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竹漪倒是有些好奇了,秦江澜那么低调淡定的人,这会儿居然会这么嚣张?像是个孔雀似的骄傲地翘着尾巴开屏,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有多美似的。

她侧头,习惯性的伸手捋了一下鬓间零散的发丝,随后传音问:“今个儿可不像你。”

秦江澜深深看她一眼,他的眸子像是天边的寒星,被山涧雪水洗过,清亮得有些灼眼。他脸上本来没什么表情的,在对上她视线的那一刹那,他倏尔一笑,像是夜里月色下骤然绽放的昙花,只是一瞬间,却耀眼了整个黑夜。

就连苏竹漪,都被他那一刻的笑容迷了眼。

秦江澜是冷静自持的,苏竹漪曾说他是念经念太久了清心寡欲,导致一张脸都变得僵硬刻板,哪怕后来他有笑容,也是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微笑,很少有这样,笑得夺目,笑得让人的心都噗通噗通跳起来,那一刻,苏竹漪就觉得他好像伸了只手进来,直接攥住了她的心脏。

她是个掏心的妖女,上辈子被称为噬心妖女可不是虚有其名,她不仅挖心,她还偷心。

偷走那些男人的心。

而现在,她这叫常年打雁,结果被大雁啄眼了?明明身上还有情蛊来着,不过这也说明,她实力太强,情蛊的影响微弱了吧?只是这么想也不对,情蛊的破解并没有那么简单。

苏竹漪回神,她想,也就是一时被美色迷了眼,到底跟情情爱爱没什么关系。神识一扫四周,发现丹如云也傻愣愣地看着秦江澜的脸,不仅是她,她身边的师姐,甚至包括那几个男的都是如此反应,苏竹漪也就释然了。

“唉?光笑笑可不行,今天怎么这么有表现欲?”她笑着眨了下眼,“我好奇得很。”

秦江澜又笑了一下。他是真的很开心。

他的喜悦很幼稚。他自己都知道很傻,但总是控制不住,就好似嘴角会咧开,不由自主地勾起来。

她不记得别的男人了。哪怕转生池里转了一圈,曾经他经历过的男人也立刻被她抛在脑后,完全想不起来。

但他其实还记得,当年在望天树上,他还经常念给她听。

那时候他念的是她犯下的错,如今想来,他能记得那些名字,准确的念出那些名字,何尝不是因为,他也曾在意过。

而现在么,他其实依然挺在意的。

秦江澜没说话,他不会告诉她,他刚刚高兴是因为她都没认出旁边寻道宗的修士。秦江澜伸手将她往身侧一拉,手中剑刚往前一挥,还没落到那被凤翎花香气吸引过来的灵兽身上,就见她脚踝上的小白蛇猛地蹿起,一口咬在了那头灵兽身上。

那灵兽瞬间倒地不起,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死硬了。

居然被小白蛇抢了先?秦江澜也没恼,手揽在苏竹漪腰上,不放开了。

那边丹如云本来是盯着秦江澜看的,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男人,一时都看傻了,特别是他那么一笑,让她心脏都好似受了重重一击似的,呼吸都屏住了,然现在看到他搂着苏竹漪,丹如云觉得有点儿怪。

就好似,就好似这个俊美如神的男子,陡然变丑了几分。

丹如云觉得,还是苏竹漪更好看一点儿,对的,苏竹漪更好看。她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几圈,最终还是落在了苏竹漪身上。

那个黑衣服的男人身上冷冷的,有种让人不舒服的气息,哪怕再好看也有点儿吓人,苏竹漪可千万别吃亏哦。丹如云有点儿担心了…

而一口咬死灵兽,抢了功劳的小白蛇这会儿昂着头吐着信子站在两人前面,摆出了一副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必须拿命来的架势,雄赳赳气昂昂地守在了那里,结果就是,那些被香气吸引过来的灵兽一时间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香气是具有诱惑力,但眼前那个小白蛇的威压却是实打实的,这样强大的灵兽,平日见了都是要避着走的,然而现在,在香气的吸引下,它们虽没有离开,却也暂时不敢往前了。

而这时,寻道宗王子涵又道:“这灵蛇头上已经有了小凸起,怕是要化蛟了,道友真是好运气,能收服这样的灵兽,看来我们守住凤翎花的希望又大了不少。”

他觉得那女子就跟妖精似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惑人心神,哪怕她身边有个强者,王子涵也忍不住想要去套套近乎,哪怕就是说上几句话也好。

而直到他再次开口,苏竹漪才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寻道宗王子涵。

哦哦,原来是王子涵啊,上辈子也是她裙下之臣,对她挺不错的,爱得无法自拔,当时还为了她叛出师门入了魔道,下场也是十分凄惨,当初在望天树上,秦江澜每次念经,说到她害过的那些男人,第一个提的就是寻道宗王子涵…

她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为何秦江澜突然这么有表现欲了。

因为他看到王子涵了嘛!

