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六年,他真的不一样了。

姐弟二人相见自是好一阵激动,苏慧娘几乎垂下泪来,随后林氏与常润娥还有两个孩子也出来相见。

一家人激动兴奋的说了会儿话,才在燕弘真的敦促下,回转马车向城内驶去。

抵家后,众人先去梳洗,随后出来相见。

林氏紧紧抓着女儿的双手,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直呼道:“想死娘了!想死娘了!”

苏慧娘见她一边叫一边哭,心下也是激动并着酸楚:“这些年娘的身体可好?冬日时可还有咳症。”

“好好好,一切都好,贵州那边天气暖和,娘已经没了咳症,你弟妹孝顺,实哥儿和晴姐儿也是省心的乖孩子,娘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你,离这么远,来个信都这么不方便。”

“娘,咱们不都回来了嘛!”一旁地常润娥听了这话大笑的说道。

只见今儿的她穿了一身鸦青色绣纹棉裙,上身还套着件月牙白的比丝甲,头发挽成了圆髻,髻脚上插着只鎏金穿花戏珠步摇,手腕上还戴着对白玉镯,整个人看上去圆润了不少,精神头极好说话开朗大方。不见刚进门时的规矩古板,整个人散发着开朗积极的感觉,

看来有夫君在身边和没有夫君在身边,对于女人来说可真是个不一样啊!苏慧娘心里暗笑了两下打趣地说道:“呦,敢情就娘想我啊,你这没良心的就不想想我?难为我整日惦记着你。”

“瞧姐姐说的!”常润娥笑的一脸开怀:“怎地不想你!这山路遥遥的,我都还没忘记给你带两箱土特产呢!”

“算你有心!”苏慧娘抿唇微笑。

不多时,实哥儿和晴姐儿过来给她问安,苏慧娘一手一个牢牢搂住,脸上尽是喜悦:“唉!走的时候还是刚会坐着的奶娃娃呢,转眼间便长这么大了。”

实哥儿长得跟小时候一样虎头虎脑的,晴儿姐倒是长成了个清秀的小姑娘,穿着绣着兰花的小褂子,看起来文文静静地,两人其实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可是因为祖母总是时不时就提起这个姑姑,又时不时的总会从京城中收到一些好吃的好玩的东西,所以对于苏慧娘,两个孩子是非常喜欢的,此时见了,也没有陌生的感觉,都甜甜地叫了声:“姑姑!”

“对了,缘姐儿呢?怎地不见她啊?”林氏疑惑的问道。

苏慧娘便把女儿进宫陪伴公主读书的事情说了。

林氏和常润娥听了更是啧啧称奇,一个劲儿的感叹着。

从苏府出来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了,不顾苏文他们的挽留,苏慧娘和燕弘真上了回府的马车,见妻子脸上依然隐有激动之色,燕弘真不禁笑道:“文弟这次应该会在京中谋个职缺儿,以后有的是机会相见,慧姐姐不必如此。”

“我知道!”苏慧娘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下眼睛:“也不知道怎地,就是觉得高兴。”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把林氏和苏文等人看做了是真正的亲人啊!

就像是燕弘真所说的那样,两个月后,苏文被任命为吏部左郎中,官居正五品。

用京城中所有熟知苏慧娘的人的话而言,她真是个好命的女人,上无公婆,下无妯娌,老公忠心,女儿乖巧,生活富足,有权有势,而就是这样的她,最近一段时间,却发了场惊天之怒,气的甚至直接回了娘家,而不顾苦苦哀求的丈夫。

“…能确定吗?”常润娥瞧了眼脸色铁青的大姑姐,小心翼翼地说道:“姐夫,他真的…”

苏慧娘突地流下眼泪,恨恨地说道:“阿娥你也知道,我膝下只有缘姐儿一个孩儿,她虽好,可终是个女儿,我、我是多么想在生下一个儿子啊。为了这,我喝那调养身子的苦药汤,到处拜佛烧香,只求菩萨能圆了我这个心愿…”苏慧娘哭的委屈不已:“谁想到,我这边这样努力他、他却偷偷地给我下了避子的药。”

