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芜心下无奈复杂,事到如今只得改口道:“小心!”

这话自然不需林芜提醒,铜甲袭来之际,纪识秋长剑已然递出,那是轻得仿若不带丝毫力道的一剑,林芜的剑本就已是扶风细柳般宛转轻灵,而此时纪识秋剑势却比她还要轻柔,好似一记冷冷清清的风,掠过秋风落叶,却仿佛不曾带起丝毫尘埃。

因为那一剑本就不带丝毫内力,林芜与其相隔不远,更是看得分明,纪识秋顾虑腹中孩子,根本不敢全力施为,这一剑看似惊人,不过却是虚晃的剑招而已。

林芜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凝成一团血肉蜷在胸口令她胸腔发闷发疼,也到此时,她才明白先前纪识秋看着她手臂的伤处究竟是何种心情。

眼前只有担忧,什么生死阴谋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现在想做的事情只有立即将纪识秋藏到一个无人又安全的角落之中,好叫他远离这一切纷争,最好离得远远地连一粒尘埃都沾不上。

然而这到底不过是异想天开,危机就在眼前,而他们陷在这暗无天日的山洞当中,面对着这冰冷的铜甲,根本无法离开。

就在林芜不管不顾冲上前去的时候,纪识秋的剑已与那铜甲对在了一处。铜甲力道强大无匹,常人自无法与其抗衡半分,更何况是纪识秋不带内力的一剑,林芜匆匆赶至,好在她看清纪识秋剑势之后,一口气便松了下来。

纪识秋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如今的状况,他也并未打算拿自己和腹中孩子的性命做赌注,他这番出手根本就没有要与那铜甲硬拼的意思,剑锋在接触那铁剑的刹那便已经灵活调转了方向,斜地里往另一侧掠去,铜甲来势不减,继续进攻,纪识秋手中之间便得这半分势头,堪堪刺向铜甲缝隙之处!

那处所在,正是铜甲本应是双眼的位置,那处漆黑的铜甲缝隙之中,甚至隐约有碧色幽光透出!

纪识秋一剑刺入,蓦然之间,竟有不明的嗤然声响传来。庞然大物在纪识秋毫无内力的一剑之下,竟是如同霎时失了力道,僵立片刻,便是轰然倒地,溅起无数尘埃石屑!

正在交手的容叔姬冷听闻这番动静皆是一惊,回头看来目中依旧带着无法说清的惊诧,谁也没想到这强大的怪物竟会在一击之间倒下,而击败它的,竟是一名尚怀着七月身孕的柔弱女子!

然而事情远不止如此。

纪识秋微微蹙眉,正欲拔剑,十方剑却已深陷铜甲之中,若非提气动用内息断然不得抽出。眼前的铜甲霎时没了动静,但另一侧的铜甲却已骤然袭来,纪识秋身陷囹却不肯放弃十方剑抽身而出,恰在此时,另一只手覆住纪识秋手背,掌中真力一吐,已扶着那手将十方剑抽了出来。

林芜反应极快,却也只来得及带着纪识秋匆匆后退,两人退至墙角方才堪堪站稳脚步。这时候已经来不及说担忧的话语了,林芜甚至没有机会去看身侧的纪识秋,她只感觉纪识秋指尖寒凉刺骨,一时之间,整颗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姬冷与容叔的交手还未停下,甚至比那铜甲打得还要火热,铜甲早已经将林芜与纪识秋当做了目标,虽有其中一座铜甲倒下,其余铜甲动作却丝毫不见停顿,更多的攻势直往两人而来。

对手是他们全然不曾见过的未知力量,只凭手中一剑根本无法抗衡,就算能够找到破绽,如今的林芜纪识秋的状况也无法去对抗,长久以来林芜心中第一次对绝望的理解如此深刻,她紧拽着纪识秋的手,甚至已经准备好在攻势到来之际替身后的人挡住所有伤害,而她不知道的是,被她护在身后的纪识秋一手紧紧按住腹部,一手握着十方剑,眸色微沉之间,似早已做好了再次出手的准备。

然而就在此时——

他们所在的大殿之中,那张空空荡荡的石台之上,竟突然亮出一道缝隙!

