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觉得自己费尽心思,却没得到想要的。

现在她也不喜欢。

因为他没有杀苏晴熏。

…理由就是这么简单。

“那件鲛鳞袍是男人穿的。”苗麝十七看着苏竹漪,淡淡道。

莫非想抢法宝?

苏竹漪咧嘴一笑,“我可以给我男人穿。”

“你有道侣了?”他的手上依旧握着石埙,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无意识地多用了两分力道。

苏竹漪犹豫了一瞬,随后点了点头。

“呵呵。”苗麝十七又笑了两声,明明面前还有火堆,火光温暖明亮,苏竹漪愣是从那声音里听到了彻骨寒意,她神识瞄到他微微搓动的两根手指,苏竹漪瞳孔一缩,心都绷紧,她了解他得很,苏竹漪知道苗麝十七想杀人了。

她现在重伤还没复原,而苗麝十七又得了一只,不对,算上那只银色的就是两只蛊虫,他实力大增,她现在想要脱身简直是痴人说梦。苏竹漪眼珠一转,就要开口,“十七郎可不就是我未来道侣?”

然苗麝十七突然动了一下,让苏竹漪的话都憋在了嘴边,她有些犹疑不定,实在摸不准他此刻心情,不敢贸然乱说话了。

苗麝十七冷冷瞥了苏竹漪一眼,接着用树枝拨了一下面前的火堆,他拨了几下后把树枝丢进火堆里,随后道:“你走吧。”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的时候。”

苏竹漪立刻站起来,拔了断剑就走。

苗麝十七面露错愕之色,随后垂下眼睫,倏尔一笑。

他皮肤很白,白得像是敷了粉,火光映衬下才有了一丝活人气,那笑容很深,脸颊上酒窝都出来了,也有一丝血从耳朵边流下,滑到酒窝处荡了荡,又顺着下巴流了下来,滴落在他握着石埙的手背上。

他的寿蛊其实还未到蜕皮时间。但他刚刚强行吹奏了控蛊曲,配着紫烟使得寿蛊成熟化蝶求偶,将幽冥蛊从苏竹漪的体内引了出来,而寿蛊成熟蜕皮,他的修为就会大跌,刚刚把她吓走了,挺好的。

苗麝十七靠在了山洞的石台上,他面色显得有些疲惫,身上的气息也逐渐虚弱,片刻之后,修为境界就已跌至金丹,本来他其实还有要事要做,修为跌了对他极为不利,然而也说不出原因,鬼使神差地就救了她。

闭目休息了一刻钟,苗麝十七手一翻,袖中掉出一点儿粉色粉末,他搓了两下,便有粉色香气出现,随后,不远处有块石头被揭开,一个人缓缓从底下爬了出来。

那是他以前最喜欢坐的位置。那底下有一具石棺,是他打算用来装蛊母的。

“主人。”苏晴熏低眉颔首,站在了苗麝十七身边。

苏晴熏的手已经长出来了。她只穿了件肚兜和白色亵裤,乌发披散,上面没有一点儿装饰。露在外头的肌肤欺霜晒雪,乌发犹如锦缎垂在腰间,从石棺里爬出来后,在香气指引下,苏晴许在苗麝十七的身边跪坐下,小心翼翼地用手里的丝绢替他擦耳朵,接着将唇凑到他耳边,将一只蛊虫引到了自己体内。

她看起来好似没了意识,犹如一具傀儡。

苗麝十七不下命令的话,她就坐在那里不动。蛊虫入体会很痛苦,她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眉尖儿蹙起,眸中水光潋滟。

静默许久,苗麝十七道:“以后别叫我主人了。”

苏晴熏眼睫一眨,小扇子似的扑扇,像极了此前那寿蛊所画的蝶,蝴蝶振翅,将她身上的幽冥蛊都吸引出来,与寿蛊合为一体。

眨动间,盈满眼眶的泪珠终于滚落下来,苗麝十七看着那颗晶莹的珠子,想起了此前那颗发光的珍珠,他道:“叫我十七郎。”

“是,十七郎。”

苏竹漪出了山洞立刻离开了云隐山,一刻也没耽误。实际上,她虽然害怕,却也有想过赌一把,既然知道他有寿蛊,寿蛊蜕皮他还会衰弱修为大跌,如今那蛊虫明显就蜕皮了,指不定他就是绷着,一会儿就得现行,但苏竹漪的目标本就不是苗麝十七,她有至关重要的事放在心上,不想再跟他纠缠了。

将身形又变幻成了秦江澜之后,苏竹漪乘着飞行法宝返回古剑派,她身上丹药多,这会儿就一股脑地吃药补充灵气,催动法宝飞行,路过村寨也没有停下来。

她跑得快,却也没有大大咧咧地跑,一路小心谨慎地往前飞,然没遇到有人追杀,莫非那云霄宗的花长老自顾不暇,根本没空来管她了?

