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爹爹不会护着自己孩子,应该不会好过吧。可是死孩子说出来的时候却是明白而又直接,似乎从来就没有依靠或是期许过。客栈里此刻是吵吵嚷嚷的,可是死孩子却安安静静啃着包子说自己爹爹不爱他就像是说今天吃什么一样,沈暮欢心里突然有一股酸涩一潮一潮涌上来,忽然就觉得他可怜至极。

“好啦。你不要担心啦,我只是悄悄回去探探情况啦。”沈暮欢不知道怎么安慰小孩子,只好隔着桌子摸摸他的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一声声叮嘱他:“重皓乖哦。”

其实李重皓心里想,乖有什么用,不爱依旧是不爱。可是他却扬着头朝着沈暮欢笑眯眯:“那都没关系,我只要阿欢姑姑就好。”

亮晶晶的眼里只有你,沈暮欢觉着自己压力好大…

“以后我娶阿欢姑姑,好不好?这样我们就永远不分开了呀。”

沈暮欢又一口茶喷出来,她语重心长地问:“重皓啊,你知不知道娶媳妇是干什么的?”

李重皓笑得欢啊,他凑到沈暮欢的耳朵边。沈暮欢吓得立马往后仰,可是李重皓却一只手悄悄地往后一撑,托住她,薄唇轻启,一股股热流扫过沈暮欢的耳垂,他看到她一个瑟缩,嘴唇却更加贴近了,他说:“自然是宠之、爱之、护之。”

沈暮欢从凳子上跳起来,恼羞成怒:“说!你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交给你的?!”

李重皓立马从善如流地推卸责任:“是沈逸之说的,他还说了还有最重要的呢!”

沈暮欢面如死灰,以后一定要让死老头远离小孩子!她吞了一口口水:“最重要的是什么?”

李重皓笑眯眯,一双丹凤眼眨巴眨巴地望着她,理所当然地答:“一起生孩子啊!”

沈暮欢决定以后有死老头没死孩子,有死孩子没死老头。坚决要挖一条和渭水一样的鸿沟在他们之间。

有了这个决定之后,沈暮欢又想着一定要好好教育死孩子,千万不能让他走向歪途,所以当死孩子又一次冲到她暖暖香香的床上的时候,她横眉冷对一把抓住他的腰带,恶狠狠道:“男孩子要自己睡!”

“可是好冷呀…”千年不变的理由。

“自己睡!”继续横眉冷对。

“阿欢姑姑也会冷的吧?”

“自己睡!”打死也不动摇。

“阿欢姑姑晚上要上茅房或者突然要洗澡的吧?”

“自己睡!”娘的,她怎么可能干那些不靠谱的事?!

“没钱,房间钱是我付的,阿欢姑姑你不要跟我睡,你自己看这么办吧!哼!”

熊孩子急了…沈暮欢看着窗外呜呜的冷风,此时门被“哐当”一声吹开来,屋外的风一下子窜进来,沈暮欢觉着那风就跟认准了人似的直接往她脖子里灌。她浑身一抖,于是立马一把推开李重皓朝着她的床狂奔而去。

然而李重皓的腰带就这么被扯开了,然后他一勾唇角,脱了衣服笑盈盈地往床边走。

那么点距离,他偏偏一步一步地挪着,沈暮欢突然觉得死孩子怎么一副要吃了她的样子?于是她立刻大喊:“不许动!出去!”

李重皓很无辜:“阿欢姑姑,你既要我不动又要我出去,哎…”

沈暮欢“咕咚”咽了一口口水,死孩子脱了外衣,竟然只有薄薄的一层中衣。沈暮欢捂着脸,娘啊,身材要不要这么好啊…肌肉要不要这么明显啊…

李重皓看着她捂了脸,立马一个奸诈的笑,几步一走一下子来到床前,俯□就一把将沈暮欢抱在了怀里,嘴里哼哼:“哎呀,阿欢姑姑,你好暖啊。”

沈暮欢心里默念:千万不要流鼻血啊,千万不要啊…

然后李重皓一个顺势便拉着沈暮欢倒在床上,暖玉温香抱满怀,他扯了扯棉被,放开了怀抱,见着沈暮欢还是一副躲在他怀里没脸见人的样子,气血上涌,笑嘻嘻地就问:“阿欢姑姑,你不闷么?”

沈暮欢终于老脸通红地抬起头来,一巴掌就推开熊孩子靠得过近的脸,身躯是从未有过的矫健,“蹭”的一下就跃到了里床,背着身恶狠狠地道:“睡觉!”

