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犹如一支破云穿雾的箭,瞬间划破了岳凌兮脑海中的混沌,纵使心结难解,她依然因他这般用心的呵护而心颤,忍不住仰起头去亲吻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低喃道:“我何其有幸,此生能做你的妻子。”

“那就好好地做。”楚襄温柔地回吻着她,“风雨不离,白头偕老,如是方休。”

她眨去眼角的湿润,默默抱紧了他的腰。

不久,两人回到了玄清宫。

自从那天闹得不快之后楚襄就让岳凌兮搬回去了,只不过他近来忙得紧,很少陪伴她,今儿个难得空闲留在了殿内,却瞧见书凝端了盏宁神香进来,顿时眉心一扯。

她怀孕以后颇为嗜睡,早就不需要这东西了,怎么现在又开始用了?

书凝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动停下步子解释道:“陛下,这几天娘娘睡得不是很好,又怕没休息够会影响到小殿下,便让奴婢去太医院拿了些宁神香备用,这些都是陆院首亲自检查过的,没有任何问题。”

楚襄面色微微一滞,道:“先收起来罢,朕以后每天会早点回来。”

心病还须心药医,有他陪着,她心里总归没那么难受。

“是,奴婢知道了。”

两个时辰一晃即过。

可能因为楚襄就坐在外面处理政事,也可能因为回到了熟悉的卧房和床榻,岳凌兮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起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暖烘烘的,疲乏尽去,反而有了想吃东西的感觉,书凝便将一早准备好的小点心端了上来,给她解馋。

岳凌兮随意扫了一眼,有什么紫苏梅子姜、盐渍葡萄、椰汁糯米球和金乳酥,都是平时去太极殿请安的时候见过的东西,正是疑惑之际,一件藕荷色的缀珠凤袍忽然映入眼帘,她愣了愣,忙不迭地起身行礼。

“儿臣见过母后。”

“快坐下,说了不兴这些虚礼。”夜怀央笑眯眯地挽起她的手,一同落座于茶几两旁,“襄儿说你最近没什么食欲,母后寻思这几样东西比较开胃,就送来给你尝尝。”

听到这话,岳凌兮既感动又愧疚不安:“儿臣不孝,让母后担心了。”

“母后是很担心。”夜怀央叹了口气,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温和而又充满了慈爱,“前段时间看着丰腴了些,几天不见又瘦了,肚子倒是一个劲地长,也不知道襄儿是怎么照顾你的,我回头定要好好地说一说他。”

岳凌兮与夜怀央相处了这么久,知道她并不是个说套话的人,是真的心疼自己,所以连忙替楚襄辩解道:“母后,与陛下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你千万别责怪他。”

“护你夫君倒护得挺紧。”夜怀央笑嗔道。

“儿臣不敢欺瞒母后。”岳凌兮垂低双眸,掩去其中的黯淡之色,“陛下为儿臣做的已经很多了,是儿臣自己过不去那一关。”

“傻孩子,天下哪有过不去的关,多半都是自己在为难自己。”

夜怀央轻声感叹,岳凌兮却听得怔住了。

是啊,她可不就是在为难自己?十年了,无论有什么都该烟消云散了,她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孩子,难道不该义无反顾地向前看吗?

说到底,谁都不能向已经逝去的人追讨一份完整的爱。

“没关系,时间还长,慢慢的总会走出来。”夜怀央轻抚着散落在她颊边的发丝,温声道,“你只需记住,只要母后在,你永远都是母后的孩子。”

岳凌兮心口一震,眼前渐渐模糊。

“母后,您不在乎我的出身吗?”

“问得好。”夜怀央笑了笑,眸中溢出一丝锐光,挟着历经三朝的风霜与睿智,“如果襄儿跟他父皇当年的处境一样或许我会在乎,可他不一样,他从他父皇手中接过的是一个太平盛世,不必争权夺位,也没有艰难险阻,所以他不需要一个出身强大的妻子,只要是他一生所爱就好。”

她停顿了一下,又道:“更何况母后也不是什么老眼昏花之人,出身是固有的,人的性格品德却是鲜活的,你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母后很清楚,就像母后第一次见你说的那样,你既入了楚家的门,以后便与襄儿一样,犯了错母后会严加管教,受了委屈母后会为你出头,昨日种种当断则断,从今往后,我们才是一家人。”

这一番话铿锵有力,字字窝心,岳凌兮忍不住扑进了她怀里。

“母后…”