那道缝隙很快开作了一扇巨大的洞口,天光自其中透出,照出一道宽大明亮的光柱,尘埃自其中飞舞飘扬,霎时将战场分离开来,而就在那光柱之中,一人忽而自上方跃下,目光探寻之间飞快寻到了他要找的人。

似乎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那人身影一掠来到林芜纪识秋面前,动作快得看不清痕迹,险而又险地将两人从铜甲包围中带出,纵身一跃,匆匆自那处光明大敞的洞口离开了山洞。

铜甲移动,铜剑挥舞的声响霎时变得遥远起来,阳光再度洒遍全身,林芜才感觉身体如同虚脱一般乏力起来。

她回头看向救她的人。

苍玄教护法花英燕很是无奈,甚至有些惊魂未定,他没有想到自己刚赶来此处就会遇到教主与夫人下落不明的事情,更没有想到他刚找到山洞密道,就会碰上那种一胳膊能够抡飞十个人的可怕铜甲,他面上尚还有些心惊胆战的意思,忍不住理了理发鬓,揉了揉面颊,这才挤出个笑容着对眼前两人道:“教主,夫人,属下可算是找到你们了。”

这番波折,不论是对于林芜和纪识秋来说,还是对于花英燕来说,都实在是太过复杂了。三人不禁无言,直到方才那入口处容叔与姬冷资其中跳了出来,交手仍旧不停。

直到铿然一声,纪识秋原本执在手中的十方剑倏然落地。

第35章

回忆起上次纪识秋在苍玄教出事的情形, 见纪识秋倒下的刹那,林芜几乎是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她实在是不愿再经历一次那样的担忧和恐慌, 所以在匆匆抱着人回到他们的山间小屋后, 林芜始终盯着给纪识秋看脉的花英燕不肯挪开视线,等那人好不容易松开了手, 林芜才匆匆问道:“怎么样了?”

“感觉没过去多久,没想到教主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花英燕收回手, 忍不住感慨了一番, 看了看林芜, 又看了看床上纪识秋,终于含笑缓缓道:“孩子没什么大事,就是太过劳累, 休息一番就没事了。”

林芜听到这话稍稍松了一口气,只是看纪识秋苍白虚弱的模样,却仍是没能放心,忍不住追问道:“真的没事?”

“夫人放心, 怎么说来我也是苍玄教最好的大夫,错不了的。”花英燕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说完这些话才想起来往四周看道, “原来这段时间教主和夫人就是住在这里,当真是个漂亮的地方,只不过外面那两人实在是太吵了点。”

林芜心思全在纪识秋的身上,也是到现在花英燕说起来, 她才发觉容叔与姬冷两人还在交手,他们已经从那山洞中一直打到了这处,若再这般打下去,不光是扰了纪识秋休息,恐怕还能将这小屋屋顶给拆下来,林芜起身在纪识秋额前轻轻吻下,这才轻声道:“我先去看看,你好好休息。”

纪识秋本闭目休息,听林芜的话才又睁开双眼,浅浅笑道:“去吧。”

他声音略有些虚弱,所幸精神还好,林芜颔首走出了房间。

看着林芜脚步匆匆走出房门,花英燕面上笑意骤减,这才换做了满面无奈,长长叹气道:“教主啊。”

“嗯。”纪识秋倒在床上,微微侧身向里,面上疲惫之色毫不遮掩,虚弱之色比方才在林芜面前明显许多。他没有多言,只声音极轻地道,“药带了么?”

花英燕自怀中掏出一粒雪白药丸喂他吃下,接着像老妈子一样唠叨了起来:“我刚都看到了,在那山洞里边,我要是晚来一步,教主是不是就打算用寒香掌了?若真是那样,就算是我这神医出手,就算是用了这辟心丹,恐怕也救不回来了。教主你不为自己考虑,也总该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这么危险的地方就别老去了,这种麻烦的事情也少沾些才是。”

纪识秋闭着眼本有些昏昏欲睡,听着花英燕的唠叨,无奈地笑了起来。

花英燕当即有些拳头打到了棉花上的挫败感,摇头道:“教主……”

