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哪里见得这些啊,酒逢知己千杯少,立马也举杯跟着痛饮了一杯下肚,摆摆手道:“杜先生别拘礼,上次你那么冷的天将小笙抱回家,我和她妈一时心急也没来得及感谢,今天也趁这个机会好好招待你一番了。菜不是什么好菜,可千万别见外。”

秦月亮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脚,意思是什么时候又有杜见襄抱我回家这一出了,我是明里遭我妈摧残,暗里还要接受冷箭,一时苦不堪言,偏偏杜见襄却不动声色地笑笑道:“在别人看来,小笙性子鲁莽是缺点,但在家里老爷子看来却是难得的优点,说她没心眼。”

我被杜见襄那句只有我爸妈才叫的‘小笙’给惊到,卡在喉咙里的鱼丸吞吐不是,反观我爸妈却是乐见其成的表情,我爸又情不自禁斟酒一杯。

“是吗?我们家余笙虽然性子急,成日也没个姑娘家该有的样子,可就是心眼儿实在,和她相处起来虽然闹腾心却不累,这点我倒是要夸夸她的。”

接着杜见襄和我爸你一句我一句,不停举杯互敬。常在生意场上锻炼,杜见襄酒量确实不小,连我爸这等老手都喝晕了倒床不起,他却还清醒着。可他毕竟开车来的,酒过三巡后肯定开不了了,遂给家里司机打了电话让过来接。秦月亮坚持帮我妈洗碗,我只好去阳台拿抹布拖地,却在阳台处碰见杜见襄。

见我出现,他一愣,拿在手上的烟又要重新放回盒子里,我下意识阻止:“不用的,我爸也好这一口,早已经习惯。”

他却眨了眨眼道:“你想多了余小笙同学,我只是没找到打火机而已。”

憋得我想要说的话统统哽在喉咙里。

我原本想对他说谢谢,谢谢他做的那些事情,也想说对不起,因为我的无心之失,却为他们杜氏带来了如此大的影响。可我欲言又止欲拒还迎的表情,已经让杜见襄窥破天机。他扁扁嘴,利落地打断我所有将说未说的话语。

“别说对不起,这样会毁了我容忍你的能力。就算你没读多少书,至少也知道一山不容二虎这个道理?许氏和杜氏对立的传闻不是一天两天,只是大家都没找到合适的契机撕破脸,你和许初颜的恩怨不过是根导火线,和许氏的这一仗迟早要打,只不过时间比预计的早了而已。一盘蛋糕就这么大,在利益面前,大家都想方设法,哪有人在意这些小情小爱。”

“至于谢谢嘛,”

他顿了顿,“如果这样一句话就能作为报答的话,未免太容易。”

不得不承认,杜见襄头头是道的分析,令我有些豁然开朗,可他嘴里的‘报答’还是让我担心,于是我以拄着拖把的姿势问他:“难道你即将提出传说中的人情债,肉还吗?!请让我做下心理准备…”

语毕,他抬起胳膊,朝我脑袋上一个爆栗:“你的逻辑有时真让我想…”

他本想骂我些什么,忽然话锋稳稳地转了个弯儿,揪了揪我的头发问:“余笙,请试着用你们神经病的逻辑去理解一下,那种既不在意钱也不嗜好色还没什么黑历史的人,怎么攻破?”

我懵,不明白他的意思:“不缺钱不好色还没有任何黑历史的人怎么可能存在?像我这样的普通人都有自己想逃避的事情,你觉得对方没有,或许是你没发现,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在谈一个客户,B市的,姓秦,年龄和我相仿,他们集团在B市也一枝独秀,最近对医药方面有兴趣,想找有经验的企业合作,目前锁定了杜氏和许氏,集团这边我负责和他交涉。可对方似乎有备而来,之前就了解过我们两家的利益分据和私人恩怨,在价格上和两家都打太极,分明是想我们鹬蚌相争,各自无底线压低价格,他好渔翁得利。”

难得看杜见襄遇见问题,我高兴到原地围着他转圈:“呀呀,这是做什么呢,无往不利的杜家二少也有对手的啊。”

杜见襄逮着跷跷板的护手,淡淡瞥我一眼。

“你之所以觉得我无往不利,那是因为你实在太没有力。”

我立马又跟斗败公鸡似地,哑口无言。片刻忽然又想起什么问:“结婚了么?”