那花长老捏碎遁光符之前是被那银色蛊虫吐的丝线咬到了的,她倒是忘记问了,那银色蛊虫是什么蛊。

苏竹漪以前没遇到过,根本不知道那银蛊到底是什么。

苗蛊寨的圣蛊为金蝉,难不成,那蛊虫是银蝉蛊?

反正不关她的事,苏竹漪摇摇头,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当务之急,就是去看看师父和师兄。

一开始苏竹漪压根不知道她昏迷了七天,而这么久师兄都没联系上,她心头着实担心得很!千万千万,不要出什么乱子啊!

第114章 喜欢

“他打算把我永远封印在这里,与这些恶心的黄白之物相伴…”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你发现没?”

“他怕我死了。”

“哈哈哈哈啊哈…”

张恩宁不能说话也不能动,身体被禁锢,元神都被完全镇压,他被从头到脚闷在粪池里,日夜饱受煎熬。

只是他跟老树契合,乃是神魂认主的关系。而老树的生命力顽强,它的根须可以慢慢的穿透一切封印汲取营养,也能给主人以微弱的支持。

此时的张恩宁有了微弱神识,他的识海像是清晨树叶上的露珠,眨眼就能被阳光蒸发掉一样。

“为什么?”

为什么上天如此待他!

为什么?

他想保护娘亲,可娘依旧死于非命。

他想报仇,苦心积虑步步为营,一点一点的谋划设伏短短十年就强大起来,眼看就要成功,却又撞上了小师父,最终功亏一篑。

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他想强大起来,他想改变处境,他想一雪前耻,然而他在那青河面前,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他被禁锢在这恶心的封印里头,浑身力气好似跟那些污浊混在了一起,生气被蛆虫吸食了一样,可他逃不出去,也死不了。

“神树啊,他怕我死掉,我死了,他可能会疯魔,哈哈哈哈哈哈。”

“你帮我,帮我死掉好不好?”既然他都看不到生路了,不如死得果断一些,至少,他的死,能让那青河也生不如死!你们怕我死了,用我来分担戾气,我偏偏不让你们称心如意!”

“他最近不在,你帮我…”

“老树,你帮我…”

他神情狰狞,几近疯魔,眼未睁开,眸中竟有血泪溢出。

老树也是被封印的,它也不能动,但这粪坑对它来说,还有不少的养分,它偷偷长出了新的根须,它稍稍能动了。根须原本是想扎破封印,一丁点儿就好,这个它擅长,它以前就从山河之灵的封印里伸根进去,从而得到了灵气,变的跟其他树苗与众不同。

现在,它的根须缠在张恩宁身上,扎入了他体内,静悄悄的,静悄悄的,满足他的心愿。

苏竹漪不眠不休地赶回了古剑派,回到落雪峰的那一瞬间,她一刻不停地冲到了洛樱的房间。

哗啦一声推开房门,床上空无一人。屋子里插着一束梅花,那花却不鲜艳,应该是好几天前的了。

洛樱不在房内。她身体神识都虚弱无比,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此时不在,苏竹漪更是心慌意乱。她一颗心噗通噗通乱跳,紧紧攥着的手心里全是汗。

苏竹漪想用神识去看,然而她本就是重伤赶路,元神虚弱无比,灵气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此番精力不济,用神识去看都力不从心,正忧心忡忡之时,就听到洛樱的声音响起,“怎么伤成这样?”

