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既陪着顾晓朝来给她妈妈买结婚三十周年的戒指,却没想到会再遇到沈来。

沈来的头发剪短了,昔日长发及腰的栗色大波浪变成了耳下一寸的俏皮小卷,从背影看自然没有以前那么惊艳了,不过多看两眼又觉得更显年轻俏皮。

沈来从导购手里接过购物小票和纸袋,转身便看到了周既-->>

周既身后的导购正将一枚戒指放在丝绒布上,供顾晓朝试戴。

沈来淡淡地扫了眼顾晓朝,再看回周既,心里涌起了无数的不平。

她这一生,那些伤过她的人后来的日子似乎都活得极好,唯有她,貌似生下来就得罪了老天爷。

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结婚后失去丈夫,好不容易开始自己的事业,却失去了健康,沈来忍不住鼻头酸。

沈来低头将挂在耳边的口罩重新戴上,转身推门出去。

周既扔下回头问他好看不好看的顾晓朝,匆匆地追了出去。他想沈来一定是误会了,所以眼底才会浮现水光。

“沈来。”周既追出门叫住沈来。

沈来并不愿意再见周既——这个上帝的宠儿,所以只当自己没听见。

周既追上去捉住沈来的是手肘,将她拖向路边他临时停放的车边。

沈来用力地想甩开周既的手,“周既,你放开我。”

周既放开沈来,手衬在车窗上,将她圈在自己和车身之间,“沈来,刚才的感觉难受吗?”

难受,但却不是周既所以为的那种难受。

周既低下头,“我不是陪她选戒指,她给她妈买。”

沈来不说话,周既抬手想去拉沈来脸上的口罩,被沈来一手打开了。余光扫到跟出来的顾晓朝,周既打开车门,将沈来推进车,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开车走了。

沈来回头看向街边看愣了的顾晓朝,再看看周既,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渣。

“我妈介绍的,今天也是奉我妈之命陪她来的。”周既解释道。

沈来看向周既,这借口她不信。周既对付高行芬手段一套一套的,他不妥协,高行芬拿他一点儿法子没有。男人的不甘寂寞,可见如斯。

“周既,能不能……”别这样。沈来想说的是这句。然而她身体没多少力气,也没有精力跟周既再纠缠,只是才说到一半就咳嗽了起来,咳得气儿都喘不过来了。

周既空出一只手去替沈来拍背,“怎么咳得这么厉害,跟云南水土不服吧?”红绿灯的时候,周既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沈来。

沈来接过水喝了一口,再抬头时,却见周既将车停在了民政局外。

周既解开安全带看向沈来,沈来也看着他,觉得他脑子估计出毛病了。

“来来,我们能不能诚实一点,刚才你误会了对不对?心里难过是不是?”周既问。

沈来不语,一说话她就想咳嗽。

“来来,你想好了,我最后再问你一次,我们能不能复婚?如果你点头,我们现在就进去。”周既伸手拉住沈来的手。

沈来是真的想笑,她努力地想抽回手,却被周既死死抓住,骨头都给她捏疼了。

“我妈那人你知道的,想抱孙子都想疯了。”周既把高行芬推出来背锅地道:“我未必顶得住她的压力。”

沈来终于抽回了自己的手,冷冷地道:“周既,你问我多少遍,都是不能。”

周既心底有些烦躁,他就不明白沈来为什么这么别扭,人生一共才多少年啊,非要这样死磕。

周既伸手拿过沈来的包,沈来一把抢了回去,“你干什么?”

周既道:“拿你的身份证。”

沈来简直无语,死死抱着自己的包下了车。周既也绕过车头,拉住她。

“沈来,这真的是最后一次。老子以后再特么犯贱就真是乌龟王八蛋了。”周既认真地看着沈来,“你非要这样别扭地端着吗?自己难过,我也难过。我知道以前我做过混账事儿,你心里的坎过不去,你说吧想要怎样?跪搓衣板还是跪榴莲?要我当众给你跪下吗?”

周既说这些话是真委屈,也带着怨气。当年的事,他们谁也没对对方真诚地说过抱歉,只因为都受了伤,也都放不下。

沈来想说话,却又咳了起来。

“这都是你自己作的,沈来。”周既伸手继续替沈来拍背,“自己本来就照顾不好自己,还跑去云南照顾你妈?那穷乡僻壤的,连个咳嗽都治不好。”

沈来止住咳嗽后直起腰看向周既,“我们不可能了,周既。你对我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我心里都记着。”沈来指了指自己的心,“你觉得你要求复婚是在施舍我是吧?我沈来就该跪地谢恩是吧?”

