”

“哦,谢谢你。”然后沈暮欢又笑了一下问了李重皓:“你走不走?”

李重皓立马点点头!

“告辞了,苏姑娘。”

可是刚刚出了“蝴蝶谷”,沈暮欢却后悔了。师父教过:要在绝望中找希望。师父啊,徒儿对不起你。即使知道没得救了,最起码也应该赖在“蝴蝶谷”,住他个一年半载的,到时候还说不定就有解药了,是不是?沈暮欢拍了自己一把,早知道就不应该在美人面前装稳重了…

就在她暗自懊恼,骂自己傻货的时候。一道白光就这么朝她袭过来了。那是一把刀,一把极其快的刀。

白光擦过她的耳边,将她耳边的一撮头发当即割了下来。沈暮欢心里一激,她脑子还没转过来的时候,身体却先她一步做出了反应。

“刺啦”一声,是刀穿过血肉的声音。沈暮欢奇怪,怎么那么麻呢?然后才感到一阵痛。

“阿欢姑姑!阿欢姑姑!”明显急了。

来人一身黑,极其不专业的杀手装扮。做杀手的,最讲究的是低调。大白天的穿黑衣,沈暮欢想,应该比她还二。

李重皓紧紧抓住她,沈暮欢咬着牙,她说了一句:“走啊。”

这死孩子却拼了命地摇头:“不要!我不要!”

黑衣人目标极其明确,他又是一刀便朝沈暮欢身后砍去。沈暮欢连忙将李重皓扯到一边。可是黑衣人也不知吃素的,他出招快,沈暮欢抵不过,只好用自己的身子挡。立马又是挨了几刀。她感到自己就像是清晨的露水一样,太阳一照便一点一点地流失。她感到自己将要死了。

她倒下去的前一刻,迷迷蒙蒙之间突然看到有人从远边过来。提着剑,是清秀的面庞。他一下子就挑开了黑衣人的刀,低沉的怒吼声从喉咙口挤出来:“滚…”

然后,她喊了一声:“师兄。”然后便投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在她倒下的一刻,李重皓突然怒吼一声,一把抽出了自己的刀,极为精准又带着浓重的杀气砍向了面前两人。

“龙吟”发出乌鸣声,刀身变得通红。

“少主!快走!”黑衣人连忙叫道。

下一秒,他便生生被劈成了两半。那位少主见此情形,脸色大变,神色也是一瞬间凝重起来,却到底使了轻功离开。

他离开之后,李重皓却生生吐出一口血来,脸色瞬时苍白。

沈暮欢却做了很多很多的梦,她梦见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因为笨气得大师兄咬牙切齿指着她鼻子骂:“不会!不会是吧?!去!给我蹲马步去!不叫你回来,你就不准吃饭!”

那天还下着大雪,她的鼻子都冻得通红,她想去找师父求情,可哪知师父早早就窝在软榻上喝着暖茶准备瞧她笑话呢。

最后呢?最后是怎么办的呢?啊,是小朝醉,是小小的二师兄捂着她的手,细声细气地说:“阿欢,大师兄逗你玩呢。赶紧去吃饭。”

然后她真就傻乎乎地去吃饭了。而二师兄却替她蹲了整整一宿。

可是很快,这些早就深入骨髓的片段如同那年的大雪一样终究化得无影无踪,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而大师兄的离开以及沈朝醉的消失却像是刻在了骨头上一样,变得疼痛而又痛彻心扉。

沈暮欢醒不过来,梦境停留在三年前她满心欢喜地推开朝醉的房门,大声地喊着“阿醉”的那一刻。那一刻,她的二师兄就这样凭空消失。

“阿欢姑姑!阿欢姑姑!”

有人在叫她,是胖胖?那个圆溜溜的小孩子?不是啊,他早就走了啊。那是谁呢?沈暮欢终于想到,是李重皓。

她醒过来,心里却突然涌过一丝丝酸涩。她想,很早之前,她不是这样的,她不用为了多少银子去杀人的,她不会贪生怕死满嘴粗话的。

沈暮欢身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此时此刻躺在一剑上好的房间里。而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这要多少钱啊?你哪来的钱?”

李重皓被她问得缩了缩肩膀,深怕又要挨骂,连忙摆摆手:“没有多少钱的!”

沈暮欢连忙掏自己的荷包,还好,给死老头买红烧肉的二两银子还在。“到底哪来的钱,说!”

李重皓吸了吸鼻子:“呐,就把刀卖了啊。”

“龙吟?”

李重皓似乎不懂,什么是龙吟?

“多少银子卖的?”

李重皓举了一只手。

“五百两?”沈暮欢肉疼,这么好的刀,少说得换个八百两吧…

李重皓摇摇头,小心翼翼地说:“不是呀,五十两。”

沈暮欢不仅肉疼,心肝脾肺肾都疼啊!要是被以前那个对刀剑的感情就像是对自己亲爹一样的李重皓知道了,还不得杀了她啊!毕竟都是因为她才要卖刀的啊…

“阿欢姑姑…”李重皓突然红了脸。

沈暮欢还在心疼,给了他一个字:“说!”

