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她如果今晚能醒过来,便能脱离危险期。可是现在,她丝毫没有要苏醒的迹象。”居年安突然又侧过脸来,对鞠程说道。

这句话明明是一句陈述句,可是鞠程一听,还是听出了他的疑问语气。于是也就本着作为一名医生的操守,认真且严肃地问答:“目前看起来,确实是这么回事。”

居年安原本因为鞠程的到来而燃起无限希望,可是听他这么一说,眼睛又骤然黯淡了下去。

鞠程看到老朋友一脸忧伤,心里无不动容地说道:“如果他们在,我们可以尽快再次手术,倒是会立即脱离危险。”

鞠程说的是他团队里的其他四名成员。他们都是脑科天赋异禀的青年科学家,在大脑细分领域都有自己独特的研究成就。

五人于全球大脑研讨峰会上结识并一拍即合,组成了举世闻名的五人团队。

他们是一流的脑科专家,也是一流的旅行者,同时,也是彼此一流的损友。

鞠程这么一说,居年安又没有什么想要应答的了。只是低下头去看着苏晓白,偶尔低喃着几句话,以希望她尽快醒过来。

病房里又陷入了沉寂。

已经临近午夜了,空气中弥漫着微凉的露气。整个住院部大楼都静悄悄的,病人们也都沉睡过去。

偶尔,走廊上会传来轻轻盈盈的脚步声,随后又会立即渐行渐远然后再也听不见。

鞠程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这反倒让居年安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你先去酒店休息?”居年安说道。

“啊,不用,我还在倒时差,不算太困。”鞠程靠在沙发上翻了个身,重新找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

“都这么晚了你还不困?”从病房外,突然传来这么一句日语。

鞠程和居年安一听,皆是眼睛一亮,正想站起来,却见门已经被打开,然后从门外走进来四个人。

说话的是井上源吾,日本脑科最权威的专家之一。他走在最前面,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看向屋里的人。

“只要是等你们,我何时都不困。”鞠程来了句玩笑话,然后走过去与大家一一拥抱。

“希望我们没有迟到。”井上后面的美国医师大卫幽默地耸了耸肩膀,然后单眼眨了眨眼睛。

紧接着,是来自冰岛的苏利安走进来。他一言不发,也面无表情,默默地朝里边的人看了看,拥抱了一下鞠程,便径自找了位置坐下。

最后走进来的是黑人专家吉姆斯。他祖籍埃塞俄比亚,是个纯黑种人。个子不算太高,除了眼睛和牙齿外,他身上其他的部位全部都黝黑得发亮。

五个人都到齐了。

居年安站起来,满脸期待地看着大家,也不说太多客气的话,只是直接说道:“那么,辛苦大家了!”

吉姆斯笑着打趣:“那你还不去安排手术室?”

居年安立即用埃塞俄比亚语回答他:“好的,我马上准备。”

吉姆斯爱极了能说他母语的外国人,所以他一脸崇拜地看着居年安。

居年安立即向院方说明了情况。中心医院的值班领导一听五人团来到了本院,立即大喜过望,迅速安排了手术室,并提出要求希望能亲自参观他们手术。

五人团迅速换好了手术服并各自就位。苏晓白被再次推到手术室,等待更加精准的手术。

居年安也换上了无菌服,作为家属在里边陪同。

五人团的默契配合立即开始。他们迅速找准了自己在一台手术中的主次位,并分别拿起了自己需要的工具。

一整台手术下来,居年安倒没有什么表情,倒是那位希望参观的值班领导看得目瞪口呆。

五位年轻的专家医师在手术过程中,几乎没有什么沟通。他们总是能把握好每一阶段手术的时间,然后分毫不差地给主刀医生递上他所想要的工具。

偶尔主刀的鞠程有什么命令要传达,也会用简短的法语快速说出口,然后其他四人便立即用日语、英语、冰岛语、埃塞俄比亚语答复他。

他们能懂彼此的语言,然后又都用自己的母语沟通。

手术持续了二十分钟左右。居年安看着进展,知道已经临近结束。

医院的值班领导看得意犹未尽,虽然他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可是五人团的专业手法自己完美的配合深深震撼了他。