夜怀央仍是一脸温淡的笑意,却含着不易察觉的狡黠之色:“说起来母后一直想要个女儿,奈何你父皇不同意,如今白捡一个这么大的,还附送两个小的,怎么看都很划算。”

岳凌兮破涕为笑。

当母亲这件事,她以后还要向母后好好请教。

笼罩数日的阴霾终于尽数消散,光芒即将破云而出,完成任务的夜怀央悠然步出了玄清宫的寝殿,转眸一看,儿子正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外,见她出来立刻拱手作了个大揖,夸张到连边上的月嬷嬷都忍不住笑了。

“辛苦母后了,还是母后高明,得空儿臣一定去太极殿给您端茶倒水,捶腿揉肩。”

夜怀央笑着剜了他一眼,嗔道:“行了,快省省吧,你那点手艺照你父皇差远了,也就你媳妇受得了。”

楚襄一个劲地点头,模样狗腿至极:“是是是,儿臣自然不如父皇,无以报答,只能给母后多添几个孙儿承欢膝下了。”

“这还算那么回事。”夜怀央摆了摆手,径自踏出了殿内,“行了,快进去吧,把人照顾好了,她们母子若是有何闪失母后便拿你是问。”

楚襄深深一鞠,笑言道:“儿臣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吐槽狂魔央央登场~

第127章 温存

狂风骤雨已经过去,该面对的事情还是要面对,某日下午,岳凌兮来到了宜兰殿。

岳梓柔还住在这里,饮食起居一切如常,然而在风平浪静的表面之下,她根本不知道楚襄有多克制才忍住了拿她开刀的冲动,只因他心里明白,伤口再痛也要自己来缝,别人取而代之,那里便会留下一道永远也无法消去的伤疤。

更何况那毕竟是她的亲妹妹,她那么善良,定不会希望她出什么事。

所以在知道岳凌兮要去把这件事了结之后楚襄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让影卫寸步不离地跟着,以免那个女人发起疯来伤了她,岳凌兮怕他担心,自然也就默默地允了。

可惜,独处数日的岳梓柔并没有丝毫长进,见到她就红着眼睛质问道:“你来做什么?把我关在这里还不够吗?”

岳凌兮平静如水地看着她,道:“我想跟你谈一谈。”

“还有什么可谈的?”岳梓柔只当她在惺惺作态,拉高了音量反问道,“你不让我认亲,甚至不愿向他人承认你有一个妹妹,难不成还要我顺从你,永远当个见不得光的人?”

岳凌兮并没有为自己辩解,沉默半晌才道:“十年前,娘把活下来的机会给了你,我不怨他们也不怨你,但你现在所要的我确实给不了你,老宅我已经命人买回来了,你若愿意,过几天我就送你回江州。”

“我要的?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岳梓柔愣了愣,旋即讽刺地笑开了,硕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在地,转瞬不见,“这十年来我是衣食无忧,不像你那么坎坷,可你又怎会明白这种畏畏缩缩的生活有多痛苦?我就像一只老鼠那样见不得人,长年待在空荡荡的别院,从未过过任何节日,亦不知花灯焰火为何物,好不容易出次门还要贴上难看的黄斑,谎称患了恶疾,旁人都对我退避三舍…”

岳梓柔闭了闭眼,泪却愈发汹涌而出。

“江州于我而言不是家,是一场噩梦,回去了又能怎样?继续跟陈叔叔和敏姨过着那种躲躲藏藏、颠沛流离的生活吗?”

岳凌兮近乎凄厉地截断了她的话:“柔儿,陈叔叔和敏姨已经死了。”

岳梓柔脸色倏地一僵,现出几丝茫然和无法置信,“你…你说什么?”

“他们在你离开当日就被人毒害了,陈府上下二十四口人无一幸免,除了你。”岳凌兮凝视着她,每字每句犹如利刃划过,割开所有的假象,“你路上碰到好心人根本不是巧合,她跟你说了那么多宫中逸闻也并非无心,这一切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用你来胁迫我。”

她不明白,胁迫什么?

纵使岳梓柔心中有万千疑问,此刻却一个字都问不出来,整个人仿佛遭受了巨大的冲击,连站都站不稳了,堪堪跌坐在茶几旁,俏脸已经白得失去了血色。

待她如亲生女儿的养父母…都死了?