他却一把扑上来,小心翼翼地避开沈暮欢的伤口,抱住她,声音如蚊呐:“阿欢姑姑,我…”

“啊?”没听清。

“我、我喜欢你!”说完,连忙将脸埋在沈暮欢的怀里。

沈暮欢顿时僵硬:“诶、那个重皓啊,你被人砍到脑子了?”

李重皓听了这话,不知犯了什么傻,当即将脸抬了起来,信誓旦旦地说:“没有的事!我就是喜欢阿欢姑姑!我想永远跟阿欢姑姑在一起!我还要跟阿欢姑姑生小孩!”

沈暮欢被这一些话震得浑身抖了几抖,然后居然也犯傻了,第一反应居然是:“我靠!这不是乱伦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家二获的男主女主啊…

魔音穿耳

“走开点!不准靠近!离我五丈之外!”

“哦。”李重皓默默地、默默地走远点。阿欢姑姑脸色太臭了,嗯,还是不要烦她的好。

沈暮欢手里提着二两银子的红烧肉,浑身上下却十分不舒服,总觉得后背有一双寒气森森的眼盯着自己。她连忙一回头,李重皓这熊孩子立马就低了头,可偏偏有毛病似的通红了脸。

“我还要跟阿欢姑姑生孩子!”这句话如同魔音穿耳,依旧盘旋在沈暮欢的脑海里。她不得不浑身一激灵,然后再一次狠狠地瞪了熊孩子一眼。

“阿欢姑姑,你、你伤口疼不疼呀?”细声细气的讨好声。

“不疼!”

“可是才养了一天啊。”

“关你屁事!”说着,又忍不住瞪他一眼。沈暮欢心里嘀咕,这死孩子知道什么叫生孩子么?

回“刹血楼”的一路上就“疼不疼”、“累不累”这一类的问题讨论了一路,最终往往都以沈暮欢的一句话“关你屁事”结束,然后李重皓就会默默地用他狭长的丹凤眼眼巴巴地望着她。

沈暮欢看都不看他一眼。

进门的时候,沈逸之却一把拦住了她。沈暮欢灵光乍现,立马乖乖交出红烧肉。

可沈逸之这一次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笑得脸上的横肉一抖一抖的,然后再来一句:“哎,阿欢啊,你这是做什么。哟,这还是‘清风楼’的啊!”便理所应当地享用。

他斜着眼,脸上表情是沈暮欢看不懂的神色。他慢条斯理地接过那碗肉,可是拦住她的手却还是没有放开。

沈暮欢顿时莫名其妙,当即一声:“靠,你个死老头做什么呢?”

沈逸之矮胖的身躯丝毫没有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挪动分毫,他看了她一眼,然后笑了一下,却无比郑重地说:“阿欢,”他指了指李重皓:“你惹大麻烦了。”

沈暮欢心里一跳,死老头这样的表情至少自己活了这么些年还没见过几次。她被这种严肃僵硬的气氛感染到,连忙也低着嗓音问:“怎么了?”

“让他走,‘刹血楼’不能留他。”沈逸之当机立断,十分笃定地说,也不说是为了什么。

“不要!不要”一听让他走,李重皓立马不干了,噘着嘴便又喊:“我要永远跟阿欢姑姑在一起!”

沈暮欢立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李重皓可怜兮兮地低了头,浓而密的眼睫毛颤啊颤。

“师父”沈暮欢这样喊:“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逸之瞧了她一眼,也不笑了,只简简单单地问了她一句:“你是要杀他还是要救他?”

“杀他。”沈暮欢垂下了头。

“你中了什么毒?”

沈暮欢笑笑:“小毒而已,苏烟已经帮我解了。”

“那就赶他走吧。‘刹血楼’养不起闲人。”

“师父能不能留下他?我立马可以再接案子,杀几个人便能养活他了。”

“阿欢,你糊涂。这小子的刀呢?”

沈暮欢脑门子上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沈逸之说到这个地步,要不明白实在是太傻了。

“江湖要乱了。”果然,他下一句话就是这样。

沈暮欢摸了摸腰间的剑,“碧湖”丝丝的凉气从她的指尖传过来,一点一点地袭上她,经过脉络,经过周身大穴,最后冲到她的喉咙口,却变成一股奇异地痒。她忍不住,立马吐出来一口血来。

是“碧湖”太凉,是前日的伤太重。沈暮欢自欺欺人,然后便再一次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阿欢姑姑!”是李重皓的惊呼声。

沈逸之扶她起来:“阿欢啊,你以为为师傻呢?小毒?你骗谁呢?”

“你竟然欺负阿欢姑姑!你都把她气昏了!”熊孩子见着自己心爱的阿欢姑姑又昏倒了,气呼呼地发飙了。

沈逸之冷眼瞧了他一下,恶狠狠地说:“傻子。”

沈暮欢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半夜,她感到全身被牵制,于是便转头一看。好啊!她咬牙切齿,然后伸出手便拎起某个熊孩子的耳朵,骂道:“谁让你睡我旁边的?嗯?!想找死,是不是?!”