“我也没想去那鬼地方,更没想惹上那么多麻烦,奈何麻烦自己找上了门。”纪识秋吃了药,脸色似乎稍好了些,但仍旧好不到哪里去,他语声顿了片刻,笑意里也多了几分沉静,“真正的麻烦恐怕还没开始。”

花英燕听得坐在床边愁了起来,堂堂苍玄教花护法还没这么愁过,纪识秋躺在床上看着花英燕的神色,觉得他特别像外面那个任何时候都满脸愁容的容叔,于是没忍住又笑出了声来。

“教主!”花英燕实在想不通自家教主为何总能淡然成这副模样,他摇了摇头,干脆将教主夫人搬了出来道:“教主为何不让我对夫人说实话?”

“你说的不就是实话。”纪识秋神色如常道。

花英燕怔了怔,这话倒是并未说错。

吃了辟心丹后,纪识秋和那腹中孩子的情形的确都安稳了下来,但若是没有这辟心丹,情况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这辟心丹还是花英燕这两个月特地赶去昆仑找自家师父求来的,乃是天下药中圣物,相传可医死人肉白骨,花英燕虽知道这药没传说里那么神奇,但十年才能练就三粒,也算得上是天下间最上等的药了。

这武林中大概谁也没想到,就这让旁人抢得头破血流的灵药,今日竟被花英燕当成安胎药就这么喂给了纪识秋。

连花英燕自己都觉得浪费。

“四长老在昆仑过得好吗?”纪识秋问道。

花英燕点了点头道:“好,怎么会不好,听说你肚子里有了小教主,师父二话没说就把辟心丹给我了,顺手送了我一箱子药,要我好好保护小教主,等小教主出生了定要带他去昆仑看看。”

纪识秋有些失笑,却仍是点头道:“去昆仑看看也好。”

“教主你先别想着昆仑了,这次虽然有辟心丹,但伤了的元气却也没办法立即补回来,按教主你眼下的情况,这后面三个月恐怕都得卧床休息才行,否则就算是辟心丹也没用了。”纪识秋将这话答应了下来,花英燕唠唠叨叨说完,这才觉得嗓子有些沙哑,他一路匆匆忙忙赶来,到现在还没来得及休息片刻,满身都是仆仆风尘,他扭头就着屋中铜镜看了看自己仪容,忍不住无奈叹了起来。

纪识秋说了这么多话似乎也有些倦了,两人静了下来,这般静谧却并未持续太久,房间大门很快被人推开,然后林芜自外面走了进来。

跟着林芜一道进来的还有容叔,姬冷早已经不知所踪,容叔此刻满身狼狈,应是和姬冷打斗时留下的伤口。

容叔对他们说了个故事,准确的说应该是一段陈年往事。

这个故事林芜与纪识秋在山洞里通过他与姬冷的对话早也了解了七七八八,不过容叔始终坚持慢吞吞地讲着,林芜与纪识秋也并未打断他的话。

昔年山海殿进入中原,一早便令五名殿主假死,开始在中原各处开凿山洞,打造铜甲,想要彻底将中原势力清除。然而这样的计划很快受到了阻挠,苍玄教察觉到了山海殿的意图并与其决裂,山海殿被中原练手逐出中原,计划也终于失败,离开之前终于之前,山海殿将藏有铜甲的山洞尽数封闭,命五名殿主看守,等待有朝一日能够重回中原,利用铜甲之力对抗中原武林。

容叔就是当年的五名殿主之一,他负责看守的正是他们不久之前曾经闯过一遭的山洞。

容叔一直在等山海殿回归中原,但谁也不曾料到,这一等就是二十多年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里,容叔渐渐有了喜欢的人,有了孩子,也成为了村中一名平凡的木匠,过着最普通的日子。他渐渐不愿再去涉足江湖的纷争,却没料到就是这种时候,纷争却自己找上了门来。

姬冷也是山海殿中的高手,但其人心思太多,不服管教,在被教训惩处了多次之后,起了叛教之心,听说山海殿曾经在中原埋下过教中圣物,而正意图将这些圣物取回,姬冷于是心生一计,带着不少教众找到这处,想要先大宗师一步将圣物取出来。

却没料到他从一开始就弄错了,山洞中根本没有圣物,只有那些势不可挡的铜甲。

容叔与姬冷素来有怨,两人交手之间也分不出胜负,后来还是林芜上前相助才终于帮容叔占了上风,姬冷心知斗不过去,折身钻入林子不见了踪影。

将前因后果尽数说完,容叔长叹一声,揉了揉脸,这才道:“我也不知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但我只想好好待在这里,今日我将这些事情说出来,不过也是想给个交代,现在交代完了,我可以离开了吗?”