苏晓白被推回病房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经过这第二次手术,居年安看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苏晓白的脸色好像稍微好了一些,偶尔还能看到她闭着的眼珠轻轻转动。

医生们换了衣服回到病房,鞠程又看了看苏晓白的伤势,然后才打了一个夸张的哈欠说:“居,我们回酒店休息了。别忘了,等她醒了后,下一个是你。”

居年安心往下一沉,轻轻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手机码字真心太慢了!!!!唉。

好困,我睡了。晚安啦!!!

、大脑检测

第41章大脑检测

苏晓白是第二天上午醒过来的。她慢慢地睁开眼睛,恍觉自己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在她的梦境里,有父母的笑容,一家人的欢乐,以及一直站在她身边的少年时期的徐汇言。而她自己,还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苏晓白慢慢挪动着脑袋,一眼便看见坐在她病床边正在打盹儿的居年安。

居年安双手交叉,背靠在椅子上,头微微仰着。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苍白与疲惫写满了整张脸。原本井井有条的头发丝这会儿也凌乱地耷在额头上,看起来叫人心疼不已。

苏晓白张了张嘴,有气若游丝的声音发出来:“居年安…”

那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能淹没在这日光弥漫的空气里。可是,居年安还是听到了。他立即从浅眠中惊醒过来,双手近乎本能地就伸过去握住苏晓白的手。

“你醒了?”居年安压抑着内心的狂喜,声音轻柔地问。

苏晓白转动了一下眼珠,看着眼前这个眼睛里布眼血丝的男子。她似有无尽的心事欲对他说出口,最终却只化作一句:“辛苦你了…”

在居年安的心里,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时刻。他心爱的人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而他却无能为力。一天的焦急等待与锥心疼痛,让他更加明白,眼前的苏晓白之于他来说,抑或是对于他的另一份记忆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人。

那样沉钝的爱,几乎嵌到他的骨子去,一动,就生疼。

居年安立即通知了苏晓白的主治医生。经医生查看,苏晓白已无大碍。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恢复到这般模样,连主治医生都觉得诧异。若不是今天上班时听闻轰动全球的脑科五人团来过,他还会以为苏晓白案例是个奇迹。

医生查过病房之后,护士给苏晓白换了吊瓶。

没过多久,邹樱和涂妈过来探病,涂妈手里还提着刚刚熬好的汤。沈一枫已经归队,也不忘记叮嘱涂妈若晓白醒来千万要通知他。

一见到苏晓白已经清醒,邹樱和涂妈都很兴奋。涂妈把汤放在桌上,然后趴到苏晓白声音去轻声与她说着话。

邹樱和居年安退开来,在一边的沙发上坐着,然后一致地看向苏晓白的方向。

“居总,你决定好了吗?”邹樱忽然轻飘飘地冒出这么一句。

居年安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可是他却不想向这所谓的“命运”妥协。“如你所说,你的预言实现了。可是,我恐怕没有办法做到。”

“居总,你知道的,”邹樱一副胜券在握的腔调,“这是上天的旨意,你我都没有办法违抗的。我得出了精确的占卜结果,你必是我命中的男人无疑。”

“那么最后呢?”居年安回答,“最后的结局你是不是也预测出来了?白头偕老相伴终生?”

