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那一晚兴奋地都睡不着觉,彼此商量着结婚后的生活,槿湖答应慕西,完成目前的一本书后,就嫁给他。

回到南京不久,王烟找到了她。

在一家茶社里,槿湖见到了王烟。她早已不是当年人,何来泪染春衫袖?

她以前是那种穿着地摊衣服也是高洁如茶的女子,而现在,即使她穿着宝姿,也能把宝姿穿得像几块钱的衣服,她的脂粉味让她俗了起来。

她转动着手中的茶杯说:其实,我不喜欢茶,但我知道,你喜欢。

槿湖说:烟烟,你变了。

王烟说:这些日子,最听不得的就是说我变了,一听就要掉泪。

槿湖无意看到王烟的手臂,扎满了秘密麻麻的针眼,她一下就傻了,烟烟,你在吸毒?

王烟苦涩的点点头,说:我这个月,已经见了很多以前的朋友,跟每一个人告别,而你,是最后一个,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槿湖说:烟烟,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王烟低头,许久,才开始说话。

我是在06年2月遇见他的,在领导的饭局上,他喝得很多。那时刚毕业不久,他是税务局的,领导让我带他去休息。

我扶着他进了酒店房间,准备离开,听到他在哭。

我就坐在床边,看着他,他好像睡着了,却又在抽泣,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好像是在喊一个女人的名字,喊的我心疼。后来我听懂了,他喊的是维棉,你说,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我也是认识维棉的。

我望着他喃喃并深情地喊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我知道,他失去了他最心爱的的女人。

那一晚,我就看着他一夜,然后,我爱上了他。

我喜欢纳兰性德那样的男人,觉得他就是那样的,吟着“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的干净君子。

第七十八章:原来他喜欢妖精

我曾跟着他的脚步偷偷地走了一条又一条的街,也曾为了让他看自己一眼,在几家公司联谊的应酬上喝下了三瓶白酒,换来刘辉他惊讶的眼神,结果我胃难受的都把胆汁给吐出来了。

后来,每次有客户闹事和难搞定,或者业务上有应酬了,刘辉就会说:我把王烟叫来,来陪你们喝酒,她是我认识的最能喝的女人,喝三瓶白酒都没事。

刘辉哪里知道,我每次喝完酒,胃都要烧灼好多天,翻江倒海,甚至吐到后来,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倒出来了,就是那么的痛苦。可我每次都一口闷,一口喝尽。真正不会喝酒的人,才会豁出去皱着眉头一口而尽,因为不敢停顿,害怕酒。

我的身体,大概就在那时的抽烟酗酒中慢慢的变得糟糕起来。

但是值得啊,哪怕是豪饮换来刘辉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对于我而言,是万年。

我甚至写日记,一二三四五六七,全部都是刘辉,他哪天抽了什么烟,他哪天穿了什么衣服,他哪天对我笑了,我细心地记着流水账,不厌其烦。

一个人可以爱一个人多久?三年,五年,十年,还是一生直到死?