李重皓十分识相、十分上道地翻身将整个身子贴了上去,沈暮欢一扭他就叫:“阿欢姑姑,我好热。”

沈暮欢狐疑:“你热什么?!”

“你一动,我就热。”李重皓想,他多老实啊。

沈暮欢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心想大冬天怎么热起来了,于是便转身摸了摸熊孩子的额头,生怕他得了风寒。可是刚放下手,却一眼瞥见他漆黑漆黑的眼,眨巴眨巴地泛着水光,又看他满脸通红,脑子里便“轰”得一声想起了他和媳妇一起生孩子的至理名言。

娘的,太血气方刚了,太年轻气盛了…

于是她真的不敢乱动了,又转过身反复对自己说:就是个跟胖胖一样的死孩子,还是个孩子!

李重皓看着沈暮欢的后脑勺,一勾手指,“啪嗒”一声门就被关上了。

可是窗外却有月白偷偷挤了进来,从窗前的桌脚慢慢移过来,渐渐照上来,打在了李重皓的背上。他只要稍稍一转头,便能看到他们的脑袋靠得很近很近,都在一个光晕里。

他突然发问:“阿欢姑姑,你要是突然有个哥哥怎么办?”

沈暮欢睡得迷迷糊糊,哈了一口气说:“哥哥?那我就让他帮我杀人赚钱。”

“那哥哥欺负你呢?”

“那就欺负回去。”

李重皓在沈暮欢的脑后轻轻一笑,一口气呼出来能看见她的发丝因着他而轻轻飘了起来。那样近,他再问:“那些曾经欺负我的人,要怎么办呢?”

沈暮欢被这欺负不欺负的问题搞得烦不胜烦,又困得要死,“哎呀”了一声便不再睬他。

李重皓目光幽深,对着沈暮欢的后脑勺说:“阿欢,他曾经待我也不是不好啊,小时候我要什么他都帮我拿到。小时候我哭的时候,嬷嬷说都是他整夜整夜地抱着我,哄着我。大一点的时候,他又手把手地教我如何挑一把好剑,又一招招教给我。”

夜渐渐深了,沈暮欢轻浅的呼吸在这夜里一声一声地传到李重皓的耳朵里,他眸色渐深:“可是当时再好又能如何,他还是要杀我。然后无关紧要的人便欺负我,你说我该如何呢?”

沈暮欢睡得香,哪里可能回答他。

那一点一点的月白终于滑向了别处,李重皓的一张脸隐在了黑暗中,他却笑得真切,手指轻轻点着唇角:“自然是理清脉络,欺我者杀之,骗我者杀之,你说对不对呢?阿欢姑姑?”

李重皓得不到回应,觉得无趣又觉着自己太傻,在无数个凄寒之夜里,谁听过他的一句话?他摸摸沈暮欢散开在外的乌黑发丝,目光渐渐变得缱绻幽深,他叹一口气:“阿欢,要是你那师兄骗我,要是我不放过他,你会不会哭啊?”

他还从未看见过她哭呢,只瞧见过她恶狠狠地骂自己的时候。李重皓从床上翻身而起,掖了掖被脚,看了最后一眼,便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小白表示:男主就是用来气场全开,散发王霸之气的!

李重皓:“小白,我是不是很苦逼?”

小白:“怎么可能!”(顶锅盖逃走~)

杀鸡练起

沈暮欢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是蒙蒙亮的,她转头看的时候却没见着已经习惯的一张睡脸,身边都是凉的,心里就“秃秃”地跳。

完了,死孩子不会被别人抓走了吧?然后她便自惭形秽了,阿欢啊阿欢,你武功太差了吧,有人在身边把死孩子劫走都发现不了啊…

可是现在她还活得好好的,甚少证明他还没出事吧。沈暮欢念叨,兹事体大,兹事体大,还是要找死老头从长计议的好。

于是她便趁着店小二收房之前,迅速从客栈里启程。掌柜郁闷极了,看了她好几眼,想着也没欠他房钱啊,干嘛一副落跑的模样?