邹樱一愣。

她确实没有占卜出这个结果,甚至连预测这个结果的天时地利都从来不曾同时具备,就更不用说人和了。

但即便是看不结局,她也坚信自己的预言绝不会错。

看到邹樱卡壳,居年安立即知道了她的想法。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又继续说:“所以,我们是不可能的。我不相信所谓的命运。”

邹樱闻言,微倾下头,脸上有着高深莫测的表情。

涂妈把病床升起来,喂苏晓白喝了一些汤。苏晓白感动得泪水盈眶,一口一口,混着哽咽的酸楚,喝下了那些美味的汤。

有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待遇了。人若非要大病一场,才能得到别人在乎与照顾,才能得到自己所重视的人的温柔,那么这病一次,也算是值得了。

只可惜,她的父母不能来,而徐汇言,也再不能笑着叫她一句“小白白”。

一想到父母,苏晓白立即有些情绪激动。她看向居年安,然后含糊地说道:“居年安,后天…”她没有说完这句话,因为她知道,居年安一定懂。

果然,居年安一听到这话,立即向她点点头。他只说:“放心。”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在他人面前保护她的隐私,也是他的风度之一。

邹樱和涂妈只在病房呆了一阵,便都要回去了。走的时候,邹樱安抚了一下苏晓白,然后又面含深意地看了居年安几眼,才慢慢地踩着中跟鞋轻轻地走了。

病房只剩下居年安和苏晓白。居年安走过来,拉开病房大大的百褶落地窗帘,让房间看起来更光亮一些。然后又走向苏晓白:“晓白,后天如果你能出院,我陪你一起去,如果还不行,那我一个人去。”

“不,我要去!”苏晓白提高了一点儿声线,这已经算是她最大的力气了。

“好。一起去。”居年安点点头。

“你们要去哪儿呀?”鞠程穿着一套正式的黑色西服,玉树临风逆光走进来。他的四个伙伴或微笑或面无表情地跟着走进来,然后安静地自己找了位置坐下。

苏晓白被这阵势吓到,一时有点目瞪口呆。

居年安立即向苏晓白介绍:“晓白,这几位是有名的脑科专家,昨天他们为你做了手术。”

“啊,感谢你们,谢谢。”苏晓白的声音还是不算太大,但是足够让所有人听见。

众人都友好地笑,唯有来自冰岛的苏利安没有半点儿表情。

而其他人好像早就习惯了他冰冷的个性,也根本没有人搭理他。

鞠程看了一眼苏晓白,然后用法语对居年安说道:“咱们出去谈谈?”

鞠程说了法文,自然是考虑到苏晓白可能不懂法语。居年安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向苏晓白打了招呼走出门去。

病房里剩下双眼放空发呆的冰岛专家苏利安,专注看着手机的美国专家大卫,认真阅读医学杂志的日本专家井上和看不出表情的埃塞俄比亚专家吉姆斯。

见到苏晓白的目光望过来,吉姆斯立即露出一口大白牙笑起来,他用英文说道:“姑娘,你长得好漂亮!”

非洲人说英文非常好懂,即使苏晓白英文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也能听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也虚弱又友好的回答他:“谢谢你。”

吉姆斯突然又问:“嗨,你说是我帅一些,还是居年安帅一些?”

其他正在做别的事的几位医生闻言,也都抬起饶有兴趣的眼朝苏晓白看着。当然,苏利安还是面无表情冷若冰霜。

这个问题问得太尖锐,一个是貌似潘安的谦谦公子居年安,一个是皮肤黝黑牙齿雪白的吉姆斯,苏晓白一时难以回答。

正在沉默之际,居年安推门而入。鞠程跟在他后面进来,然后看向沙发上的四人,然后说道:“伙计们,干活了。”

四个人立即站了起来,极有秩序地往外走。

居年安走到苏晓白床边,然后温柔地俯下身去,轻声说道:“我去一会儿就回来,你等着我,有需要你就按护士铃。”

苏晓白点点头。

几个人一起走向早就预定好的观察研究室。居年安躺到一个高科技的观察仪上去,然后冷面冰王苏利安给他套好了脑波探测棒。

五人团各自就位,分别在居年安左右测、仪器检测终端机、计算机数据接收中心等地站定,然后等着鞠程的检测结果。

居年安静地躺着,轻阖着眼睛。他的头上被贴了不少探测棒,每一根都与主要的脑神经相连。

鞠程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屏幕上的脑电波曲线图,突然眼睛一亮:“有发现!”