上辈子她跟背叛师门投入魔道的王子涵其实还狼狈为奸了一段时间,一起做了不少恶,那个正道男子,是被她一步一步引诱堕落杀人,最终,又因她而死。

或许,秦江澜觉得自己对王子涵的印象深一些,毕竟,他们相处的时间比其他人要长。然实际上那时候的苏竹漪没心没肺没感情,她只懂利用,不懂情爱,此刻再见上辈子认识的人,她也不会有半点儿悔悟,甚至于,她都没想起这个人。

不过,这辈子,我不会祸害你了。神识扫了一眼王子涵,苏竹漪心中想。

她没转头去看那个人,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秦江澜。

他在展示自己的实力。

就像求偶时遇到对手,想要表现自己的雄鸟一样?她刚刚把秦江澜比喻成开屏的孔雀,可真没比喻错。

没想到,秦江澜,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别说,还挺可爱。

想到这里,她踮起脚尖,在大庭广众之下凑过头去亲了一下秦江澜的脸。

秦江澜:“…”

他脸红了。

丹如云瞪大眼睛,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她旁边那师姐更是扯了扯嘴角,满脸无语。

在这么紧张的时候,古剑派那两个居然还在谈情说爱。

“咳咳,花要开了,灵兽也越来越多。”一人指着那小白蛇道:“花香越浓,吸引力越大,那灵兽的威压快要压制不住兽群了。”

“哦。”秦江澜点头,随后一抬手,将手中飞剑都抛到了空中。

松风剑落地之后就变成了大松树,每一根松针都是剑意,让那些蠢蠢欲动的灵兽再次安分下来。

而此时,凤翎花卷起的花瓣已经向四周展开了一半,一共有九根花瓣,仅仅只是一半,就已经有了三尺长…

“这凤翎花,是仙品啊。”一人轻呼出声,而在场修士,呼吸都急促了一些。

凤翎花吸引的不仅是灵兽。

还有人,人心中狂热的占有欲望。被这样的欲望主宰,本来还理智的修士,也红着眼眶,神情疯狂。

然大家修为都不低,身边又有同伴,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只是看着,却没有真正上去抢夺,然心中的欲望,却是一点儿一点儿扩大了。

“你说这花,要是能幻出人形,会不会比我美?”

不过是朵花而已,好好开花不行么,还得要引无数生灵过来抢夺,真是…

苏竹漪转头,冷冷瞥了那凤翎花一眼,“真是矫情。”

仙品灵草也有一定的几率会生出灵智。

那凤翎花的花瓣微微一抖,也不知道是不是风吹的。

“不会。”秦江澜说完背靠大松树站好,身上威压不再有任何保留的释放出去,使得那些如潮水一般继续涌来的灵兽退却了。

还有几只真正的高阶灵兽躲在暗处,却是没有一只敢上前。

“盘古。”一只盘旋在空中的蛊雕飞了好几圈,最终还是调头走了,不仅是它,这片密林里真正强大的灵兽,都没有选择进攻。它们虽然很想得到那仙草,却也知道,什么人不能惹。

苏竹漪和秦江澜就在松风剑幻化的松树底下枯坐了三个时辰。

等到风翎花彻底开放,完全变得跟凤凰羽毛差不多了,香气也随之消失,苏竹漪走过去,就跟拔野草似的,一把将九根长羽揪起来。

其他几个修士在之前还能堪堪忍住,这会儿看到危机解除凤翎花已经到手,纷纷出来要求分得凤翎花,那神情,好似要把苏竹漪给吃了,把她手里的花给抢过来。

“小友,这花是我们先发现的,你总不该一人独占吧?”论实力,他们是打不过古剑派这两个,毕竟刚刚他们露的这一手,已经把人给震住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忍在那里不敢上前,但既然实力不足,他们还可以脸皮厚点儿嘛。

大家都是正道同门,说好了结盟,总不能你一人独吞。

苏竹漪拿这个花其实没多大用处。

她什么都学过,炼丹也不差,但正因为什么都学过啥都不差,在有些方面就无法触摸到真正的道,就好比炼丹,她能炼出高阶丹药,却没办法以炼丹入道。

仙品凤翎花,自然是要炼仙丹的,她拿到手里没用,只能去换别的。

对这个需求最大的自然是丹符宗,想来他们愿意以极大的代价来换这九瓣花。

苏竹漪看向丹如云。

小姑娘挺紧张的,胸脯起伏好大。

她把凤翎花递给丹如云,“以后你们炼出什么好丹了,记得都给我来一份儿。”

看到递过来的花,丹如云都愣了。

九瓣,九瓣,苏竹漪把九朵花都给她?