我向他表白的时候,他拒绝了我,他说:他只爱一个女人,一个妖精一般的女人。

原来他喜欢妖精。

我把自己打扮得跟妖精似的,来到他面前,他却说我不是妖精,像个妓女。

他给了我一根烟,茶花的烟,问我喜欢吗?我说喜欢。

他说那你就是我的女人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他在怀念那个女人。

有一天,他喝醉了来敲我房间的门,原来他去找了那个女人,但,她成了一个有钱人的情人,他一直在骂:**无情。

我故意抽着茶花烟,坐在床边看着他,这个我想**的男人。

他进入我的身体时,他是粗暴的,没有一丝温柔,我的眼睛就一直盯着天花板的灯,以至于此后我见着那样的灯,就会痛。

他在晴浴爆发的时候,他喊得是:维棉。他在我耳边温柔的呼唤着另一个女人,我明白,我不过是一个替身。

确实,他是刘辉,他曾是维棉的男人。

那是我的第一次,没有一丝慰藉,只有痛,我流了很多血,我趁他睡着,换了床单,就像刚刚**的不是我。

我把床单放在桌子上,安静的看着他睡着,那一刻,他才不那么暴躁,像个婴孩一样熟睡。

他醒来时,看着床单,明白了一切,抽了很多烟后,对我说:我们结婚吧。

然后他就娶了我,我以为自己可以开始幸福了。

尽管在缠绵的时候,他还是会叫出维棉的名字,可我不在乎,毕竟睡在他身边的女人是我,他还是我的,他是躺在我怀里的,我觉得这样我也知足了,我不介意做另一个女人的替代品,只要我能和他在一起。

第七十九章:投胎做他女儿

维棉曾打过电话来,我对她说我是刘辉的太太,你不过是一个小姐,你没有资格找我的丈夫。

维棉平静地说:打扰了,刘太太。

她越是平静,我越是害怕,我说:我老公告诉我,你是个**,而我,跟他在一起时,我还是个**。

爱一个人,把我变成了一个恶毒的女人,听着她无力的挂了电话,我心里很过瘾。

直到收到维棉死亡的消息,他简直沉溺了,在维棉的葬礼上,我去了,我看见你在,我躲了起来,因为怕解释,无法面对你。

当我得知我怀孕的时候,我告诉了他,希望这个喜事可以让他不那么想死去的维棉。

他只是淡淡的说:去做个B超,看是男孩还是女孩。

他动用了医院的关系,安排好检查。我肚子去医院查了一下,是个健康的男孩,我以为他一定会很开心。我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插着红烛和玫瑰等着他回来,我想告诉他,我有他的孩子了。我以为这个男婴的到来,可以让他忘记维棉,好好爱我。

他回到家,看着化验单,眉头一皱,只说了两个字:做掉。

我没在多说,去医院做了人流,医生问我为什么不要这个孩子,我说:我丈夫不喜欢男孩。

在医生匪夷所思的面孔下,我躺在手术台,冰冷的手术钳在我的下身穿梭着,我是两个人去的,我和肚里的孩子,回来,就只有我一个人,我的子宫,空了,成了一座空城。

我把手术单给他看,他扔掉手术单就过把我按在床上,他不顾我刚堕胎的身体,我差点没痛晕死过去,但我始终没有推开他,因为我曾对他说过: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他说:我们的抓紧时间生孩子,生个女孩。

两个月后,我又怀了,去医院的时候,我的身体都在发抖,医生告诉我:是个男孩。

我坐在医院的门口就放声大哭,回去我没有告诉他我怀孕的事,我想偷偷的把孩子生下来。不幸的是,他有个在医院的朋友打电话恭喜他,说:你老婆给你怀了个带把的。

他回到家就把我毒打了一顿,失去了我第二个孩子,他打我的时候,我疼的脑袋都是迷糊的,就像要死了一样。他把我拖到在地上,踹我的肚子,我用手护着我的孩子,可是,我还是流血。

他把我送到医院,说我是跌倒了。医生看着我满身淤青说:这哪是跌倒的伤,明明是打的。

我拉着医生,大哭着说:真的是我自己跌倒的。

我的心在那一天裂了,不是因为他打我,而是他打我的时候,他说:你再不给我怀个女儿,我可怜的维棉去那儿投胎,你这个不争气的贱女人。

始终忘不了,他说:我可怜的维棉去哪儿投胎。

第八十章:你会像想念她一样想念我吗

难怪他要我生女儿,都是为了一个死去的女人,我竟然不如一个死去的女人。

有句话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

终于明白一切,所有,都是为了纪念她。我陪他吃饭,帮他洗衣服,和他**,但我还是不如一个化成灰的女人重要。

医生说我,子宫壁很薄,并且有严重的妇科病,再要小孩会很难。

我回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的房间已经有了别的女人。

他说:他要一个女人,一个可以给他生个女儿的女人。

那个女人,眉眼里有几分和维棉相似。

我没有哭闹,收拾自己的东西,然后离开。

我不怪他,只怪自己没有给他生个女儿。

我彻底破罐子破摔了,回到南京,我沦落在艳粉街,我做了妓女。人在做,天在看啊。当初那样的说维棉,没想到,今天我还不如她,至少她还有个怀念她的男人。我除了一身的病,一无所有。