“结了,据说在B市闹得沸沸扬扬,还为现在的妻子逃了一场婚。”

我双手一拍,“那不就得了?!不缺钱,是因为钱已经够了。不好色,那就有两个原因,一是性取向有问题,二是对其他女人没兴趣。既然他对其他女人没兴趣只对自家老婆感兴趣,那你可以想想有没有能下手的地方啊。你们做生意的不是有句话么?要了解市场的需求,更要了解客户的需求。”

听了我的话,杜见襄也灵光乍现:“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了起来,之前我吩咐乔治也对他做过调查,资料里好像说这两人正闹别扭,女方嚷嚷着要离婚。原本这个项目是开春再谈的,看来这位秦总突然降临N城,和逃避离婚一事有关系。”

说完,他史无前例地拿正眼看了看我说:“余笙,你还是有点儿用的。”

自此,杜见襄又消失了好几天,据说是去了B市,亲自接触那位秦太太,结果却无功而返。据悉,他找到对方,本想传达秦总对她的爱慕之意帮二人复合,不料却成功被对方策反,大致对话如下。

秦太太:“或许曾经很爱没错,可我能感觉到,他已经将公司的事情排在第一位。我是个普通家庭出来的女孩子,并不太懂得他们家族之间的恩怨和利益关系,我的感觉只来自于在我需要的时候,他还有没有及时出现,陪在身边。有时候我们女人需要一个男人,就像空难求生者需要降落伞,如果那时你不在,以后就都不必在了,不是吗。”

杜公子想了想,“是的。”

秦太太:“站在男人的角度,当然如果需要为未来奋斗什么大可不必再说,可你会为了多出来的钱财,而舍得让自己心爱的人一次次失望吗。”

杜公子想了想,“不会。”

惹得对方悲愤离席。

面对自己难得的失败,杜见襄表示不能理解,深更半夜给我打来电话吐槽。

“你们女人不是最喜欢别人事事顺着自己说就高兴了么,她怎么好像越来越不高兴的样子。”

我强撑着眼皮反驳他:“废话,哪有女人愿意从别人口中听见自己老公不爱自己的话。”

“可我的回答都很真实啊。”

“可她此时不需要你理智的分析,她需要你以强烈的情绪反对她,并运用诸多例子说服她,让她相信秦总还是爱她的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会儿,才悠悠听见声音:“反正都喜欢变着花样折腾就对了。”

趁他看不见,我翻了翻白眼不置可否,紧接着又听见一句:“搞得我头疼,你那么有经验,那来B市一趟。”

姑且不论他是哪根筋搭错了以为我会同意这个提议,只说让我在休假时间还四处奔波那我肯定断然拒绝,可他又仅仅用一句话就将我摧毁。

“嘴上说很愧疚要赎罪,原来只是过嘴不过心吗。”

刚到B市,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已经被杜见襄拉着去见了这位传说中策反他的秦太太,却看见特别朴素一女孩子。

那姑娘年纪估计比我大不了几岁,虽然结婚了,眉眼之间的利落与青涩却未完全褪去,穿着最简单的修身羽绒服,全身上下没有特别奢侈的东西,长发被扎成马尾,将好看的额头露出来,应该喜欢笑,眼角的些些笑纹将她出卖,一点儿也不像大集团的少夫人。

“你好,秦太太,我是杜先生的助理,余笙。”

咖啡桌对面的她大而化之一笑,伸出手来与我交握:“太太这个称呼总觉得老气横秋,我姓阮,不然你还是称呼我阮小姐吧。”

我点点头,放了背包要坐下,屁股刚定,她又忽然开口:“杜总三番两次到B市,这次又带上你,想来应该不只是拜会那般简单。”