没听见应答,容叔也没有要等的意思,折身自己往屋外走去。

林芜自沉吟中回过神来,唤住容叔凝重着神色道:“你方才说,山海殿近来打算要再度开启这些山洞?”

容叔脚步一顿,点头道:“这是姬冷说的,应该不是假的。”言下之意姬冷脑子不好,应该没想过骗人。

林芜霎时无言,然而神色却更紧张几分。

纪识秋半靠在林芜的身上,见她神情有异,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却并不言语。

山海殿既打算重新开始山洞,那边代表着曾经搅动中原武林半边天的那场风波,即将卷土重来,且这一次,恐怕比之从前更加难以控制。

林芜林芜不动声色回握住纪识秋的手,匆匆追问容叔道:“山海殿第一个目标是哪里?”

容叔似是茫然了片刻,拧着眉头想了想才道:“若我没有记错,姬冷说是太初城。”

太初城。

林芜几乎想也没想就苍白着脸站了起来。

纪识秋还捉着林芜的手,他靠在床头,神情疲惫,语声却还冷静平稳,字字句句清晰道:“花护法,备车,我们明日便启程往太初城。”

花英燕不可思议地瞪眼看着纪识秋,觉得自己刚才卧床三个月的嘱咐简直是喂了狗。

第36章

天色已暗, 灯火昏黄,屋中的人静坐桌前,便也透了一层昏然。

林芜盯着烛火长久的沉默着, 火光时而跳动让她眼睫也跟着轻轻颤动, 她心中似有许多事情,但双眸却茫然显得空洞, 好似什么情绪都不曾在其中留下踪影。

这是许久以来,纪识秋第一次见到她这副心神不定的模样。

有了花英燕给的丹药, 又休息了两个时辰, 纪识秋觉得自己已经暂且没有了大碍, 便提议要花英燕去村中看看大喜二喜三喜。

花英燕对于教主的决定十分不满,然而教主就是教主,纵然他要往死里去作, 他这护法也不能当真做出什么事来,最后他只得起身离开屋子,将此处留给了纪识秋与林芜二人。

已经到了深冬,天气煞是严寒, 林芜身着单衣,僵坐在桌前却似丝毫不曾察觉这凉意,纪识秋不言不语, 撑着起身找来一件宽大外衫替林芜披上,这才又回头去看地上那火焰即将熄灭的火盆。

纪识秋俯身去拨弄其中柴火,然而毕竟有孕在身动作有所不便,动作便也缓下几分。

不待他蹲下, 另一只手便已经悄然扶住了他。

纪识秋抬眸看去,林芜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的身旁,他也毫不惊讶,只弯了眉眼笑了起来:“小芜。”

林芜轻轻“嗯”了一声,心绪似乎仍不在此,但对纪识秋的温柔却是本能,她看了看那火盆道:“你先回去躺着,这个我来就好了。”

纪识秋摇了摇头:“躺太久了。”

“那就先坐会儿。”林芜将纪识秋扶到桌旁坐下,自己这才俯身去拨弄炭火,纪识秋也不逞强,看着林芜依旧心事重重的模样,低声道:“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从这里到太初城应该不过半月时间,山海殿要打太初城的主意,恐怕也没有那么快行动。”

林芜动作顿了片刻,紧抿着唇,良久才终于松懈了神色,有些颓然地蹲在那处道:“我就是担心。”

“嗯。”纪识秋看她终于肯说些话,神色便也柔和几分,“别担心。”

“我担心太初城,担心爹和师父。”火星攒动着,暖流渐渐在屋中回升,林芜扔了手中的拨火棍子,抬头看着纪识秋,神色认真道:“我也担心你。”