洛樱穿着一袭白衣站在房门口,她人很单薄削瘦,单手抱着一个四方形的木匣子,那匣子看着好似很沉,她抱得很吃力,额头上都是汗,这会儿看到苏竹漪,她把匣子放下,快步走到她跟前,从袖中掏出个玉瓶子,拿了一粒丹药递给苏竹漪,道:“你神识耗尽,这是高阶凝神丹,能让你舒服一些。”

修士元神耗尽的话,头会很疼的,这一点儿洛樱深有体会。

“师父。”苏竹漪接过丹药直接吞了,她看洛樱好似的确是老样子,不过能够清醒起床拿东西,想来还有所好转,心头石头稍稍落地,又想起青河,便有些着急地问,“师父你知道师兄最近去哪儿了吗?”

洛樱摇头,“我昨日才醒,并不曾见到他。”

洛樱元神很虚弱,神识很多时候连周围都无法感应,精神好一点儿的时候,也就能看个门外。以往她每次醒来,青河都会在窗外,她都已经习惯了,而昨日睁眼,她并没有看到青河。她自己慢腾腾地起身,开了窗子,看到屋外白雪,也看到远处青松和红梅,却是没看到曾经那个睁眼便能看见的大徒弟,心中也有过一丝担忧。

只是面上仍是不显,此番,她站在原地,静静等着苏竹漪说话。

吞了丹药,苏竹漪精神稍微好一些,而等到神识能用了,她才发现洛樱并非是肉眼所见的老样子。

她看起来,更虚弱了。好似一阵儿风就能吹倒一样,在青河的控制下,洛樱虽然很难好转,但也不会继续恶化,然而现在的情况是,她看起来比从前更弱了,难道说,龙泉剑邪剑跟青河的平衡被打破,现在邪剑做了主宰,所以它才会继续索要祭品!

师兄出问题了?

“师父你能联系上师兄吗?”苏竹漪定了定神,继续问。

洛樱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张传讯符。

使用传讯符要注入神识,她如今神识微弱,都无法凝聚一缕神识注入传讯符中,尝试了几下,洛樱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滚,人也有些站不稳了,苏竹漪连忙制止了她,并将她扶回了房间的床上。

坐在床上,洛樱揉了揉太阳穴,接着又道:“竹漪,你把我放在门口的匣子拿过来。”

苏竹漪心头有些慌,但她还是直接施展擒拿术把木匣子抓了过来。

洛樱缓了口气,她闭眼休息了片刻后,睁开眼睛把木匣子打开,就见里头放的只是拳头大小一块石头,那石头是青绿色,左边颜色为青色,右边为绿,从左到右,颜色渐浅。

“竹漪,这是剑心石。”

相传古剑派的老祖宗游历到落雪峰的时候发现了一块天外奇石,奇石的样子好像一柄利剑,他在奇石旁边练剑,百年时间就自创了天璇九剑,下山后诛妖邪斩魔道,名动天下。待他中年时又返回落雪峰闭关,此后才在这里开山立派,创建了古剑派。

“那时候的落雪峰不在天上。”

“是先祖将其挪到了古剑上,又用阵法使得古剑一直悬空,使得落雪峰位于其余诸峰之上。”

“我们脚下的这古剑,其实就是先祖当年遇到的那奇石。这剑心石,反而是他的剑,他的剑没有进入剑冢,也没传给后人,他将剑意封印在这里头,像是一颗心脏一样。”

“天璇九剑其实是寒霜剑意,我们私下揣测…”说到这里,洛樱还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垂目道:“揣测先祖其实是受了情伤才会一个人跑到落雪峰这样冰天雪地的地方来,所以他陨落之后,留下剑意帮助后人感悟,也告诉我们,心中没有小情小爱,唯有大爱的人,才能将天璇九剑九重都完全练成。”

“落雪峰并不是每一任弟子都需要把感情封印。”她看着苏竹漪,脸上竟有了一丝很略有些僵硬的笑意,“我幼时就是个剑痴,每天捧着剑不愿放手,眼里看不到除了剑以外的东西,所以我师父才让我封印了情感,也就是你们以为的将心祭祀剑心石。”

她将那坨石头拿出来,握在手里,“你看它是石头,其实,它原本是剑。”

说到这里,洛樱低低咳嗽了一声,“我大概支持不了多久了。”

“我很高兴,在我年幼时,曾把心祭给了剑心石。”她看向苏竹漪,“你说最后,我到底是被剑心石吞没,还是被龙泉剑吞没呢?”