常润娥听到这里脸上露出了深深的同情和许多的不可思议。

她同情的自然是苏慧娘,在这个世道,对女人来说生下一个男孩儿那有多么的重要啊,别说什么男女都一样的话,女儿再好,那也是要嫁出去的,只有儿子才能传承香火,顶立家门,以后自个老了,那就是比什么都硬实的依仗。远的不说,便说那永平侯府的戚氏吧,那也是个有手腕的然而,便是这样的她,就因为没有儿子,就得一辈子看别人的脸色过活,如今还有谁记得当初名满京城与燕浩然情深意重的永平侯夫人啊?

不可思议的则是燕弘真,在常润娥眼里,燕弘真对妻子那可真是做到了千依百顺这四个字,按理说,不应该罔顾妻子的意思,干出偷偷下药,只为了避孕这样的事情啊。

“若不是我偶然间发下了,他还不知道要瞒着我多久呢!”苏慧娘一脸铁青,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原谅他!”

苏慧娘说到做到,往后的半个月里,无论燕弘真来苏府多少趟,苏慧娘就是不见他,没办法之下,燕弘真迅速把女儿搬了出来。见了女儿,苏慧娘自然是极其高兴的,因为在宫中她等于是和公主一块被教养的,所以看上去比以前多了几份威势。不过这都是表面上的,在母亲面前,她永远都是那个“狡猾”的丫头。

“娘,您千万不能原谅爹!!”缘姐儿一脸的义愤填膺:“太过分了,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敢给我找后娘!”

“说什么呢!”苏慧娘被女儿一番话弄得没头没脑:“什么后娘?”

“对,娘你这几天不在府中还不知道……”缘姐儿露出犹豫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赏了爹爹八个漂亮歌姬的事情。”

苏慧娘一听这话,心肝火唰的下就开始熊熊燃烧起来,好啊,自家离家不过才半个月,燕弘真就敢收歌姬了?

被愤怒和嫉妒冲昏头脑的她,没有看到女儿一闪而逝的狡猾笑意,当即稍微收拾了下东西,便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然而,出乎意料的她没有在家中看到什么美丽妖娆(缘姐儿形容)的歌姬,倒是看见了一枚跪在搓衣板上的燕弘真。见了这般情况,苏慧娘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刷的转过头向女儿看去谁知那丫头早就脚底抹油,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慧姐姐,小七知道错了!”燕弘真咬住嘴唇,露出一脸可怜兮兮的神色,连连道:“你就原谅我吧!”

俗话说得好,男儿膝下有黄金,他能做到这一步,苏慧娘心里已然是什么气都没有了。

第124章 求娶

燕弘真到底是怎么道歉,怎么求饶、怎么说了无尽好话的,咱们暂且不说,你只要知道,到最后苏慧娘还是原谅了他便行了,只有一点,苏慧娘要燕弘真保证绝对不会再做出这样的事情,尽管后者有些犹豫,可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避孕”一事便暂且告一段落,家里复又重新恢复了和平。

缘姐儿见到父母和好,更是高兴不已,搂着苏慧娘的脖子便是一顿撒娇。

“平日里总是和你爹拧着,到了真章时却还是向着他。”苏慧娘点着她的小脑袋,摇头苦笑道:“你啊你啊!”

缘姐儿吐了吐舌头,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唉!谁让他是我亲爹呢!”