丹如云结结巴巴地道:“这个,这个太多了,你不要?”旁边寻道宗的修士眼红得很,但迫于对方实力,只能道:“我们寻道宗也有丹道水平极高的长老,九瓣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是挺多的,不若,不若分我们一些?”

“若是炼制成功,丹药自然也分…”话没说完,就被苏竹漪打断了,就见她盛气凌人地看着丹如云,挑眉问:“多吗?”

“多…”丹如云下意识的回答,她也知道自然是越多越好,但这里这么多人,全给她,她总觉得周围的那些视线都快把她戳成筛子了。

“多的就扔着玩儿嘛。”

她一句话说出来,气得旁边的其他人差点儿吐血,也让秦江澜有些忍俊不禁。

苏竹漪笑了一下,拿出一朵来弯了个花环,先是往自己头上戴,随后冲着秦江澜歪了歪头,抛了个媚眼,接着又取下来搁在了丹如云头上,“这样不就行了。”

“我看好你,好好炼丹。”

上辈子,丹如云是苏晴熏的好朋友。

丹如云的丹道水平不差,还给她制造了不少麻烦。她是个有炼丹天赋的,苏竹漪自己懒得炼丹,培养个听话的小丹炉也不错?

丹如云伸手摸了一下自己头上凤翎花圈起的花环,她觉得那花摸着像摸着羽毛似的,还有些微微发烫,一如她此刻激动得像是被火灼了一下的心。

“嗯。”她点头,看向苏竹漪的双眼都在发光。

秦江澜:“…”

他不仅要防男人,如今还得防女人了?

第146章 大树

丹如云是跟丹鹤门修士走散了。

在这远古秘境,处处是凶险,也到处是机缘,能够跟信任的人一起闯荡互相依靠自然要安心得多。

她想跟着苏竹漪。她在自己队伍里算是核心,地位高,兜里灵药法宝也多,自身价值大,若是遇上别的人,别人巴不得与她同行,然而…

然而刚刚苏竹漪他们展露出来的实力让她惊呆了,自己都觉得自己是累赘。

可是,心头纠结几番,她仍旧鼓起勇气上前了一步。

“你们去哪儿啊?”丹如云眼巴巴地看着苏竹漪,“我,我跟师父他们走散了,我跟你们一块儿走好不好?”本想走到苏竹漪身边的,但她身边凉飕飕的,之前在沙漠里的时候,那凉让她觉得舒服,现在么,那凉就像是冰锥子一样,让她明明向往得很,却又有些不敢继续往前靠近了。

就连她身前那昂着小脑袋吐信子的小白蛇都很冷,一双小眼睛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让她胆战心惊的,却仍旧呵呵笑了两声,“这,这小白蛇很好看啊,头上像是开了朵花似的。”

“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苏竹漪答道,随后又说,“你喜欢?”

“那这蛇送你。”小白蛇没认主,她也懒得收,当初想的是它实在要跟,就带回古剑派看大门,现在丹如云那实力是挺差劲的,她既然把凤翎花给了丹如云,又想以后从她那得丹药,自然还是想丹如云活着离开远古秘境的。这白蛇虽然看着小,实际上却厉害得很,有它保护,丹如云就安全得多了。

刚刚还兴奋地甩尾巴晃脑袋的小白蛇顿时垂头丧气地蜷成了一团,一圈儿一圈儿的盘起来,在地上堆成了一个小花卷儿。

丹如云其实很怕蛇。

本来是鼓起勇气夸了一句,现在听到苏竹漪要把灵蛇送她,是又感动又心慌,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不想要蛇啊,她只是想跟苏竹漪一块儿。

就在这时,秦江澜忽然道:“丹鹤门的修士在找你们。”

“你们过来的时候遇到了迷雾对不对?”他看着丹如云,目光清冽,声音温和,像是和风轻轻拂过,让她的心慌和紧张都骤然消失了,一时间,觉得眼前这人犹如睿智的长者,很容易让人产生信任感。