沈来看着周既,恍然中才发现,以前她一直以为周既比她成熟,所以是他处处照顾她、引导她,可原来真正被宠坏的那个人是他。他以为造成过的伤害别人都能一笑而过。

周既不语。

沈来道:“周既,我就是死也不会再接受你的。你不用再纠缠我,也别把自己想得跟情圣似的,今天那位小姐,不管我误会不误会,但她就是你的下家对不对?”

对的,沈来说的都对,周既张了张嘴,却无可否认。他是想跟顾晓朝试着相处,想证明他不是一定要跟沈来才能结婚。想他的年纪真不小了,想真得给高行芬女士生个孙子了。这狗比的人生,谁缺了谁能过不下去啊?

“我不同意跟你复婚,你转头就能跟她结婚。就好比我如果同意跟你复婚,只要有半分不如意,你就能重新再出轨,是一样的道理。狗改不了吃屎的,周既,所以别再来烦我了。”

沈来用力推开周既,恰好一辆出租车亮着空车灯,她便招手上了车。

☆、Chapter 59

才回到住处, 高行芬就打来了电话把周既臭骂了一顿,她一辈子的人际关系至此算是被周既给败坏完了。

“周既,你就在外头好生风流吧,我看你将来老死了在屋子里都没人会发现。”高行芬骂道。

周既瘫在沙发上, 把手机开了外放放在旁边的茶几上,任由高行芬发泄。

“周既,你都几岁了呀?情商低得喂狗了吗?你居然当着晓朝的面追着别的女人出去,你知道刚才晓朝的妈妈打电话给我,我有多难堪吗?”高行芬继续碎碎念。

“你现在就去跟晓朝道歉,她要是能原谅你,你就回来, 要是不原谅你,以后你就别回这个家了。”高行芬下了最后通牒。

周既揉了揉眉心, 站起身给自己倒了杯酒,又重新坐下, 这才对着手机道:“妈,别着急了,你儿媳妇会有的。”

沈来再见周既的时候,正接电话,旅行社把她的签证办好了,而她手里正抱着一个大大的重重的包裹。

周既走上前接过沈来手里的包裹,方便她接听电话。

沈来没拒绝, 挂了电话后定定地看向周既。

周既单手托着沈来双手都有些抱不起的包裹,另一只手挡了挡太阳, “云南这太阳真够亮的。”他又伸手替沈来整理了一下歪掉的宽沿帽。

“你来做什么?”沈来问。

“我在昆明开了家新公司,以后重心都在这边发展了。”周既笑道,带着他惯有的那种坏。

沈来偏了偏头,那意思是在问,脑子没问题吧?离开江城来昆明发展?周既又不是沈来这样无牵无挂的人。

周既有些尴尬地低了低头,“江城那边该结束的产业我都结束了,只留了康养山庄那个项目,园子是你设计的,我舍不得转让。”

沈来刚要开口,就被周既打断,“没演情圣,来来,我们能不能找个地方谈谈?”

周既所谓的谈话地点是他的酒店套房。沈来站在房间中央,心里不无嘲讽地想周既果然还是没什么变化。

周既朝沈来摊摊手,“没资格买房,所以只能暂时住这里。”

这话听着莫名喜感,沈来在沙发上坐下。

周既也在她旁边坐下,“咳嗽好些了吗?”

沈来眨了眨眼睛。

“特地问过我妈,她说要用川贝蒸雪梨,我已经让套房管家给你炖上了。”周既道。

“你想谈什么,周既?”沈来问,她无意聆听周既的“体贴”。

“来来,当年的事我是不是从没跟你道过歉?”周既开口。

沈来垂下眼帘,“都过去了,周既,不用再提以前的事情。”

周既伸手握住沈来的手,“可是你心里的坎过不去啊。来来,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沈来已经厌烦了听周既老调重弹。

“我知道你的担心,什么狗改不了吃屎?沈来,就你这脾气,你觉得我还敢再吃屎吗?”周既说得特别委屈。

沈来想,如果换个心态她或许能笑出来。

周既依旧握着沈来的手,半跪到地上从衣兜里掏出一枚戒指,“这是我拍卖回来的钻石,专门找人设计打磨的,独一无二。”

沈来蜷缩起手指。

周既也没硬来,“来来,即使你现在不肯戴,不过这枚戒指我这辈子都只打算给你。”

沈来看着因为跪着而比她矮的周既,“周既,我们就这样算了行不行?”