苏慧娘到底还是怕燕弘真偷偷给自己吃的那些药会影响到身子,特意找来了精通调理的大夫,细细诊查了一遍,幸好并无大事,只要停了药物修养段时间,再行房后,应该就能很快怀上身孕,苏慧娘听后,可谓是大喜过望,一个劲儿的盘算着日子。不是她太着急,实在是岁数摆在那里呢,算一算,她今年都已经超过三十岁了,算是大龄妇女了,再不生,怕以后根本没有机会生了。

然而,令人无比失望的是,在以后的两年中,无论苏慧娘怎么努力,怎么心急,她的肚子仍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而燕弘真也表示自己真的没有再在其中做什么手脚,无奈下,她也只好死了这条心,许是自己命中就没有儿子呢。

“真是对不起。”每每看到燕弘真的脸庞,苏慧娘的心都会涌起浓浓的愧疚。

而与妻子不同,燕弘真似乎对于生儿子这件事完全不在意,甚至隐隐地压抑着自己的高兴,还装模作样的安慰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咱们已经有个缘姐儿,足够了!”

也只能这样了,苏慧娘想着,至于给丈夫纳小妾的念头,她更是想都没有想过,这也是一种自私吧,苏慧娘轻轻地叹了口气。

两年的时光足够让缘姐儿从一个青葱的小姑娘,变得成熟了许多,她现在已经不总进宫了,毕竟公主们也渐大了,不再是需要玩伴的时候了,对于女儿苏慧娘虽然溺爱,但是该严格管教的时候,她也是绝不留手的,是以,现在的缘姐儿无论坐立行走都是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表面上),虽是深藏闺阁,但是京城各个权贵家的夫人们都清楚,武进伯家有个貌美如花性子爽朗大方的女儿,而与其随之而来便是各种隐隐约约地打探,至于打探的事情,除了婚事外还有什么呢?

在这个时代,嫁女儿也是一门极深的学问,女婿不是说找着就能找着的,必须要经过长时间的打探和观察。对方的家世、本人的品性、是否上进?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爱好?”林林总总没有四五年的时间根本看出来什么,于是抱着广撒网,勤捕鱼的年投诉,苏慧娘这半年多来也是频频参加各种贵夫人之间的交流会,倒也有着几分收货。自己女儿自己知道,缘姐儿现在看着乖巧,其实性子跟她爹似的又倔又烈,所以最好找个性子温和、厚道、能受得了女儿“欺负”的。

“夫人,咱们到了。”马车外传来小厮恭敬的禀告声。

苏慧娘立刻止住了脑子里的念头,在芳儿的服侍下走出了马车。

“武进伯夫人,您可来了,我们老夫人就盼着您呢!”一个穿着酱色缎衫,头上别着只银角钗的妈妈,眉间带着抹轻愁,勉强笑着开口道。

苏慧娘点了点头和她一起向着院内走去,行走间,她轻声问道:“干娘的病怎么样了?”

那妈妈低沉地叹了口气:“老夫人从去年起,身子就越发的不如了。”

苏慧娘闻言脸上也微微的划过抹愁色,说着间,两人就进了内室,此时屋子中已是站坐了不少人,苏慧娘首先便看到了站在床头的陈钰,已是中年的他,看上去还是和过去一样温文尔雅,苏慧娘对着他微微笑了笑,而陈钰也回给了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站在陈钰身边的则是他的妻子林绣珠,此时的她,早就不见了早年间的活泼跳动,整个人死气沉沉的,看上去非常的苍老,在二人稍后的地方,则是两位岁数放佛的少年,却是陈钰的两个儿子,陈荣和陈寿了,这两人都是妾室温氏所生,因为林绣珠无子,所以在府中倒是充当了嫡子教养。

“慧娘来了!”倚在紫荷绣枕上的陈太夫人见苏慧娘来了,不禁向她招了招手,轻笑着说道。

苏慧娘赶紧走上去,握住了她的双手:“是!慧娘来了,干娘,您怎么样?”

“老毛病了,不碍事!”陈太夫人笑了笑,随后有些嗔怪地看了眼四周:“都是些沉珂而已,钰儿他们太大惊小怪了!”