此刻李重皓却在披星戴月之后到了益州城,其实益州城离京城李家不远,不过就是一夜的路程,可是那么多年他都没有来过,即使幼时熬不过的时候也没有一刻动过要来的心思。

毕竟他的姑姑早在多年前一去不复返了,多年以来无数寒冬腊月都是他一个人。早已习惯,不去想念就不会有痛苦与不甘。

岁月数一数,李重皓不禁要笑,已经十二年了,他早已不是八岁的孩童了。

李敏嫁与官宦之家,夫君姓陆,三年前辞了官,一家人隐居在益州城郊的偏僻宅子里。李重皓踏过湿冷的土地,一月要到底了,可是却还是冷,他伸手拍了拍院门,呼出一口白气。

应门的小厮打量了他好几眼,温温吞吞地让他候着。

候着?也已经好多年没人敢让自己候着了。可他却点了点头,身躯挺拔犹如葱葱松柏。

他被领着穿过东苑庭院、小桥、凉亭,最后终于停下站在了一间背阴的屋外。他伸手便推开门,屋内的李敏转过身来,见了他却没有笑意。

老了,李重皓想,毕竟十二年了。

他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李铭已经许久不管他了,整日悉心教导李知未。他待在自己的院子里,连吃饭都没人管,整日饥肠辘辘。那时候是他的阿敏姑姑,拉起他的手将他护在自己背后,告诉他:重皓,你要变强大才能生存。她照顾他的起居,最后送了他“龙吟刀。”

“姑姑。”李重皓笑,心里渐渐柔软开来。

李敏却摇摇头:“你不该来。”

“为什么?”

“正派已经决定联手将你抓捕,武林大会上在江湖中人面前再治你的罪。你此番前来,不怕我将你交给正派?”

李重皓笑道:“姑姑哪里的话,你怎么会害我?”

他还跟小时候一样,笑的时候嘴角勾起来,现在看来不过就是轮廓张开了而已。李敏终究叹一口气,问他:“你从来没有找过我,这次到底怎么了?”

李重皓倒是开门见山:“有人自称是我亲身哥哥,而且这三年来李铭一直在找机会杀我。我想知道为什么?”

“哐当”一声,李敏手里的茶杯应声而下,滚烫的茶水溅到地上升腾出一股热气。李敏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差,唇色惨白。

“原来是真的。”李重皓苦笑:“我怎么可能有个亲生哥哥?”他顿了一下,坐下来,眼里是一道道细碎的光,忽然闪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唯一的可能就是,我不是李铭的儿子。是不是?”

李敏张口:“重皓,你长大了。骗不过你了。”

什么都解释清楚了,为什么很小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再大一点就得不到父爱了。没什么其他原因,只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而已。

“沈朝醉是我哥哥的事,你知道多少?”

李敏摇摇头:“这事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当年你母亲与我哥哥本是青梅竹马,可是在成婚前她却无故失踪了两年,回来后便嫁给了哥哥,可是对她前两年的事却只字不提,只说是忘了。你出生接生婆说是早产,可是我却悄悄瞧见嫂嫂贿赂稳婆。你从小身子便很好,哪里像个早产的,分明就是个足月儿!”

“两年?”李重皓喃喃,两年倒是足以生出另外一个孩子了。

“重皓,那沈朝醉是什么人?”

李重皓笑:“是沈逸之的弟子,可是现在却暗地里往‘刹血楼’身上泼脏水。他说李知未是他杀的,现下他又控制了萧家以萧佑的身份出现在李家。他跟我说是要逼我投靠他。”

“哼,心机够深,果然是沈逸之的徒弟。”李梅笑道:“重皓,沈逸之此人你得好好提放着。他不简单。”

“咳咳咳咳”好好品着热茶,用着糕点的沈逸之突然呛得面红耳赤。心里想,莫不是沈暮欢那不孝徒孙出事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沈暮欢弓着背,跟个小贼一样,“滋溜”一声窜进了沈逸之的屋里。抢过他手里的好茶便一骨碌吧砸吧砸地喝光了。

沈逸之看得胆战心惊外加一阵肉疼,哎呦,这二十两银子一两的茶就这么没了!

沈暮欢喝完茶,趁着死老头一副呆相又立马抢了他的糕点往嘴里塞,吃饱喝足了才搭理死老头:“哎,老头,昨天有人找我没?”

沈逸之牙痒痒的啊,一脸横肉抖得如风中落叶一般,好半天才吼了一声:“谁找你?!谁没事要找你?!”

沈暮欢呼出一口气:“那就好。”

沈逸之转念一想,不对呀。“呐,好像那个萧佑找过你,不过我说你吃错东西了,待在茅房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搞什么?!一定要在茅房么?!”

“那你说!你在哪?!”

沈暮欢没话了,可怜巴巴地说:“被李重皓那混蛋拐出去了。”

“去玩了?”沈逸之没听清楚便横眉冷对,一副鄙视她的样子。

“没。哪有…咳咳,师父呀,李重皓不见了。”

“不见了?!”沈逸之呵呵一笑:“他不是很早就不见了么?”