岳凌兮知道她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却还是坚持把话说完:“那些人灭了陈家的口,又费尽心思把你送到我身边,无非是想让陛下停止调查岳家的案子,你若真遂了他们的意去认亲,那么我的身份就会大白于天下,到时陛下定会举步维艰,四面楚歌,再想找出陷害爹娘及岳氏庶族的人就难了。”

“他是谁?”岳梓柔扑上前来紧紧攥住她的衣袖,眼神中透出一丝狂乱和迫切,“姐姐,你知道凶手是谁对不对?他杀了陈叔叔和敏姨啊!你让陛下去抓他们好不好?就当我求你了,姐姐…”

说着,她无力地跪倒在地,泪水混着胭脂淅淅沥沥地往下落,打湿了整片衣襟,她垂着头的样子就像一只曲颈的小天鹅,曾经花容月貌,此刻狼狈又无助。

岳凌兮心中颇为不忍,却只能实话实说:“柔儿,我不能。”

“为什么?”岳梓柔抬起头来凄然地看着她。

“时机未到。”岳凌兮扶着腰缓缓跪坐在地上,握住她的双肩沉声道,“要为爹娘和陈家报仇只有一次机会,你明白吗?”

“可我现在就想杀了他们!”岳梓柔放声大哭,“陈叔叔和敏姨待我那么好,我就是他们的女儿啊!我怎么能被蒙骗了这么久…怎么能…”

人总是要等到失去才会醒悟。

岳凌兮看着近乎崩溃的妹妹,心里忽然浮现出这么一句话,既觉得难过又觉得欣慰,难过的是让她经受了这样的打击,欣慰的是发现她也并非全然自私,即便生活中有磕磕绊绊有争吵,她对养父母的感情却很深。

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岳凌兮替她拭去了泪痕,菱唇微微开合,每个字眼都沉缓地敲在了她的心上。

“你如果想,我可以把这件案子从头到尾都说给你听,你如果想远离是非,我就送你回江州,影卫会护你平安,为陈叔叔和敏姨报仇的事就交给我,我定会还他们一个公道。”

“你都自顾不暇了,怎么替他们报仇?”

岳梓柔瞪着她的肚子,显然是嫌她一个孕妇行动不便,又不好抛头露面插手朝堂上的那些事,她还没反驳,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也调皮地踢了她一脚,惹得她轻吟出声。

“嗯…”

书凝顿时紧张不已:“娘娘,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他们在抗议呢。”岳凌兮抿唇一笑,顺着小家伙们的心意改变了口吻,“我或许不行,可我的夫君是皇帝,没有什么他办不到的事。”

远在御书房的某人忽然耳朵一痒,下意识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旋即摆驾回宫。

说了要早些回去陪她的,不可食言。

当夜晚来临,两人相拥着卧于龙榻之上,竟有种小别胜新婚的感觉,尤其是楚襄,抱着软绵绵的娇躯不肯撒手,感叹一串接着一串,颇令人好笑。

“朕是天子,待遇却跟千里征战始还家的将军差不多,走的时候你这肚子还只鼓起一点点,回来的时候都跟小球一般大了,找谁说理去…”

说到底还是怨她心狠,明明没生气,非要同他分居。

岳凌兮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也没往心里去,特地翻了个身让他摸得更舒服,素来温柔的眉眼都弯成了细月的模样,映着浅浅流光,轻送秋波。

“你每晚都来宜兰殿,也没有错过皇儿长大的过程啊。”

楚襄扮惨博同情的戏唱不下去了,俊脸霎时一黑:“你怎么知道?”

岳凌兮把玩着他领口上的玉扣,漫不经心地答道:“每天夜里临睡前我都会让书凝在殿门下方洒些细盐,若是留下了脚印,自然就是你来过了。”

“放肆。”楚襄眯起眼,大掌悄然放到了她腰间,“竟敢设计朕,该罚!”

话音刚落,他突然弯起了五指,轻挠着她腰侧的软肉,她猝不及防,痒得整个人都蜷起来了,一边捂着肚子一边不停地喘气,似哭又似笑,短短几秒,她的双颊就已经浮起了云霞,娇美得就像是一颗红石榴。

“陛下,我错了…”

楚襄停手,撑在她上方故作严肃地问道:“哪里错了?”