李重皓在睡梦中被人扯着耳朵骂醒,委委屈屈地打了个哈欠,眼睛湿漉漉的,揉了揉,又变成红通通的。他又不敢惹正生病的阿欢姑姑,于是就瓮声瓮气地答:“我错了。可是阿欢姑姑,现在好冷啊,我睡在床沿上都要冻死了。”

“你一直看着我?”

“嗯啊!”李重皓理所当然:“要是阿欢姑姑踢被子、喝水、或者要去茅厕又或者突然想要洗澡,我都可以帮忙啊!”

茅厕?洗澡?帮忙?沈暮欢一掌呼过去,炸了毛似的奔到门边,开了门便恶狠狠地笑:“给!我!出!去!”

“阿欢姑姑,冷的呀。”

“滚!”别以为你傻了就可以吃人家豆腐占人家便宜。

李重皓湿漉漉的眼睛哀怨地看了她一眼,接到她一个白眼之后任命地出了门。临走前,沈暮欢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可是后半夜,她睡得却极其不好。一阵冷意,迷迷糊糊将要睡着的时候,却又感到仿佛有人在悄悄地摸她的脸。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突然感到那双手是如此情意绵绵,如此温柔如水。

她咕哝一声,却偏偏喊了一句:“李重皓,又找死了,是不?”

那双手陡然离去,然后她听到了匆匆的脚步声。

果然是熊孩子,被发现了吧,呵呵。

可是熊孩子该怎么办他才好呢?让他走吧,一旦他出个意外,自己也要一命呜呼。留着他吧,哎呦,不知又要出什么事。

如果,二师兄要是在就好了啊,沈朝醉他一定会解决的。

想着,想着,睡过去的时候却又要流泪了。

第二日,果然就出事了。早上,沈逸之就着酱瓜喝粥的时候,冷不丁地来了句:“天下山庄二公子昨日被人杀了,一刀毙命。伤口与‘龙吟’宝刀吻合地相当好。”

沈暮欢“哦”了一声。

“据说是李家大公子练了邪功‘天下归元’走火入魔,杀了自家亲弟弟。”

沈暮欢望了眼在满心满意喝着粥的李家大公子,表态:“师父,我会带他走。”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那双手是谁的?哈哈~

气血方刚

沈逸之摇头,放下筷子,啧啧嘴:“阿欢啊,现在就是你有心带他走,恐怕也是走不了了。”

沈暮欢一口热粥吐下去,烫得她舌头发直,手心里竟然腻出一层薄薄细汗。“我惹麻烦了。”她知道,将李重皓带回来的那一天他总归是个麻烦,而自己惹上了这个麻烦。但是怪谁呢?沈暮欢瞧了一眼正在呼哧呼哧喝白粥都能一脸满足的熊孩子,能怪他么?

“这小子心狠手辣,城府深得跟千年枯井一样。娘的,就不是个好东西。”沈逸之骂了一声,继而笑得一脸奸诈,他说:“阿欢,你猜,当时要杀他的那一单是谁下的?”

沈暮欢继续瞧一眼正在与白粥、黄瓜奋斗地不亦乐乎连一个正眼都不瞧他们师徒两一眼的某个熊孩子,然后细着嗓子偷偷摸摸地问她师父:“是谁啊?”

沈逸之两眼一白:“他老爹。”

沈暮欢默了。

“所以说啊,阿欢,这里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呢?你要掺和?”

娘的!沈暮欢在心底骂。这李重皓现在一脸无害的死样子的,可谁知道他以前得坏成什么样子!你想想,自己亲爹派专业杀手杀他啊,而他呢,啧啧,自己中了毒,动着脑筋给杀手下“偷生蛊”。

让杀手的命跟自己连在一起,这样,最惨也是同归于尽。

娘的,沈暮欢再骂,太阴险。

“老头,你说这次我又没有活路了?”

沈逸之食指扣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才问她:“阿欢,你老实说,以前你出没出过任务?你江湖第七到底是哪来的?”

死老头就是死老头,果然怀疑了。沈暮欢承认:“没有出过。以前都是朝醉帮我的。”

“我就知道!”沈逸之恶狠狠地喊:“不然你怎么能搞成这幅惨样!阿醉这死小子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逍遥快活。现在好了,眼看咱‘刹血楼’的声誉就要毁于一旦了。你问我有没有活路,我就告诉你吧,李重皓这小子在咱这,明天我们‘刹血楼’就是众矢之的!”

“那怎么办?”

沈逸之叹气:“只好去后山躲着喽,以不变应万变。要是人家找上门来闹,我这副老脸只好出去卖一把。”

“老头。”沈暮欢低头:“我错了。”她抬起头来,一副真诚的模样:“师父,有朝一日,徒儿若是坐拥万贯家私定要将‘清风楼’买下来孝敬您。什么红烧肉、酱肘子、糖醋排骨,水晶虾饺,都不带重样的,天天让您管够,专给您一个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