洛樱轻轻握着那石头,“若是让我选,我肯定选它了。”

她这次睡觉做了个梦,梦到了幼时的那些事,梦到了师父,还梦到了徒弟。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想留在剑心石里,哪怕元神湮灭,意识消散,她也始终在古剑派,她的剑意也在剑心石中,在落雪峰,就好像,一直陪在两个徒弟身边一样。

她会跟以往落雪峰的前辈一样,留下剑意,让后人能够早日养出剑心,感悟剑意。

所以,洛樱这次醒来过后,强撑着起身,去取了剑心石过来。

她把剑心石拿过来,就是希望离它近一些,在她撑不住的时候,能离剑心石近一点儿,没准,她就入了剑心石也说不定。不过那时候,她其实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洛樱躺在床上,她将剑心石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说了这么多话,她已经有些累了,眼皮无意识地阖上,然眨了两下后,她又强打起精神睁开眼。

她问:“竹漪,你师兄…”

“青河他是不是收服了龙泉剑?”

“我最近总是很想亲近他。”

洛樱对青河有了莫名的亲近和依赖,每一次看见他都有些很异样的心思,她明明没什么感情波动的,然而现在,洛樱觉得自己有些古怪了。

她苏醒的时间不多,剩下的时间可能也不多了。她自己心里清楚。

沉睡的时候,她总能梦到他。

清醒的时候,她总是很想见到他。

是因为,他身上有龙泉剑吗?她元神太弱,什么都感应不到,但是大家都说,青河突然变得,很厉害,很厉害了。

比曾经的她还厉害!

就见小徒弟没骨头似的席地而坐,依偎在她身边,还抱着她的手臂,笑眯眯地说,“什么呀,难道不是因为师父很喜欢师兄吗?”

“胡说八道。”洛樱轻叱。

因为喜欢,所以才想亲近啊。

第115章 他来了

因为喜欢,所以亲近。

洛樱轻叱了苏竹漪,但自己内心却有几分迷茫。

她最近老做梦,梦里重新经历了从前种种,看那个少年的一举一动,就有了从前不一样的感受。

她以前忽略的,梦里通通清晰明显起来了。那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一天一天长大,一点儿一点变强,在她面前的永远都阳光灿烂地笑着,她想,他是笑给她一个人看的。

她想,他对她有不一样的情感,从前觉得这样的情感简直不可饶恕,如今都要死了,且心里头莫名的受他吸引,想与他亲近,于是一天天松懈下来,反而没那么抗拒了。

看不到他的时候,还会莫名失落。她知道那种莫名亲近不正常,所以才会问苏竹漪,龙泉剑是不是在青河身上,然而她也想过,龙泉剑连她都无法压制,当年那位大能想尽了办法,不仅牺牲自己,还抓了几个魔道强者,才将龙泉邪剑封印住,青河如何收服得了那柄剑,他若真把剑带了出来,现在早已被龙泉邪剑吞噬神智,四处滥杀无辜了。

“师父,师兄很爱你。”苏竹漪想了想,仍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青河只听洛樱的话,他是那柄邪剑的话,洛樱就是束缚着那柄剑的剑鞘。

他有在狠的心,在利的刃,都因为那剑鞘的束缚包容而敛去锋芒,成为了一柄不杀生的凶剑。

因为洛樱,他克制自己的杀意。

因为洛樱,他可以去粪坑里一直呆着。

在他那里,对洛樱的爱可以压制住龙泉邪剑的杀意,这一点儿,让苏竹漪觉得不可思议。

姬无心对小骷髅的爱,让一个大魔头甘愿自尽而亡,只求儿子能成为山河之灵,能有机会自由自在地活在天地间,看遍世间风景,无忧无虑无拘无束。

青河对洛樱的爱,可以使那柄曾让修真界生灵涂炭的杀剑不再作祟。

秦江澜…

他也可以因为爱,牺牲自己给她一个重来的机会。

值得吗?

苏竹漪一直觉得,不管别人好不好,只要她自己过得恣意逍遥就够了,她如今也挺喜欢秦江澜的,愿意为他去奔波,但她始终觉得,若是要用她自己的命去换秦江澜的命,她肯定毫不犹豫地摇头不答应。

这明显就是不需要考虑的买卖,谁也没有她自己重要。

然而对很多人来说,并不是这样的。

她觉得这些人都傻。

可现在,看到床上躺着的“傻子”,想到那些触动过她的“傻子”,苏竹漪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眸子里却有了星点儿泪花,心中也有微微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