岳凌兮缓了口气,用那双水灵灵的眸子瞅着他,声音饱含委屈:“陛下说我错了,我自是错了,横竖你们父子都一样,闹起来都没个软手…”

“这两个小混蛋今天又闹你了?”楚襄眉头一蹙,冲着她的肚子严厉地训斥道,“再不老实点,出来有你们好看的。”

岳凌兮瞟了他一眼:“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这不一样。”楚襄板起脸,看似有理有据地解释道,“母后说他们皮得很,好几次你去请安都要乱动一番,我早就想揍他们了,反正估计也是两个臭小子,不怕揍。”

岳凌兮轻嗔道:“是你说儿子好,如今又开始嫌弃了。”

“不是嫌弃。”楚襄俯身亲吻着柔软的青丝,笑叹了一口气,“二十多年以来,我最大的欲望是攻下西夷,再无其他,有了你之后才发现欲望是无穷无尽的,没孩子就想生一个,有了一双又想要个跟你一样的女孩。”

“若真是个女孩呢?”

“则天下王孙公卿尽予她挑选,整片西夷国土为她一人之封邑。”

楚襄带着一丝调笑之色,偏偏语气又正经到不能再正经,惊得岳凌兮一下子就爬了起来,低呼道:“你别胡闹。”

“我何时胡闹过?”楚襄挑了挑眉,把她轻轻地压回榻上才道,“你若是担心什么兄妹阋墙争夺皇位之类的事情大可不必,你我教出来的孩子定不会那样。”

岳凌兮说不过他,明眸瞪得微圆,半晌之后自己却先笑了。

她从来都不曾怀疑过,有他在,他们的孩子一定会被教导得格外优秀。

“以后就全仰仗夫君了。”岳凌兮一面把手贴在他的胸膛上,一面细语呢喃,“若是我哪些地方做得不妥,你要及时纠正我。”

她是怕她像母亲一样端不平这碗水。

“只怕到时候是我太疼爱女儿,要靠你来提醒了。”楚襄低笑道。

岳凌兮捶了他一下,却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夜渐深,殿内语声渐弱,燃了一半的银烛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恰好映在帐内那对交颈鸳鸯的身上。高墙之外雪落无垠,模糊的更声从远处传来,断断续续响了好几下,皆融进了春暖花开的美梦中。

不知睡了多久,岳凌兮突然被一阵抽痛惊醒。

“唔!”

所有睡意瞬间消失,她攥着锦被,用尽全力才没有叫出声来,勉强去够自己抽筋的小腿,却因为身子太过笨重而失败,正是煎熬之际,一只大掌忽然从后面握住了她的腿,缓慢地将其扳直并平放在床上,片刻之后,磨人的疼痛终于逐渐消散。

岳凌兮舒了口气,抬眸看向上方的那个人,难掩愧色。

“又吵醒你了…”

楚襄没理会她的话,径直扯来丝帕擦去了雪额上的汗珠,又替她按摩了一阵才沉声问道:“之前在宜兰殿每天晚上也是如此?老这么抽筋也不是办法,疼成这个样子,明天还是让陆明蕊来给你看看。”

“嗯。”

她也没反对,想着虽然自己能忍受这种突如其来的疼痛,却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孩子,毕竟自己身子差,看大夫勤快点总没错。不过陆明蕊似乎还在休假,她又不习惯让陌生的太医来诊治,只好请陆珩过来了。

岳凌兮把这事跟楚襄说了,却听见一声冷哼:“也就你这么纵容她。”

“你别这么说。”岳凌兮的情绪有些低落,忍不住自责道,“到底这件事是因我而起,若不是为了救我,她和言修也不会陷入这么尴尬的境地,外头的风气你不是不知道,她现在只怕嫁也不是,不嫁也不是,进退两难。”

“放心吧,她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楚襄慢悠悠地把她揽进怀里,随即抛下一枚轰天巨雷,“小舅父之前带着言修去谢府商议过婚事,她自己拒绝了。”

“什么?”岳凌兮猛然一惊,“她不是中意言修——”

“她向来有自己的主意,我们这些局外人看不透也属于正常。”楚襄话锋一转,安慰道,“不过你也无须忧心,我已经同陆院首说过了,无论陆明蕊将来相中了哪个青年才俊,我都会亲下诏书为她赐婚。”

岳凌兮呆了呆,道:“那…那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楚襄不由得失笑:“你当初把自己交给我的时候也没在乎过名声和未来,怎么反而这么担心她?都说近墨者黑,你们能谈得来,或许她私底下也是个坦荡不羁的人,自然也就不会在意这些虚名。”

“说是这样说,可这未尝不是一种放弃…”

“放弃未必不好,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才不好。”