“身体要紧,马虎不得。”苏慧娘细细都打量了陈太夫人两下,只见其脸上黯淡无光,充满病容,便是说话也有气无力,知道她这次的确病的不轻。

“干娘应该早些告诉我的。”她心下难受,说出来的话,便带上了些埋怨。

“好孩子,干娘真没事!”陈太夫人拍了拍她的手。

见这母女二人在这边说着贴心话,那边的林绣珠在无人看到之处狠狠攥了下手中绣帕,她心中有恨,一恨婆婆对自己不公,这苏慧娘不过就是个干女儿而已,可陈太夫人就对她如此之好,相比之下,自己这个儿媳妇就是横挑眉毛竖挑眼的,实在是不公。二恨,苏慧娘,原来她还不知道,为何丈夫就是不喜欢自己,可就在去年,她知道了…所以心中就更加的恨了。

“钰儿、荣哥儿、寿哥儿,你们先回去吧,不用杵在这了!”陈太夫人有些虚弱的对着底下的儿孙说道。

却一眼都没有看像一旁地林绣珠。

陈钰是个孝子,闻言自是领着孩子们退了出去,倒是林绣珠整个人木着一张脸,无声无息地跟个幽灵似的。

待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个时,苏慧娘便知道了,陈太夫人这是有话要跟自己说。可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她说的竟然与缘姐儿有关。

“…您,您是想…”苏慧娘有些吃惊的眨了眨眼睛,

陈太夫人点了点头,用着愧疚地口吻道:“干娘知道这个请求很冒昧,可是我的身体又…所以…”

她说的有些吞吞吐吐,可却并不妨碍苏慧娘领会其中的意思。

陈太夫人想要与自家结亲,为荣哥儿求娶缘姐儿。

其实这种面对面的直接谈论儿女婚事,是非常不妥当的,可是因为两家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再加上这附近只有他们二人,无论成还是不成都不会传出去,所以倒是可以开诚布公的谈一次。

苏慧娘的脑海里迅速转动着各种念头,荣哥儿的品性她也是很了解的,那孩子随了他父亲,是个温和的孩子,人也很本分,从未有过任何失礼之处。虽然只是个庶子吧,但看威武伯府眼下的这个状况,只怕以后的爵位还是会落在他头上。人好,家世也不错,两家人知根知底关系深厚,但是只有一点非常不好,那就是他有个嫡母,而且这个嫡母还不是一个好相处的。

婆婆想要为难儿媳妇,那简直是容易的令人发指。

眼见苏慧娘皱着眉头,一脸的纠结犹豫,陈太夫人的眼中不禁带上了一抹期盼。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怕是没有几日好活了,便想着在临死前,把长孙的婚事定下来。缘姐儿绝对是其中最好的人选,人长得好,性格也好,最关键的是有个有权有势的父亲,若是将来上京中再有什么波折,凭借这这份关系,也能保证威武伯府平安康泰。

“干娘,您容我好好想一想。”苏慧娘实在无法对着病重的老人家说出决绝的话,只说道:“这事回去后,还得与我们家老爷商量一下。”

“好好好!”陈太夫人听可果然是大喜过望。紧紧攥着苏慧娘的手,激动地说道:“你愿意考虑就好,干娘真怕被你一口拒绝呢!”

苏慧娘微微笑了笑。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陈太夫人毕竟体弱,没过一会儿就支撑不住了。

苏慧娘服侍她吃了药,这才出得门来。

然后,出乎意料的竟然看见了林绣珠,她就那样站在那里双眼木然的看着自己,苏慧娘心中惊诧,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走了过去。

林绣珠抬起手递给她一只盒子,似笑非笑地说道:“慧娘妹妹,这是你落下的东西。”

苏慧娘皱着眉,接了过来。

那林绣珠也不看她,直接转头就走。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苏慧娘打开了那只盒子。

盒子里面是一方手帕。

素白的、带着鹅黄色绣便,简简单单的一方手帕。

苏慧娘不知道林绣珠给自己一只帕子干什么。

第125章 噩耗

心知有异,她便再次细细看来,果然在那帕下一角看见了个小小的绣字,那字叫:“苏。”