纪识秋这次没有立即回应。

林芜坐回桌旁,就坐在纪识秋的对面,轻轻捉住纪识秋的手,触碰到对方冰凉不带丝毫温热的指尖,她垂眸道:“你现在还是在难受吧。”

纪识秋默然片刻,道:“已经好多了。”

“那就是了。”林芜喃喃道,“你让花英燕骗我说你没事。”

纪识秋觉得林芜这会儿有些像个偏执的小孩儿,她临危不乱的时候就像是第二个太初城主,在他面前却总像长不大,纪识秋禁不住想笑,又有些心疼,摇头道:“不是大事。”

林芜拽着纪识秋的手,又静了下来。

隔了也不知多久,盆中炭火噼啪作响声中,林芜终于做下决定道:“识秋,你不能跟我离开。”

这次是相隔更久的沉寂,纪识秋盯着桌上方才林芜把玩过的茶盏,正在想自己再要说些什么,林芜却已经先一步开口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哪能出去呢,我们来这里本就是为了在孩子出生前离那些风波远远的,现在你这样子回去,若是让那些苍玄教叛徒知道了,若是让中原正道知道了,事情一定不会简单算了。况且之前在山洞里你才刚动过胎气,若是再出什么事,我真的不知道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我会怎么样……我只知道我不能因为太初城的事情,就自私地把你置于危险之地。”

林芜说这话的时候,起初看来还是冷静,说到后来声音却渐渐低了起来,她蹲在火盆前,火光暖着她的轮廓,她抱着胳膊缩在一起,身形小小的看来有些无助。

她怔了片刻才终于确定道:“所以你别去,这次让我一个人去就好了,我会早早把一切处理好,然后平安回来,好不好?”

屋外晃起了风声,直到这时候林芜才发觉他们一直未曾关窗,所以屋内才怎么暖都暖不起来。

她连忙起身将窗户合上,回头的时候才听见一句若有若无的回应道:“好。”

林芜连忙去看纪识秋,纪识秋微微闭目,直至此时才睁眸对林芜笑到:“好,我和孩子在这里等你。”

听见纪识秋这话,林芜挤出个笑意,神色似有许多释然。

纪识秋知道林芜的说法一点也没有错,纪识秋现在的身体状况本就不适合离开这里,更不适合被卷入山海殿太初城的纷争之中,最重要的是,他如今已不是一个人的身子,纵然是不顾自身安危,他却也不能不去考虑腹中那个小家伙。留在这里,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赶回来的花英燕听说纪识秋准备留在此地,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这般决定好之后,花英燕便在纪识秋的吩咐之下替林芜准备起了马车等东西,而当天晚上,纪识秋一件件将林芜要带走的东西叠得整整齐齐放入行囊之中,动作认真细致,待整理好了又检查了好几遍方才确定并无东西落下。

第二天清晨,纪识秋送林芜到了马车前。

纪识秋本想替林芜找个车夫,但这荒山野岭却也实在不便,林芜道是自己四处闯荡多年,却也并不需要车夫。

林芜是当真舍不得纪识秋,想到自己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林芜担忧不已,俯身轻轻抚着纪识秋圆隆的肚腹,小声同里面的小家伙道了别,这才又小心抱住纪识秋,将脑袋埋在他肩头,闷声道:“我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等我。”

“嗯。”纪识秋神色看来轻松不少,含笑道:“孩子还有不到三个月出生,你若是没回来,等孩子出生了我去找你。”

“不行不行。”林芜连连摇头,看来有些慌张,“我一定会在孩子出生之前回来的,一定!”她紧紧拽着纪识秋的手,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虽然不曾见过,但林芜也知道生孩子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况且纪识秋还是以男子之身产子,林芜本就担心不已,更是说什么也不能让纪识秋独自经受这痛苦。

纪识秋不知道林芜心里面惊恐的小心思,却也顺从地低低应道:“好,等你。”