周既摇了摇头,“不行,我试过的,来来。我们离婚之后是这样,你到云南来也是这样,只要有你在,别人都不行。”

沈来不说话。

周既玩笑道:“你心里是不是-->>

在问我脸疼不疼?”

沈来没忍住地噗嗤出声。

听沈来笑了,周既心里便松了口气,他把弄着沈来的手指,有些难以启齿,年轻的时候情话张口就来,现在年纪大了,只觉得酸牙。

“来来,如果这些年别人可以,我就不用一直飘荡。当初那么极端,也不过是因为我想让你回头。”周既抬起头道,那时候低不下身段承认,也受不了沈来的决绝,就那么生生地放手了。

“来来,我不为我做过的错事找借口,只能保证绝对不会再犯。”周既看着沈来的眼睛道:“我当初说复婚也不是施舍你,来来,我心里一直都很清楚,如果不是我犯错在先,你不会喜欢上裴肖,你不是那种人。”

沈来的心酸酸的,她忍不住捂住嘴,良久后沈来才带着哽咽道:“周既,如果重来一次,我不会再选那种方式离婚,真的。”但是当时每一步都不是沈来自己选的,命运推着她往前走,一步一步地离开。

若是沈来听到裴肖的话,她也得承认,当初如果没有裴肖,她可能真的熬不过去。

“可是婚我还是会离,复合是不可能的,周既。”眼泪从沈来的眼角滑落,有些事并不是没有感情了就不难受。

周既任由沈来抽回手,他早就知道事情不会容易,沈来的性子如果不别扭就不是沈来了。

倾述道歉这一招没奏效,第二天周既就搬到了沈来租住房子的对面。实则如果南婷办事的效率再高一点的话,他昨天就应该入住这里的。

沈来下楼扔垃圾的时候,正好看到提着两大个超市口袋的周既开门进去。

“待会儿过来吃午饭?”周既笑着跟沈来打招呼。

看来是要采取长期战略了,沈来心里觉得世事荒诞可笑,只可惜周既注定是要失望了。

“好啊。”沈来道。

沈来的态度实在太过柔顺,周既看着在汤里挑排骨吃的沈来,心里莫名慌得厉害,上一次也是这样。

晚上沈来依旧过来吃晚饭,她本就不善庖厨,周既要献殷勤她也乐得全盘接受。饭后沈来还陪着周既看了一部电影,直到晚上十点也没有归家的打算。

“你还不过去吗?”周既问,所谓的过去就是过对门儿去。

沈来含笑看着周既,“就像你说的那样,周既,咱们这样端着也没什么意思,今晚,我没打算过去啊。”

周既额头的青筋开始跳动,他看着沈来道:“沈来,不可否认我的确喜欢你的身体,夫妻之间那事儿本就是感情的联系。但是若我只是想找个女人上床,比你好的不知有多少。”

沈来收敛了笑容。

“沈来,咱说的就是实话,你也别太自恋了。都说什么锅配什么盖,别人再好,我也没兴趣。你就算小肚子长三个游泳圈,我也一样喜欢。”周既道。最近重新把情话捡回来说,他酸着酸着牙齿也就没多大感觉了。

沈来心里愤愤,你才长三个游泳圈呢。她打了个哈欠,故作淡定地道:“哦,你真不需要的话,那我就回去了。”

沈来站起身往门边走,周既被沈来的话堵得一口气在胸口打转,闷疼。

沈来是什么时候练成这样油盐不进的,完全是个老油子的感觉。且她还不是不接受他,这是太接受他了,以至于周既都不知道该往哪处用力。

第二天早晨沈来直接登堂入室,要求周既给她做早饭,顺便拿了一把钥匙给周既,“我房间的钥匙,拜托你每天帮我把花的水换一下。”

沈来爱买花,一买就是一大堆,可每天换水实在是件麻烦事,她懒得动弹,正好周既来了,便全权交给了他。

周既黑着脸道:“我要上班的,沈来。”

沈来牙尖地回道:“我以为你追女人追得不用上班了。”

“追到手之后不得养啊?”周既问,“倒是你怎么没去设计院工作?”

☆、Chapter 60

沈来很无所谓地耸肩道:“想再清闲几天, 更何况如果遇到下家,说不定洗手作羹汤,等人养呢?”才说完,她又咳嗽了几声。

周既皱皱眉, “我带你去医院吧。”

沈来道:“不用,都是被江城的雾霾给害的,多洗洗肺过阵子自然就好了。”

周既去帮沈来给花换水的时候,沈来就坐在窗前的书桌边写明信片,一张又一张,有一大摞。

“给谁写明信片啊?”周既问。

沈来头也不抬地道:“给妈妈教的那些学生写鼓励明信片。”

周既点点头,“你倒是挺上心的。”说完又道, “要不要给他们捐点儿钱?”