“可是——”

岳凌兮还是觉得惴惴不安,楚襄却不让她再想了,先是弹灭了火烛,又替她盖好锦被,然后才从背后搂住娇躯并轻柔地摩挲着,手法极其熟练,她那些不知钻到哪里去的瞌睡虫就这样被他勾了出来,不消片刻就已经快要睁不开眼睛了。

昏昏欲睡之际,她吐出几个模糊的字眼:“夫君,我是爱你的。”

之前在危难时答应要嫁给他,如今想来有种不太正式的感觉,唯恐他心不安神不定,所以才特地补充了这么一句,孰料他听得差点大笑出声。

人给了他,孩子也快出生了,他怎会觉得她不爱他?

真是个傻瓜。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有好多人都松了口气(doge脸)

第128章 求亲

陆明蕊干干脆脆地推拒了婚事,亲娘却急得直冒火。

“相公,你说蕊蕊究竟是怎么回事?先前那么喜欢修儿,上哪都像小尾巴似地跟着,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人家也上门提亲来了,她反而拒绝了,真是让人弄不明白她在想什么…现在外头的流言蜚语越传越难听,我实在是…唉!”

谢芸放下绣了一半的帕子,泛着珠光的锦缎落在膝上,映得那张含忧带愁的脸越发雪白,正在喝茶的陆珩转头看了她一眼,旋即把瓷盏放回了檀木小几上。

“你就放宽心吧,儿孙自有儿孙福,不嫁或许是因为时候未到。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不听也罢,你我当初不也是这么过来的?蕊蕊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肯定不会在乎这些。”

“她是不在乎,可我心疼…”谢芸撇开脸,语声微哽。

别看她平时任由陆明蕊上蹿下跳,无论是进宫当太医还是随军上边关都遂了她的愿,就像是放养一样,说到底,这也是她疼爱女儿的表现。可这一次不同,流言如刀,伤人于无形,她最清楚不过,家中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她又怎能忍心看她走上自己的老路?

“你啊…”陆珩叹了口气,把爱妻揽进怀中安慰道,“蕊蕊已经长大了,心里自有分寸,若是有一天她扛不住了来向我们寻求帮助,你再担心也不迟啊。”

谢芸反驳道:“她能有什么分寸?出了这么大的事回来也不说,要不是远儿过府来拿药,我们恐怕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话音刚落,管家忽然出现在大厅门口,垂首道:“启禀老爷夫人,表少爷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谢芸素来喜爱这个侄儿,自打他伤了腿之后就更加心疼到不行,所以也没注意管家脸上略显怪异的表情,敛了敛情绪便道:“快让他进来。”

“是。”

管家躬身退下,不消片刻,一道俊朗的身影穿过月洞门朝这边缓缓走来,步履之间略有顿促,且稍显吃力,昔日来去如风的潇洒模样是不见了,却多了一份儒雅和从容,任凭那些异样的目光在身上转来转去也没有丝毫不悦。

“拜见姑父姑母。”

谢怀远笑着上前行礼,身体还没直起来谢芸就已经匆忙下座来扶他了,坐定之后,她又细心地掸去了浮在他肩头的雪籽,并将大麾交给婢女去烘干,然后才转过身来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慈爱和关心。

“今儿个这么冷,你大老远地跑来做什么?有什么事差人过来说一声不就行了?”

陆珩亦道:“是不是上次蕊蕊给你配的药用完了?也差不多该换个方子了,正好今天在这我给你看看,再斟酌用什么药。”

“早就该这样了!”谢芸回首瞪了他一眼,似乎颇不高兴,“这是大事,你们父女俩偏偏都不上心,蕊蕊有几斤几两你心里不清楚?也真敢让她去给远儿看病,一个月了都没什么起色,要是过了年还没好,你们就待在太医院别回来了!”

谢芸性子温婉,甚少说重话,今天如此气躁想必是因为两个孩子都有了麻烦,一时心急所致,陆珩感同身受,刚要出言安抚爱妻,谢怀远却先开口了。

“姑母,蕊蕊的医术尽得姑父真传,莫说是王都,就算在整个楚国也是数一数二的,我的伤有多难治您也知道,如今能站起来已经是万幸了,您千万别责怪她。”

“你啊,从小到大就没有不护着她的时候!”

对着侄子那张明朗的笑脸,谢芸无论如何是没法再发脾气了,一旁的陆珩却扬了扬眉梢,似乎对他的态度非常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