其余四人均是一惊,随机也欣喜地看向那上下窜动的电波图。

据那检测图显示,居年安的大脑里被两股强烈的神经中枢控制,交错缠绕,上下翻飞,明显已经不是正常人的脑力电波显示。

鞠程大喜过望,然后对副手的大卫传达了命令:“赶紧通知居教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不给你们话题,你们想说啥就留啥言。哈哈哈!

、记忆复制

第42章记忆复制

居年安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看见父母面带惊喜地看着自己时,会是在这样的场合。

居氏夫妇是国内主攻大脑神经研究的科学家,堪比脑力界的居里和居里夫人。他们一生都致力于探索人脑所展现的未知领域,已是享誉全国的著名行业先锋。

一接到大卫的电话,居氏夫妇立即从实验室赶了过来。一路上,他们的心情都很激动,就好像研发了多年的一个项目终于有了结果一样。

居年安躺在观察台上,看到推门走进来的父母。他们精神抖擞,脸上带着如孩子过年一般的喜悦。

居年安的心有片刻的沉降。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就再没见过父母脸上除了实验时的专注外其他的表情。他虽出生在条件优渥的家庭,可是却极少享受过家庭带来的欢乐,相比之下,他更羡慕涂妈与涂泽伟沈一枫的母子情深。

居教授和居夫人快步走过来,他们瞟了一眼检测台上的儿子,便立即既紧张又兴致勃勃地盯着数据终端显示图上看着。

他们很清楚地看到那屏幕上,两条交汇的曲线正在上下窜动。

居氏夫妇的脸上都露出了难得的欣慰的笑容。

而居年安偏着头,能清楚地看见父母的侧脸。可是,他看见的明明是笑容,可那笑容更像一把刀子,一点一点剜着他的心脏。

他终于不情愿地承认,这两位德高望重的专家,竟是世界上最无情的父母。在他们的心里,没有亲情,没有温暖,有的只是对大脑科学研究的无限热情与情愿奉献一生的决心。

“居,你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提问了。”鞠程回过头来,看向平躺着的居年安。

居年安略微沉吟,然后点点头。他知道鞠程要问什么,但是他答应过他的条件,所以不得不回答。

“好。”居年安轻声回答。

鞠程一边看那交错起伏的脑电波图,一边提问:“你知道自己的大脑异于常人吗?”

“我知道。”居年安双眼放空看向检验室雪白的天花板,开始实话实说。

“表现在哪些方面?”鞠程又问。

“我能过目不忘,听耳不忘,超速记忆,极度运算。无论做什么,大脑都能飞速运转。”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四年多以前,我从那场车祸中死里逃生时开始,从前我并不是这个样子。”

居年安这么一回答,居氏夫妇显得更加兴奋,并且更加期待鞠程接下来的提问。

“你的大脑神经传感应该有了新的变化,你知道是什么吗?”鞠程循序渐进。

居年安沉默。他知道自己大脑里属于徐汇言的那份记忆瞒不住这房间里所有人了。但是他必须要说出口,因为这是他请求五人团拯救苏晓白而做出的承诺。

“我知道,我是居年安,同时我也是徐汇言。”居年安终于慢慢地说出口。

话音刚落,居年安立即感受到来自各个方向的惊喜眼神。甚至,他还亲耳听到他的母亲对他的父亲说:“我们的实验要成功了!”

居年安有片刻的锥心疼痛,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时至今日,他才明白,他不仅没有得到属于父母的爱,反而一直是他们的试验品。

“那么,你能记起你这双份记忆的全部内容吗?”鞠程步步追问。