沈来抬起头咬了咬笔杆,“不用吧,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现在国家在这方面扶持也挺大的, 你若真想捐钱,可以等他们考上大学交不出学费的时候捐。”

“不用重建校舍?”周既道,“妈年纪也大了,在那儿生活能习惯吗?”

沈来道:“学校还行,其实现在最缺的是师资。”这就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了,城市的吸引力远远地大过农村,很多人宁愿在城里端盘子扫地, 也不愿回农村。

沈来收好写好的明信片,侧头问周既, “晚上有空看电影吗?”

难得沈来主动邀约,周既便是有事儿也得没事儿。只不过他实在拿不准沈来的态度,软和得是不是太过了?还是说他放下一切来到云南真打动沈来了?

周既摸了摸下巴,没敢这么自恋。不过似乎这种看不透更令人有趣。

电影是个科幻片,打得挺激烈的。周既好笑地看着沈来,她的手紧紧抓着扶手,因为用力而全身僵硬,“有这么紧张吗?”

沈来侧头笑了笑,周既才发现她嘴唇上也有血迹,像是被咬出来的。沈来本来皮肤就白,在荧幕透出的光线里更添一丝薄蓝,显得尤其脆弱,周既不由摇头,“这么紧张害怕的话,就不看了吧?”

沈来摇摇头,“有始有终,而且挺好看的。”

从电影院出来,前面的小情侣正在商量去大理、丽江玩儿的事儿,周既看向沈来道:“我们也去一趟怎么样?正好你没上班。”

周既是行动派,在沈来点头之后,连夜就开了车,先去大理。

推窗见海,晒着太阳,舔着冰激凌,沈来惬意地坐在双廊的洱海边上。

“你不是一向谢绝冰淇淋的吗?”周既问,他见过的女人里面唯有沈来可以从头到尾抵制冰淇淋的诱惑,却没想到现在居然破戒了。

沈来偏头笑道:“人生苦短,该享受的时候就得享受嘛。”

周既被沈来灿烂的笑容所炫目,一时竟忘了奇怪沈来的转变。

下午沈来拉着周既去洱海边喂海鸥,有好几个老太婆在兜售喂海鸥的小熊饼干,沈来一口气买了一百块,十块钱三包,体积大得周既都抱不住。

而在沈来喂海鸥的旁边,好几对新婚夫妻或者情侣正在拍婚纱照。周既把饼干放到脚边,拿出手机抢拍了几张沈来喂海鸥的照片,以便将来用来笑话沈来的幼稚。

等沈来筋疲力尽终于不喂海鸥后,周既道:“想起来,咱们以前拍的婚纱照已经过时了吧?”

沈来点点头,带着怅惘地看向洱海,“嗯,下次如果还有机会,我想去印度的城堡酒店拍,而且一定要穿一套沙丽。”

周既心想,这有什么难的,转头已经吩咐南婷帮他查一查印度的酒店了,甚至恨不能现在就把酒席定下来。

晚上沈来和周既去了丽江泡吧,选了一家“繁花似锦”,虽是个慢摇吧,但音乐的分贝依然居高不下,不过灯光做得很好,变化得很魔幻。

前面台子上,女DJ一边打着碟一边轻摇慢扭,中途一个男DJ上台跟她合作了一曲,两人领跳了一支你退我进的双人舞。

下面喝多了的年轻人开始跟着节奏摇起来,整个酒吧的气氛都很high。沈来也玩得很疯,索性跑到了酒吧中央跳起来。

沈来的舞蹈功底很不错,民族舞、爵士舞都会,张秀苒女士培养她可是下过不少功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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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一跳,现场就更起劲儿了。周既倒是没跟着疯,只在旁边喝着酒看着沈来,嘴角就忍不住翘。

“沈来!”旁边一桌,两女的认出了沈来,兴奋地尖叫起来,“沈来,真的是你啊?”

沈来从台子上跳下来,实在是没认出那俩女的。

桃桃道:“大美人肯定是把咱忘了,高中三年啊,我啊,桃桃。”

“桃桃”两个字总算让沈来掀起来了,她有些尴尬,说实在的现在不是女大十八变,而是二十几、三十几都能大变。高中时那么青涩,步入社会后会打扮了,再微调一下,真心会大变样。

周既走到沈来身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