然而这番话却勾起了林芜的担忧,距离孩子出生还有不少日子,林芜便已经忍不住开始叮嘱了起来,最后甚至跟哄小孩似地抱着纪识秋要他不要害怕。纪识秋被她这提前过头的紧张逗得笑了起来,忍着笑听林芜的唠叨,也没有要去打断她的意思。直到最后旁边等着的花英燕觉得自己双眼快瞎得看不见路了,才终于轻咳着出声提醒道:“教主,夫人,再说下去这太阳都快落山了。”

林芜终于被惊醒过来,心里却仍是不舍,几步一回头的上了马车,还没等握上缰绳,便又忽地跳下来狠狠亲了纪识秋一口,这才终于脚步匆匆用轻功上了马车,怕自己回头似地飞快驾车离开了这处。

纪识秋面上笑意渐渐淡去,始终站在那处盯着马车。

直到山道绵长,那马车被苍山与白雾彻底遮去踪影,他才终于缓缓回身,声音里带着点山风的寂寥,道:“回去吧。”

第37章

林芜离开之后, 花英燕担起了照顾纪识秋的事情。

但事实上花护法发现自己也没有起到太大的用处,花护法在苍玄教中也是极少照顾旁人,除了生火做饭, 洗衣打扫, 他实在没什么能够帮得上忙的,甚至花英燕做出来的饭菜险些让教主大人原本已经好了许久的害喜之症卷土重来。自那之后, 花英燕不得不下山去村中学艺,花了几天的时间总算能够做出像样的东西。

相比起生火做饭, 花英燕在别的地方倒是极有本事, 屋外院中的花草在他的照顾之下生机焕发, 春日未到却已开得姹紫嫣红。

这让纪识秋觉得花英燕是来照顾花草而非是照顾他的。

好在纪识秋本就不是需要旁人照顾的人。

起初听花英燕的话卧床休息半个月之后,纪识秋觉得恢复不少便也躺不住了。大多的时间他会一个人待着,在房中看书或者练字, 有时候也会抱着兔子在院中晒晒太阳,拨弄一下花英燕照顾的花草。

大喜二喜三喜还是会来山上,不过他们对纪识秋的称呼已经变成了识秋姐姐,纪识秋懒得去理会, 反正也不能解释,解释起来更麻烦,干脆便由着他们去了。

三个小家伙很吵, 但却也让纪识秋日子没再那么无聊,他们喜欢跟在纪识秋的身后跑,有时候凑上来看兔子,有时候在房间里四处折腾, 甚至有时候还会趴到纪识秋身旁,小心地探出手去摸他的肚子。

纪识秋腹中孩子已八月有余,较之林芜离开之时又大了一圈,高耸的肚子让他行动更加不便,好在待在这山林之中,也没什么需要他费心的事情。

“小宝宝什么时候会出生?”大喜触碰到纪识秋肚腹的时候,正逢孩子在里面踢腿,他感觉到那动静,赶紧将手缩了回来,待反应过来之后,这才惊喜地瞪大眼睛往纪识秋看去。

纪识秋托腮看书,被三个小孩闹腾得也没看进去多少,扬了扬眉梢笑到:“还有两个月。”

二喜三喜见了大喜的反应,也连忙蹭了过来七手八脚的要摸小宝宝,大喜在旁边望着,想了想又道:“他的爹爹是谁?是花大哥吗?”

纪识秋忍不住面色古怪起来,摇头道:“不是。”

几个小家伙于是又接着追问道:“那是谁?为什么我们都没见过他?二喜三喜出生的时候爹爹都陪在娘身边的,小宝宝出生的时候他的爹爹也会来吗?”

“……”纪识秋被这个问题难倒了片刻,这才道,“会来的。”反正他就是这孩子的爹,他本就在这,这问题这么回答自然没错。

大喜歪着脑袋皱眉道:“小芜姐姐呢,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纪识秋托腮看他半晌,看出了那小子眼中一点天真的希冀,有些好笑又好气地道:“你们不会还在打小芜的主意吧?”

大喜咳了两声,装模作样地道:“其实那天你为了救我们被抓到山洞里,你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二喜三喜跟着点了点头。

“算是吧。”纪识秋随口应着,心道这些家伙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打算抢救命恩人的女人。

大喜模样严肃极了,认真思考着道:“爹说救命之恩乃是大恩,所以要我们好好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