我放纵自己,接客,陪酒,我被一个嫖客带着吸毒,我是彻底堕落了。

我现在不卖淫了,我染了艾滋病,我再坏,这点良心还是没有泯灭的。现在我的毒瘾是靠我以前的那点儿积蓄维持,我也不知道花完了会怎么办,反正也没有几天的活头了,就想把一切都说出来,不想带进骨灰盒。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对不起维棉。

槿湖听着王烟说完,这些都是她无法相信的事情,维棉在自杀前就知道了,那时她该是怎样的绝望。

老天总是爱开一些玩笑,我们这些凡人爱来很去的,他只冷眼观望。

槿湖说:我带你去医院。

不,不用了,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故事讲完了,我要走了,王烟说。

槿湖看着她离开,她几乎是支撑着走的,她的背影,好不令人心寒。

回到家,槿湖拨通了刘辉的电话。

他的语气很开心,说:槿湖,正准备打电话告诉你呢,我老婆怀孕了,是个女儿,我想是维棉来投胎的。

王烟你知道吗?她快要死了,维棉已经死了,难道还要再死一个吗?

一天后,刘辉赶到了南京,见到王烟的时候,她躺在一个昏暗的小屋,整个人蜷缩在被絮里,看见刘辉来了,眼睛立刻有了光芒。她起床,穿了件光鲜的旗袍,擦了胭脂,不停地说:我很好,我精神着呢。

她做饭,张罗着买菜,刘辉看着这个为自己堕了两次胎的女人,即将死去,胸口一阵阵闷痛。他说:等你好了,我们生个孩子,男孩女孩都会是我的宝贝。

她抚摸着他的脸说:如果我死了,你会像想念她一样想念着我吗?你会吗?

他扭过头说:不会!

那晚,她躺在他身边,看着他睡熟的样子,想起了第一次见他睡觉时的样子。她抚摸着他的面颊,眼泪落在了他的额头上,她还是那么的爱他。

第八十一章:男孩女孩都是我的宝贝

尽管知道自己的病不会好了,但是听到他说:

等你好了,我们生个孩子,男孩女孩都会是我的宝贝。

有这句话,死都可以笑着死了。

她拿出一只录音笔,想录下点话给他,录完后,又躺在到身边,却丝毫睡意也无。

半夜毒瘾发作,她在床上一阵**,她冒着冷汗,她咬住嘴唇,不想发出半点声音,惊动睡梦中的他。他睡得那么安详,他怎么舍得让他醒,她最喜欢看他睡觉的样子,她看着他,精神被毒瘾瓦解,不能够让他看见自己这副面目狰狞瘾君子的样子。

她从枕头下摸出一样东西,吞了下去,然后看着他,慢慢闭上眼睛。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亮,看着她闭着眼睛,却没有了呼吸。

她是吞鸦片死的,死的时候,所有的痛苦她一个人承担,唯一可以分担痛苦的就是他熟睡的样子。

她喜欢李碧华,喜欢《胭脂扣》,所以选择和如花一样的死亡方式——吞鸦片

如花是比她幸福的,至少十二少在她死前给了她一个约定:3811,老地方见。至少如花是戴着十二少跑龙套买来的景泰蓝的胭脂扣,而她,没有带走他一个字。

他安葬好她后,在她的墓上,写着:刘辉之妻。

他打开她留下的录音,很久都是一阵哭声,断断续续的,夹杂着空气。最后她说了一句:

不知道我死后,你会不会也想我投胎做你的女儿。

王烟的那句“不知道我死后,你会不会也想我投胎做你的女儿。”好不悲凉。

看《南京南京》里面的那位日本军人,爱上一个日本慰安妇,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他把她当心爱的女人看,也会带糖给她吃,她死之后,他对埋葬她的人说:她是我的妻子。

这是在两年后槿湖独自在影院看这部电影时,就想到王烟墓上的:刘辉之妻。这该是对她最大的欣慰吧。

即使是维棉,生前生后也没有得到刘辉妻子的名分。可是槿湖还能计较什么呢,一样悲苦的王烟,还能争些什么。

刘辉在王烟死后不久,就辞职离开了那座城市,他说:那是一座废墟般的空城。

是的,空城。

爱上一个人,便会爱上一个城市,人不在了,那边是空城了。

曾经爱上一个人,于是买来地图,每天清晨都会看他所在的那个城市地理位置,用手抚摸那片小小的图,就像是爱人的脸,那些街道,是他走过的吧,那些公交车路线,是他乘坐过的,还有那个医院,是他感冒时去挂水的。

所有的一切,因为他,便与这个城市,密切关联。

槿湖开始并不是很喜欢南京,尽管六朝古都,但还是脂粉味重了些,阴气太浓。并且,城市的生活节奏很快,尤其在新街口,在那些高级写字楼的行色匆匆身影,很压抑。

第八十二章:昨日美酒

l75l75那时,向往的是江南水乡的小镇,槿湖就想以后在那里买个院子,院子里有青石的圆桌,有藤蔓,有口井,有木雕,穿着布衣布鞋,走在青石的路上,然后写作,终其一生。

可是南京,有了慕西,他们有了种满桃树,向日葵的小楼,有了庭院深深的,她就想安定下来了,那个江南水乡,只能是梦中水乡了。不论住在哪里,哪里有爱人,哪里就有了风景。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是啊,怎能不忆?

槿湖看着桃树开始开花,满庭芳菲,春天来了。

走在路上,梧桐在飘絮,落在人身上,缠缠绵绵的,落到眼里,更是种折磨,所谓的浪漫法国梧桐,也是一种奢侈,所谓奢侈,是要付代价的。

沈慕西到了春天,就忙碌了起来,经常出外景,有时也会跟着剧组出去,他们便在电话里传达温暖,他会寄来照片给她,像明信片一样,背后写着他在什么景点,想些什么,她把那些明信片穿起来,收藏好,他的人在天南海北,他便把对她的惦念带着天南地北。

甚至他去了漠河,在中国的最北端,那么远那么冷的地方,他还是寄来了明信片,是北极光,这是漠河得奇景,在漠河北边的上空,色彩不定的光环慢慢从小变至最绚烂,然后又慢慢的消失。槿湖看着美丽的北极光图片,满是感动。

慕西在这张照片的背后写着:

槿湖:

我现在在中国的最北边给你寄照片,来漠河的第二天,我们剧组很幸运的看到了北极光,我们都被这自然的神奇震撼着,那一刻,我就在想,你在我身边该多好。可惜我不舍得你冻着,没叫你来。但是,我想,等我们结婚就来,一定会看到北极光的。

槿湖笑了,他要带她去漠河度蜜月,真是个好主意,北极光,多美好,她真的开始向往了起来,她开始笑自己,该不能为了看极光就想马上把自己嫁出去吧。

慕西不在南京,她便不出去了,独自在家写作,看十年前的电影,听二十年前的歌。她在古董店买来老的唱机和黑胶唱片,有邓丽君的,有Willie Nelson的《昨日美酒》,看着唱针悠悠的回转,这是一个怀旧的年代。

听《昨日美酒》,在一个昏昏沉沉的春日雨后,这是一张概念专辑,讲一个死去的男人的灵魂看着自己的葬礼回忆起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