“恩,是的。”她点头道。丹如云到底年轻,她在修真界里算是小姑娘了,这会儿就轻易地被秦江澜给带偏了。

“这片林子里灵植颇多,也危机四伏,你们单独行走确实不安全,如果跟丹鹤门修士汇合就好了,到时这里的灵草能让丹鹤门宗门实力更进一步。”秦江澜缓缓道。

“是,是的。”她知道这里灵草药很多,但真正贵重的灵草药都有强大的灵兽守护着,且很多灵草药本身就能伤人,他们看到了也不敢轻举妄动,但如果有同门在,有那些长辈在,他们一定能够获得更多的药草。

“你们应该想办法跟他们汇合,把他们引进来。”秦江澜说到这里,接着抬手一指,给丹如云指了条路。“往这个方向过去,就能回到之前产生迷雾的那片林子。”

接着他取出一面镜子,那镜子仿佛吸收了月光精华,整个镜面都泛着亮光,秦江澜将镜子一翻,就有一束光照亮了前方的路。

丹如云和她的同门都是一头雾水。

“顺着这光走过去,就能出林子。你是点了魂灯的,丹掌门他们在根据魂灯讯息找你,现在正没头苍蝇一样在林子外头瞎转。”一边说着话,秦江澜一边收了镜子,只是那镜子他是收起来了,那束光却依旧存在,丹如云心里惦记着师门,惦记着采到药草让宗门实力更上层楼,这会儿虽是有几分不舍,仍旧屁颠颠地顺着路找师门去了。

寻道宗的也不想跟队伍分开,略一思索也跟了过去,等他们都走了,又只剩下了秦江澜和苏竹漪。

“走吧。”秦江澜淡淡道。他抬手,化作松树的松风剑又恢复如常,紧接着将苏竹漪带到了剑上,继续往前飞行。

以往这里头危机四伏,上辈子他来的时候也遇到了很多危险,但现在飞进来却是畅通无阻,到了上辈子发现息壤的地方,也就花了不到一个时辰。

天已经亮了。

他们面前是一道很细的狭缝,像是有人在高山上劈了一剑,剑痕将山刺穿,而他们,要从这夹缝里通过。

缝隙太窄,两人不能并肩前行。

秦江澜在前面开路,只是他走在前头的时候,也没忘记牵着苏竹漪的手。他个子比苏竹漪高,肩膀也宽一些,肩膀在山石上都擦破了皮,一些碎石滚落下来,苏竹漪才发现,这石头坚硬得可怕。她本来还打算用剑把缝隙劈开一点儿好过去的,现在看来,还指不定削不动呢。

“这山石很坚硬,若是强力破坏或许会将整个通道堵住,而这里,我们飞不过去。”这天地间有太多古怪无法参透,就好像他们如今实力已经很不错了,这一片有息壤出现的区域,依旧得小心翼翼不能乱来。

“哦。”因为有秦江澜走在前头,苏竹漪在经过的时候,就不会觉得挤了,她看到秦江澜肩头的衣服已经磨破了,肩膀都磨破了皮,微微挑眉,问:“上辈子,你怎么通过的?”

他们进了转生池,实力大增过后进来都这样,那上辈子的秦江澜,到底如何过来的?

秦江澜脚步稍稍一顿。

苏竹漪没料到他突然停住,直接撞到了他后背上。

“当时被一只恶兽追,只有这里有一条生路。”他被追得走投无路,看到有缝隙可钻,自然拼了命地想挤进来,那时候,他受的伤可就重多了。恨不得削断了自己的身子骨,挤进这狭缝之中。

为了活命,秦江澜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所有人只看到了他们的光鲜,但实际上,每一次机缘,每一次提升,都是以生命鲜血换来的。当时的他,也曾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但他,始终没有放弃。

他渡过了无数次劫难。

他的修真一途的无数坎坷都被他踏过去了。

牵着苏竹漪的手紧了紧,然他没有渡过这个劫。

情劫。

埋得太深,在初次遇见时欠下的债,在心里种下了一颗愧疚的小种子,随着时间的流淌生根发芽,以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为营养,就那么长得枝繁叶茂,扎了深深的根,长成了参天大树,贯穿了他的整个人生。

剜不去。

割不掉。

毁掉那棵树,也是毁掉他自己。

他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足足走了将近半日,才终于走出了那狭缝。

狭缝里是黯淡无光的,在他们走出去的那一刻,那万丈光芒兜头罩下,更把眼前人衬得宛如神祗。

苏竹漪看着在亮光下的秦江澜,他站在那里,聚拢了天光,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黯淡,亦或是,那一刻,她的眼里只看得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