“其实,其实他来过李家了,一直在我身边。”沈暮欢陪着笑脸,她料到沈逸之下一秒准炸毛。

果然,沈逸之恨铁不成钢,当即把糕点盘子往她身上砸。沈暮欢捂着自己手臂想,骂吧骂吧。

“你翅膀硬了?!是吧?!这么大的事不跟我说?!”沈逸之脸上的横肉抖得更厉害了,他拎起沈暮欢的耳朵便恶狠狠地问:“说!我们来李家是为了什么的?!”

沈暮欢被他抓着耳朵,只好跟着他动,苦逼着一张脸哼哼唧唧地答:“哎呦,师父,您轻点。”

“说!来干嘛的!”

“找李重皓的。”沈暮欢一脸我有罪的模样。

“好。”沈逸之终于松开了手,沈暮欢顿时松了一口气,可又听到他阴森着一张脸问自己:“那你有没有问他去哪了?”

沈暮欢摇摇头:“问不出来,他说不知道。”

又一糕点盘子砸了过来,沉痛的声音传过来:“那你就不知道循循善诱?不知道严刑逼供?不知道屈打成招?”然后又嗤一声:“反正美人计你是用不成。”

师父哟,不带这样以侮辱人取乐的…

沈逸之似乎也骂烦了,叮嘱道:“以后你离他远点,你中的毒为师再帮你想办法。”

“啊?”沈暮欢愣:“什么毒?”

一个眼刀飞过来:“还能什么毒,不就你身上中的蛊毒么?”

“你怎么知道的…”

沈逸之瞧都不瞧她一眼:“就你还想瞒我?哼…”

“哦。”沈暮欢暗地里戳小人,死老头你也忒强大了吧,这种毒都能解决?

“还有,他们正派已经决定联合抓捕李重皓,武林大会之时在联名声讨他。我们‘刹血楼’不蹚浑水,你在武林大会之前也死不了。”

也就是说死孩子成为正派人士的首要通缉人士,人人见而逮之。沈暮欢想,他可千万不要死啊,不然她可就活不了了。可是死孩子傻乎乎地样子却一下子冒了上来,他浓而密的长睫毛,闪着光晶亮晶亮的丹凤眼,噘起来的嘴巴,瓷白的脸蛋。以及那一句:“阿欢姑姑,我只要你。”一下子搅得沈暮欢心里一阵慌乱。

他现在已经傻了,又武功尽失,能逃得过去么?

倒不如跟在他身边,和他待在一起的好。

“阿欢,你可不要犯傻。”沈逸之凉凉一句话刺进耳膜里。

沈暮欢绞着手指:“我怎么可能犯傻?你什么时候见我犯过傻?”

沈逸之点点头:“那就好,你也该接点任务赚点钱了。”

沈暮欢一呆:“啊?”

“你是个杀手,你是个敬业的杀手,你不杀人赚钱你干嘛?”

“可是那啥,老头你确定要我出任务,你不怕砸了招牌?”

沈逸之一脸高声莫测:“所以我准备让你从杀鸡练起,长安街上的朱掌柜少个在厨房里打下手的,你正好过去。争取一刀毙命,刀口整齐,血不可溅出二十滴以上。”

沈暮欢想,她好歹也是杀手谱上排的上号的人物啊,这要是传出去她的老脸还往哪搁?

可是沈逸之却说:“必须去,没得商量。一日十文钱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李要是知道"碧湖"用来杀鸡,是不是会一刀劈死我?…

小白逃生中…

后人与真相

沈暮欢在半讨饶半威胁沈逸之挫败之后,不顾他的反对提了碧湖剑就往外走。恶狠狠道:“死老头,以后碧湖就专门杀鸡了!”

死老头挥挥手:“走吧!走吧!”

于是沈暮欢就真的扎根在长安街朱掌柜的小客栈了,这两日一共杀了三十六只鸡,够得上死老头标准的一共有两只。可是朱掌柜却笑眯眯地赞道:“好!阿欢啊,不错。要是你能将鸡去毛挖肠那就更好了。”

沈暮欢龇牙咧嘴,一天也就十文钱,犯得着精益求精么?

然后便导致她的伙食从每顿一块红烧肉降到了每顿一只白面馒头。沈暮欢啃着馒头的时候想:原来有钱人都是这么发财的?啃着啃着却又想:不知这时候死孩子在吃什么?是不是也像她一样受人抛弃、孤苦伶仃连块肉都吃不上?

“沈姑娘?”

沈暮欢一口噎在喉咙口,气没喘上来,脸立马涨得跟溅了一脸鸡血似的。身后连忙有一碗水端过来,还仔细得叮嘱道:“慢慢喝,别再呛着了。”

“咕咚咕咚。”沈暮欢这才活了过来,便转过身,在看清楚来人后气不打一处出来,哎呦,这位少爷来这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