苏慧娘当下便明白了这是自己的帕子。

皱眉沉思间,一段遥远的,几乎已经完全不再记得的往事,渐渐浮现在脑海里。那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一日,王家凹、大雨、树下、淋湿的男女,低眉间一闪而过的柔意…许多的片段涌如脑海中,然后,苏慧娘愤怒了。就像是一把火在她心中熊熊燃起,直指林绣珠,从没有哪一刻,她这样厌恶过一个女人。

这件事情苏慧娘没有告诉燕弘真,甚至连陈太夫人求娶缘姐儿的事情也没有说,因为她在心底已然是有了决定,这门亲事绝对成不了了。

再次见到陈钰是在那之后的四五日,两人是在苏府花厅中见面的,苏慧娘什么都没有说直接把盒子递给了陈钰,陈钰疑惑的接过而后当场打开,在看到里面的那方手帕后,突地面色大变,豁然起身。

苏慧娘脸色平淡,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道:“这是你妻子给我的。陈公子…”她静静地说道:“我不希望再有这种事发生。”

陈钰定定的看着她,脸上忽青忽白,半晌后,突然问道:“在你心里,真的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吗?”

苏慧娘皱了皱眉,她以为自己在很多年前就把这件事说的很清楚了。

“陈公子…”大约是此时陈钰的神情太过哀痛,苏慧娘微微放缓了些口气:“很抱歉,一直以来,我只把你当做朋友。”

“我到底哪里不如他呢?”陈钰悲伤地说道:“你当初提的那些条件,我也都可以答应,为什么就是不能给我个机会呢?”

“你并没有不如任何人。”半晌后,苏慧娘说道:“区别只在我喜欢他,而不喜欢你,只是这样而已。”

心之所向,神之所往。

这种事情从来就是骗不了自己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陈钰深吸一口气,紧紧攥住手中的盒子:“是钰冒犯了,燕夫人放心,此事绝不会再次发生。”

苏慧娘看着他略带颓唐地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陈钰不知道,在他心底也许并不是那样喜爱自己,不过就是得不到所以越发在意罢了。就像以前的谭唯,心里惦记着那个死去的“美好”而不顾周边现实存在的幸福。

多么傻啊,她暗暗摇了摇头。

果然,自那以后,苏慧娘偶尔再去威武伯府看望陈太夫人时,对方都没有再提起过两家孩子的婚事,就像是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一样,而且她也没有再见过林绣珠,听说她进了后院小佛堂,为婆母康愈,日日诵经礼佛去了。

缘姐儿的婚事并没有因为这样一个插曲,而乱了苏慧娘的步调,她依然缓慢而有序的细细查找着,女儿今年也不过十二而已,不着急。就这样时间不知不觉的就进了七月,天气开始炙热起来,苏慧娘已经吩咐下人把家里的冷布、竹榻、帐帘什么的都换了一个遍。不过此时,家里却只有苏慧娘一人,燕弘真和缘姐儿俱都去了热河行宫,前者是为了陪驾、后者是为了陪公主。

朱重国年事已高,人却依然精神,最近特别喜欢“家庭生活”走到哪里都会把几个孩子带到身边,这一次除了几个小皇子、小公主外,便是皇太孙家的两个孩儿、成王家的三个孙儿,以及晋王的长孙都是一块带着去了。丈夫、女儿不在家,苏慧娘一下子就懒散起来,最近也不知怎地总觉得疲劳的厉害,动不动就想要睡觉。

这一日,她正半躺在竹椅上午睡,有下人过来禀告说:“林夫人来了。”

林夫人便是苏慧娘现在的好友陆双影了,如今的她也是两个孩子的娘亲了。只不过于上一世不同,林语嫣并没有降生在这个世界中,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对男孩儿双胞胎。被人碰见大中午的在睡觉,苏慧娘面色就有些挂不住,赶紧起身收拾了下,让人把陆双影请进来。

“瞧你…”陆双影看着鬓角凌乱的她,轻笑地说道:“大中午的还睡觉,真是个懒婆娘。”