我原本是来降敌,却被当头给将了一军。幸好这么多年过去,秦月亮的好习惯我始终学到一些,所以来之前做过紧急预案,才不至于被打得措手不及。当着秦总太太的面,我喝了一口白开水,尽量让自己镇定得想一个大集团助理该有的样子,直接诚恳地说明来意。

“阮小姐好眼力,不瞒你说,目前我们集团正与秦总洽谈一宗合作,这合作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他人目前也在N城这你也是知道的。可秦总仿佛心思不在上边儿,导致项目进度就搁在那儿,打听之下发现是和你闹别扭了,这不,我们就追根朔源地来了,想从旁使使力,看能不能化解你们之间的矛盾,这样也有助于秦总和大家的事业更上一层楼。”

这招偷换概念移花接木还是秦月亮教我的,她曾经告诉我,同一件事情,用不同的方式叙述,就能产生不一样的效果。我要直接告诉她,因为你老公太精于算计,想方设法压低我们集团价格,我们没办法只有来讨好你,估计对方再单纯也只能让我吃闭门羹。我主动将项目搁置的原因转移到他俩感情问题上,女生立马会有种自己受到了极大重视的感觉。虽然说谎很犯罪以及女人何苦对付女人…可上帝作证,我只是不想让杜见襄输掉这场仗。

欠他的,我也得还。

果然,在我一提到秦总为爱伤神这件事后,对面姑娘那些伪装起来的镇定统统坍塌,取而代之的是动容和游移不定。

见发挥得当,我乘胜追击:“其实夫妻间的相处之道我也懂一些,我和男朋友也在一起好几年,相处模式与夫妻无异。很多矛盾说到底就是生活中都会遇见的问题。什么他工作越来越忙,忙到一个月也陪我吃不了几次饭啦。什么我说话的时候不用心听,看我生气只是敷衍的好好好啦…”

那天,这位秦太太在我动之以情以身试法去打开她的心结后,似乎终于找到了原谅对方的理由,却不肯马上跟着我和杜见襄去N城。

“我也就拿离婚说说事儿,并不是真的想离,只气愤他在处理这件事情中的态度。虽然余小姐说得不无道理,可还是想缓几天再说,让他尝尝苦头。”

眼看临门一脚,我只能佯装并不急迫的样子,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支持。男人嘛,的确欠收拾。”

不知为何,当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脑子里居然浮现出了杜见襄欠扁的模样。

虽然留在B市的时间又多了几天,可好在中途没再出什么妖蛾子,这位秦太太终于成功被我们架去N城,各种装备齐全地送到秦总房间…

当晚,酒店里的他们干柴烈火,酒店外的我们寒风萧瑟,只怪我多嘴对杜见襄问了一句:“要是秦总嘴硬,阮姑娘突然又被气跑了怎么办?”

接着,我就被杜见襄抓着,堵在门口,迎着寒风,看了一晚的月亮。

清幽月光下,我和他买了纸牌,坐在护城河边的露台上玩二人斗地主。我输了很多次,被杜见襄用弹指神通将脑门弹得通红,没多久便捂着脑门吼说姐不伺候了,接着又开始安静地看月亮。

后半夜的时候,我眼皮渐渐不支,在寒风里也昏昏欲睡,直接整个人躺倒在露台上,最后杜见襄将我半扶半抱地弄进了车里,似乎启动了车子要送我回家。在呼呼大睡之前,我仿佛听见有人在对我说话,只有一个字。

“傻。”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大下午,被杜见襄拖去秦总下榻的酒店准备谈合作,却在酒店门口碰见乔北方。

他理了短发,轮廓更显坚毅立体,像郁郁葱葱的松柏,走哪儿都能第一时间吸引我的目光。自从许初颜的意外一出,许江便封锁了所有的消息,听说不久前,已被秘密送往美国安装假肢。像那样的家庭,维持才子佳人的光鲜体面和运营企业同样重要。

眼前的人也已今时不同往日,他前后跟了一个保镖,对我更是目不斜视,只淡定地同杜见襄寒暄。

“二少近日很少露脸,听说是忙着给集团挣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