苏慧娘面色一红,嗔道:“你搅了别人的好梦,倒数落起我来了。”

两人相熟多年早就没那么多顾忌了,陆双影抿着嘴唇坐到了她身边,芳儿立即奉了茶水上来。

陆双影此次也不过是来串个门罢了,两人家长里短的说了好一会儿,话题在不知不觉间就转到了孩子上。

“唉,我们家两个哥儿就是小了些,否则定要与你做个亲家。”

苏慧娘闻言噗嗤一笑:“我看你呀,是想女儿想疯了吧。”

“谁说不是呢!”陆双影眉眼带笑地说道:“儿子好是好,但却不如女儿贴心。”

苏慧娘摇了摇头,上一世,陆双影是先有了自己,然而又在五六年后才诞下嫡子的,这一世却是大大的不同了,有的时候苏慧娘也会想着,是不是所谓的“上一世”只是自己的一个臆想,根本不曾存在过呢?

“你呢?还没有消息吗?”陆双影轻声问道。

苏慧娘摇了摇头。

“唉!你也别想那么多了。”陆双影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地说道:“你们家老爷对你多好啊,就是没有儿子,他也能护你一辈子的。”

“我知道!”苏慧娘轻声道:“…我知道。”

对于生儿子这件事,她现在基本上也算是死心了。

见她情绪有些消沉,陆双影稍稍自责了下,赶紧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其他事情,在这里直呆到了夕阳西下,陆双影这才心满意足的带走了苏慧娘家后花园里最漂亮的五盆水仙。大约是勾起了“伤心事”苏慧娘晚饭的时候并没有多吃,只抿了两口碧梗粥,就这样一连半个月过去了。

苏慧娘掐指算着时间,丈夫和女儿怎么滴也得再一个月才会回来,不觉更是意兴阑珊。

然而,所谓噩耗,便总是如晴天之雷,永远在你想不到的时间,乍然来临。

所以当苏慧娘坐上马车,恍惚地前往热河时,她绝对没有想到看到的会是如今这个画面。

雕栏画栋的寝殿里,乌木做成的大床上,她的女儿闭着眼睛,满目苍白的躺在那里。

苏慧娘腿软的几乎与面条无异,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她现在甚至连哭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缘缘、缘缘、你怎么了?娘来了…好孩子,你睁开眼睛看看,娘来了啊!”

“慧姐姐!!”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的燕弘真紧紧搂住妻子的腰身,满脸焦急地吼道:“缘姐儿没事,太医说了不要紧的,呼吸、呼吸…”

“咳咳咳咳……”苏慧娘拼命地咳嗽着却没有理会身后的他,只一个劲儿地叫着女儿的名字。

缘姐儿受伤了,胸前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燕弘真说的根本就是假的,什么叫没事?如果没事的话,缘姐耳为什么不睁开眼睛,骗子!!!苏慧娘心中愤恨交加,如果女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燕姑娘是伤了肺腑。”太医低眉顺眼的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禀告着:“臣已是全力救治了,但能不能挺过来,还的看那位姑娘自己了。”御座上头发已经完全花白的老者,淡淡地嗯了一声,他脸色严峻,本是不满皱纹的眼角却有着森然地凌厉。

“下去吧。”

“是!”

太医走后,一直坐在御榻旁不远处的女子倏然站起身来,仔细看去,不是那丽妃又是何人。

“唉!这一次,真是多亏了武进伯家的那位姑娘了,要不是她,现在躺在床上的可就是平儿了!”说着丽妃便低头垂下了眼泪。

朱重国脸上的颜色越加的不好了。

“皇上,臣妾总觉得这次的事件不是巧合…”丽妃露出一脸锥心痛骨地表情:“那熊冲着谁去不好,怎么就冲着孩子们那边去了,不仅是平儿、便是聪儿也就在附近啊…”说道这,她露出了更为明显的痛恨表情,几乎是武断的说道:“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